第282節
“這是我和她的默契,你一輩子都不懂?!?/br> 段曉樓涼涼丟下這一句,袍擺一蕩,憑直覺在黑暗中往前闖。他知道何當歸慣用左手,走路也常走左邊,走出幾十步,陰潮的空氣中有了她的味道,又循著香味去追,不多時就找到了那一間機關控制室。 孟瑄黑著臉追在他后面,直到見他毫無阻礙的到達目的地,孟瑄的俊顏前所未有的黑。 機關控制室,居然是一座地下冰窖。二人走進門去,寒氣撲面而來。何當歸的聲音九拐十繞,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在冰窖二層,你們先別忙著找我,快看那些冰里,封的都是琥珀晶!這里簡直是個地下寶庫,練武者的夢想國度!” 何當歸曾在柏煬柏和孟瑄手里見過琥珀晶,是攝取習武者的內力精元而制成的晶核,任何高手都能汲取其中的內力為己用。她自己有一顆一甲子功力的琥珀晶,不過那是留著給被她害成普通人的杜堯的。 如此珍貴的琥珀晶,價值勝過世上一切珠寶,沒想到在這個隱秘的冰窖里,卻冰封了幾十上百顆的晶核!以每個晶核最低有三年內力算,所有晶核加起來也有三百年,如果讓孟瑄和段曉樓“吃”掉這些內力,去打外面的大惡人,一定勝算倍增! 她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痛恨那高審君,但心中一直有個聲音在叫囂,那個人不能留,要么他死,要么她亡。 “清兒,你在哪里?快出來讓我看看你!”孟瑄對冰中的琥珀晶視若等閑,只想快點見到何當歸。 “丫頭,別調皮了,出來?!倍螘詷怯H昵的口吻讓孟瑄又一波不舒服。 冰窖中的水汽緩緩流動,凝結成了一個盈盈笑立的青衣美人,正是何當歸本人,卻不是真人。 孟瑄猜出,這里的巨大冰塊是有人精心布置過的,按照一定的次序排列,形成透鏡一般的效果,可以將人的影像投映在不同的地方,剛才房間里所見的何當歸的頭也是如此。 水汽凝結的何當歸做出一個蹙眉的表情,低斥道:“你們別啰嗦了,快把所有晶核都煉化了,好上去打那個大惡人。他昨晚還讓人綁了我去換你們手中的青龍、白虎和玄武鑰匙,司馬明月放了我,大惡人一定不會善罷甘休。難道你們想我的頭上時時懸著一把利劍?” 段曉樓略有遲疑:“雖如此說,但不知這些琥珀晶有沒有主人?咱們怎好擅動人家的寶藏?” 何當歸搖搖食指,笑道:“機關控制室中有留書,寫明這些全是莫啟師太留下的東西,老祖母和姑姑說過,師太上月已圓寂?!?/br> 孟瑄詫異道:“莫啟師太已死?可她打哪兒獲取到這筆財富?齊央宮的琥珀晶存量,還不足這里的一半,那還是四叔收集了二十多年的成果?!?/br> 水汽做的何當歸拿過一張紙,讀道:“留書中說,一百年前蒙古人進犯中原,無數草莽出身的義士為守衛山河而死。最后一戰中,他們集結了所有高手對付元人,不幸的是,有內jian在他們的茶湯中下了軟禁散,瓦解了這股最強戰力。冰窖中的晶核,就是他們最后留下的寶物,是一個小沙彌冒死運出,帶到這兒來的。這個地方原本是南宋一個富戶的藏冰庫,晶核冰封在這里,一百年都不會壞。莫啟師太就是小沙彌的后代,現在她圓寂了,這些晶核都成了無主之物,你們還不快???” “真的妥當嗎?”段曉樓捏碎一塊冰,將一個鴿子蛋大小的琥珀晶托在手中細看。 經過歲月的洗練,這塊晶核中的內力早已化去所有雜質,變得至真至純,是習武者的最好補品。這百十顆晶核拿出來用,抵得過一支萬人軍隊。 “姑姑說了,要讓我繼承師太的衣缽,這些東西現在都是我的!”何當歸強盜之極地說,“你們再不抓緊,萬一高審君打敗舅舅,又來傷害家廟中的其他人怎么辦?機不可失,舍爾其誰?” 孟瑄和段曉樓覺得有理,于是不再推脫謙讓,一掌又一掌,震碎堅冰,獲取琥珀晶,全速掠奪著其中的內力。 一時間,冰窖中碎冰紛飛,形成一道奇景。何當歸笑吟吟地俯視這景象,勸他們不必客氣,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實在有剩,再留給陸江北、高絕和孟瑛他們。 就在他們三人地下尋寶的同時,陸江北和高審君的空中激戰也分出了勝負。 陸江北一劍貫心,結果了高審君的性命,白玉笛凝滿了真氣,重重敲在他的天靈蓋上。高審君仰天噴血三尺,從高空直摔到寺廟西北一角的火場中,被漫天的火舌吞沒。 陸江北的最后一擊用盡了他全部力氣,也險險地向后栽倒,攀住了寺廟天井中的一棵桃樹才不至于摔傷。 六月桃熟,青桃剛剛轉紅。殺死了高審君的他開懷一笑,摘下一枚水蜜桃解渴,也舉步朝何當歸所在的那間屋子走去,察看段曉樓二人吼叫的原因。然而行至路半,寺廟西北角傳出一聲慘叫,那里正是高審君燒死的地方。 陸江北面色急變,扔下桃核奔去,但力氣暫時衰竭,腳下踉踉蹌蹌的。跑到那里時,他不可思議地看到,原本應該已經命絕氣斷的高審君,一步一步從火場中走出來! 高審君臉上的面具被燒化,露出從沒有人見過的本來面目,陸江北只看一眼,就愣在當場。 高審君,他竟然跟寧王朱權長得一模一樣,甚至連眼瞳中的琥珀色澤都肖似無比。除了年齡差距之外,這個高審君簡直就是朱權的翻版,又或者說,朱權是高審君的翻版?這里面的含義耐人尋味。 高審君浴火重生,全身塑著一層薄金。他用毒蛇出洞的目光鎖住陸江北,嘶嘶笑道:“看過本相臉的人,都不能活在這個世上?!?/br> 陸江北雙目如深潭之水,攢起真氣,手上的寒氣聚成一張冰火無相心,準確地扔到高審君的手中,冷冷道:“你如何辦到的?好大的膽子,你竟然……” 高審君迅速戴上冰面,遮住了他的臉,徐徐將滿身煞氣鎖住了陸江北和一眾救火的尼姑,比他之前的氣場更強盛凌人。 陸江北握緊了手中的一笛一劍,白皙的雙手隱著力道,手背上的青筋卻暴露了他此刻的緊張心情。 為了殺死高審君,他花費半年的時間,辛苦尋到一柄克制對方的魔音玉笛。如今養精蓄銳的真氣已用盡,白玉笛也有了一道裂縫,而眼前的高審君如一把出了鞘的大龍刀,每一道刀芒都足以殺人于無形…… ☆、第669章 壽宴禮物有毒 更新時間:20140401 高審君從火場中攝出一塊瓦礫,隔空推掌,打在陸江北的膻中xue上?!啊彪m然陸江北戴了護心鏡,但他的武功罩門就在膻中xue,這點只有最了解他的人才知道。 練武之人的罩門是生死之門,那塊瓦礫穿透護心鏡,輕輕一點,陸江北就后退十步,噴血一口。 高審君緩緩逼近,陸江北危在旦夕,滿院子的尼姑嚇得大喊大叫。這時,天上突然降下一個黑衣人,雙手持一柄彎月大刀,神情凜然。 “高絕?”陸江北虛弱地看著來人,搖頭道,“你不是他的對手,快走,這里萬分兇險?!?/br> 高絕屹然不動,深眸平平注視著高審君,開口便說出了令陸江北驚訝的話。 “二叔,你三十年前就該是個死人了,我父親瞞天過海保住了你,卻被國師齊經察覺。當年他就占了一卦,說你面目重見天日的那一天,就是你的死期。齊經一生不說誑語,今天你顯出本貌,被這么多人看見,你難道不怕?” 高審君無聲一笑,露出滿口森白的牙,“本相早已脫出天命,誰能批定我的生死?乖侄兒,若不是你藏我在錦衣府,我也不能飽覽錦衣府的藏書,百倍提升武力。本相恩怨分明,今日就不殺你,但陸江北的人頭,我一定得摘下以消心頭之恨。你敢攔著我,我連你一起殺?!?/br> 高絕的薄唇抿成一線,緊緊盯著高審君,對方也一樣。一片窒息的安靜里,兩道身影沖天而起,激戰在一處。高絕的兵器是大刀,高審君的兵器是一根柳條,然而每次一合一分,身上留傷的都是高絕。 地上的陸江北越看越著急,他看得分明,高審君有能力在十招之內解決高絕,卻不攻他的面門和耳后罩門,只在高絕的雙手、雙腿上留下一道道深半寸的傷口。 這不是高審君顧念親情,在手下留有余地,而是他把高絕當成了獵物,當成一只被野貓逼到角落里的小耗子,要將他玩耍戲弄個夠才殺死。誰能想到,令人聞風喪膽的殺神大將軍高絕,也有被人視為鼠兒的一天。 百招之后,高絕的黑衣已被血浸透,握刀的雙手冰涼麻木,那一口八十三斤的刀,首次感覺沉得握不住。 陸江北凝氣吹笛,笛音飄到空中,延緩了高審君的行動,然而吹動此笛需要大量內力,陸江北強行吹笛不能長久,局勢仍然不能緩解。 “陸總管,本王來助你!” 躲在暗處的燕王目睹了這一切,知道高審君是來殺他的,更知道陸江北、高絕一死,下一個就輪到他了。見陸江北吹笛吹得很吃力,面色煞白,一行血線自唇角流出,燕王心下一橫,打算出來助陸江北吹笛。 他急步上前,卻與另一個身影撞在一起,檀香氣息撲面而來。凝目一看,是個身穿僧衣、長發披肩的清瘦婦人。 她驚喘著說:“王爺萬不可接近,您在我家家廟出了事,我們如何擔得起?” 燕王瞇眼:“你是……” “小婦人是孟善之妹孟玉兒,我知道一條密道,直通京威衛外的大道,請跟我走?!?/br> “也好,請帶路?!?/br> 兩人穿過混亂的庭院,走到一處屋外,卻跟驚慌失措的何當歸正面相逢。孟玉兒吃驚地問:“當歸?你這是怎么了?快跟姑姑進密道,一起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br> 何當歸小臉失血,還沒說話就先流出淚來,一向鎮靜的她很少這么失常。她搖頭說:“不能進去,地下已全塌陷了?!?/br> “塌了?”孟玉兒不可置信。 “孟瑄和段曉樓……被活埋在下面,”何當歸傷心欲絕,喃喃說,“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br> 孟玉兒沖進去看,果然見密道的入口塵土飛揚,完全看不見里面的情形?!霸趺磿@樣?師太說這座密道已存在了百年,怎會突然塌陷?” “……”何當歸只是搖頭,說不出話。 她該如何解釋,孟瑄和段曉樓收取琥珀晶內力時,冰窖中搖動地陷,吞沒了兩個人,他們最后只來得及合力將她推出地道,然后整個地道就塌了。原本她是想讓段曉樓兩人提升內力,殺死那個高審君,沒想到弄巧成拙,害死了兩個深愛她的男人…… “爆!” 一聲巨響沖天,兩道身影破土而出,與高空中的高審君纏斗在一起,身法快得讓人看不清。何當歸仰頭,癡癡看了一刻,一道藍影,一道銀影,是孟瑄和段曉樓。 地上的陸江北加力吹笛,最后不支倒地。高絕第二個倒下,空中的段曉樓和孟瑄也各有負傷。不過,這一次受損最大的卻是高審君,他失去了一條手臂,胸口也開了大洞。幾個黑色殘影滯留眼前,他的人已經逃逸去了很遠的地方。 段曉樓還想追,孟瑄攔住他說:“窮寇莫追,我們剛吸收了大量內力,還不能化為己用,一旦真氣暴走,我們將大失常性,胡亂殺人?!?/br> 段曉樓眼中有紅芒閃動,也感到體內真氣不受控制,就聽從孟瑄的話,不再追趕高審君。兩人回到地上,說明了這個情況,虛弱的陸江北搖頭嘆息道:“難得將他逼到了死境,卻還是功虧一簣放走他,天意,天意……” 何當歸抱著刀傷藥跑過來,為每個人包扎傷口,突然露齒一笑,說:“那倒也未必,就算他逃到安全的地方療傷,也永遠恢復不到鼎盛時期了?!?/br> 陸江北皺起好看的眉,看定何當歸,問:“此話何意?你認得高審君?” 何當歸搖頭道:“不認識,不過我在下面觀戰,看見段曉樓鞋尖的獸頭踢進了那人的胸口,對不對?” 段曉樓正抬臂讓何當歸包扎,隨手揉著她的頭頂說:“丫頭的眼睛真尖,不錯,我那一招正中他的心脈,說不定他就此元氣大傷,再也不能恢復?!?/br> “不管他元氣傷不傷,這招都是致命傷,”何當歸笑道,“因為昨晚,我趁你不注意,在獸頭上涂了一層綠草汁,原本是幫你打孟瑄用的,沒想到最后卻用在了高審君的身上。這種綠草汁沾在四肢的傷口上,只會讓手腳麻木,但正中心脈的話,封阻了主要經脈,就不能自己給自己療傷了。這是我在茶露基礎上配的專用于高手的藥,一滴就管用,高審君這次可沒能力復原了?!?/br> 孟瑄慢慢問:“清兒你幫段曉樓……對付我?” 何當歸白他一眼,氣呼呼地說:“還不是你們兩個呆子,成天打個沒完,還招招兇險,他又不是你的對手,萬一真的有所損傷,你怎么賠給葛夫人?” 受維護的段曉樓甜蜜地抗議:“誰說我不如他?這次地下之行,我獲益比他大得多,下次過招時,我一定不會輸給他?!?/br> 孟瑄賭氣將頭一偏,一言不發地出神,不知想到了什么。 陸江北沉吟著說:“既然這樣,那一方面撒出人手,四處搜尋高審君的蹤跡,不能給他療傷自救的機會。另一方面,這里所有的尼姑都必須轉移和疏散到別的地方,因為她們看見了……我了解高審君的為人,他不會放過這里的任何人?!?/br> 陸江北看向燕王,問,“不知王爺在一旁看了多久?有沒有看見什么不同尋常的事?”燕王與寧王熟識,在朝中還有針鋒相對的時候,如果看見高審君和寧王長相一樣,如何猜不出,高審君很可能是寧王的生身父親?若真是這樣,燕王肯定會好好利用這個把柄,高審君也會將燕王列為獵殺目標。 然而燕王面色如常,還帶著一絲困惑,反問:“何為‘不同尋常的事’?請大總管明言?!?/br> 陸江北臉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溫和地看著所有人說:“大家都受驚了,此事容后再議,咱們喝一杯清寧郡主的好茶,就各自回府療傷吧。只要一天不擒拿高審君,咱們就一天不能松懈大意?!?/br> ※※※ 轉眼第二日,就是孟瑄母親的壽辰,蘇夫人剛剛病愈,因此預備大辦一場。天尚未亮時,府里府外的人都忙活起來,張燈結彩,十分熱鬧。 從家廟回到孟家的何當歸沒時間準備其他壽禮,就將前幾天新制的四丸“葆春紅丹”封好,作為禮物進獻,也正好合蘇夫人用。孟瑄去兵部述職,要晚一些回來,孟瑛、孟宸等人都在外面接待男客,段曉樓與段母也來賀壽。 這兩天工夫里,陸江北行動很快,循著羅家那本有何當歸署名的賬本,一口氣查到寧王側妃周菁蘭的身上,找到她的閨閣詩作,才發現她的字跡,竟然跟何當歸的左手字就八成相似! 于是,跟燕王妃命案的疑兇、已死去的徐四娘聯系最為緊密的周菁蘭,變成了第一號疑犯,如今被大理寺收監。而寧王失了蹤,再無人為周菁蘭撐腰。聽說已經上了刑,目前還挺著不肯招供。而何當歸洗去嫌疑,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現在壽宴上。 里面的年輕媳婦有商氏、陸氏、劉氏和何當歸,都陪著來賀壽的夫人們說話飲茶。后面站著一排姨娘和丫鬟,偶爾也陪著笑笑。 青兒也在座,像紅眼兔子一樣,盯著孟瑛那五名小妾看了又看。何當歸明白她的心事,湊著一個空隙將她拉到外面,低聲勸說:“一個茶壺,一組茶碗,這是每個大戶人家的固定格局,你放寬心,我日后自然幫你?!?/br> 青兒嘆氣道:“她們是五個天仙神女,我只是一個又丑又胖的傻大妞,走在路上都影響市容,這回連斗都沒得斗了,唉,我猜孟瑛一定是瞎了眼、人傻了才會看上我?!?/br> 何當歸嚴厲而慈愛地教訓道:“不許你這樣說自己,你是好姑娘,孟瑛喜歡你是他有眼光,因為絕色美人易得,你卻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人?!?/br> 她們說了一會子知心話,然后攜手回到壽宴上,卻見那里的每個人,都用一種看怪物一樣的目光看著何當歸。 “清寧郡主,沒想到你竟然在壽禮之中下毒,你好歹毒的心思!”商氏嚴厲地斥責道。 ☆、第670章 誰比誰不要臉 更新時間:20140402 “她的壽禮有毒?孟大奶奶,你別亂冤枉人!”青兒下意識地維護何當歸。 商氏鎮靜一笑,慢慢道:“這么多人在這里,這么多雙眼睛看著,難道都是冤枉她嗎?清寧郡主,你不用狡辯了,快將你下毒的經過從實道來!” 青兒發了怒,挺胸叫囂道:“不懂就不要胡說八道,她從來都是救人的菩薩,一輩子也學不會怎么害人。再說了,蘇夫人的病還是她治好的呢,她生怕下人研磨的不仔細,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做藥,最后所有大夫全束手無策的病也讓她給治好了。誣陷她下毒,你們有證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