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太塵想一想,又把內堂的真評、真訣幾人召來,讓她們好好地打掃一遍房間和院落,在香爐里點上最貴的沉香,再把箱子里的珍貴擺件全部取出來,擺在顯眼的地方。 這樣風風火火的一通張羅,不出一個時辰,整個道觀的人都被驚動了。 要知道,太塵在道觀里是出了名的鐵公雞,一毛不拔。平日里輩分低的道姑生了病去領藥,不但要出九個銅錢的“供神錢”,說什么“不供神吃了藥也治不好病”。而且每一次只能領三天的藥量,三天后病好不了再來要,還要再添九個“供神錢”,以此類推。因此,明明是公中設立的藥廬,在太塵手中卻成了她的斂財工具。 這一回,太塵竟然破天荒地自掏腰包,辦了最好的酒席招待一群陌生人,如何讓人不驚掉了下巴?道姑們都傳言說,太塵自己出錢辦的酒菜,比太善用道觀的錢辦的要好上數倍,真是慷慨大方。太善聽說后十分氣憤,被剛從東廂回來的真珠一番勸解。 ☆、第016章 太塵被官綁了 更新時間:20130630 天擦黑的時候,真靜出去打水回來,笑著說:“小逸,我聽她們說,那兩位‘飛俠’和其他客人全從外面回來了……可是腳還沒踩著山門的門檻,就被真恭請去太塵師叔的福綿院了?!?/br> 何當歸噙著笑意,打開桌上的油紙包,招呼道:“丫頭,快過來這廂,好吃的來了?!?/br> 真靜轉頭一看,頓時驚掉了一對眼珠:“這……哪兒來的?” 何當歸神秘地眨眨眼,拉過真靜按在凳子上,笑道:“跟那壺酒一個來路,都是‘夢神’所賜,但吃無妨?!闭f著拿起一片rou脯放進她手里,“這個是鳳陽名食‘芝麻酥rou脯’,快嘗嘗怎么樣。我還要再多吃兩天的米湯才能吃rou,你先享用吧,別忘記要細嚼慢咽?!?/br> 真靜連忙站起來:“那我先去給你煮米湯?!焙萎敋w把她重新按回去,卷起衣袖道:“這里正好有紅果、紅糖和枸杞子,且看我做一碗‘三紅益氣大補湯’,保管你有病治病,沒病強身!” 真靜嘻嘻一笑道:“這話,原是江湖郎中最愛說的?!?/br> 之后,真靜驚奇地看著何當歸十分熟練地添柴生火,動作比自己麻利多了。水開了,何當歸把爐火撥小,先把紅糖慢慢融進去,再倒進去手打的大米漿……三紅湯剛做好,滿屋飄香的時候,北面的福綿院方向突然傳來了一陣轟鬧聲。 何當歸彎著腰攪拌湯勺,勾唇一哂,成了。 真靜的小嘴塞滿了豬rou脯和牛rou干,含含混混地說:“福綿院那邊怎么了?真吵啊?!?/br> 何當歸盛好滿滿的兩碗三紅湯,又在碗旁擺了兩只雪白的調羹,淺笑盈盈:“或許是有人吃酒吃醉了,這會子在發酒瘋呢。不管他們,嘗嘗咱們的湯如何?!?/br> 真靜抓起調羹舀了一勺,“呼呼”吹了幾下,送進嘴里,哼哼道:“哈喝!吾從莫喝過這么哈喝的湯……” 何當歸笑她:“得了,小心別燙了嘴?!焙脩虿艅倓偵涎?,不去瞧一眼可惜了。 福綿院里跌跌撞撞地跑出一個高高瘦瘦的道姑,跑兩步停頓了一下,然后徑直地往觀主太息的苦喬院跑去。仔細看的話,能看見她的道袍和布鞋上沾上了不少菜汁。 真韋回憶著師父的話,“快,去叫觀主來給我說情!別叫太善那老鬼,她只會落井下石!”于是,真韋腳下加快步伐,可是到了苦喬院就見里面燈火通明的,幾乎整個道觀的道姑都在,太善也在。 觀主太息穿了一件深黑色的道袍,發髻繃得緊緊的,滿面焦急。她看見真韋進來,慌慌張張地抓住她問:“說!那邊出了什么事?”太善也擠眉弄眼地說:“是啊,咱們大伙兒突然就被驚醒了,還不快說說怎么回事?” 真韋哭哭啼啼地對太息說:“不好了,出大事了,那些客人……我師父從屋里跑出來,里面有個人用酒杯扔她,師父她突然就不能動了……然后另外一人用條繩子,把師父綁起來了……” “綁起來了?!”太息太善同時追問,心中均是不可思議。 太息不知客人的身份也就罷了,太善是知道他們那些人是官差的,卻不明白他們綁太塵做什么。原本太善心中想著,剛剛那一陣哄鬧,或許是太塵那里的姑子席間失態,惹惱了客人,因此他們又“拔刀砍桌子”之類的。但現在,太塵竟然被官差綁了,此事就可大可小了——是太塵一個人的罪責,還是整個道觀的罪責? 太善的神色也慌張起來,她可是把自己兩百多兩銀子的棺材本,都以水商觀的名義拿出去放高利貸了!如果這座道觀完蛋了,借貸的人卷了錢跑了怎么辦?想到這里,太善開始絞盡腦汁地想辦法。保住道觀,保住道觀……有了!太善連忙吩咐一旁的小道姑真明:“你!快,去東廂!把何小姐叫過來……唔,請過來!”看到太息迷惑不解的樣子,太塵告訴她,“這位何小姐不知何故,跟客人走得很近,他們對她很客氣?!?/br> 太息如巴住一根救命稻草般,連連念“無量天尊”。她是個沒主意的人,也不長于辭令,尤其是跟男子說話的時候。于是她求告太善,一會兒大家一起過去了,有什么該說的都請太善說。太善鄙夷地看她一眼,應下了。 太善讓真韋說一說此事的前因后果,可真韋苦著臉說,她根本不在屋里伺候,也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么事,只是看見師父突然跑出來,還聽見師父呼救。 太善皺眉,那只有去看看才能知道發生什么事了。她偏頭一看,不少姑子的手里竟然抄起了家伙——鋤頭柴刀、掃帚拂塵、勺子鏟子……什么都有,太善差點沒氣歪了臉,拿了這些破東西,是想要跟官差干架嗎?連忙呵斥她們全都放下。 于是,太息、太善和一眾姑子浩浩蕩蕩地往福綿院去了。到了之后,她們就見客人中的兩人在門外站著,仿佛在專等她們。 太善滿臉堆笑,小步跑上前,嘴里諂媚地喊著:“各位安好,各位息怒!不知太塵那個瘋婆子是哪里開罪了各位?要抓就抓她自己吧,跟我們可一點關系都沒有??!” 兩人不說話,只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可是在太善等所有人走進院子的時候,兩人迅速地退回院內,隨即關門上鎖。 一時間,所有的道姑都大驚失色,哭的哭,叫的叫,求饒的求饒,砸門的砸門…… ※※※ 真明慌慌張張地跑進東廂,只見到處都一片烏漆麻黑的,半盞燈火都無。東廂前前后后有二十多間屋子,也不知何家小姐住的是哪一間。 “何小姐,何小姐!”真明顫顫巍巍地往里走了兩步。 她有個夜盲的毛病,晚上只要不點燈,對她而言就是伸手不見五指,“何小姐,何小姐,何小姐……” 再走了兩步,真明就不敢往里去了,自從那天夜里她去偷祭品,看見何當歸從棺材里坐起來的那一幕,她對何當歸就產生了一種別樣的畏懼感。平時走路經過了東廂,她都要繞過去走,何況是這深更半夜里。又在院子里對著空氣喊了幾聲,見還是沒人應聲,真明猶豫一下就離開了。 片刻之后,東廂的其中一間屋子里忽然亮起燈來,兩個細長的影子映在新糊的窗紙上。 “小逸,真明來找你做什么???咱們為什么不理她呢?”真靜好奇地看著何當歸,總覺得她就像戲文里的“女狀元”一樣,肚里都是計。 何當歸笑瞇瞇地舉起碗,道:“再給我盛一碗,我可能會告訴你?!?/br> 真明走出東廂,遲疑一會兒就往眾人所在的福綿院跑去,路過竹林的時候,一個黑影從里面躥出來撲到她身上。真明唬了一跳,退幾步摔倒在路邊,然后才發現那個黑影是懷問,氣得罵道:“你趕著去投胎呢!” 懷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搖頭一邊說道:“完了,完了,全完了……咱們道觀完了!” 真明又驚又怒,問:“怎么了!你瘋了不成?” 懷問搖頭大哭:“嗚啊啊……那些人說他們是皇宮里來的……錦衣衛!他們在太塵的院子里找到了‘贓物’、‘禁藥’什么的,具體的我也沒聽清,嗚啊啊……反正大體意思就是咱水商觀現在成了窩藏贓物的老窩,現在師父和觀主她們所有人,都被扣在了福綿院里……水商觀完了!” 真明嚇得嘴唇都哆嗦了,連連追問:“錦衣衛,就是那種給皇上辦差的大官嗎?他們要殺死我們所有人嗎?快藏起來,我們藏到哪里安全?” 懷問抽抽搭搭地說:“剛剛大師姐沒有進福綿院,而是拉著我落在了眾人后面,結果眾人一進去,院門就錦衣衛被關起來……后來我們兩人藏在假山后面偷聽,大師姐聽了覺得情況不對,就讓我去找何小姐,說是她能救道觀,嗚嗚……大師姐現在還在假山后面觀察情況,對了,她還說讓我把何小姐領去藥廬那邊,因為她聽見那些錦衣衛要去藥廬搜贓物?!?/br> 真明苦著臉說:“剛剛我去過東廂了,那里面陰森森的,連盞燈都沒點,無論我怎么叫都沒有回應,實在很嚇人……” 懷問抹干了眼淚,說:“大師姐說的話一定不會有錯,她讓咱們找何小姐,說何小姐能救大伙兒,咱們就一定要找到何小姐!一起去找吧!”說著往東廂跑去,真明在后面急忙趕上。 只走了幾步,兩人就看見何當歸和真靜二人慢慢悠悠地踱步過來。懷問急忙跑上前,驚喜道:“何小姐,終于找到你了,是大師姐讓我來找你,說你能救我們道觀!” 何當歸點點頭道:“我剛剛本已睡了,卻聽見北院那邊很吵鬧,因此出來瞧一瞧,真珠師傅說找我去哪里?” “去藥廬,你不知道,剛才在福綿院那些客人突然就……”懷問提起此事又哭起來。 何當歸率先朝藥廬走去,平靜道:“邊走邊說吧?!?/br> 于是真靜和懷問都跟上去,真明猶豫一下,也遠遠地綴在后面。真明的心中有些忐忑,聽說整個道觀自從何當歸蘇醒后就一直苛待她,連著幾天都不給送吃的喝的,她們所有人還在背后詛咒她早死,怪她擋人財路惹人嫌。何當歸真的愿意救道觀嗎?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有那個能耐救道觀嗎? 一路上,懷問哭泣著把事情的始末道出,何當歸一邊慢慢走著,一邊低頭沉思。真靜聽完之后心中發憷,戳一戳何當歸,小聲問:“喂,咱們過去能頂什么用?那些人是錦衣衛啊,查案都是他們的事,咱們……”正說著,幾人已經遠遠看見了藥廬,里面亮著燈火,隱約傳來男人的說話聲。 何當歸對真靜安撫一笑,輕聲說:“放心,一則我不是道觀的人,來這里的日子也短,再怎么牽扯也扯不到我的頭上;二則官差查案是要講證據的,沒有憑據,他們決不會亂抓人。你們幾個都在路口的那叢林子里等我,別到處亂跑,我進去問問案子的情況,再探探他們的口風?!?/br> 見她們依言去了,何當歸這才轉身往藥廬走,到了門口后,她敲一敲虛掩著的門。里面的說話聲立刻停住了,一只大手把門拉開,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在門口,幾乎堵住了整個門框,逆光看上去具有絕對的壓迫感。 高絕皺眉盯著眼前的小人兒,冷冷地問:“你來這里干嘛?這不是你來的地方,快走?!?/br> 何當歸頓了頓剛要開口說話,卻見眼前男人那高大的身軀劇烈搖晃了一下,突然側飛開,撞到了左邊的墻上——然后段曉樓出現在門邊,做出一個請進的姿勢,口中道:“夜里霜露大,你身子又弱,快到里面暖和暖和吧?!本o接著,又聽見廖之遠的聲音在里面笑,“何小姐,快到里面暖和暖和,半日不見,如隔一秋半……” 何當歸心中一陣好笑,向來都聽說錦衣衛是冷酷無情、心狠手辣的代名詞,怎么段廖二人的言行如此另類,與從前見過的一些錦衣衛大相徑庭??墒撬斚乱膊煌妻o,走進了藥廬,只見里面亂糟糟的好像剛剛被打劫過,她不由得輕輕挑起眉,什么情況? ☆、第017章 段曉樓斗高絕 更新時間:20130701 傍晚時分,太塵請了段曉樓九人去吃宴席,誰知酒過三巡后,席間驚現了一瓶禁藥……耿大人當即下令,把太塵綁了,又將所有前來察看情況的道姑關在福綿院里?,F在,段曉樓、廖之遠、高絕和陸江北四人奉命來藥廬,尋找更多的證物。進了門之后,高絕拔出腰間的闊背刀,三下五除二就把所有的藥柜全打到地上。藥材堆得像一座小山,卻沒找到他們想找的禁藥。何當歸敲門的時候,幾人正在爭吵不休,段曉樓怪高絕不該把藥打亂,反而不利于搜證。 段曉樓迅速地從藥材堆里翻出一把椅子,端到何當歸面前,關切道:“來坐吧,你的臉色為什么這樣蒼白?是不是適才抓那個太塵的時候吵到你了?還是剛剛那個黑面神嚇到你了?”黑面神高絕剛剛背后中了一掌,腰上挨了一腳,現在他扶著墻站直身體,臉色更黑了。 何當歸微微一笑:“可能是吹了風的緣故吧,不礙的?!?/br> 段曉樓一聽就欲解下披風,卻發現剛才走的太急,披風扔在福綿院了,現在自己身上只有一件絳紅長袍。于是他立馬轉頭看其他人,發現三人之中只有高絕披了件黑斗篷,本想開口討來,但一看高絕的那張臭臉就作罷了。 在何當歸詫異加震撼的目光中,段曉樓一扯腰帶,把外袍脫了下來,雙手奉上說:“快披上御御寒氣,你大病初愈可不能馬虎,呃,這件衣服是今天新換的,我只穿了不到一天……” 廖之遠看了看僅剩下一身雪白中衣的段曉樓,滿臉都是戲謔,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聽得何當歸素來平靜的面容也露出一些尷尬,頓時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陸江北忍住笑走到高絕身邊,小聲嘀咕了幾句話,終于順利討到了他的黑斗篷。 陸江北把斗篷遞到何當歸手邊,笑一笑道:“何小姐不必介意,段少對女孩子一向都是這么熱心?!比缓筠D頭瞪了段曉樓一眼,“還不快穿好衣服,這樣子會嚇壞人家小姑娘的?!?/br> 何當歸只好接過斗篷,隨意地披上。這時,高絕突然大聲問道:“喂,你究竟來做什么?是想為那些道姑求情嗎?此事絕對免談!” 何當歸眨眨眼,細聲細氣地說:“這個么……小女子是來幫大人破案的,請多多指教?!?/br> 陸江北看著眼前一本正經的女孩子,不由失笑:“要幫我們破案?那不知何小姐有什么高招?” 高絕冷哼道:“喂!小丫頭,你不知道我們是誰嗎?在錦衣衛面前也敢口出狂言,當心先辦你一個欺官之罪!不想蹲大牢就快快離開這里,否則也把你綁了!” 陸江北怕把人家女孩子嚇哭了,剛想去制止高絕說下去,卻見高絕突然又整個人飛了出去,然后再一次撞到了左邊的那堵墻上——“咚”!原來還是出自段曉樓的突襲,還是一招從后面來的“仙鶴梳翎”…… 段曉樓一邊整理他的腰帶,一邊憤憤地教訓道:“姓高的,你不會說人話就閉上嘴!再對何小姐出言不遜,我跟你沒完!” 高絕兩次被段曉樓踢飛,原本就少得可憐的耐心終于耗盡了,窩火的他從地上彈起來,揚手一刀就劈向段曉樓。段曉樓一看高絕亮出了兵器,立刻踢出一張桌子阻了他片刻工夫,同時從懷間摸出一副銀光閃閃的手套迅速戴上。高絕將桌子一劈為二,再次纏上段曉樓。段曉樓常用的順手兵器是方天畫戟,因為太沉重就沒帶上山,不過這一副天絕絲手套也是世間至寶,刀劍火毒都拿它莫可奈何。 “轟!”刀掌交擊。電光火石間,高絕劈了七刀,段曉樓也回了七掌。屋內空氣為之劇烈震顫,地上的藥材紛紛飛到空中,漫天地洋洋拋灑,何當歸也感覺勁風吹亂了自己的鬢發,可見段高二人的身手多么驚人。 陸江北斜跨一步站到何當歸身前,用袍袖擋住了她的小臉,笑一笑安慰道:“你不必介意,他二人常常言語不和就動手解決,就算不因為你也會有別的原因?!敝灰娊阱氤叩呐⑼蝗恍α似饋?,她穿著淡青色的襖裙,與玉顏相映時越發顯得清麗脫俗。陸江北看著她,發現這個女孩有一雙非常靈動的眼睛,非常有靈氣。尤其是自己在為案子煩惱的時候,那種柔弱的氣質讓人心里一軟,心弦撥動。 片刻失神后,陸江北略偏開頭,看著前方的空氣發問:“你說要幫我們破案,不知怎么個‘破’法?”雖然他真的不認為何當歸能幫上什么忙,但聽一聽也無妨,線索往往是從細微之處找起,進而影響全局的。 何當歸淡淡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大人現在根本并不相信我的誠意和能力,也不把此案的來龍去脈講給我聽??v然我有豐富的藥理知識,卻對案情一無所知,找起證據時如同隔板猜物,大人覺得責任在誰呢?”她的一把嗓音輕輕柔柔,如毛茸茸的小獸爪子從心頭走過,帶著不可思議的說服力,立刻就把陸江北說動了。 陸江北微笑:“其實說說也無妨,只是還請你守口如瓶,別把案情泄露出去。剛剛那太塵把我們請去赴宴,不知為何,她竟把我們當做了買藥的大主顧,說要談談關于藥的生意。耿大人將計就計應下了,想瞧一瞧她賣的究竟是什么藥。等太塵把藥拿出,我們所有人傳看了一遍,發現瓶中之藥不是別的,而是十九年前就被圣上明令禁制煉制及售賣的五石散!” “五石散?”這下連何當歸也吃了一驚。前世,她只是在無意間發現太塵煉制興陽散,沒想到拔出蘿卜帶出泥,興陽散比起五石散的嚴重性,可以說小巫見大巫了。 五石散是一種中藥散劑,本是漢代醫圣張仲景發明了給傷寒病人吃的,無病的人吃了可以增強體力和壯.陽。它盛行于魏晉的士大夫之間,一直到唐代還是世家子弟的“行樂娛情佳品”,經久不衰。吃了五石散之后,人會變得性情亢奮,渾身燥熱,身體變得異常敏感,要喝酒脫衣、運動出汗來發散藥力。許多人因服散而脾氣暴躁易怒,漸漸地終生離不開五石散。 因此洪武初年,皇帝就連續頒布過三道圣旨,絕對禁制民間私自煉制和出售五石散。沒想到,太塵背地里竟然干著這種勾當…… 何當歸微微皺眉,如果找不到有力的證據為道觀里的其他人開脫,難保她們不被太塵牽連,自己的原意是讓太塵吃點苦頭,沒想到事情一發不可收拾。而且,這件案子里還有一些說不通的地方,那就是這些錦衣衛的態度。他們居然這樣興師動眾的關人抓人和搜查贓物,實在很讓人費解。因為以他們的身份,大可以把太塵先秘密扣下,再把案子轉給縣里的捕快辦。 試想一下,錦衣衛是皇帝的手和眼,一向都只奉皇命辦差?,F在他們之中的絕頂高手跑進了深山里,還住了好幾天,難道只是沖著一個賣藥的道姑太塵來的?這豈不是用牛刀去拍蚊子跳蚤? 陸江北點了點頭:“呵,原來姑娘也知道五石散么?后來,我們綁了太塵。還沒等我們動刑逼供,僅只是口頭上嚇唬了她幾句,太塵就招供說除了五石散,她還煉制了興陽散,跟那個,呃……金風玉露散?!闭f到這里,陸江北面色略有些尷尬,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鬼使神差,竟對一個未經人事的女兒家講起這種藥散來,呃,反正她也是聽不懂的吧。 講到此處,陸江北嘆了一口氣道:“之后,高絕逼問她藥藏在哪里,賣過藥給什么人,除了她之外還有什么共犯,那太塵卻支支吾吾起來。高絕一怒就用刀削了她的發髻,沒想到高絕刀上用了幾分真勁道,竟把她給震暈了。蔣毅用金脈釘連打進她的十三大痛xue,也不見她醒過來,因此我們只好先來藥廬找找線索?!?/br> 何當歸略一沉思,抬頭看了看房頂,突然對屋中央打斗的兩人喊道:“二位大人先請停手,辦案要緊,玩耍任何時候都行!” 段曉樓聞言率先停了手,借著一刀之力后退到何當歸身邊,仿佛后腦勺上生了眼睛一般精準。高絕還刀入鞘,瞪住何當歸,冷著臉問:“你說誰玩耍呢?敢對錦衣衛不敬,應當辦你一個……”陸江北怕高絕的言語又會挑起新一輪的爭斗,及時捂住了他的嘴。 看到高絕面露憤懣之色,何當歸低笑一聲,忍不住開口揭發道:“剛才大人的耳門xue大敞四開,段大人若在那里輕輕點一下,二位的戰況也不會這么激烈了。明明互相有弱點不打,卻虛晃一通,把桌椅板凳打得漫天亂飛,不是玩耍是什么?” 此言一出,四個男子均是面色大變。 四人互相對視了幾眼,又一起轉頭盯著何當歸看,目光戒備中還帶著一點驚懼。要知道,就算是江湖上的頂級高手,如果不清楚高絕的武功路數也難以發現他的弱點,而眼前一個小丫頭竟然張口就道出了高絕的罩門。她究竟是什么人? 高絕目露兇光,連聲發問道:“你怎知我的空門所在?你懂武功?你是什么人?江湖中人?” 何當歸被四個大男人圍在中間,原本就嬌小纖弱的人兒讓高絕一兇,仿佛又縮小了一些。她睫毛上閃著點點淚光,垂頭輕聲說:“在幾位錦衣衛大將軍面前,小女子又有什么可隱瞞的,那些高來高去的武功,小女子自是不懂的。不過我剛才看見段大人兩次揮掌到黑面大人的耳側,卻突兀地撤回了掌力,反而又去攻擊無關緊要的地方。小女子聽人說過,耳側的耳門xue是人體要xue,點下去可以致人昏厥。既然段大人對黑面大人手下留情,可見就是尋常的切磋武藝,不是真的打斗。至于什么空門實門、江湖江海的,我真的一無所知了?!?/br> 一番說辭合情合理,幾人立刻相信了。因為他們幾人不但師出同門,而且一起從軍、一起在錦衣衛府供職,對彼此的死門和武功路數都一清二楚。比武切磋的時候就算無意置對方于死地,多年養成的狠絕習慣還是會讓他們忍不住攻擊對方的死門,生死攸關之際又轉為點到即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