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回玉圓殿時恰好遇到夏茉,她便問媛湘可曾與太子說了?媛湘說道:“還沒有?!?/br> 夏茉輕輕頷首,沒再說什么。媛湘望著她的側臉。夏茉眉尖微蹙,隱隱透出一股憂慮?;蛟S她很著急著要出宮?媛湘沒有問,但她想,她是應該去找一趟鐘習禹了。 夏茉回玉圓殿,她則到東宮去。她從未去過東宮,卻知道大概的方向。白天她需在耳房抽不出時間;雖然知道晚上去東宮多有不便,還是去了。 走至半路,忽然有人叫她:“媛湘姑娘?!?/br> 媛湘尋聲望去,一個偉岸少年站在前方不遠處。他說:“是你。往何處去?” 媛湘走近些才看清楚他是誰。 鐘習禹的貼身侍衛,御寬。媛湘微笑:“御侍衛好。我想去找太子殿下?!?/br> “哦?”他臉上露出了奇異的神情。 做為太子的侍衛,他不可能離鐘習禹太遠,故,太子被屢屢被媛湘拒絕的畫面他沒少看見。此時見她主動來找,未免覺得奇怪。 “有些事想找他幫幫忙?!辨孪娴哪橆a有點發燙。她壓住羞恥感,催眠自己,讓鐘習禹為她做多少事都是應該的!何況只是幫一個小小的忙!她沒必要覺得心虛,她沒有將皇帝置于死地,沒有顛覆他們的江山,已是對得起他們了。 “哦,”御寬說,“跟我來吧?!?/br> 媛湘跟著御寬走轉過了幾條道兒,才到得一座黑色瓦頂的華屋。這是太子的寢宮,自古多少人為爭這個位子手足相殘,又有多少人住進了東宮,卻坐不到皇帝之位。 媛湘望著府邸匾額出了會兒神。御寬叫她:“請進吧。我讓宮女去叫通傳一聲?!?/br> 媛湘點了點頭。 御寬暫時離開,她就站在東宮門口,望著眼前的假山池塘。塘中有魚兒嬉戲,活泉從假山汩汩而入池塘,發出清脆的叮咚之聲。 “媛湘!”前方傳來驚喜的聲音。 媛湘的目光透過假山側面的長廊,看到鐘習禹向她飛走而來,轉瞬就到了眼前。鐘習禹臉上是掩藏不住的笑意:“你怎么來了?” 媛湘正準備回答,他就說:“走,到我寢宮去?!彼∷氖滞?,媛湘甩了開,低聲道:“別拉拉扯扯的?!?/br> 鐘習禹笑著點點頭:“好好好?!?/br> 媛湘跟著她走過長廊,穿過一座院子,后頭才是他的寢室。寢室寬大,除卻大床,向西的地方墻上掛滿弓箭刀槍,地上鋪著張白虎皮,虎皮是散落著幾本書,想必平時他就靠在這張虎皮上看書呢。 真是夢一般的年華啊。 媛湘輕嘆,等他登基,恐怕要過的將是噩夢一般的日子。他,才十七八歲的少年,被寵溺著長大的不夠機警的少年,真的能夠打理好一個國家么? 媛湘望向他。 鐘習禹對媛湘的到來感到非常興奮。她從未來找過他,她來,就是對他另有意思,對么?至少他們之間,也許不像之前那么糟糕了。也許還有緩合的余地…… “聽御寬說你有話要與我說?”他問。 媛湘嗯了聲,“你就快要登基了,恭喜你?!?/br> “就為說這句?”他的眼睛灼灼有神。 “不是?!辨孪嬲f道,“你知道夏茉嗎?” 他皺了皺眉,“知道。怎么?” “她在宮中已有兩三個年頭,一直忠于職守,現在有個心愿,就是想提前出宮了。不知道你是否可以……”求人,畢竟還是艱難的。畢竟從小到大,媛湘求人的次數屈指可數。 “讓她出宮?”鐘習禹說道,“這并不是我所管轄的范圍。但我可以和內務府說一說,提前讓她回去,就當恩典了?!?/br> 媛湘微笑:“多謝。如果可以,是否也可以讓我出宮去?” “你也想出宮?”鐘習禹那灼熱的眼神,慢慢地黯下去。是呵,他又犯傻了。他怎么會以為她是來向他示好的呢?她那幾頭驢都拉不住的倔性子,怎么會無端端地向她服軟! “嗯。我原是叫我干娘進宮來與她說這件事的,讓她在皇后娘娘面前活動活動關系。但是不知是否家中有事走不開身,她還未進宮來。所以……” “所以你就想到我了?!辩娏曈淼纳裆c語氣都冷了下來。他怎么在她面前永遠學不乖?是呀,,若不是有事要求他,她也不會來。 媛湘感到一絲被嘲諷的羞郝。她點點頭,“你愿意幫我們嗎?” “夏茉的事,我去和母后說一說?!彼敝蓖难劬?,“至于你,我不想幫?!?/br> 媛湘的臉漲紅了起來,她壓抑住怒火,點點頭:“那么,請你盡快地幫幫夏茉,讓她出宮吧?!?/br> 他盯著她,“我不幫你,你沒有意見么?” 媛湘平靜地望著他:“這話說得有意思。你是那個決定幫不幫忙的人,你若幫忙,那是你的心意,我需感恩;就算不幫忙,也是常理?!彼粠兔?,她老實等著程澤雪便是。 只是,已經登基了的鐘習禹,還可以放過她么? 鐘習禹點了點頭:“你分析得很對。如果沒有別的事,那就回去吧?!?/br> 媛湘謝過他,轉身便離開。鐘習禹望著她纖細的背影,牙齒恨得癢癢的。媛湘啊媛湘,你為何那么倔呢! 當然,他不放她走也有私心。如果她出宮,往后他就見不著她了。雖然她不待見他,總與他對著干,但是,至少她在宮里,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存在。也許哪一天她突然想明白了,或許看到他執著的深情而動心了呢? 媛湘卻是想著,如果能出去則好,不能出宮,她也不可能與鐘習禹相好。不說他與她有血海深仇,就是沒有,她也不喜歡鐘習禹。他莽撞,沖動,都是顯示著這個少年不夠穩重成熟。她不喜歡毛頭小子的浮躁。 她喜歡沉穩,安靜些的性格。 回去的路上,寂靜無聲。滿月掛在天空,云彩很淡很薄,顯得月光特別清亮。盛夏已經退場,夜晚開始有了習習涼意。時光,總是彈指驟逝。沒想到她進宮也已經有數月余,雖然報了所謂的仇,卻沒有絲毫快感,甚至還有一些隱約的罪惡感。 她需要離開這里,回到平靜的生活里去。 媛湘回到玉圓殿門口,念竹使勁朝她揮手,讓她不要過去。媛湘納悶,發生什么事了么?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念竹被人拽得一個踉蹌,聽到有個女的尖刻地道:“死丫頭,偷偷通風報信,你以為跑得了和尚能跑得了廟?” 媛湘聽見這話,知道又有麻煩上身了。猶豫了會兒,她還是往前走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面對的,始終要面對。 第23章 太子妃(1) 媛湘走近的時候,那個小宮女還對念竹又捏又擰,媛湘放聲喝道:“放開她!” 那宮女嚇了一跳,手一松,念竹卻幾乎摔到地上,等站穩了,連忙跑到媛湘身邊。她氣喘吁吁地要說話,媛湘柔聲道:“別說了。你先歇著?!彼淅涞乜粗菍m女,“你是誰,有什么事?” 那宮女竟然有點震攝于媛湘肅殺的眼神,瑟縮了下:“懿妃娘娘讓你到玉坤宮去一趟?!?/br> “可有說什么事?” 那宮女底氣硬了起來:“娘娘的心思,我們豈敢揣摩?讓你去,便去吧?!?/br> 媛湘依舊冷冷的:“去可以。但往后請你放尊重點,欺負小宮女算什么?” 那宮女被媛湘說得紅了臉頰,卻梗著脖子道:“哼,有那訓人的功夫,還是早點去玉坤宮吧!” 媛湘眼神犀利地掃過她的臉,她頓時噤聲,氣勢削減大半。媛湘抱著泰然的心,倒也一點都不恐懼,獨身一人就去了玉坤宮。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會是什么? 被查出真相,她對皇帝下了毒? 好吧,就算被查出,又怎么樣?不過是一死!相比于前一次被懿妃帶走時的恐慌,她現在顯得平靜多了。 皇帝奪她一家十數口人性命,將其余奴仆流放,她不過將皇帝毒殘了,有什么不可以?她沒有以牙還牙,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她帶著這樣的心態走入玉坤宮,才發現里面已經滿滿當當地擠了好些人。 懿妃,翠妃,內務府官員……他們皆虎視眈眈地盯著媛湘。媛湘無所畏懼地回望過去,倒是很想知道,懿妃能拿她怎么樣? 從舒府帶回來的毒藥,她都已經扔掉了。他們總不能從她屋中搜出什么毒藥吧? 懿妃冷冷地向她走來:“舒媛湘,你總算來了!你知道本宮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把你叫來有什么事嗎?” 媛湘神情平靜:“不知道?!?/br> “瞧瞧,多冷靜自持,”懿妃和大家說道,“這樣的舒媛湘,完全有可能下毒令皇上變成今天這副模樣!” 果然呢。媛湘目光冷冷地望著她,“娘娘前次已經懷疑媛湘下過毒,結果是子虛烏有之事,今日怎么往事重提?” “本宮若沒有確鑿證據,今兒能把你叫來么?”她唇角帶著冷酷的微笑,“把東西拿上來?!?/br> 一個侍女捧著盤子,上面一個青花瓷小瓶子。媛湘心底滑過一絲驚訝,隨時又恢復平靜?!耙粋€小瓶子能說明什么?” “它里面裝了一種粉末。雖然,舒媛湘已經將毒藥倒掉,但還是殘留了一些渣漬?!蹦莻€宮女得意洋洋地說道,“我是親眼看見她丟掉這個瓶子的,她將瓶子丟掉的時候神情鬼祟慌張,若不是有異,她用得著慌嗎?” 媛湘笑了,“你怎么知道我神情慌張了?你是站在我旁邊呢還是站在我對面?換句話說,就算我是慌張了,你就能憑此來斷定我投毒?這里面還有些粉末,不如我吃了給你看,看能不能毒死罷!” “慢著!”懿妃高喊,“這藥偶爾吃吃毒不死人,卻不見得就不是毒藥!本宮命人將藥兌水,喂給白老鼠吃,剛吃完不見什么,多喂幾次,它吃完后過了一陣子就全身抽搐,緊接著動彈不得。與皇上得病的癥狀多有相似。足可見,它就是毒藥!”她的眼神像利箭般射向媛湘,“你可有什么話說?” 媛湘默默地望著她,“只憑這個理由就斷定我投毒,不足以服眾吧?” 有人議論紛紛。 懿妃微微一笑,媛湘觸到她的眼神,生生打了個冷戰。仿佛在暗夜里發光的毒蛇的眼睛,令人感覺陰冷,可怕?!斑@個瓶子,是不是你的?” 媛湘有一瞬間的猶豫,不知要怎么回答。如果她回答是她的,那么她也許今兒必然會被拿下;如果她說不是?可是謊言被戳穿,她也一樣逃不了干系??偠灾?,她承認不承認,今天都沒有好結果。 忽然,身后傳來一陣洪亮清冷的聲音:“瓶子是本宮的?!?/br> 媛湘詫異地回轉過身,只見一群人簇擁著個年逾四十的貴婦人,她的身邊站著鐘習禹。一群人看見她,忙不遲迭地下跪:“參見皇后娘娘?!?/br> “免?!被屎笞叩杰插媲?,懿妃的氣勢卻絲毫不減,連屈膝問禮都沒有。足可見兩人平時關系勢如水火。 懿妃盯望著皇后,“jiejie說瓶子是jiejie的?此事事關皇上性命啊?!?/br> 皇后微微一笑,“懿妃素來多疑多心,一個瓶子,一點粉末,你便將它與媛湘聯想在一起。這是何故?媛湘一來家世清白,二來從未有逾越之事,怎么好端端地就成了你懷疑的對象?聽說前次錯將茯苓霜當成砒霜,幸好沒有真相大白沒有讓她蒙冤,如今又生出這瓶子的事端來,不查清楚,就叫了這么多人到玉坤宮。你近來光長了年歲,不曾長心啊?!?/br> 她的聲音軟軟的,卻不怒自威。媛湘看到懿妃的臉分明扭曲變形,卻還硬忍著沒有爆發出脾氣來。懿妃大聲道:“娘娘又為何坦護她?有宮女看到她將瓶子親自扔掉,怎又成了皇后娘娘的?” “如此說來,你是懷疑本宮說的話了?”皇后的眼掠過她的臉,“這個瓶子里的粉末,叫一種耗子藥。本宮讓侍女去御醫院找太醫拿的。本宮養了只波斯貓,你們知道的,它上了年紀,有幾天都不吃不喝了,大限已到,卻又一時半會斷不了氣。本宮不忍看它如此受罪,故而忍痛想送它一程。那日恰巧媛湘與夏茉一同到景寧宮,本宮便讓她們將貓和瓶子帶走。沒想到惹了這么一出風波?!?/br> 懿妃氣得差點炸開,額頭上青筋爆脹,甚是嚇人。 媛湘心想,她的腦袋似乎暫時保住了。若不是皇后這一出戲,今天恐怕就是她的大限??墒?,皇后為何要幫她?媛湘的目光從鐘習禹臉上滑過,想從他的眼里找到一絲蛛絲螞跡。 但是他不看她,一臉嚴肅地望著不知某個地方。媛湘眼見情勢急轉直下,整個玉坤宮安靜無聲,誰都不敢出大氣。 皇后的聲音沉穩清亮:“本宮知道meimei最近為皇上的事很是憂心。但,皇上這些年一直cao勞,早有頑疾,又不愛治病,所以到現在落得這個病根。若皇上是因中毒而變成今日模樣,太醫如何診斷不出來?meimei既不是學醫出身,也并非熟悉毒藥,怎么就能將皇上的病和下毒聯系在一起呢?”她輕輕嘆了口氣,“meimei年紀也不小了,做事穩妥些,沒的讓底下的人暗自笑話?!?/br> 第23章 太子妃(2) 懿妃的眼幾乎要滴出血來,卻一個字都沒辦法辯駁?;屎蠓置魈棺o媛湘,她今兒的計謀是泡了湯了! “往后,沒事別動不動就嚇到媛湘,她如今可是身系著中楚命運的人?!?/br> 此話一出,全場更加鴉雀無聲了。連媛湘都震驚,不知道皇后所說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就成了朝廷關鍵人物了? 懿妃沉住氣,使語氣盡量聽起來平和些:“jiejie此話怎解?” “習禹即將登基,媛湘懷了他的骨rou,這腹中胎兒若是男兒,便是中楚將來的太子,你說,她是不是身系中楚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