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過去的事

    “可你知道嗎？苡姝所承受的痛，所吃的苦，遠遠超出你的想象。你知道苡姝生下小寶的時候有多痛苦嗎？麻醉師給她上麻醉劑之前長篇大論的解釋原理和副作用，那個時候苡姝已經疼的無法忍受，可是居然強忍著聽完了全文，然后告訴我們，她決定不用無痛，完全自己生。她說，景巖哥你聽到沒有，麻醉師說可能傷到孩子，可能影響他的呼吸，還有大腦，還有別的好多。我告訴她那些都是幾乎沒有可能發生的，無痛生產已經是一項成熟的技術，全國的產婦都在用，所以苡姝你不用害怕，你和孩子都不會有問題。苡姝說不行，她害怕萬一，哪怕有再微小的可能性她也不會冒險，她告訴我說景巖哥，這個孩子，是我唯一的信仰和活下去的意義，是這個世界上，我和那個人最后的一點聯系。苡姝從小就怕疼，以前學校里打預防針她都得吱哇亂叫一番，可是她為了你，為了你的女兒，居然活生生的疼了五六個小時，小寶生出來之后我才進去病房見到她，最后她喊得嗓子都啞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臉色連死人都不如。我們都是男人，這輩子都沒法體會那種痛苦，你拼命的做著復建，讓自己重新變強大的時候，苡姝也正在獨自承受這個世界上級別最高的疼痛，生下了你們兩個人的孩子?！?/br>
    “苡姝生完小寶以后，身體一直不好，大部分原因還是由于她整天悶悶不樂，心情抑郁。小寶的出生，似乎沒有給她帶來初為人母的喜悅和快樂，相反卻加重了她對你的思念。我實在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再這樣下去，就算不為她自己，也要為小寶考慮。所以，在小寶還不滿周歲的時候，我就決定帶著她們母女去美國，我想用時間和空間上的距離，來讓苡姝忘記那一段不好的記憶?！?/br>
    “宋淳，你能想象的到嗎？當時小寶一周歲還不到，如今國內的孩子，有無數大人圍著寵著，四五歲都不上幼兒園的也有的是，可是你女兒，十個月的時候就開始過集體生活了。苡姝第一天送她去的時候非常擔心，之前我們聽說小朋友會在幼兒園沒命的哭，要哭一個月左右才能適應?？墒钱斕旆艑W苡姝去接小寶的時候，老師說這孩子特別好，特別乖，按時喝奶，然后安靜的自己玩玩具。苡姝放下心來，抱起小寶之后過了幾秒，小寶突然放聲大哭，苡姝說那一刻她的心都碎了，小寶根本就不是適應了幼兒園的生活，也不是聽話，而是她還太小，不敢哭。她害怕到連哭都不敢，直到他意識到自己的mama來了?！?/br>
    “苡姝那時候沒有經濟來源，又不肯接受我的幫助，只有靠勤工儉學賺一點微薄的收入。

    幼兒園的學費已經很貴，苡姝每個月甚至沒法多拿出五十塊錢來租一個車庫。冬天很長很冷，苡姝的車就停在門口，每到早上車里都跟外面一個溫度。小寶每天要帶到幼兒園的東西有一大包，苡姝每次要抱著小寶，拿著那個包，還有自己的包，從我們租的房子一直到車上。

    車子發動很久車里才能暖和起來，所以他們兩個人都穿羽絨服，衣服太厚太滑，有一次苡姝差點失手把小寶摔在地上，那次她特別的后怕，從此之后她再也不穿外套，不管多冷的早上她都只穿一件單衣，只要是和小寶有關，她就不允許有一點意外發生的可能，不管在別人看來多么固執。她從小就怕冷，可是她為了你和你女兒就那么生生的挨凍?！?/br>
    “雖然現在看來，苡姝的工作還算光鮮亮麗，可是，你知道嗎？她在美國的中餐館里打工是多么的辛苦，白天要上班上課，晚上要照顧孩子，她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每天中午，苡姝都會躲在洗手間，趴在馬桶上打個盹兒?！?/br>
    “這幾年，無論在美國，還是國內，喜歡苡姝的人不少，只要她愿意，不要說是我，在她身后會有無數人排隊等著幫她渡過難關，可是她誰都不答應。她不是性格不好，不喜歡和人交往，而是她根本沒有那么多時間去想這些。他們每天晚上泡吧喝酒跳舞的時候，苡姝要回家給你女兒洗澡講故事哄她睡覺；他們每個周末參加車展時裝展的時候，一姝要帶著你女兒去動物園去游樂場。四年的時間，苡姝沒有一分一秒的懈怠，不管是對于自己的事業，還是對于自己的孩子。所以你今天能看見這樣的一個女人和這樣的一個孩子。但是宋淳，她們再好，也永遠都是她們自己而已，你沒有任何資格要求她們回到你身邊，你從來沒有做過哪怕一天的丈夫和父親，現在不管四年前你們究竟是誰對誰錯，你們都已經付出了代價，所以，即使你已經知道了小寶是你的女兒，也請你不要打擾她們?！?/br>
    宋淳久久都說不出話來，半晌才低聲說：“苡姝，很了不起，她把孩子教的很好?！?/br>
    陸景巖搖搖頭，“這是讓苡姝最難過的，她一直覺得小寶太聽話太聰明太懂事，她寧可小寶和其他同齡的孩子一樣，每天只知道沒心沒肺的傻玩。有的時候我看著小寶，簡直沒法想象她今年才剛滿三歲，她和苡姝一樣，懂事的讓人心疼?！?/br>
    “你，知不知道她為什么不愿意告訴我小寶是我的孩子？”

    “知道，從小寶出生那天起她就告訴過我，也讓我保證不告訴任何人。苡姝說這一生也許都不會得到你的原諒，她再也沒有資格要求你等她，她也不想用孩子來要挾你，而且她害怕，她害怕你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懷疑，覺得這個孩子不是你的，還有，她不想讓你為難，回國以后，她沒想到她會先遇到你的女朋友，既然你已經有了女朋友，她說如果這是你選擇的生活，她不愿意讓你有任何后顧之憂，你們的過去，就當做一段美好的回憶，除此之外不要留下任何的痕跡影響你的將來?！?/br>
    166 我該怎么做

    “謝謝你陸景巖，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彼未惊q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你，一直都是愛著苡姝的吧?！?/br>
    “是?！标懢皫r毫不猶豫的承認，“從我認識她開始我就愛她，我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對她好，我不會做任何讓她為難的事情，即使是你出現了，我也從來沒有放棄過。但是從我為了林思雨那一刻起，我就沒有資格說愛她了，從那之后我尊重她的任何決定，盡我所能幫助她。她愛你也好，她不愛我也好，她不愛任何人也好，她將來會嫁人也好，她一輩子只和小寶一起生活也好，我接受所有的結果，我會一輩子守護著她，只要她不再受傷害。如果，如果將來有一天她回頭看看我給我機會，我一定會用自己的生命去愛她保護她?！?/br>
    周苡姝在一片寂靜的黑暗里睜開眼睛。不知道睡了多久，已經多少年沒有這樣的機會，自己之前從來不敢疲憊，不敢生病，不敢休息。如今終于松懈下來，可是怎么睡覺也會這么累，做夢的時候都在不停的思考。

    有什么可思考的呢，現在小寶也算是找到了爸爸，也不用再擔心自己病倒了小寶沒人照顧，這個唯一的牽掛如今算是有了一個好的托付，已經沒有什么好擔心的了。

    好吧，就讓她一次睡個夠好了，把這幾年欠下的睡眠通通補回來。

    傍晚的時候，宋淳來到了周苡姝的房間。

    “伯父，以前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苡姝保住了孩子，您放心，我不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我會一輩子對苡姝和小寶好的?！彼未竟P直的站在孫志誠面前，真誠的說：“伯父，您放心的把苡姝交給我吧，不是為我犯過的錯誤負責，也不是因為有了小寶，我一直跟她和好，從來都沒想要離開過她，四年前就這樣想，一直沒有變過?！?/br>
    “不要這樣說?！睂O志誠回答，“當年也怪苡姝太任性，如果不是她執意要那么做，也許你們兩個人把話說開了，就沒有這么多的波折了?！?/br>
    “那個時候都是我們想的太多了，我以為苡姝一直因為我欺騙她的事情而怪我，我以為她是真的對我絕望了，才會做出那么狠心的事情。如果當時我們都能給冷靜下來，把話說開，也許就不會出現現在這樣的局面了。不過，伯父，請你相信我，我不會再讓苡姝和小寶收到任何的傷害，請你放心把她們交給我?！?/br>
    “我不是不相信你，”孫志誠站起身來，曾經對他來說高高在上的男人，如今卻在他面前如此卑微的說話。

    “這是苡姝自己的事情，我們會尊重她的決定?！?/br>
    “那么現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宋淳問道。

    孫志誠不說話，搖了搖頭。

    “我有?！闭驹谝慌缘膶O云峰說道。

    宋淳轉過身，“什么事？”

    “苡姝睡了一天一夜了，不吃不喝，怎么叫她她都不理，如果可以的話，你讓她把這碗粥喝了，負不負責任，結不結婚，都是以后的事情，眼下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這樣折磨自己?！?/br>
    宋淳進安然的臥室，摸索著打開了床頭燈，橘色的燈光照在床上，周苡姝蜷縮著身體，像個怕冷的小動物團成一團安靜的睡著，睫毛輕輕的顫抖。

    “苡姝，吃點東西吧?！?/br>
    房間里安安靜靜的，沒人回答他。

    “苡姝，我道你想睡覺，只要吃一點，吃完了再接著睡?！?/br>
    過了好久，卻依然沒有人回應。

    “苡姝，我道你一定聽得見我說話，我也知道你生我的氣，但是不要這樣為難自己，你想打我罵我都好，總要等自己身體好了，有了力氣才可以，對不對？”

    得不到任何的回應，宋淳就像是一個人自言自語。

    “苡姝，你要是不吃飯，不好起來，我就把小寶帶走，我是她的爸爸，你的父親和大哥

    沒法干涉，你現在這個樣子，就算是起訴我到法院去，估計法院也會把撫養權判給我。我的性格你一定很了解，只要我想就一定能做到，我要合法的撫養我自己的女兒，我會以小寶的母親身體以及精神狀態不好為理由讓你一輩子再也見不到她！”

    周苡姝立刻睜開了眼睛，呼的坐直了身體，揚手就朝宋淳扇來，“你真是卑鄙！”

    細瘦的手腕被宋淳抓住，“想打我，也要等你有力氣了才行?！彼墒?，周苡姝的手臂被甩在被子上，無力的垂著。

    之前坐起來的太急，周苡姝覺得頭昏昏沉沉，上身搖搖晃晃的就要倒下來。

    宋淳抱住她，立起兩個枕頭，讓她斜斜的靠好。之后端了粥碗過來，舀起一勺，放在嘴邊輕輕吹涼，送到她面前，“喝粥！”

    周苡姝不張嘴，只是恨恨的瞪著他。

    “你確定不喝么？”宋淳問，“千萬不要指望我會像肥皂劇里面的男人一樣嘴對嘴的喂給你，吃不吃全看你自己。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知道恨一個人是一件多么費心費力的事情么，你看看自己現在這個樣子，誰知道還能恨我幾天?！?/br>
    宋淳要收回手，突然被周苡姝握住，嘴唇湊上來，把勺子里的粥全都吞了下去。

    他不動聲色，一勺勺的繼續喂下去。

    “苡姝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彼吐曊f，像是在自言自語，“四年前我也這樣，你說你打掉了孩子，是為了報復我；你同意和我離婚，凈身出戶，走的那么干脆，我每天只能用力抱著被子回憶你的氣息。我氣憤，難過，后悔，還很想念你，各種各樣的情緒全都在我心里，沒法發泄。那時的我，幾乎是自暴自棄的去接受手術，我甚至想通過手術，失去那段令我痛苦的記憶?？墒?，人都是要向前看的，我們不能糾結于過去，總有一天，我們要從里面走出來。所以，苡姝你也一樣，”宋淳把空碗放回床頭，“剛才的那個耳光，等你有力氣站到我面前的時候，我一定不會攔著?！?/br>
    周苡姝重新躺下，宋淳把她的被子整理好，“我先走了，這兩天要好好吃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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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太忙了，沒更新上來，等下補上哈

    167 你是我爸爸

    “我不是為難自己?！敝苘渔蝗坏吐曢_口，“我就是累了，好多好多年，好多好多事情，我累了?！?/br>
    “我知道，”宋淳溫和的笑笑，“過兩天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在那里你什么都不用再想，等你休息好了我們再回來?！?/br>
    宋淳輕輕關了門出來，孫云峰接過空碗，“謝謝你?！?/br>
    “應該的?！彼未镜幕卮?，“小寶好點了么，我……我可以見見她么？”

    孫云峰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指了指一間小小的臥室。

    宋淳走到門口，看見小寶正坐在小小的兒童桌旁邊看書。

    “小寶……”

    “叔叔好?！毙毢苡卸Y貌的仰起頭，站起身來跟他打招呼。

    “在干什么？看書是么，要不要我給你講故事？”宋淳走到桌旁，蹲在小寶身邊。

    “不用，謝謝你?！毙毢仙蠒?，又在椅子上坐好，“你請坐?！?/br>
    宋淳愣了一下，很快明白過來，溫和的摸摸小寶的頭發，“謝謝你，小寶真是個有禮貌的孩子?！闭f完便拉出一把小小的椅子，把自己高大的身軀蜷起，老老實實的坐在自己兒子對面。

    “發燒好了么？”宋淳問。

    “咳，咳，”還沒來得及回答，小寶迅速的轉過身體，咳嗽的時候用手捂住了嘴巴。片刻之后又轉回來面對著宋淳，“好了?！?/br>
    宋淳輕輕皺了皺眉頭，陸景巖說的對，這是個懂事的讓人心疼的孩子。

    “知道我是誰么？”宋淳脫口而出，待他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知道?！毙毟纱嗟幕卮?，認真的看著他，“你是我爸爸?！?/br>
    宋淳看著眼前僅僅三歲的孩子，半天才說出話來，“是mama告訴你的么？”

    小寶搖搖頭，“我見過你的照片，是我們全家人的合影?！?/br>
    “合影？”

    “對?！毙汓c點頭，“其實是我和mama的合影，你的照片是從其他照片上剪下來的，但是我們都在一起，在一個相框里?！?/br>
    宋淳多少有些震驚和意外，震驚之余他還是溢起滿心的幸福，“mama給你看了這個？”

    “沒有，我有幾次見過mama看著那個相框流眼淚，就偷偷看了一眼，我猜這樣的合影里的人應該是我的爸爸?！?/br>
    “問過mama么？”

    “沒有，mama看了會難過，既然她不愿意告訴我，我就裝作不知道，我不想讓mama難過?！?/br>
    多么的好，宋淳看著這個小女孩，這是自己生命和情感的延續，比自己更加懂事，比自己更加優秀，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她一一做到。

    “小寶你真棒?！彼\懇的稱贊道，“你是我見過的最勇敢最聰明最善良的女孩子?！?/br>
    面對這樣直接徹底的夸獎，小寶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微微紅了臉。

    這是一個善良而且單純的孩子，宋淳想，他換了個話題開口解圍，“好幾天沒有去幼兒園了吧，你們最近還有沒有運動會，我陪你去參加?！?/br>
    “也許有吧?！毙毦尤惠p輕皺起眉頭，“不過最近我們在搞手工比賽，我想做一副貼畫，可是mama說她要教我，她現在病了……”

    “小寶，那我來幫你，好嗎？”

    “真的？”小寶忍不住高聲問道。

    “真的?！彼未疚⑿χ卮?。

    “那……”小寶伸出手，“拉鉤！”

    宋淳也伸出手，勾住女兒細軟的手指，“拉鉤！”

    小寶開心的笑起來，片刻又問，“可是mama呢，她到底怎么了，她從來沒生過病?！?/br>
    “mama只是累了，需要睡覺才能好起來?！彼未净卮?，“過幾天我會把她帶走，給她吃最好吃的食物，穿最漂亮的衣服，買最有趣的玩具，她會好好的回來，像從前一樣。mama是個了不起的人，她把小寶照顧的這么好，但是她也會辛苦，也會累，尤其她和你一樣是個女孩子，需要更多的疼愛和照顧，我這么說你能不能理解？”

    “我能?！毙毬犜挼狞c點頭。

    宋淳微微笑起來，“小寶乖，這些問題只是很小很小的插曲，很快就會過去。生活很美好，很多有意思的事情等著你去經歷，mama好起來之后就會陪著你，爸爸也會陪著你，好么？”

    小寶似乎沒有聽明白，又似乎是聽明白了，他重重點點頭，“好，謝謝你，爸爸?！?/br>
    臨近小寶的睡覺時間，宋淳才告辭。

    周苡姝病了，結結實實，徹徹底底的病了。

    沒有病因，沒有癥狀，就是一直都在睡覺，偶爾醒過來吃點東西，看看窗外，有時候是白天，有時候是夜晚，不等吃完就又困了，失去神智之前，周苡姝還在用力的想，不是書上經常有白天睡了一整天，晚上怎么也無法入眠之類的么，自己已經睡了多少個整天，還是跟剛剛打過仗一樣的筋疲力盡，這是為什么呢，可惜沒等她想明白，就又睡著了。

    到了第三天，周苡姝終于睜開眼睛，只是還是累，賴在床上，一動都不想動。

    孫云峰幫她在公司里請了假，公司還派了代表來看望，劉潔潔也趕來看她，這倒是讓周苡姝感到有些意外。

    “你不是最近挺忙的嗎，怎么有空過來了？”周苡姝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