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甜兒霍然把視線移回了場上。 便見不知何時,這兄弟二人已是分出了勝負。 太子半坐在地上,氣息不穩,面有烏黑。而直郡王則立在那里,臉上俱是一片意氣風發。 看這樣子,便明了誰勝誰負了。 一時間,場面有些凝滯。 直郡王哈哈一笑,伸出手拉了太子起來,與想象中的惱羞成怒不同,太子似乎一點都不覺得被人擊敗有什么可丟臉的,兄弟兩個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說了什么,最后卻都是笑了起來。這一笑,氣氛又重新熱絡了起來,連高高坐在御位上的康熙也露出了笑臉,最后還分別下了賞賜給兩個兒子。 接下來又有幾個八旗子弟上去比試,與他們對戰的都是蒙族的壯士,贏了自是歡呼喝彩不斷,輸了也只是技不如人而已,再說能在陛下跟前露個臉,也算值了。 呼朋喚友、觥籌交錯間,天色越發的黑了下去。 整場宴會足足持續到午夜時分,才算結束。 甜兒早就困倦的不行了,見有人起身離開,便也迫不及待的站了起來,胤禛早就讓蘇培盛過來傳過話了,讓她自行回去。甜兒便也沒有等,只獨自登上了回去的馬車。 自夜宴過后,又過了半月。甜兒算了下時間,暗想:也該是回行宮的時候了。 她心中惦念八斤,真恨不得早早結束這次的圍獵。 在加上自從來了這圍場后,胤禛常常跟著康熙帝去其他地方扎營行獵,總是好多天都見不著人影甜兒獨自一個人,便更覺孤獨。 而就在她心心念念的數著手指頭,算日子的時候,帳外忽然傳來陣陣吵鬧之聲。 追月掀開簾要去看,卻被突然沖進來的蘇培盛撞了個跟頭。 ”福晉、福晉……”他不??藓暗馈贝笫虏缓昧?,咱們家爺……染上:了……o"”你說什么!":天霹靂,甜兒豁然起身,厲斥道 ☆、第40章 時疫(一) 蘇培盛跪在地上,涕淚連連地說道:“福晉是真的,爺他真得了時疫?!?/br> “爺前些日子還好好地,怎么會突然得了時疫?”甜兒死死地捏住自己的手心,滿臉不可置信之色。 “昨兒晚上,太子爺突地發起熱來,咱們爺去看了,沒想到不過兩個時辰,臉色就顯得不好,當天晚上就開始頭痛發熱,而到現在——”他狠狠地哽咽一下,哭嚎道:“已經撅過去了,福晉啊您快去看看吧!”顧不上兩只已經似要癱下去的雙腿,甜兒深深吸了一口氣,大聲說道:“哭什么爺吉人天相自不會有事,你現在立刻帶路,走——” 說罷,也不管自己都沒有穿鞋,就那樣向外跑去。 兩刻鐘后,她們來到了南邊的帳篷那里,離著老遠,就看見這里刀鋒林立,有幾百個侍衛牢牢把守在這里。 甜兒此刻心急如焚,想也不想就要往里沖,誰知卻被人攔了下來。 “瞎眼的奴才,這是雍親王福晉,你敢攔?”蘇培盛就像是被激怒的狼犬一般,上去一腳就狠狠的踹在那守衛的膝蓋骨。 “沒有皇上圣旨,任何人不得擅闖?!蹦鞘匦l,眼睛都不眨的這樣說道。 甜兒咬了咬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轉過身問蘇培盛:“你可知圣駕此時在何處?” 蘇培盛一擦眼睛,重重地點了點頭。 又費了些功夫,他們終于來到了一駕金色的帳篷前。 便見這里守衛更是嚴密,身穿黃馬褂的御前侍衛們,手持長槍、身形威武,便是看著都有一股蕭殺之意。 在外面心急如焚的等了片刻,才終于有人過來通傳,康熙宣她覲見。 甜兒毫不猶豫的邁了進去,便見大氣明黃的帳子內,正立著許多人。 而唯一坐著的就是天下至尊,康熙帝。 “兒媳鈕鈷祿氏參見皇阿瑪,皇阿瑪萬歲萬歲萬萬歲?!?/br> “嗯”康熙微一頷首,卻并未叫起,只問道:“老四的事情你可知道了?” 甜兒用力的一點頭,直視著康熙的雙眼道:“兒媳要入帳伺疾,請皇阿瑪允許?!贝嗽捯怀?,大帳之內,肅然而靜。 大阿哥胤褆、五阿哥胤祺、八阿哥胤禩,以及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禁用著驚奇的目光看著跪在地上的那個女子。 便見那女子鬢發散亂,衣著不齊,渾身上下毫無親王福晉的端莊,反而顯得狼狽無比,甚至,她連鞋子都沒有穿,那雙裹著白襪的雙腳,已經盡是泥土,甚至隱約的滲出斑斑血跡。 可就是這般凄慘的樣子,卻無一人嘲笑于她。 因為這個女子說,她愿意入帳伺疾。 沒有一絲勉強、沒有一絲猶豫、有的只是滿滿的心焦與渴切的祈求。 康熙豁然起身,目光灼灼,他問道:“鈕鈷祿氏你可知道,時疫此癥,最易傳染,近身者,十之都會染上,你,不怕嗎?” 怕,為什么要怕? 甜兒平靜的說道:“他生我生,他死我死?!?/br> 好一個忠貞不二的女子! 這一刻,整個帳子內所有的男人,心里都不由重重一顫,既感念此女的剛烈又想道,若此時染上疫癥的人是自己,可否會有一個女人,愿意與自己同生共死?!爸挥幸皇隆北阍诖藭r,甜兒又開口說道:“四爺與兒媳有一子,名為弘旦,孩童稚弱又懵懂無知。若此次……不能得還,還請皇上看在他是四爺唯一子嗣的份上,護他長大。兒媳叩謝皇阿瑪了!” 重重地一個頭磕下去,甜兒也不管有沒有被允許起身,就那樣頭也不回的走了。 因為走的非常急,隱約的似乎還撞了個人。 甜兒走了后,整個皇帳內,依然是寂靜一片。 直到康熙道:“好、好、好、不愧是咱們愛新覺羅家的媳婦?!?/br> 大阿哥胤褆點了點,而后又上前,再次勸道:“皇阿瑪,時疫之癥最是兇猛難測,而此次來的又這般古怪,兒臣恭請皇阿瑪立即回轉行宮,圣體為重啊”說完便雙腿一軟,重重地跪了下去。 八阿哥胤禩也道:“皇阿瑪,兒臣愿意留下來照看太子、四哥與十五弟弟?!?/br> “請皇上起程回宮?!宾畷r,屋子里所有人嘩啦啦的全都跪了下去。 康熙帝臉色極差,此次,他有三個兒子染上時疫,特別是太子,他從小扶植長大,給予了很多希望的太子。盡管這些年來,他們父子兩個隱有齷齪,關系遠不如以前親厚,可康熙從心里面還是很看重他的。 重重地閉了下眼睛,下一刻,康熙卻突然問道:“朕記得太子府是來了個側福晉的,怎么到現在也沒見到她的影?” 正說著,大太監張德全,就腳步匆匆地從外面走了進來。 “皇上,太子側福晉李佳氏,今兒早扭傷了腰,現下已經起不來榻了?!?/br> 康熙聞言,臉色驟然一黑。 這早不傷,晚不傷的,偏偏在這個時候傷。 是個人都知道,這不過是推脫之詞罷了。 康熙氣的渾身直顫,便見其冷冷一笑,剛要開始說什么的時候。 底下卻有一人跪蹭了幾步,磕頭道:“皇法瑪,孫兒愿意在阿瑪身前伺疾?!?/br> 便見此人還是個少年模樣,正是太子與李佳氏的親子,弘晰。此時他也是膽戰心驚,既恨母親貪生怕死,又唯恐康熙因此厭了身為她兒子的自己,無奈之下也顧不了其它,只能硬著頭皮這樣說道。 大阿哥胤褆低下去的嘴角,揚起抹冷笑。 眉宇間卻有股隱藏不去的興奮之色,若是此次、太子和老四,皆殞命于此……想到這里他不得不偷偷地掐自己一下,不然地話,非要笑出聲來不可。 相比于表里不一的大阿哥,胤禩倒完完全全表現出了一種憂心忡忡之色,便聽他說道:“弘晰侄兒,你且寬心。太子那有太醫、宮人們伺候著,不少了你一個,再說你身體素來單薄,還是不去為好?!?/br> “不!父親有疾,做兒子的豈能不在榻前伺候?!焙胛暅I俱泣,一副恨不得以身代替的樣子。 康熙的目光深深地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又把視線放在了大阿哥、五阿哥、八阿哥身上。許是他的眼光太有威懾力,一時間,竟無人敢與其接觸,紛紛把頭壓在了自個身前。 “如此,明兒清晨便起駕回宮,太子也跟著朕回去,離遠些便罷了,至于老四和老十五”康熙道:“就先留在這治病,待病愈后,在回轉吧?!?/br> “皇阿瑪,不可啊,那太子他——” “夠了!”不待大阿哥把話說完,康熙眉毛一豎,大呵道:“胤褆你敢質疑朕的決定!” “兒臣不敢、兒臣不敢?!?/br> 康熙的威嚴,那是哪一個都不敢冒犯的。 而就在金帳里的人們個個膽戰心驚,生怕天威波及到自己時,那邊的甜兒也再一次來到了南邊的帳篷前。 “你們兩個不用進去了?!碧饍簩χ砗蟮淖吩?、秋綾說道。 “福晉……”兩人同時輕叫一聲。 “好了,不必多說,你們兩個這就先回去吧,若是有機會就自從回行宮吧?!?/br> “不!奴婢愿意跟在主子身邊?!闭l想,追月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抓著甜兒的褲角道:“主子就給奴婢個機會吧?!?/br> 甜兒靜靜地看了她一眼,追月那張只能算是一般的五官上,流露出一種堅定。 “好!” 一旁的秋綾看著越過衛兵們,掀開帳簾走進去的三人,嘴巴張了張,腳步卻到底沒有挪動,不是誰都有勇氣拿命去賭未來的。 甜兒進了帳子后,霎時,一股nongnong的中藥味和嗆鼻的惡臭味便撲面而來。 便見一架紫檀木八扇屏風立在當下,時不時的有幾個口鼻捂著濕布的宮女,端著藥碗、銅盆等物來來回回。 那個人真的是胤禛嗎? 甜兒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看著躺在床榻上的那個人,那暗黃消瘦的面孔,那高高露出的顴骨那細若游絲的樣子,真的是她的夫君,真的是那個頂天立地,好似任何事情都不會讓他動搖半分的雍親王胤禛? 不———— 不可能的。 甜兒像是只受驚了的母豹,猛然撲倒了他床邊,緊緊握住了那瘦的只剩下骨頭的手掌。 “胤禛、胤禛,你睜開眼睛啊,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啊,我是甜兒啊,我來了,胤禛……胤禛……胤禛…………嗚、嗚嗚……” 大約是聽到了這包含哀凄的哭聲,胤禛緩緩地張開了眼睛,那無比渾濁的眼睛里微微出現抹光彩,嘶啞著聲音道:“你、你來這里干什么?!?/br> ”什么干什么啊,你這個笨蛋、笨蛋、大笨蛋、為什么會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啊,你不是最厲害的嘛……n烏嗚……散鎮,!散鎮,你不會有事的,絕對不會有事的?!彼贿吙抟贿吢?。在那充滿了異樣氣昧的嘴唇上輕輕地落下一吻,她哭著說道:”別害怕,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的?!?!靚鎮的眼角微微濕潤了。 ☆、第41章 時疫(二) “你們老實告訴我,爺的病到底如何了?”甜兒柳眉倒豎,清艷的小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底下站著的兩個太醫不自覺地對視了一眼。 甜兒便看著其中一個道:“許太醫你也算咱們雍王府的熟人了,你來告訴我,爺的病情究竟到了何種地步了?” 此次,留在帳篷里負責照顧胤禛的除了甜兒外,另還有四個行宮出身的宮女,四個小太監,以及面前站著的許、王兩位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