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節
我剛想問什么,隨著崔甲手中紙張一起燃燒明亮的還有這正殿里面的香燭,我抬頭這才看見崔甲三人后面正殿中供奉的神像,那神像白凈臉孔,頭戴冠旒,兩側垂香袋護耳,身穿荷葉邊翻領寬袖長袍,雙足著靴,雙手在胸前捧笏,正襟危坐。 看到這神像我心里一驚,聞卓的反應和我一樣,連忙從地上的蒲團上站起來,慢慢向后退,到正殿之外,兩邊各有一根漆黑的柱子,上面左右各一副對聯。 上聯:雖天子必至。 下聯:是神仙不來。 橫批:鬼帝殿。 等我看見這對聯,心里更是發涼,連忙重新走回到正殿之中,仰頭看那神像上的匾額,四個金漆大字在香燭火光中忽暗忽明。 神目如電。 人間私語,天聞若雷。暗室虧心,神目如電。 這道觀供奉的是北陰豐都大帝,難怪從一進來就感覺這道觀如此陰森,北陰酆都大帝是道教正神,被供奉也不足為奇,很多地方都有其神位,可這道觀陰寒之氣遠過于其他地方,就如同蕭連山召陰兵時身上所散發的陰氣,甚至比之更重。 我想到崔甲之前勾畫我們名字所用的筆,心里暗暗大吃一驚,想到什么,連忙走到幾案前,把那本翻開的書薄合攏,上面三個字頓時讓我和聞卓震驚不已。 生死薄。 若是這三個字在其他地方看見,我或許不會有這么大反應,但之前崔甲拿在手中的如果我沒猜錯分明是勾魂判官筆,我們名字被他從生死薄上勾畫去,就代表陽壽已盡,他三人明明是修道中人,就算再厲害也不可能行神鬼之責,我和聞卓慢慢坐下,到現在我才意識到這比試恐怕比五行三清亂四象還要麻煩,因為還沒開始,我們的命已經交到對面三人之手。 崔甲應該是看出我們的疑惑和不解,也不隱晦開門見山的說。 “我三人入玄門之前是孿生兄弟,生母懷胎十月遇難而亡,埋于地底七七四十九日,我兄弟三人僥幸存活被掌教天師所救,傳我三人道法已相法為主,我三人因死過一次所以能通陰陽兩界,因此供奉北陰酆都大帝,雖不能斷人生死,但代鬼帝巡守,除了道法相術其他本事沒有,唯獨能借人魂魄!” 崔甲話音一完,手中紙張也燃燒殆盡,我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除了我和聞卓之外,其他四人紛紛目光呆滯神情恍惚,像是只剩下一具軀殼眼神中沒有絲毫生氣,越千玲和顧安琪還有葉輕語以及蕭連山并沒有察覺到什么,發現我和聞卓吃驚的看著她們,很茫然的問怎么了。 我暗暗憂心忡忡,崔甲說的并沒有夸大其詞,生死薄上的名字是我們自己寫上去,在這北陰酆都大帝殿中形同于把三魂六魄都交了出去,他三人能通陰陽,收越千玲她們魂魄暫存于幽冥之中,我們就算道法再逆天,可也是在六道輪回,生老病死沒有人能躲的過,何況面前有北陰酆都大帝神位在此。 相當于現在越千玲她們的命已經在崔甲三人之手,我現在才明白一字斷生死的含義,若是輸了,已經被抽走的魂魄就永遠回不來,就連現在僅存在她們身上的也會隨之歸于幽冥。 現在和我表情一樣吃驚的還有崔甲他們三人,抬頭看看聞卓和我,掐指算了片刻,三人不約而同站起身,竟然畢恭畢敬對聞卓稽禮。 “我三人雖無太大本事,但倘若在這生死薄上親手寫下名字的人,我三人定能借其魂魄,從未失手,沒想到今日居然同時遇到兩位居士都安然無恙?!?/br> 我和聞卓對視一眼,到現在主動權已經不在我們手中,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此殿唯獨是神仙不來,也是神仙不管,我三人借不走聞居士三魂六魄,修行道法多年有幸親眼目睹正神尊位,無量壽福?!贝藜兹撕芄Ь吹慕o聞卓行禮,想必是算出聞卓前世身份,因為一直有金甲護其元陽,雖沒神力但神尊之位并沒有失去,參道修行之人見神豈有不拜之禮?!凹热宦劸邮糠谴说钪腥?,這第二關聞居士算是過了,請!” 聞卓根本沒有理會面前崔甲三人,很焦急的看了看葉輕語和其他已經被借走魂魄的人,心急如焚的說。 “你們不是要測字嗎,一字斷生死,好,我幫他們測?!?/br> 崔甲禮數一完同樣也沒理會聞卓,目光落在我身上。 “秦居士居于右側,又立于我三人之前,三同山,山前有右是個君,來人是君,我三人有眼不識君,還望秦居士見諒?!?/br> “此殿對聯寫的好,雖是天子必至,我是君又如何?!蔽业恍卮?。 “秦居士的三魂六魄非你一人所有,此人道法之高我三人終其一生也敵不過十之一二,秦居士的魂魄我三人亦借不手,相術切磋終究比的是道法,既然道法在秦居士之下,這第二關是守不住秦居士,請!” 崔甲說完后,他們三人又重新坐回到幾案之前,再也不去看我和聞卓,好像第二場比試在他們眼中只有對面的越千玲參加。 “四位居士誰先來?”崔甲手一伸很威嚴的問。 我和聞卓不用比,剩下的四個人里面沒有一個人懂道法,更不用說博大精深的相術,越千玲她們都面面相覷的看著我和聞卓,我也重新坐回到蒲團上。 “三位前輩,我和他們同進退,一字斷生死,這里有四個人,每一個人挨著來一次麻煩的很,不如由我一人代替他們,一字斷五命,我若是贏了,三位道長放我們過去,若是輸了,我和他們一同赴黃泉,我的魂魄你們借不走,我自己斷,既然你們說我是君,君無戲言!” “說錯了,是六個,把我也算上?!甭勛恳沧讼聛?,忽然嬉皮笑臉的對葉輕語說?!叭羰堑搅讼旅?,我帶你去望鄉臺,你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討厭我了,呵呵?!?/br> 越千玲她們一聽我這樣說,才意識到嚴重性,或許都以為是簡單的測字,現在聽到我說一字斷五命,現在加上聞卓的,輸了就要命赴黃泉,都瞠目結舌的問我怎么回事。 崔甲的目光先是去看聞卓,他想都沒想不以為然的回答。 “別看我,我答應過他永不相負,既然他都說了輸了一同赴黃泉,他自己斷三魂七魄,我跟著一起就是,多點的事還較真了?!?/br> 崔甲三人像是極其有信心,也不推脫淡淡點點頭。 “聞居士和秦居士都是已過關之人,若是論道法修為,或許我三人未必是兩位對手,但若是單論相術,我三人大言不慚還敢和兩位切磋一番,但比試之前有言在先,秦居士要一字斷六命,想必是胸有成竹,能贏我三人固然是可喜可賀,倘若是輸了……就算我們借不走你二人魂魄,其他四人就立刻魂歸幽冥,與人無尤,秦居士可考慮周全?” 我回頭看看越千玲她們,都極其相信的對我點頭,聞卓好像一點也不擔心的樣子,似笑非笑的,似乎他比我還有把握會贏,我轉過身,心平氣和伸出手。 “請!” ☆、第十四章 同心同命 崔甲三人端坐,雖面容威嚴但看上去沒有絲毫怠慢,既然這里是三曲九洞第二關,我伸手請他三人先書字,由我先測,崔甲反倒是把筆墨紙張推到我面前,不茍言笑的說。 “各位居士遠道而來,來者是客,秦居士胸有成竹要一字斷六命,我三人又豈能占這個便宜,先由秦居士先寫,我三人先行斗膽賣弄,若是測不出定當放各位前行?!?/br> 崔甲三人能坐鎮三曲九洞第二關,單以相術考驗過關之人,可見三人雖然口中客氣,不過相術絕對非同凡響,能走到這里的人也不可能有濫竽充數之輩,道法修為也可想而知,高手過招斗法,占先機者勝面占多,崔甲三人居然讓我先手,要么是托大,要么就是極其自信,當然我很確定他三人是后者。 事實上當我聽到崔甲告訴我比試的方法時,我忽然想到虛靜子,那個至死也寫不出黃爺名字的人,他的奇門之術堪稱無雙,到最后我相信他應該已經占出黃爺是誰,可惜天命難欺,他終究是被我逼死。 我第一個想法是寫一個字,直接問這三人黃爺何在,能算出來固然是好,看他三人如此胸有成竹,我估計他們多半能測出來,當局者迷我們被這個黃爺困擾這么久,早就難以平常心去測算,今日剛好借崔甲三人的相術幫我解決這件事。 可想到虛靜子在天師亭所剩的一捧焦灰,倘若崔甲三人真算出來,想必結果也不會好到什么地方去,若天雷再降這三人橫尸當場,我們雖然能過第二關,到白白搭上三條性命,如此一來勝之不武贏了也不光彩,不過越千玲她們的魂魄已被崔甲三人借走,若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或許這就是我最后的殺手锏。 崔甲三人讓我先寫字測事,在離開清風庵后,除了黃爺之外,最讓我好奇和疑惑的當然莫過于越雷霆,虎威難犯堪比項籍,若那畫像中的人只是單單同名同姓長的像而已,也不足為奇,但是越雷霆若要真就是畫像中的人,那所有關于我對他的了解和認識就都是錯誤的。 想到這里,我持筆想了想,在紙上穩穩寫出一個一字。 “我以此字尋人,名越雷霆,因禍事橫生我于此人失散已久,想以此字請三位道長測越雷霆如今何在?!?/br> 越千玲聽我以字問越雷霆下來,連忙緊張的抬起頭,她心里也應該清楚,崔甲三人非濫竽充數之輩,既然敢讓我先寫他們來測,就一定有十足的把握,離開越雷霆這么久,生死未知,我看越千玲的表情極其矛盾,一邊她當然想我能贏,另一邊她又迫切想從崔甲三人口中得知關于越雷霆的消息。 其他人或許心中的想法都和越千玲如出一轍,聞卓從葉輕語身邊移到我旁邊,在我耳邊小聲說。 “你倒是早就算計好了,借他三人之力幫你解疑排惑,那日在天師亭虛靜子怎么死的,你我都心知肚明,那人道法遠在你我之上,你千萬別重蹈覆轍,不然……” 聞卓是在提醒我不要像虛靜子那般,等到最后才追悔不已,我默默點點頭,告訴他我自有分寸。 等我把寫好的字推回去,三人低頭一看,這一次崔甲沒有再說話,而是坐在最中間的崔乙抬頭看了看我,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此人安好,秦居士不用為此人勞煩費心?!?/br> 聽到崔乙這個回復,最開心的當然莫過于越千玲,抿著嘴欣慰放松的笑起來,我雖然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氣,不過沒露痕跡,很沉穩的繼續問。 “道長直言此人安好,不知這安從何來,好又如何?” “秦居士在紙上寫一,你一人書一字,合在一起就是大字,亡者為大,一個已死的人又豈能不安好?!?/br> 崔乙話一出口,我們都猛然一驚,越千玲目瞪口呆神情哀傷半天說不出話,我見她嘴角顫動眼角淚水滿眶,蕭連山和顧安琪聽到這個結果也黯然神傷的低下頭,我心里一陣寒涼,輕輕握住越千玲的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去勸慰她。 “道長的意思是說越雷霆已死?”聞卓見我們表情都很哀傷,多問了一句。 “按照秦居士所書此字,所問之人必是亡者?!贝抟倚钠綒夂秃芸隙ǖ幕卮?,不過看了我一眼后又若有所思的說?!巴稣哂泻芏喾N,事實上我兄弟三人也算是亡者,不一樣也安坐于此,秦居士書一字,居士有帝王之相,貴為天子,如今手中有女,合在一起是一個好字,所問之人雖亡亦非死,此人尚活于世?!?/br> 越千玲聽崔乙這么一說,一把抹去眼角的眼淚,完全忘記她自己命在旦夕的處境,急切的問。 “請道長明示,我爸越雷霆如今在什么地方?” 坐在最左邊一直默不作聲的崔丙忽然伸出手,指著我所寫的一字,聲音渾厚低沉的回答。 “秦居士所書一字于紙上,放于幾案,此幾案為木所做,木上加一事本,各位在龍虎山尋人問事,本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你們所問之人就在龍虎山?!?/br> 我一怔,越千玲和其他人也目光呆滯的愣了半天,我們之前一直認為越雷霆在古嘯天的手中,怎么會在龍虎山? 越千玲想了片刻極其不相信的說崔丙信口開河,越雷霆不可能在龍虎山,崔丙也不和越千玲爭辯,正襟危坐的回答,若是我們能過三曲九洞,應該能有見到越雷霆的時候。 我眉頭微微皺起,又想到掛在清風庵偏殿里的那副畫像,當然我不會像越千玲那樣去質疑對面的三人,若真是信口開河那這龍虎山的三曲九洞未免也太過兒戲,就是這樣兒戲的擺設怎么也不可能到最后只會有五人登頂龍虎山。 一直安靜半天的崔甲很冷靜的把目光落在越千玲身上,看了一眼我后很肯定的回答。 “越居士不用心急,我三人有無信口開河,倘若各位能過三曲九洞日后自會明白,幾案是木,秦居士一人獨坐幾案前,人在木邊是一個休,看來你們所問之人,早已經在龍虎山休整多時,以逸待勞靜候各位?!?/br> 越千玲見對面三人說的言詞確鑿,再抬頭看看我,想從我這里得到確切的證實,我知道在越千玲心中比起崔甲三人,她當然只會相信我,一時間我也不知道如何判斷,下意識點點頭全因為不想看見她滿臉的哀傷和擔心。 若是崔甲三人測算的沒錯,越雷霆已在龍虎山,我真的很期待和他重逢的那刻,若越雷霆真是畫像中的那個人,千余年前的事其實已經不重要,我認識的人里似乎這樣的年歲已經不足為奇,我只是好奇,越雷霆到底是誰,能被評價為虎威難犯堪比項籍,而且一己之力破三曲九洞最后還勝了掌教天師,殊不知這千余年來,歷代前輩高人都沒曾從龍虎山帶走過玉圭。 “秦居士一字已測完,可否準備妥當,若是沒有異議,我三人斗膽向秦居士討教?!?/br> 崔丙的聲如洪鐘的聲音打斷我的思路,回過神見對面三人已經全神貫注看著我,讓我先手已經禮讓有加,我沉穩的點點頭,心平氣和的回答。 “請三位道長賜教?!?/br> “秦居士客氣,帝星入命難得一見,貴為天子已非凡人,我三人在秦居士面前賜教兩字實在擔不起,就請秦居士雅正?!贝薇穆曇艉芸蜌?,但表情卻沒絲毫客氣的意思,從我們進到這里來,他臉上威嚴低沉的表情就沒改變過。 崔丙用筆在紙上工工整整寫下一個人字,推到我面前,不慌不忙的說。 “我以人字問事,請秦居士勞煩測一下,我旁邊的崔乙會讓秦居士測什么字?” 我沒有低頭去看崔丙寫在紙上的字,而是若有所思的重新看看面前的三人,所謂測字也離不開一個相,道家五術中的相博大精深,但萬變不離其中,都離不開一個人,所謂相由心生,不管是天相、地相或者人相,都以人論之。 可我忽然發現已經麻煩棘手的事,也意識到為什么這三人坐鎮三曲九洞第二關,單以相術論高下的原因,這三人是孿生兄弟,又是棺材子,死過一次的人能通陰陽,被龍虎山掌教天師所救,若是順產的話還有前后之分,時辰不同命亦不同,可這三人生母亡故七七四十九日,應該是被剖腹取出,三人生辰八字一樣,長的也一樣,同心同命,三人如同一人,可又各不相同。 崔丙書人字讓我測下一個人要我測什么,看似簡單但實則就沒那么容易了,秦一手教我相術以相心為上,可這三人同心,除了名字差別外,這三人可以說是同一人,我根本無法判別到底誰是誰,名字不過是給我們的符號而已,但對于他們三人,崔甲可以是其他兩人中任意一人,其他兩人亦是如此。 所以崔丙所書的字,不管我怎么測,變化都在他三人之手。 ☆、第十五章 天子賜命 聞卓見我半天沒說話,一直看著對面的三人,也意識到什么,抬頭看看崔甲他們,眉頭也皺了起來,身后的越千玲她們或許是知道我相術還算難得出手,可半天沒有動靜,都在我身后一言不發安靜的等待。 聞卓忽然笑了笑,往我旁邊靠過來,指著崔丙寫的字不以為然的回答。 “這個字我來測?!?/br> 我側頭看了聞卓一眼,看他的眼神也知道,聞卓應該很清楚這三人同心同命,無法相心的麻煩,不過見他胸有成竹,我抬頭正想問話,就聽見對面的崔丙說。 “誰測都不要緊,不過有言在先,一字斷六命,還望各位居士深思熟慮,想好了再測?!?/br> “第二個人測的依舊是人字?!甭勛肯攵紱]想脫口而出,而且漫不經心的補了一句?!叭舨皇侨俗?,那麻煩的就不是我們,三位道長怕是要一同歸西了?!?/br> 對面的三人稍微愣了一下,僅僅是片刻的遲疑,我就知道聞卓測對了,因為對面三人的表情分明有一種淡淡驚訝和無奈。 “聞居士直言下一個人會測的依舊是人字,不知道人字何來?”崔丙的遲疑一閃而過,很快恢復平靜的威嚴,反問聞卓。 聞卓指著紙上的人字一本正經的回答。 “我測的不是人字,道長既然單名一個丙,我就借你這丙字,丙字是上一下內,內字是人要出門,無內空無一人,就只剩下一字?!?/br> “……”崔丙又停頓了一下,他的眉頭也微微一皺,有些大為不解的問?!拔覝y的是人字,聞居士卻以我名測字,就算按照你所說,剩下是一個一字,為何聞居士要說下一個人測的是人字?” “道長三人同心同命,一人出門,其余兩人必定會相隨,剩下一個一字,是從一而終之意,就是說下一個人也會測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