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不過買的人少,看的人多。 古玩這一道就是如此,真要天天跟超市一樣,那世界上的寶物就太多了點了。 黃雀晃晃悠悠的走在貓兒口的大街上,看著兩旁的古玩店,心里琢磨著,去字畫店呢,還是去瓷器店?或者到那些假冒的兵馬俑店去看看? 正思索著,就在他三步開外的店門口猛的發出了一聲驚嘆,“血玉”! 血玉?什么東西? 黃雀趕緊走了過去,就在這個時候,店里猛的沖出一人,是個長相憨厚的老實人,看上去五十多歲,花白頭發,滿臉的滄桑,枯瘦,穿著一件舊式的黃色爛軍服,一雙爛解放鞋,滿腿是泥的就跑了出來。 看著造型,應該是一個長年累月跟泥土打交道的莊稼漢。 “你等等,你等等!”這家名為寶軒閣的老板趕緊的走了出來,叫喚著那個莊稼漢,可那人卻是頭也不回,雖然看上去弱不禁風,卻是走的十分的麻溜,不一會兒就不見了人影。 那寶軒閣的老板想攔都攔不住,只能是發出一聲嘆息。 “唉......跑單了!” 這老板名叫張寶賢,外號張保險,又名肥二,長的五大三粗,一肚子的肥rou,臉上也是油鼓鼓的,跟個青蛙一樣。 肥二黃雀倒是認識的,過去一打聽才知道,原來剛剛肥二跟一群人在自己的店里瞎侃,這里面呢,有一些是自己的伙計,還有一個是隔壁鋪子的表兄,正說著話,就見到剛剛的那個莊稼漢走了進來,說是賣東西,肥二也沒有在意,就問對方賣什么,那莊稼漢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眾人之后,才神神秘秘微微顫顫的打開自己隨身的一個小布包,然后翻出了一塊紅色的透明玉石,那玉石晶瑩透亮,泛著紅光,一看就不是凡物,肥二呢,半年都沒有開張了,一看之下,竟然緊張的叫了一聲血玉,那莊稼漢本來就沒有打算當這么多人的面打開的,一聽之下,驚慌失措害怕別人搶奪就一溜煙跑了。 這事,時常發生,所以,古玩這一道,心境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 肥二后悔莫及啊,那玉他一看就是好東西,可愣是沒有壓住自己半年沒開張這火,一個緊張,就說話聲音大了點,莊稼漢本來就沒怎么見過世面,見肥二這造型,不走才怪呢。 “哎......哎......這好單,跑了!” 肥二還在唉聲嘆氣,又抬起頭看了兩眼人群,那莊稼漢早已經是不見了,無影無蹤。 黃雀看的好笑,這胖子,平時也宰人夠多了,今天,就算是一個報應吧。 黃雀又在貓兒口溜了一圈,到幾個熟人的店里聊了幾句,又在一處老書攤看了一會,看了看時間,已經是中午十一點半了,就趕緊的往十月楓趕。 這一上午的,盡是一些無關痛癢的吹牛,黃雀也不知道劉金銀到底要自己來貓兒口干嘛?難道就是看肥二的唉聲嘆氣,不過隨即一想,黃雀就明白,這肥二的教訓不也是一個經驗么?以后自己要是遇到好東西,不也是要沉聲靜氣鎮定無比么?劉金銀叫自己來貓兒口,就是要鍛煉自己的這種遇事不慌不驚不亂的狀態,這樣的話,才能猶如長勝將軍一般,每一仗都是手到擒來啊。 回到十月楓,吃飯,看資料,晚上,又是看古董書籍,待到第二天中午,吃過中飯,跟劉金銀抽了兩根煙,黃雀就跟他說起了昨天上午的事情。 劉金銀一笑,“肥二這廝是窮怕了,要不是半年沒開張,也不會激動成那個樣子,不過那家伙眼力不怎么樣,也不知道是真跑了一擔生意還是空嘆息一場?!?/br> 黃雀呢,正準備回應劉金銀的話,突然,就見鳳尾巷的盡頭處緩緩的走來一人,爛黃色軍服,滿是泥巴的解放鞋,枯干黑瘦的臉頰,花白的頭發,不正是昨天上午見到的那個莊稼漢么? “銀叔,銀叔......” “怎么了?”見這小子有些慌了,劉金銀趕緊一問。 黃雀用眼神瞥了瞥那巷尾之人,咬牙輕聲道:“銀叔,那個人就是我剛剛說的!” 第四章 楊娘娘 劉金銀是何許人啊,他可是十月楓的掌柜,風風雨雨闖蕩了幾十年的人,聽黃雀一說,頓時做了一個手勢,兩人悠然的抽著煙,喝著茶,就等著那莊稼漢緩緩的走近。 黃雀暗之佩服劉金銀的這份氣定神閑,自己剛剛顯現出來的姿態不就是跟肥二那廝一樣么? 所以,心境的磨練那可真是一門大學問。 雖然是如此,可黃雀還是忍不住的用眼睛往那個莊稼漢的身上去瞄,劉金銀趕緊用腳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下,接著無關痛癢的說道:“你剛剛說的那洞庭湖的美味是什么?螃蟹?還是小白魚?” 黃雀一愣,知道劉金銀這是故意的瞎聊,頓時說道:“大閘蟹,味美,體肥,好吃!” “哦......” 劉金銀哦了一聲,抽了一口煙。 這個時候,那個莊稼漢已經緩緩的走到了十月楓的門口,抬起頭,仔細的看了兩眼招牌上的那三個大字,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一臉的疑惑,隨即挪動腳步,轉身,就待離開。 黃雀忍不住了,剛想叫住那莊稼漢,劉金銀立馬將他拉住,故意提高了語氣,抓起了桌子上的那個老古董‘nokia’,說道:“對對對,這里就是十月楓,對,童叟無欺的十月楓!” 這話一說,那莊稼漢立馬停住了腳步,然后快步來到了劉金銀的面前,伸出了自己的右掌,問道:“你好,請,請問這里就是十月楓嗎?” 這人,帶有濃重的荊北口音,又刻意說著普通話,弄的十分的別扭。 黃雀再看之時,只見他的手掌之上正寫著三個字,十月楓。 只不過這十月楓三個字跟牌匾上的就有很大的不同了,所以,剛剛這莊稼漢抬頭看了看,肯定是看不明白,還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呢?他是個鄉下人,又不敢多問,后來見劉金銀打電話說出了十月楓三個字,這才硬著頭皮走上前。 黃雀暗自佩服劉金銀的眼神啊,第一眼就看出了這莊稼漢心中的使然,并且用最最簡單的方法留住了別人的腳步,就這一手,要是去貓兒口混,黃雀絕對相信劉金銀能混出一片天,所以,他能夠屈就在十月楓,可見黃海林容人之量是何等的寬廣啊。 劉金銀還裝著打電話,過了大略半分鐘,這才放下了手機,不得不說,這家伙,這演戲的本事可真是有一絕。 “老哥,啥事?” 劉金銀的口音立變,頓時就跟這個莊稼漢的口音一樣了,變成荊北那邊的話了。 這老家伙,天南地北的話,可是絕對有一手的,只不過在這個關鍵時刻竟然變的這樣快這樣的不露痕跡,當真是讓黃雀驚為天人。 黃雀終于知道這古玩生意的道行之深了,眼力,心境,變化,還有對于各地的風俗語言的了解,那都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那種察言觀色的本事,最起碼劉金銀這樣一試探,黃雀也立馬知道,眼前的這個人還真是一個大字不識的標準荊北農民。 “你,你這里真是十月楓?” 那莊稼漢抬起微瞇的眼皮,有些警惕的看著劉金銀,右手前伸,左手卻是死死的捂住褲子的口袋。 就他這造型,誰都看的出來,他褲子里面放東西了,而且還是讓他十分緊張跟關注的東西。 “十月楓,當然是十月楓,怎么?老哥,你有事?” 劉金銀笑瞇瞇的說道,還給這個莊稼漢用一次性杯子倒了一杯茶水,那莊稼漢不敢接,抹了抹臉上由于走路累出的汗水,說道:“你,你們這里收東西?” 東西?果然,對方的來意還是跟上午一樣。 “收,當然收!”劉金銀十分認真的說道,臉上卻是一直保持著那種平和的笑容,倒是沒有立刻請這個莊稼漢進屋。 什么樣的人,有什么樣的接待方式,這一點,也很重要,遇到有恃無恐真心要盤東西的,好茶好煙招待著,這是必不可少,遇見琢磨不定的,軟硬兼施,而遇到像眼前這個莊稼漢這種心情忐忑的,那就只能是慢慢的安撫了,而且有一點,千萬不要輕易的請這種人進屋,因為在這種人的心里都有很重的警惕心,一旦讓他們進屋,他們就會覺得自己沒有安全感了,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出手東西,而是趕緊的離開這是非之地。 上午在肥二的店里,就是出現了這種狀況。 見劉金銀說收,這莊稼漢又有些猶豫不決,磨磨蹭蹭的只是盯著劉金銀,不說話。 “老哥,別人介紹來的吧?” 莊稼漢猛然的點了點頭。 “說了十月楓!”劉金銀繼續說道。 莊稼漢又點了點頭,說道:“一個老鄉,說十月楓不錯,不坑人!” 劉金銀微笑著說道:“當然,十月楓,十多年的老字號,做生意嘛,就要跟土里面的疙瘩一樣,丟一個是一個,對不?” 莊稼漢這一次又點了點頭,還點了很重。 聽到說自己方言的劉金銀,他算是放松了不少的警惕。 “說吧,老哥,到底有啥事,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既然你已經來到我這十月楓了,那怎么了都得坐下喝杯茶,生意不生意的我們暫時放一邊,你看可好?” 說完,再次將那杯一次性杯子的茶水遞了過去。 那莊稼漢這一次倒是接了,而且一口氣喝了個底朝天。 “謝謝!” “謝啥,對了,老哥是荊北人吧?” “你咋知曉呢?” “哎!”黃雀知道,劉金銀這老家伙,要開始胡侃了。 果然,劉金銀一聲嘆息之后,不斷的搖頭,“還記得是三十多年前啊,我去荊北做生意,碰上一幫匪子,攔路搶.劫,對我是又打又踢,還將我身上的錢全部給撈走了,當時天寒地凍,要不是碰上幾個荊北的好心人,我早就死了,所以,我到現在還記得荊北人的好呢,荊北人,忠厚,老實,不缺心眼?!?/br> “荊北也有壞人的!”莊稼漢老實的說道。 “對,可好人更多啊?!眲⒔疸y眉飛色舞,“我當時吧,被人所救,那荊北老鄉還要將他的女兒介紹給我呢,哎,要不是我當初已經是有婦之夫,我肯定就做了你們荊北人的上門女婿了,老哥,你說是不是很有緣?” 莊稼漢又是點點頭,“有緣,有緣?!?/br> 劉金銀一陣胡侃海侃,有的沒的,自己的別人的,反正通通的就往自己的身上來招呼,折騰了大概半個小時,這莊稼漢總算是露出了微笑,在他看來,這一次來十月楓啊,還真是來對了地方。 說這話,也就將自己這次來的目的給說了。 原來,這莊稼漢姓柴名草根,是個典型的土名字,荊北人,兩年前來到傾城市做小工,也就是建筑工地最苦最累的挑水泥桶子職業,做的多,拿的少,而且由于不識字,人老實,還被別人是坑了又坑,在傾城兩年,也就攢了三千來塊錢,而且天災人禍的一個月前竟然還被別人給搶了,柴草根是個老實人啊,被搶了也不知道報警,本來還想尋死的,可一想到家中還有老娘孩子媳婦,也就只能是抹抹眼淚,從新開始賺。 上個星期,家里的老鄉捎來了信,說是自己的老母親已經病故,全家借了別人的錢買棺材,剛將老娘下葬,自己的妻子又病了,而且還病的不輕,急需用錢。 錢,柴草根哪里有錢???他急的都要瘋了,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了自己身邊的一塊古玉,當時這玉還是他老娘給他的,說是在危急時刻要是沒錢了,就讓他拿去換了。 柴草根一直沒舍得換,這一次,那是死活要拿出來了,這古玉到底是個死物,而自己的妻子呢?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啊,再說了,老娘已經去世,也入土為安,柴草根還是想回去一次的,這樣想著,就有了賣玉的打算了。 傾城市最大的古玩交易市場就是貓兒口,這一點,所有人都知道,柴草根去了貓兒口三四次,每次都是遠遠的站在店門口,不敢進去。 就在昨天,他終于鼓起勇氣,走進了肥二的店里,可一見肥二大喊大叫,他立馬就驚出了一聲冷汗,奪過還在肥二手中的古玉,就一把沖了出來,不要命的跑了。 回到工地,有幾個好心的老鄉就勸他千萬別這樣張張揚揚的就出去賣東西,這古玩物件,可是要遭搶的,而且啊,貓兒口也不是什么善地方,聽說坑死人不償命呢。 一聽坑死人不償命,柴草根怕了,到了晚上,有兩個同樣是荊北的好心老鄉就給柴草根指出了一條活路,那就是來十月楓,十月楓有口皆碑,不坑人。 于是,拽著老鄉在自己右手上寫著的十月楓三個歪歪斜斜的小字,他總算找到了十月份這里來了。 為了這手上三個字,柴草根可是沒舍得昨天晚上洗個冷水澡的。 坎坷,相當的坎坷啊。 這柴草根的身世坎坷,他找十月楓更是坎坷,其中的艱辛他就沒有一一細說了,要不是劉金銀開口說話,他估計又沒有勇氣去開口想問了。 劉金銀聽出了故事的前因后果,這才說道:“老哥,你看,我也算是荊北人的半個兒子,這十月楓呢,也是你老鄉介紹而來的,你再看我,我像那種坑人的人么?你今天如果相信我,就拿出東西來,該值多少值多少,你如果不相信,喝完這杯茶,我親自送你出巷尾?!?/br> 這個時候,那就該有強悍的表態精神了。 劉金銀對著一點可是拿捏的相當有分寸的。 劉金銀這一手狠啊,說的柴草根的臉上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過了半晌,又是猛然點點頭,走進了十月楓。 點頭,這個歷經風霜的老人,似乎除了點頭就不會用其他的表達方式了。 進了十月楓,柴草根沒有當初進到肥二店里的那種警惕,他微微顫顫的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布包,放在手心,揭開,揭開,再揭開,揭開了三層破布,終于看到了這東西的本質。 確切的來說,這是一個玉鐲,小拇指粗細,圓環形,泛著紅白交加,在白色的玉身之上,那紅色的血暈似乎還在不斷的蠕動。 血玉! 黃雀終于明白肥二當時的心情,也難怪他會控制不住的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