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四周狼藉一片,斷枝爛葉混著泥漿碎石殘肢斷骸,凌亂地鋪在被成片掀開的泥土上。許多大大小小的樹木橫七豎八地倒伏著,或撕裂或崩開的斷茬處參差不齊,白森森地講述著之前發生的恐怖情景。 密林深處,槍聲和野獸地嘶吼聲、打斗聲不絕于耳,間或有手雷、火箭彈爆炸的巨響傳出, 劇烈的爆炸聲讓余文生禁不住打了個哆嗦,想要看看時間,卻發現擱在臉前的左手腕上那塊多功能通訊手表,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被砸爛了。他心有余悸——萬幸有這塊手表擋住了未知地一擊,不然自己的手腕恐怕已經交代了。 可是,沒有了通訊手表,怎么和人聯系?怎么呼救?連信號都沒了,負責搜救的軍警們又怎么找到他這個倒霉蛋? 天可憐見! 余文生心有戚戚,淚眼朦朧。 貧道今年十八歲,正值大好青春年華,身為世界上僅存的道術繼承人,苦苦修行多年,將來必定是道法大成,天上地下無敵般的存在,怎么就狼狽流落到這種十有八九會讓人蛋疼至碎裂完蛋的地方來?待在基地市里多好,好吃好喝好玩兒著,學校里還有那么多美女,社會上有那么多御姐,護士教師ol寂寞少婦、制服絲襪sm…… 都是因為人生誘惑太多,為達成修行目標才步入了眼下這般很可能沒了歸路的險地危境之中。 還好他天性膽小怕死,此次離開基地市的時候背了一堆的符箓以備用,還有從農產站逃出來時順了幾包壓縮食品,不然早就掛了。 現在看來,一切美好都是空,只求活著才是真。 “沖動,真他媽是魔鬼??!” 內心里近乎絕望地哀嚎一聲,早已經悔青了腸子的余文生差點兒沒當場淚如雨下。 他趕緊抑制住悲慟之情防止搞出動靜來,一邊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下四周的動靜,然后把攥在手里那張皺巴巴的黃色符箓緩緩展開,輕輕吐口唾沫在上面,念叨了兩句術咒,貼在骯臟不堪的額頭上,籍此掩蔽自己活生生的氣息。 事實上,他目前全身貼有十幾張“掩燈符”,包括褲襠里的小弟弟都被符箓卷裹著。 干完這活兒,余文生透過枝葉間的縫隙,看向遠處那片剛剛安靜下來,卻依然充斥著無限殺機的密林地帶。 他知道,燕尾山脈邊緣和靈關基地市直線距離達八十多公里遠。 距離郊外最近的八號農場站所在地有多遠?余文生心里面實在是沒底,倉皇逃竄了三天,他已經基本失去了距離感。好在是抵達這里后,東南西北總算分清楚了,可以確定自己還在燕尾山脈東側,沒竄過去,不然的話干脆自殺算了…… 就在這時,一只足有臉盆大小的暗黃色癩蛤蟆,拖著近兩尺長且帶有倒鉤刺的尾巴,背著一身飽含劇毒的疙瘩,慢騰騰的從兩米多遠的爛泥草叢中鉆出來,翻過一棵橫臥在地的粗大樹干,神態傲慢地往余文生這邊一步步爬來。 蝎尾毒蛙! 余文生瞬間頭皮發麻,渾身汗毛倒豎——娘咧,這玩意兒咋都讓俺遇上了! 蝎尾毒蛙不僅僅會在自衛時以尾刺傷敵,體表也會在遇到危險情況時自動分泌毒素,劇毒強烈的腐蝕性和侵透性會迅速灼傷動物皮膚進入毛細血管內,可謂沾之必中。而一旦中毒,普通人三分鐘之內必死無疑,絕對見血封喉。更別提余文生這號非普通人身體資質卻絕對弱到掉渣的主兒了。 目前,人類還沒有研制出針對此類毒素的抗毒血清,而且即便是有了,時間上也很難來得及救治。 余文生心驚膽顫卻又不敢動彈。 雖然額頭上貼著皺巴巴的黃色“掩燈符”,可他還是嚇得想閉眼又不敢閉眼,只能瞇縫著眼睛死死盯住那只丑陋到極點的蝎尾毒蛙越來越近,內心里默念著大眾化的術咒:“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 近了! 又近了! 又他媽的近了! 余文生已經準備使出最后一張“疾風符”了。 蝎尾毒蛙速度極慢,即便余文生現在筋疲力盡,處在最低迷的狀態中,但也能靠“疾風符”瞬移出去二十多米遠的距離,絕對可以確保不被這玩意兒毒斃。但那樣的話,很有可能引來森林中其它躲在暗處的變異兇獸——鬼知道哪棵樹上的繁茂枝椏中正盤踞著一條變異毒蛇,或者蹲伏著一只鱗甲猴什么的。 要知道,“掩燈符”也只是在身體不動彈的情況下起作用,你要是活蹦亂跳的,不被猛獸追著啃才怪。 似乎大眾化的術咒管用了,蝎尾毒蛙在爬到距離余文生不足半米遠的地方時,停了下來,一雙凸出的大眼睛轉動著,好像在考慮什么。 “一邊玩兒去,一邊玩兒去……”余文生暗暗祈禱。 蝎尾毒蛙看了看余文生隱藏在枝葉間的眼睛,躊躇半天,轉身,要走了! 耶! 余文生懸在嗓子眼兒里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然而他的心剛剛放下,遠處激戰正酣的密林中,忽然傳來了咚咚咚急促的悶響聲,數棵參天的巨樹似乎受到了猛烈地撞擊開始搖晃起來,刷刷刷枝椏摩擦的聲響打破了這片小范圍內的平靜。 兩頭成年的暗紅色巨型獨角野豬怒氣沖沖地從密林中沖出,看塊頭都得超過了八千斤,全力突擊下就像是兩臺推土機般,嗷嗷叫著直奔余文生藏身地方向碾來,巨蹄踏過處泥漿翻飛。 后面,十幾名手持鋒利戰刀,身穿叢林迷彩作戰服的軍人氣勢洶洶地追擊著。 剛剛準備掉頭離開的蝎尾毒蛙受到驚嚇,咕呱一聲叫,驚慌失措地轉過身,后腿一蹬就往余文生藏身的枝葉叢中蹦來。 “你大爺!” 余文生嚇得魂飛魄散,緊緊攥在手里的最后一張“疾風符”瞬間燃燒。 唰! 嘩啦啦! 斷枝爛葉泥漿四散,余文生瘦弱的小身板沖天而起,直撲早已瞄好的一棵直徑約有五十多公分的大樹上。 他傾盡了殘留的全部本元,堪堪突破了三十多米遠的距離,一下子瞬移到離地十多米高的樹杈上,身體重重地撞在樹干上疼得他差點兒沒一頭栽下來。他慌忙抱住樹干停穩,瘦小的身板不停打著哆嗦,淚水不受控制地滂沱而下。 死了,死了,貧道要死了…… 下面,原先他藏身的地方。 那只蝎尾毒蛙剛剛跳到爛葉叢中不到兩秒鐘,兩頭巨型獨角野豬已經蠻橫地一頭撞了進去,把交叉倒伏在上方的幾棵粗大樹干撞開,把隨即翻滾而下的兩塊巨石撞飛,然后像是被粗鐵棍戳中了菊花似的,凄厲地嚎叫起來,在原地瘋狂打滾,碩大的身軀立刻把樹干枝葉碎石全都碾進了泥漿中,一時間泥水飛濺四射。 附近沒有倒下的大樹也被撞擊得來回搖晃,有地傾斜有地干脆折斷甚至連根拔起轟然倒下。 余文生都快嚇傻了。 剛才他瞬移上樹后就往回看了個清楚,兩頭獨角野豬的巨蹄將蝎尾毒蛙踐踏成了爛泥巴,那一瞬間毒液如霧般噴灑開來。雖然獨角野豬皮厚如盔甲,尋常重機槍子彈都無法對其造成傷害,但張開的嘴巴、露在外面的眼睛、薄弱的眼皮、耳孔處,皮rou還是很細嫩的,根本無法抗住劇毒的腐蝕和侵入。 所以,這倆蠢畜生中毒了! …… …… 006章 被拋棄 追殺而來的十幾名戰士看到眼前發生的情況,當即有些困惑,但他們也只是在三十多米開外稍稍停頓了下,便迅速勇悍地揮著戰刀包抄過來。 “得救了!” 余文生騎在樹杈上淚流滿面,這次是激動的。 等等……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么,急忙朝著下面大喊道:“停下,不要靠近!” 十幾名戰士當即止步,紛紛抬起涂抹著防護油彩的臉龐循聲望去。卻見一棵直徑約有五十多公分粗的高大樹木上,一個身材瘦小,衣衫襤褸臟亂不堪得都看不出人樣來的年輕人,正騎著樹杈朝他們揮手大喊。 若非是他喊出來的是人話,這些戰士很懷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一只新的變異物種。 更為奇怪的是,那小子額頭上還貼著一張約五公分寬、十公分長的黃色紙條,隨著他地喊叫和喘息,紙條一飄一飄的,格外滑稽。 余文生可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形象有多差,見到下方戰士全都停了下來,還有兩名戰士舉槍瞄準了他,便趕緊解釋道:“那兩頭獨角野豬踩爛一只蝎尾毒蛙,全都中毒了,附近還有迸濺的毒液!” 戰士們立刻悚然。 “哎,小子,你怎么跑到上面去了?哦,不對,你怎么在這里?” 余文生哭喪著臉,心里暗罵這不是廢話嘛,貧道又沒病,誰他媽好端端吃飽撐地跑這里來爬樹玩兒? “謝天謝地,你們總算來了?!?/br> 說話間,余文生摟緊樹干,扭著身子撅著腚開始往下爬。他發誓以后再也不離開基地市了! 此時兩頭獨角野豬已經不再翻騰,躺在地上抽搐著身子奄奄一息。 十幾名戰士紛紛慶幸著有這個年輕人即時提醒了他們,不然沖過去斬殺那兩頭獨角野豬的時候,難免會有人沾上劇毒,那就死的太冤了。 突然,附近的密林中傳出密集的嚎叫聲,緊接著樹木亂晃,地表震顫。 一名外圍警戒的戰士驚呼道:“獸群,快撤!” 他們只有不到半個排的戰士,追殺兩頭獨角野豬沒問題,但哪里能抵擋住獸群的攻擊?而且聽動靜,規模絕對不小。 訓練有素的十幾名戰士幾乎沒有任何猶豫,迅速向北面逃遁而去。 “排長,那小子怎么辦?” “為他禱告!” 嗖嗖嗖…… 強悍的戰士們轉瞬間消失在了幽暗的密林中。 離開樹杈往下爬了還不到一米的余文生撅著腚緊緊抱著樹干,他目光呆滯淚如雨下,神情楚楚可憐地望著那些戰士們消失的方向,內心里哀嚎:“你們他媽的倒是把貧道帶上??!” 轟隆??! 大地震顫著,一群獨角野豬拖家帶口有老有少有大有小地從密林中沖出來,看樣子至少超過了一百頭。它們如同一股暗褐色的洪流,朝著那些戰士們逃遁地方向奔涌而去,沿途將許多脆弱的樹木撞翻,把枯枝爛葉覆蓋的地表踩踏成泥漿。 此等威勢絕對令人觀之膽寒。 幸虧余文生早就選好的這棵大樹夠粗夠壯,不然非得被這群暴戾兇狠又沒腦子只知道橫沖直撞的獨角野豬直接掀翻倒地。即便如此,大樹也被撞的劇烈顫動,且傾斜了足有三十度。 簡直太可怕了! 余文生死死抱著大樹的胳膊腿和扣著樹皮裂紋的手指,都被震得酸痛發麻,但他不敢有絲毫松動——他實在不敢想象掉下去后,被一百多頭獨角野豬從身上踐踏而過,會留下一副何等凄慘的景象。 眼見著獨角野豬大軍蜂擁而過,余文生終于松了口氣,艱難地趴回到樹杈上,騎著樹杈遠眺。 “兄弟們,沖??!” “追上去,干掉他們!” 余文生惡狠狠地在心里詛咒那十幾名戰士,并為那些獨角野豬加油,絲毫不覺得和獨角野豬稱兄道弟有何不妥。若非是擔心暴露自己,他還想扯著喉嚨為獨角野豬的大軍搖旗吶喊。 然后,他睡著了。 確切地說,是氣昏過去了。 連日來亡命逃竄,掙扎在生死一線間,偶爾睡一覺都心驚膽顫得沒有超過一個小時。所以本已經疲累不堪的他,再經歷了這般連番命懸一線僥幸生還的危機,又遇大喜大悲、好心沒好報之慘痛教訓,簡直讓他傷心欲絕,氣得一口氣沒上來…… 不知過了多久,余文生從昏迷中醒來,精神狀態也好了許多。 他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暗道一聲無上天尊,慶幸自己還活著,悲哀自己還在這個cao蛋的地方。 細雨初停,明媚的陽光透過繁茂的枝椏灑落下片片光斑。 附近狼藉的樹林中格外安靜,安靜到令人不安。 但遠處依然有激烈的槍炮聲和兇獸憤怒殘暴的嚎叫聲隱隱約約傳來。這讓余文生又生出絕望之心——媽的,指望著軍警們救援貧道,看來是沒戲了。他認認真真地打量了幾分鐘周邊的環境,終于咬咬牙,繼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