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甄巧送給我的茶葉一直放在我的皮包里,等我想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好幾天后的事了。我打開小鐵盒,里面放著三個真空包裝的茶葉包,看著很精致,我打開一包,燒了一壺開水沏茶。細品之下味道不錯,可總覺得不如在甄巧那兒喝的好喝??赡苁俏移悴璧乃讲粔?,也可能是少了那份恬淡的心情。 我越喝越不是滋味,最后索性放下茶杯,換上衣服直奔纖云茶莊。到纖云茶莊的時候已近晚上七點多,天剛黑,街上卻已經是霓虹閃耀,燈火輝煌。 我走進茶莊時,甄巧正巧從休息室出來,手里還拿著一個長條形盒子,她看到我明顯一愣,隨后笑了。 “小洪?好幾天沒見你,我以為你聽完故事就不來了?!?/br> 我的臉一紅,其實本來真有那種打算。 “最近我忙著搬家,所以一直沒時間過來?!?/br> “哦,是這樣。對了,給你的茶葉好喝嗎?” “好喝,只不過我不會沏茶,總覺得比甄姨沏的味道差些?!?/br> 甄巧抿著嘴笑了:“怕是你心理作用吧。對了,我屋里剛沏了一壺今年的冠軍茶,喝嗎?” 我們倆熟絡地閑聊著,正好這個時間沒有顧客上門,甄巧就把我拉進休息室喝茶。我坐在那張羅漢床上,指著那幅冬梅吐蕊的刺繡問道:“甄姨,這是你自己繡的嗎?”其實我話里有開玩笑的成分,想想現在有幾個人會真正的刺繡,最多只會十字繡那種簡單的刺繡吧。 “是我自己繡的?!?/br> 隨著甄巧漫不經心地回答,我差點兒把一口茶噴了出來:“什么?” 甄巧笑著點點頭:“我從小就喜歡刺繡,刺繡……讓人心境平和?!?/br> “你穿的旗袍……” “都是我自己做的?!?/br> 如果說我以前對甄巧有種朦朦朧朧的仰慕,現在已經升華為赤裸裸的崇拜!她實在是太厲害了,放眼如今的社會,有幾個女性會刺繡做衣服?這樣的女人簡直是鳳毛麟角! 甄巧是一個太特別的女人,我對她充滿了好奇。當我興致勃勃地提出要跟她學刺繡的時候,她卻沒答應。 “刺繡并不簡單,甚至可以說很艱苦,你學不了。你要是喜歡刺繡,哪天我送你一件我做的旗袍?!?/br> 面對甄巧的婉拒,我只能勉強笑了笑。想起身的時候卻不小心把她放在桌邊的盒子給碰掉了。 我懊惱地拾起盒子,甄巧不在意地擺了擺手:“不要緊,剛才快遞送過來的,我還沒打開過?!闭f著她隨手拆開盒子上的包裝,里面是一個紅色的長條形紙盒子。 我好奇,湊過去看了一眼,卻是一呆,心臟跟著劇烈跳動了一下。 甄巧脫口而出:“飛星點翠簪!” 是的,放在盒子里的正是一支藍色的簪子,星形,下面墜著三根如流蘇一般的菱形墜子,藍色的部分能看得出是點翠,跟甄巧故事里的飛星點翠簪如出一轍! 看到故事里的東西就這么活脫脫地出現在眼前,我心中著實震撼。那簪子上的點翠已經有些脫落,底托也已經發黑,看樣子有些年頭了。這個東西是真實存在的,難道說甄巧講的故事是真的? 甄巧面色慘白地看著面前的簪子,嘴唇干干地抿著。從看見飛星點翠簪開始,我就開始不舒服,這種不舒服和見到扶蓮發鈿的時候還不一樣,我甚至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它。 “甄姨……這是……怎么回事?”我惶惑地看向甄巧。 甄巧困難地搖了搖頭:“不知道,我沒想到……”她的話說到一半,突然轉身出去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回來,眉頭深深地皺著,“怎么沒有了,我明明……” “怎么了?” “盒子送來的時候上面貼著快遞的單子,我隨手丟在外面的廢紙簍里,可是現在……沒有了!” 偌大的休息室內,我和甄巧面面相覷,藍色簪子靜靜地躺在盒子里,空氣中流淌著緊張和壓抑。我不知道甄巧為什么這么害怕,但是我感同身受。憑著我的直覺,這支飛星點翠簪絕對有問題! “纖云繡莊的故事我是聽一個老太太講的,我當時也只是當故事聽聽。因為從小喜歡刺繡,覺著和纖云繡莊這個地方很有緣分,所以才在這里開茶莊,沒想到……”甄巧后面的話突然噎住,“唉,是誰寄來的簪子呢?這簪子看著邪氣,要是有懂得驅邪的人就好了。小洪,你認識這樣的人嗎?”甄巧滿面愁容地看向我。 我差點兒脫口說出我奶奶就是,可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奶奶已經失蹤了,就算說了又有什么用?我只能遺憾地搖搖頭,甄巧一臉失望。 我忍不住道:“甄姨,我覺得事情的重點不在飛星點翠簪。你講故事的時候不是說了嗎,飛星點翠簪只是玉繡用來暗示鄭玉的,它本身并沒有什么危害,所以你也不要想太多了。這件事也許只是有人在惡作劇,或者是一個無心的巧合?!?/br> 甄巧的臉色并沒有因為我的話輕松多少,不過她仍然安撫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放心。她說最近纖云茶莊恐怕要停業幾天,讓我別來找她,她有些事想要弄明白。 我心情沉重地往家走,下了公交車到我新租的房子還有一段路程,這段路程必須路經一個小巷子,否則就要繞行很長一段路。 我進入小巷子的時候,一邊的路燈突然閃了閃,然后滅了,巷子里頓時漆黑一片。我的心“咯噔”一下,雖說生平沒做過什么虧心事,但我還是怕走夜路,特別是在這種烏漆墨黑的地方,誰知道會不會走著走著,從你身后鉆出個什么東西來。 我不由自主地開始奔跑,我想用最快的速度通過這條巷子。剛起步的時候沒什么感覺,可跑著跑著身后突然傳出紛亂的腳步聲,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慢。 有人在跟蹤我! 這個認知讓我雙腿發軟,我咬緊牙關,一邊跑一邊將防狼噴霧拿在手里,但是我不敢回頭,只能拼命地跑。平日里并不太長的小巷今天像是跑不到盡頭,沉重的呼吸不時從后面傳來,讓我意識到那個人離我很近,也許馬上就會被他抓??! 快跑,快跑!我覺得自己仿佛狂奔在一部恐怖電影里,等待我的將會是什么? 當我終于沖出小巷的時候,幾乎喜極而泣,馬路上有行人走過,明亮的路燈刺得我眼睛發花,我向前疾走了幾步,一直提著的心才終于放下。 這時在我身后傳出一聲啜泣,我驚疑地回頭,卻看見一個穿校服的女學生正捂著嘴干咳,她看向我:“jiejie,你干什么跑那么快,害我以為后面有壞人在追我們,差點兒把我給嚇死!” 剛才跟在我身后的……是她? 我晃了晃發暈的腦袋,瞥向小巷,卻發現巷子里有暗影一閃。不對!剛才不是我的錯覺,那個女學生的身后還有別人! 我一路狂奔回家,把門窗都牢牢地上了幾道鎖,可還是不放心,又把家里的鍋碗瓢盆、菜刀水果刀都集合起來布置了幾個陷阱,才放心去睡覺。 睡覺前我把手機握在手里,準備有情況的時候隨時打電話報警?,F在也顧不得輻射了,小命更要緊。 這一夜我一直處在半睡半醒的狀態,以至于第二天起床的時候,眼瞼下印著兩團很明顯的黑青,像被人打了一樣。我勉強用粉底遮掩了一番,才敢去上班。 因為一直想著昨晚的事,而且沒睡好覺,我一整天都有些精神恍惚,直到快下班的時候,有同事扯了扯我的衣服:“洪靈,有你的快遞?!?/br> 我迷迷糊糊地在快遞單子上簽了字,順手把東西揣進皮包。我要是當時能清醒一點兒,恐怕絕不會把那個東西帶回家,可是等我緩過勁兒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我坐在客廳里死死盯著紅色的紙盒子,是的,我也收到了和甄巧一樣的東西——飛星點翠簪! 看著眼前的簪子,我的心針扎般刺痛,甚至比昨天更不舒服。讓我不明白的是,為什么會有人把飛星點翠簪快遞給我。如果某人的目標是甄巧,那么我和甄巧的關系充其量只是一個講故事的和一個聽故事的。我承認,或許不止如此,但是我們真的只認識了幾天。難道說纖云繡莊的故事是個被詛咒的故事,不管說起它,還是聽到它的人都會有災禍降臨嗎? 實在是太可笑了! 可是我笑不出來,我被眼前的飛星點翠簪弄得心煩意亂。我想找甄巧說說這件事,但是現在去只能吃到閉門羹。 我郁悶地起身,連盒子帶簪子一起抓起來,想要扔到垃圾桶里。剛拿起飛星點翠簪,手心就仿佛被針刺了一下,痛得我一縮手,腳下不知怎么一下子絆到我昨天布置的“陷阱”上,人立刻就趴在了地上,膝蓋和胸口都痛得要命,盒子和簪子摔出去老遠。 我覺得自己簡直倒霉到家了,連這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事也能碰上。我齜牙咧嘴地爬起來,眼前突然一花,一大蓬藍色的東西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轉眼間就占據了我的全部視線。 我張大了嘴,看著突然出現在我眼前的一大片藍色蝴蝶,蝴蝶翅膀是藍白兩種顏色,它們大概有幾十只,在半空中不停地浮動,翅膀上還不時撒下磷狀的粉末。 映著明亮的燈光,那景象依稀很美…… 可我覺得不對頭,門窗明明都關著,怎么會突然出現這么多蝴蝶?簡直是怪事!難道我無意間進入了魔幻空間?還是產生了幻覺? 對,眼前的一切絕對是幻覺,我壯著膽子靠前了一步,想要把那些蝴蝶打散??纱笕旱暮蝗惠p輕抖動著翅膀向我飛過來,淡藍色的磷粉一路撒落,轉眼又消失在空氣中。我看著這奇妙的景象,驚訝不已。一只蝴蝶飛到我的跟前,靠近我的手心,它身上的磷粉如夢似幻地撒下來。 我呆呆地看著那些淡藍色的磷粉落在手掌中,突然,手心像是被烈火灼燒似的疼痛!那種痛迅速蔓延到全身,而我的手掌以rou眼可見的速度鼓起一個晶亮的水泡! 我驚叫起來,如果蝴蝶是幻覺,為什么我的手會這么疼?這個水泡又是怎么回事? 我拼命揮手,那只蝴蝶被我弄得支離破碎,可是更可怕的在后面,大群的蝴蝶向我飛過來,倉促間我只能拼命后退,可是在這么一個狹小的空間里,我能躲到哪兒去? 我隨手抄起垃圾桶向蝶群擲過去,蝴蝶被我打散了,可轉眼又聚在一起,向我緩緩靠近! 我尖叫著躲入臥室,將房門死死地鎖住,剛松了口氣,那些蝴蝶就像紙片兒似的,一只只地從細小的門縫里擠了進來,轉眼間就鋪滿了整個房間! 這些到底是什么怪物? 這時大群的蝴蝶已經靠近,磷粉不斷地撒在我身上,即使隔著衣服,我依然能感覺到那些磷粉在灼燒著我的身體! 好痛,痛到幾乎不能呼吸! 我把書架上的書全部抽出來砸向那些可怕的蝴蝶,蝴蝶群散開了,我趁機打開房門,我要逃出去!我不能死在這里! 剛跑出房門,我突然感覺一陣眩暈,腳一軟,整個地面升了上來。 好痛……好暈……我要離開這兒……我要…… 蝴蝶群黑壓壓地占據了我的視線,它們阻隔的不止是我的視線,也是我的求生之路!我拼盡全力向前爬了幾步,房門近在眼前,但是咫尺的距離就像隔著千山萬水。 我不能死…… 我要出去…… “篤篤篤”,像是在順應我的呼喚,竟然有人在這時候敲門! “快,救救我……”我極力抵抗著眩暈,可眼睛張不開了,連嘴都在麻痹中。 大群的蝴蝶漸漸地落滿了我整個身體,我感覺身體除了灼痛又多出一種麻癢的疼痛,就仿佛……就仿佛它們在蠶食我的身體! “快救救……”這一次,連我自己都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蝴蝶在我身上一點點地嚙咬著,我感覺后背上的rou一點點地離我而去…… 我不想被一群蝴蝶吃掉…… 你試過希望明明就在眼前,可是卻求之不得的滋味嗎?那簡直比絕望還絕望。你試過大腦眩暈,但身體清醒的滋味嗎?那簡直讓人痛不欲生! 敲門聲突然停止了,屋內沉寂下來。那一刻,我心如死灰。 可過了幾秒鐘卻傳來另一種聲音,那是用鑰匙開門的聲音! 這個時候不管是誰,哪怕進來個小偷也好,只要能幫我把蝴蝶趕走,就算讓我把全部家當貢獻出來,我也愿意。 大門“砰”的一聲打開了,一聲尖叫隨之響起,我勉強抬頭,看到一個陌生的女孩站在門口,滿目驚駭,頭上還掛著水盆子。 我做的陷阱……終于還是有人中招了。 我想笑又想哭,最終卻只是閉上眼睛,失去了意識。 當我終于清醒過來,第一眼看到的人竟然是那修!他站在病床邊,表情漠然地看著窗外。 “那修,怎么是你?”我掙扎著坐起身,頭很痛,脖子更像要斷掉一樣。我皺著眉頭呻吟了一聲,下意識抬起手看了看,卻驚詫地發現手上完好無損,什么水泡、傷痕都沒有。 “這是怎么回事?”我急忙把手伸進單薄的病號服里摸了摸,衣服下的皮膚是光滑的,摸不到任何起過水泡的痕跡,而且不痛不癢。 那修回過頭不解地看著我:“你怎么了?” “我……不是……”我也不知道跟他怎么解釋。 昏迷前的回憶一點一滴地回到我腦子里,那些蝴蝶、磷粉、水泡難道自始至終都是我的幻覺?要不怎么解釋我的身體毫發無傷,只是頭痛呢? 說到頭痛,還真是頭痛,腦袋上像被人砸了一悶棍,難過得要命。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修,是你送我來醫院的嗎?你又救了我一次……”我既感激又心虛地看著那修,貌似我是個麻煩精,每次都要別人來救。 “送你來的不是我,是你的室友?!蹦切拚f道。 “我的室友?我沒有……”我剛想反駁,突然想起昏迷前見到的那個女孩,難道她就是我的新室友?想想也是,要不是的話,她怎么會有房子的鑰匙? “你怎么知道我進醫院的?”這一點我還是挺疑惑的。 “你室友打電話通知我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