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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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人各自安頓下來時已是深夜,素心剛打算閉目小憩片刻,忽聽到帳中傳出些細微的響動,像是有人在囈囈低語,含混不清,片刻便沒了聲兒。 素心一驚,幾乎是立時起身走到了床前。 公主果然又陷入了夢魘。 她雙眼緊閉,額上滿是冷汗,一雙手合于胸前,緊緊握著一顆綻著柔柔暖光的明珠。 這明珠小小一粒,被公主以玉線穿了系于頸上,從未離身。 每每入睡,素心都能看到公主緊緊攥著它,醒來之后,好半晌都不曾放開。就好像攥著它,才能得了一時片刻的安寧。 素心不知這明珠的來歷,可觀公主的態度,便知此物必然是極重要之人所贈,否則公主也不會心愛至此。 滿頭大汗地從夢中那一片片的刀光血影中掙脫,秦諾倚在床頭,大口大口地呼著氣。 素心點了安神香,坐在一旁靜靜地陪著她。 秦諾良久才緩了過來,她將珠子放回衣裳里貼身藏好,勉強對素心笑了笑:“你去睡吧,我沒事?!?/br> 她夢魘的毛病不是一天兩天了,是當年在東宮落下的心病。彼時她與兄嫂皆朝不保夕,身邊可信之人寥寥,不知有多少次在生死邊緣掙扎,她便也漸漸地再難安然深眠,但凡有些響動,便總要提起心來。 秦諾無意識地按上垂于心口的明珠,這是她及笄時言霆所贈,當世罕有,價值連城,當年從飛玉江逃得一命,她的身上便也只剩了這么一件珍惜萬分的舊物。 是這珠子陪她度過了無數艱險,有它在,她仿佛才能看到一縷讓人安心的光。 夢魘的驚惶褪去,秦諾才聽到屋外傳來的響動,她想了想,猜測這應當是曉風她們還沒歇下,仍在收整行李,安排人手。 外頭的響動融進夜色里,反倒給這冷寂昏夜添了點兒微薄的熱鬧。這點兒熱鬧讓秦諾漸漸回到了煙火人間。 素心沒有點燈,怕點了燈秦諾更要睡不著。她拿了帕子來給秦諾拭了拭冷汗,勸道:“殿下一路勞頓,如今又驚了神,不若教醫女來瞧一瞧,哪怕是喝些安神的湯藥也好?!?/br> 秦諾重新在被子里躺好,連連擺手:“不用,我這是換了地兒有些認床,過兩日就好。不要叫醫女,我過會兒就睡了,你也去歇息吧,若是有事,我會出聲喚你的?!?/br> 素心靜了一會兒,然后搬了個繡墩來坐在床邊:“要不奴婢給您唱個小曲兒?是奴婢家鄉的曲子,您要聽嗎?” 秦諾笑了笑,側首支肘,抬手做了個“小聲點”的手勢,“讓曉風聽著咱們沒睡覺,估摸著又要教醫女來給我診脈了?!毕挛缒腔厮萌菀淄频袅?,可不想再喝那些莫名其妙的苦藥。 素心有些急,一時之間卻又不知該怎么辦。秦諾見她如此,勸道:“我這是閑的,你現在讓我多讀幾本書或者讓我去做活,我估摸著一陣兒就得困了?!鼻刂Z抬起腿來晃了晃,趕素心回去休息:“我一會兒就睡了,你也去睡,說不準等會兒聽著你睡熟了,我也就慢慢睡著了呢。你在這兒東擔心西擔心的,我也跟著瞎緊張,快去吧?!?/br> 素心只好一步三回頭地回了外間兒。 秦諾閉上眼努力入睡,這會兒她的精神已經極為疲累,可也總是難以入眠,就像有什么始終提著她的心,教她輾轉難安。 不知過了多久,秦諾剛有了些睡意,便聽著外頭傳來些隱約的吵鬧聲,只是片刻,便重新安靜了下來,只是這過分的安靜便更要教人在意方才那突兀的喧鬧了。 “教人進來,問問外頭這是怎么了?!?/br> 大半夜的,曉風本欲將事按下去,等天明了再說,可這會兒聽著素心傳了秦諾的話,她便教人都先等著,自己快步進了屋來回話。 “殿下是不是身子不適?”見秦諾不住地揉著額頭,曉風先皺眉問道:“可要傳醫女來瞧瞧?” “沒事?!鼻刂Z擺擺手,一口氣把盞中熱茶喝了個干凈,示意曉風坐下說話:“大半夜的,外頭鬧什么呢?” “這次的事與嘉月還有殿下前幾日在路上救的那個受傷的女子有關?!?/br> 曉風揀著重要的回稟:“殿下吩咐奴婢們好生照料那女子,今日奴婢也照常安排了人在她的房里守著,不知怎的,嘉月大半夜的與那女子生了爭執,奴婢問過在房里照料的侍女,說是嘉月非要掀那女子臉上的面巾,那女子攔阻掙扎,兩個人就幾乎打了起來。那女子本就傷重,這會兒似乎是更不好了,這會兒嘉月鬧著來請殿下給她做主,說……” 曉風嘆了口氣:“說那女子不過一鄉野賤婢,來路不明,竟不知好歹,醒后不親來叩拜謝恩,有負殿下仁心,論罪當誅?!?/br> 秦諾笑笑:“我還未說話,嘉月姑姑就要代我做主了,也罷,嘉月姑姑既要見我,就帶她進來回話?!?/br> 秦諾留了嘉月說話,曉風和素心便暫且避至屋外,隔了一扇門,里頭的聲音隱隱約約,素心幾乎把耳朵貼在門上,生怕公主在嘉月那兒吃了虧。 這嘉月姑姑是殿下出嫁時太后特意差來照料公主的,從前也是太后身邊的得意人,太后將人派來時,口中說的什么為了皇室威嚴,為了江山天下,怕公主年少不知分寸,離宮甚遠沒有依靠,是以差了這么個老成人來照管著,可實際上,這嘉月就是太后的眼睛和耳朵,時時處處地要想著法子牽制約束公主。 太后不懷好意,用宮中的皇上皇后來拿捏公主,又用公主來試探牽制帝后,如此用心險惡,可偏偏公主還不得不敬著嘉月,暫且糊弄過太后。 曉風穩穩當當地立于門邊,雙目凝著燭臺,若有所思。 夜半擾主,這膽子到底是讓捧起來了。 “曉風jiejie,我想進去瞧瞧,殿下一人應對,我怕……” 曉風搖頭:“嘉月是太后身邊的人,連殿下也得稱一聲‘姑姑’,不管將來如何,現下總還不能得罪太后,殿下與她單獨說話,是責是罰,話說的是輕是重,都無多大干系,殿下究竟是主子,不管用何種態度對嘉月,只要無旁人在場,都不致令她太過難堪??扇裟阄叶硕荚谏砼?,只怕不管殿下說什么,如何說,嘉月心中都會難堪記恨,如此,她往京中回事之時,只怕話不會好聽。殿下雖然不怕太后,不懼嘉月,可現在總不是翻臉的時候,殿下若憑心而為,那為難的只會是皇上和娘娘。所以如今縱然彼此都是心知肚明,可這戲總還得做下去?!?/br> 素心知道曉風這是在提點自己,這一路走來,曉風一直在教她和素問這些機心謀劃之事。她們是公主身邊最親近的人,若不能頭腦清明,處處小心,只怕會給公主帶來難以預料的麻煩和禍患。 “嘉月的時辰選的也太好了,我看她是成心不想讓殿下安歇,殿下本就淺眠,再被她這么一攪和,今晚又不用睡了?!彼匦碾y得地抱怨了幾句。曉風含笑看了她一眼,目中卻藏著冷冰冰的怒意。 秦諾披了件外裳,靠在桌沿兒直打呵欠。果然一做正事就要犯困,早知道就尋兩本書來瞧瞧,說不得早就睡下了。 嘉月行過禮,斂眉垂目,站得規規矩矩。秦諾等了一會兒,見她沒有說話的意思,一擺手道:“姑姑既然無話可說,那就自去歇了吧,本宮也累了,這就睡了?!?/br> 嘉月愕然,沒料到秦諾如此不照常理行事。在嘉月的念頭里,總還是要讓秦諾先開口為好,她也好把那早備好的一篇子話說出來。 誰知秦諾竟這樣沉得住氣,甚至連問也不問上一句,直接就要把人打發了事。 嘉月心中不忿,可也不敢再耽擱,只好道:“長公主殿下玉葉金枝,是無比尊貴的人物,奴婢知您心善念仁,可您這樣的身份,咱們又是人在異鄉,您怎可隨意便將來路不明之人帶在身邊。恕奴婢多嘴逾矩,當日太后差奴婢來侍候殿下,特意叮囑奴婢說殿下年歲尚輕,不知世務,是以教奴婢在殿下身邊多加提點,免得殿下為人蒙蔽,教人所欺,太后娘娘的這一片慈母之心,想必殿下定能了解?!?/br> 嘉月仔細看著秦諾的表情,不愿錯過一分一毫探查她心思的機會,可看了半日,也沒瞧出個究竟來。 這話說完,秦諾口中的茶都有些咽不下去。這一聲慈母之心把她膈應得夠嗆,生生將她僅存的幾分睡意一并轟散了開來。 “嗯,了解了,你繼續?!鼻刂Z雙眼放空地靠在椅背上,也不知是聽著還是沒聽著。 嘉月一口氣堵在喉嚨口,想出言斥責,好歹險險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她雖可仗著太后的勢,卻不能時時地拿出來唬人,把人惹急了,她頭一個不落好。 一拳打在棉花上,嘉月只能哽著氣,把話一氣兒說完:“殿下一片善心,救人于危難,但此女身份不明,態度傲慢,為殿下所救卻久久不來謝恩,實在是無禮已極。且她終日遮面掩臉,陰郁怪異,說不得就存了什么壞心,殿下念她傷重,差人照料,不加防備,萬一哪日她起心相害,殿下只怕躲也躲不及。今日咱們初初安頓下來,奴婢只擔心這外人有詐,是以特意前去查看問話,誰知此女分明不是啞巴,卻一句話也不肯答,連個禮都不愿行,奴婢要仔細看看她的臉,教人打聽她的身份來路,她就與奴婢動起了手,您瞧瞧……” 嘉月挽起袖口,露出臂上磕碰的傷處:“果然奴婢所猜不錯,這小賤……這女子是會武的,若非奴婢今夜試探,咱們都不知道這一茬兒,來日她忽然發難,殿下就危險了!” 秦諾很給面子地看了看嘉月的傷處:“一會兒教醫女給姑姑瞧瞧?!敝劣谀桥泳尤粫涞氖?,秦諾也是頭一次知曉。 “那來路不明的女子,殿下要如何處置?”嘉月咄咄逼人,想順勢教秦諾依著她的意思辦事,是以一絲也不肯放松。 秦諾笑笑,也不在意她的態度,徑自倒了杯熱茶暖手,晾了嘉月半日,才道:“本宮自有打算,姑姑去吧?!?/br> “殿下……” 秦諾笑吟吟看向嘉月:“姑姑曉得現在是什么時辰了嗎?” 嘉月心頭一跳,一時之間竟不敢與之對視。 “姑姑在母后處侍奉時,也是如此盡心盡力,片時也不肯耽擱嗎?” 嘉月話在嘴邊,卻幾次不敢言。她夜半前來,確有逼迫鬧事之嫌。她此來雖有緣故,可這舉動,已算是欺主了。 嘉月本以為公主會問罪,豈知她話頭一轉,竟不再接著迫問,仿佛方才一語,不過隨心而言。 “本宮知姑姑一片忠心,也知母后一片慈心,只是如今既離城都,前路未卜,本宮也不能事事都要母后幫著拿主意,姑姑放心,本宮必會記得姑姑的教導,不會放松警惕,給心懷叵測之人可乘之機?!?/br> 這話說的就有些意思了,嘉月一口氣還未松下,驀地抬眸對上秦諾的眼,對視的一瞬,她覺到一股涼意從腳底爬上脊背,讓她不由地打了個激靈。 不一樣了。嘉月低眉斂目,不敢直視。 本以為這長公主不過是個柔花嫩柳一般的人物,來個下馬威,再使計騙哄便能將其完全制住,所以她才擇了安頓好的第一個晚上發難,為的就是讓這個看似柔弱的公主在這頭一件事上便屈服于她,對她生出敬懼之心。 只要這次公主為著這件小事讓步屈服,將那來路不明的女子趕出府去,那今后自己就能挺直腰桿子,在這公主府說一不二。漸漸地,說不得就能借著太后的威勢和自己的手段將這小公主完全拿捏在手心,如此,也算不負太后的囑托??烧l知自己準備了良久,到了這里,卻一招都使不出來,反倒是她自己生了懼意。 在宮中時,她與秦諾并不熟識,甚至連話也沒說過幾句,嘉月對秦諾唯一的印象便是此人貌美柔弱,心思單純。她接了太后的差事來監視探查這位長公主,本以為這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差事,卻在第一次發難時就被按了回去。 嘉月不禁想,難道過往宮中之人對這位長公主的印象和猜測都是錯的嗎?若秦諾非是個柔弱可欺之人,那她的心思就太深了。 “那女子本宮自有安排,就不煩勞姑姑為其擔憂了。既然姑姑覺得此女危險,那便不要再湊上前去,這次姑姑只是傷了手臂,下一回萬一傷了其他地方該怎么辦才好?姑姑是母后的親信人,到時本宮只怕無法向母后交代?!?/br> 此言一出,嘉月登時出了滿身冷汗,也意識到自己今夜此舉究竟有多魯莽愚蠢。 她太低看秦諾了,只以為她不過是東宮宮人出身,憑著與帝后共患難的情誼,才在朝廷與虞家有意結親時僥幸得了長公主的尊位,是以她雖口稱長公主,心中卻一直不以為意,只把她當成一枚棋子,覺得有朝一日,此人不是在荷州喪命便是成為棄子,到了那時,什么長公主的名位,還不是浮云落花,無所依憑。 可今夜一切,實實在在地在她臉上抽了一巴掌,抽的她難堪不已,也讓她清醒了過來。 眼前的女子終究是大燕唯一的長公主殿下,縱與皇室并無親緣,其名位權力卻是實實在在的。她不過是個奴婢,位卑命賤,若然當真惹惱了長公主,只怕最后連個葬身之處都沒有??v有太后撐腰,她的生死也終不由己。 嘉月忍不住地抬眸去看秦諾,渾身一陣陣地發冷。先時被野心傲慢沖昏了的頭腦也漸漸冷靜了下來。 屋中燭火半明半暗,映著那雪膚花貌,恍若天人神女一般??纱藭r,她縱面上帶笑,那笑卻冰冷威嚴之至,教人不由屈膝叩拜,再不敢言。 “奴婢……奴婢如今是殿下之仆,生死俱由殿下做主,實不敢托太后之威,請殿下恕奴婢今夜逾越之罪?!?/br> “瞧姑姑這是做什么?!鼻刂Z起身,親自將嘉月扶起:“本宮與母后本就是一家人,何必分得如此清楚?!?/br> 嘉月能在宮中這么些年,還爬到了太后親信這個位子,也還是有一二眼色和手段的,眼下知一計不成,也不敢再托大,忙忙順著秦諾的力道起身,恭敬而拘謹地行禮謝恩。 “今夜這事就這么了了,姑姑不必記在心上,本宮也會讓那女子今后躲著姑姑走?!?/br> “不必,不必,奴婢自己小心些便是,奴婢只是擔心殿下,絕無旁意?!?/br> 秦諾含笑親給嘉月斟了盞茶:“夜冷風寒,姑姑喝了茶暖暖身子,便回去歇了吧。今日咱們將將安頓好,隨行的將士仆從也都累了,這么一折騰,想是也鬧得府里不安?!?/br> 嘉月立時接話道:“奴婢今后定注意言行,不敢再如此攪擾大家安眠?!?/br> 送走嘉月,曉風也教素心自己回去歇息,她今晚替素心守夜。素心知道曉風是有話同公主說,當即告退離開。 “那嘉月……” “不好對付?!鼻刂Z站在桌旁重新洗漱:“若她方才一直與我嗆聲,那還不算是個心思深沉的人,可她見勢不對,立時示弱,就實在難纏了?!?/br> 曉風方才已將前后之事想得清楚:“她是想借著這無關緊要的小事,趁著夜半殿下還迷糊倦鈍時一次把殿下壓制住,今后才好拿捏殿下?!?/br> 秦諾擦過臉,又仔細地洗了洗手,轉而問道:“那女子如何了?” “方才醫女來稟,并無大礙,只是似乎受了些刺激,縮在床里也不理人。奴婢已著妥帖人在旁照看,醫女也留下以備萬一,殿下無需擔憂?!?/br> “過會兒天亮了我去瞧瞧?!鼻刂Z看了看天色,重新躺回被子里:“你也去睡吧,估摸著應該無事了?!?/br> 曉風應諾退了出去,秦諾翻了個身,閉目歇神。 今次她在路上救了這個女子,全是順手而為。當年皇兄在飛玉江上將她救起時,亦是存著一片仁善之心。 她救了人后因著是在路上,也未曾多問,只著人照管,也未與其好好說過話。今日聽嘉月言道那女子會武,她也便留了心。 行善是好事,可嘉月有句話說得對,來路不明之人,她不能留在身邊,待天明相見后再做處置吧。 秦諾剛要歇下,便聽曉風輕手輕腳出了門,她心里有些煩躁,不知外頭又出了何事,偏偏的都要趕著同一天。 曉風良久方歸,秦諾睡得迷迷糊糊,揉著臉滿臉郁悶地起床,教曉風進來說話。 “殿下先擦擦臉吧?!碧焐珴u明,今晚是注定睡不成了,曉風端了熱水進來,捧了巾帕給秦諾洗臉。 秦諾凈手漱口,接過燕窩粥來喝了半盞,向后一躺,懶洋洋道:“有什么就說吧?!?/br> “倒也不算什么大事?!睍燥L回身去換了銅盆中的水,拿了鵝黃衫子來搭在衣架上細細打理:“昨夜嘉月回去后和采芙起了爭執,奴婢問過,是采芙先出言諷刺,二人先是口舌相爭,繼而動起手來。采芙身上有功夫,嘉月自然不是對手,原本就受了些傷,這下子估摸著得在床上躺兩天了?!?/br> 秦諾挑了挑眉,支著腦袋費力地去看曉風:“她倆是為啥吵起來的?” “采芙和嘉月本就不對付,嘉月又大半夜地尋事,想來壓殿下一頭。采芙和她打著同個主意,自然是看不慣她搶先行事,一來二去,就起了爭執?!?/br> 秦諾壞笑:“我猜曉風jiejie在這里頭定是出了力的?!?/br> 曉風謙虛道:“奴婢只是教人與采芙傳了幾句閑話,后頭的事奴婢可算不準?!?/br> “這下好了?!鼻刂Z掰著指頭算了算日子:“婚期將至,這下子嘉月那兒解決了,再想法子把采芙支開就成?!?/br> “采芙雖然沖動,但她的心思比起嘉月來絕對要深得多?!睍燥L搬了繡墩坐在床前與秦諾細說:“且采芙的沖動還不知是出于本心還是佯裝作態,這個人,奴婢猜不透?!?/br> “能把她撇開就好了,真煩人哪?!鄙磉呌羞@么個明晃晃不懷好意的人,任是誰也沒法完全安心,尤其曉風都對這個采芙忌憚三分,秦諾心里就更擔心了。 “這也沒法子?!睍燥L將秦諾扶起來,侍候著她更衣整妝:“殿下身邊總還有許多各有心思的探子,有些奴婢能瞧得出來,有些卻壓根兒看也看不出,采芙雖是袁逸安排進來的人,但就眼前看,她還不會輕舉妄動,留著這么個明線,也總能揪出其他的暗線,若是咱們把這些人都給除了,那躲在暗處的只會更加警惕,藏得更深,回頭出事,連人都找不準?!?/br> 秦諾坐在妝鏡前,自己慢慢梳發。曉風在盒中尋了對耳墜,拿在秦諾耳邊比了比:“況且有采芙在,總還能與嘉月彼此牽制,有些事咱們不方便動手,便可使些手段,讓她們自己掐起來,有些時候,更可將許多責任都推在這二人身上,奴婢想,既然無法全都抹除,不如就先留著她們,她們在明處,有晁昱大人在,二人掀不起什么浪來?!?/br> 秦諾點了點頭,接著很小心眼兒地道:“咱們現在沒什么銀子了,府內從上到下都要省儉,我看她們兩人都有過錯,月錢就各減一半兒。我這兒每頓飯才四個菜,她們兩個也能少吃就少吃罷。我這里清苦,若是誰受不住,禁不得,就各自滾回她們的主子那兒去?!?/br> 曉風低笑,應道:“奴婢省得,您放心?!?/br> “不過咱們雖要省儉,也不可虧待了自己人,采芙和嘉月又不算咱們的人,有口吃的給她們就不錯了,那些好的新鮮的都得先緊著咱們自己人,尤其是勞神費力的,都得吃飽吃好?!?/br> 曉風哄孩子似的一勁兒點頭,又從傍邊兒的首飾匣子里拿出個精巧的小珍珠冠來戴在秦諾頭上,看了看鏡中人,曉風忍不住輕輕搖了搖頭。 旁人都是人靠衣冠,殿下這里,卻是人給衣冠增色添彩。這般容貌,生于如今這世道,若非存于皇家世族,為人疼惜保護,只怕終要命途坎坷。 曉風皺了皺眉,只覺殿下命如浮萍,歸處難定,圣上雖是天下之主,可也終難隨心所欲,便是再想護著殿下,有些時候也力不從心。此時曉風再瞧鏡中那月貌花容,心中更多的卻是憂愁思慮。 天色大亮時秦諾帶著人往那重傷女子的房里去,進門時眾人候在屋外,只曉風跟著她走了進去。 屋中燃著安神香,味道濃得有些嗆人。秦諾教曉風把香熄了,屋中侍候的婢女行禮后立刻將床帳挽起,一面挽一面沖里面道:“姑娘,殿下來看你了?!?/br> 開窗通了通風,屋里的氣味淡了些,秦諾站在床前,看著抱膝倚在床角的人。 她頭臉上嚴嚴實實地纏著布巾,身上的衣裳也厚厚實實,絲毫不亂。 秦諾知道她這是為什么。女子大多愛惜容貌,若面上有疤,不必旁人說什么,自己也要十分介意。更何況此女不只臉上有傷。秦諾曾見過她身上的燒傷和刀劍落下的疤痕,縱然都已經淺了,可那樣多的痕跡布在這樣白皙的肌膚上,難免教人心中發怵,心生惋惜。 這原本應當是個冰肌玉骨的美人,卻不知遇到何事,竟落得這個地步。 秦諾看著她,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彼時相救,自己也只是教人多加照料,如今再見,方覺心中郁沉,難以平靜。 “多謝殿下救命之恩?!蹦桥雍鋈痪従忛_口。 這是秦諾頭一次聽到她開口,這聲音嘶啞破碎,像是琉璃墜地,錦帛撕裂,教人心中生出無限悵惘遺憾。 “沒事,江湖救急嘛?!鼻刂Z刻意笑得輕松,也不著意去瞧她的面容,面對她時,言語和態度都很平常,不見嫌惡,也無同情,倒漸漸讓她放松下來。 曉風一直緊跟在秦諾身邊,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床角女子的身上。旁的不說,此女身份不明,萬一她真的心存歹念,那后果不堪設想。 二人說了幾句話,曉風便引著秦諾站得遠了些。秦諾知道曉風的心意,便也順著她走到了一邊去。 “冒昧問一句,姑娘姓甚名誰,家在何方,為何會受這么重的傷?!?/br> 聽著秦諾問話,那女子沉默了一陣,方出言答道:“我是外域人,沒有家人,沒有故鄉,今后也不知道該去什么地方。若是殿下不棄,我便留下盡己所能報殿下大恩,若是殿下另有難處,那我會立即離開,只要有機會,必會報答殿下救命之恩?!?/br> 秦諾看著她的眼。 這雙眼藏著說不盡的溫柔和教人動容的痛楚和堅韌。目見其心,秦諾沉默了一陣,問她:“旁的就罷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她猶豫片刻,看著秦諾認真道:“蘭?!?/br> “蘭?”秦諾笑道:“你既只愿說一個字,那我們今后喚你蘭兒可好?” 她點點頭,目中盡是笑意。 “那你會做什么呢?”秦諾倒是一點兒都沒客氣,等這個叫蘭兒的傷好了,她自會派下活去,如此,蘭兒也不必不自在,也能長長久久地留在這里,好歹算是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我略通醫術,會些外域的土方子,力氣活兒也能做,廚藝也說得過去,傷好之后,應當能與這位曉風姑娘過上幾招?!?/br> “那好,你安心養傷,我向你保證,昨晚的事不會再發生,等你好了之后,我自會安排你做事,只是我這里規矩繁雜,你少不得要一一學了,不可違背?!?/br> 蘭兒點頭,隨即在床上給秦諾行了大禮:“救命之恩,但以此身此命相報?!?/br> 秦諾連連擺手,示意一旁的婢女扶她起來:“你不用這樣,咱們今后尋常相處就是,你若有難處,著人與我說一聲,能幫的我自會幫,你休息吧,我走了?!?/br> 秦諾實在不慣做人家的救命恩人,這樣動輒叩拜的舉動也讓她渾身不自在。不過她對蘭兒的印象不錯,這會兒與曉風走在路上,就忍不住一個勁兒地嘆氣。 她始終忘不了那雙眼,那樣一雙溫柔清亮的眼睛,本不該被布巾遮擋。 一路無話,寢房將至時曉風方出言勸她:“奴婢知殿下心慈,但此人實在是……”曉風想了想,接著道:“奴婢與她對視,只覺此女心性非同尋常,且功夫不弱。她最后行禮叩拜的姿勢怪異,也不知來歷究竟為何,奴婢只怕……” “可我都答應她了?!鼻刂Z偏頭認真地看向曉風:“而且曉風jiejie武藝高強,機敏聰慧,什么妖魔鬼怪都逃不過你的法眼,所以不要怕,若她真的是哪方派來的jian細,咱們也好將計就計,把背后的人給揪出來,省得他們再出其他招數,防不勝防,你說對不對?” “殿下就會拿奴婢尋開心?!睍燥L沒好氣地扶了扶額,沒有再勸。說實話,她看著蘭兒也覺心頭憐惜,還有那雙眼,實在不像是心存算計的人。 只是這蘭兒的來頭必定不簡單,且藏有秘密,她那一身傷病,實在是蹊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