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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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聽瑟“嗯”了一聲, 聲音莫名甕聲甕氣的,讓她懊惱地擰眉。 在她準備出聲催促他之前, 擋在眼前的手移開了,她閉了閉眼適應光線, 再睜開時看見護士收拾好東西轉身出去。 病房門合上時發出輕輕的“咔嗒”一聲。 吊瓶懸在床邊的架子上, 談聽瑟躺靠著微微垂眸, 盯著手背上方輕輕晃悠的輸液管沒說話。 她不知道自己該懊惱自己害怕打針這事被陸聞別發現了, 還是應該對這種有點親密的舉止感到尷尬。 或許兩者都有。 ……不對。她忽然想起來,難道重點不該是護士進來前他們的談話嗎? 她眉心難以察覺地蹙了蹙, 又把臉往左轉了一點。 一想到陸聞別親口承認的那些事,她就莫名覺得煎熬,只想遠遠地避開他。否則要是繼續獨處的話她該拿出什么態度面對他呢?還要她怎么拒絕他才能打消念頭? 陸聞別不自覺握緊手。 被睫毛細細掃過的癢還停留在掌心, 片刻后他慢慢將五指伸展,若無其事地垂在身側, 目光卻仍然停留在談聽瑟身上。 她頭一直朝左偏, 垂在右肩上的發絲散落在枕頭上, 露出略顯蒼白的臉頰。病號服的領口有點松散, 脆弱修長的脖頸下鎖骨線條精致而伶仃。 他略抬了抬眸, 目光又滑到她半垂著微微顫動的眼睫上。 忽然, 她轉過頭抬眼直視他, 目光冷冷的,唇角忍無可忍地緊抿。 陸聞別目光微頓。 “陸先生還不走嗎?” “不急?!?/br> “你難道沒有工作要忙嗎?” “可以在這里處理?!?/br> “你打電話會影響我休息?!?/br> “我用郵件和短信?!?/br> 談聽瑟噎了噎,冷淡地微微一笑, “養病需要保持心情愉快,你覺得我看見你心情能好嗎?” 陸聞別靜靜看著她,片刻后才說:“現在沒別人能照顧你?!?/br> “那如果嚴致來了呢?你覺得你應該用什么身份留在這里?” “你可以現在就叫他過來?!卑肷?,他開口。 談聽瑟徹底啞然。 她怎么可能真在這個時候把人叫過來……把嚴致暫時當擋箭牌也要有個度,而不是明知是個誤會還要把他拖進這種尷尬的局面里。 本來是想用這個逼走陸聞別,沒想到反而把這條路堵死了。 談聽瑟抿了抿唇,轉身想去拿手機重新聯系護工,一轉頭卻發現手機放在床頭左邊的桌子上,左手輸著液沒辦法拿,右手伸這么遠又會扯到傷口。 她猶豫片刻,慢吞吞撐身坐起來,一聲不吭地想自己下床去拿。 一只大手忽然握住她右手臂,空落落的衣袖在男人長指下堆砌發皺。 她回過頭,平時看上去偏黑色的瞳仁在日光下顯現出真實的顏色,是純粹干凈的深棕。 “放手?!?/br> 陸聞別的神色有些復雜。他唇角微動,最后開口:“我讓剛才那個護工回來?!?/br> “……我本來就要用手機?!?/br> 他眼底隱隱劃過無奈,松手站起身,繞過病床走到另一側床頭,拿起手機放在她手心。 談聽瑟假意翻看著手機里的消息,“你可以給方姨打電話了?!?/br> 陸聞別沒多說什么,直接打電話給方姨讓她繼續回來照顧。 在他側身說話的間隙,她蹙眉看向輸液泵。不知道是不是滴速有點快,她總覺得手背的痛感越來越明顯了,到現在像是不斷受到重擊,又疼又漲。 談聽瑟忍耐著,抬起右手去夠輸液泵,然后在右腹傷口的限制下手根本抬不了那么高。眼看著幾步外的人打完電話就要轉過身,她想也不想就飛快把手放了下來。 陸聞別余光瞥見她的動作,動作有微不可察的停頓。 他轉身正對著她,將她故作平靜的模樣與身側僵硬的左手盡收眼底,形容不出此刻是什么心情。 上前將滴速調緩后,他停了幾秒才開口:“你可以直接告訴我?!?/br> 談聽瑟沒看他也沒回答,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神情,哪怕在這種脆弱的、需要照顧的時候也不肯向他示弱,不肯張口讓他幫忙做點什么。 兩人在這種氛圍中相對無言。 沒多久,方姨就從病房外進來了,或許剛才根本就沒走太遠所以才回來得這么快。然而她進來時沒想到陸聞別還在,一時間愣了愣,“陸、陸先生?!?/br> 陸聞別淡淡“嗯”了一聲,“有些東西我照顧起來沒你方便,我有事要走的時候她也需要你照顧?!?/br> “好的,我明白您的意思?!?/br> “你不走?”談聽瑟愣住。 男人眉目坦然,“我什么時候說我要走?!?/br> 她被他臉皮厚得理直氣壯的態度弄懵了,回過神來剛要反駁,左手手腕忽然被握住,因為輸液而發冷的手和對方的體溫形成了鮮明的反差,過多的暖意燙得她手臂上幾乎要泛起雞皮疙瘩。 陸聞別把她的左手塞進被子里,垂眸時暗影停留在眉骨與眼窩過渡的凹陷處,然后他驀然抬眸,眸光因此深沉難辨。 兩人隔得很近,近到能看清彼此瞳仁中的影子。 被蓋在被子下的左手勉強暖和了一點。 “住院最多七天?!彼逼鹕?,“你既然說回法國后我們就不會再見,那就意味著你最多只需要再忍受我一周的時間?!?/br> “你能保證我們以后不會再見嗎?”她仰起臉看著他,反問道。 陸聞別沒回答。 談聽瑟望著他譏諷地笑了笑,接著臉上的笑意逐漸冷淡下去,最后她別開臉,只留給他一個漠然的側影。 已經來來回回說了那么多,現在再說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他是依然覺得可以“打動”她嗎?所以不真正嘗試過就不肯死心?那她就用事實告訴他,他錯得一塌糊涂。 怒意被一點點壓下去,她心里驀地有了某種決定。 …… “方姨,我想躺一會兒?!?/br> “方姨,我想坐起來?!?/br> “方姨,我想喝水,不要太燙也不要太涼?!?/br> “方姨,我無聊想看書?!?/br> 大半個上午,談聽瑟都不斷提著各種要求,然而病房里的情形卻有點詭異——每當她新提了一個要求之后,站起身的必定是坐在沙發上處理公務的男人,而方姨也從最開始的不知所措變為眼觀鼻鼻觀心地坐著不動。 “方姨,你把房間打掃一下吧?!闭劼犐鋈挥值?。 回復郵件的男人手指一頓,敲了幾下鍵盤后合上電腦起身。他一邊往衛生間走去,一邊慢條斯理解開袖扣,把袖子一點點挽起來。 挽到右手袖口時他動作一停沒再繼續,然而其他人都并沒有留意到。 談聽瑟一副不知道起身的并不是方姨的模樣,垂眸安靜地看著腿上的書本——這是某個人剛剛開車去書店買回來的。 她的確做不到在陸聞別面前展現狼狽的一面,也沒辦法坦然地讓對方像對待一個無法自理的人那樣照顧自己。 但如果是抱著故意的心態,那她就可以毫無壓力地說出來,更何況這些“求助”她都是對“方姨”說的。 一墻之隔的衛生間內,陸聞別眉心緊蹙地站在分門別類放好的工具前。 半晌,他取下干凈的清潔布,一邊用水淋濕,一邊回憶著平時傭人打掃衛生的步驟。 看著白色的毛巾一點點被水浸透,他忽然抽離思緒,勾唇無聲笑了笑。 他當然知道她是在故意刁難自己,她想要劃清界限的目的也從沒變過。但一次次被她遠遠推開后,眼下這種相處模式竟然讓他樂在其中。 她以為這樣能讓他放棄? 想得太簡單了。 …… 病房本來就很干凈,連窗邊這種死角都一塵不染,所以即便談聽瑟把陸聞別生疏的動作都看在眼里,也根本挑不出半根刺。 經過這大半個上午,她甚至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或者說這次回國之后她越來越有一種荒謬的感覺——好像現在站在她面前的這個人,和兩年多前冷眼相對高高在上的男人并不是同一個。 現在的這個他,哪怕被各種話諷刺過也依然可以再次平靜地出現在她面前,甚至做到“任勞任怨”。 為什么? 真的是因為……喜歡嗎? 談聽瑟心里冷嗤一聲。大概因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吧,如果這次回來她對他死纏爛打,他還會是這種態度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談小姐,馬上十二點了,您吃點東西午睡一會兒吧?!狈揭逃幸庀氪驁A場,讓這種別扭的氛圍暫告一段落。 談聽瑟翻頁的手一頓,神色有些懨懨,“沒胃口,不想吃?!?/br> “那怎么能行呢,傷口還在恢復期,不吃東西營養不夠,多多少少吃一點吧?” 她繼續搖頭。 忽然,兩人之間突兀地插.入另一道嗓音,“想吃什么?” 這是從她今早開始刁難他后,他開口跟她說的第一句話,雖然語氣里聽不出討好服軟的意思,但在“冷戰”中率先開口的人本來就已經輸了。 談聽瑟抬眸,和陸聞別四目相對。 “我想吃廣式的茶點?!睅酌腌姾?,她別開眼答道。 他沒有立刻回答,大概在思索?;蛟S是覺得茶點普遍清淡,所以片刻后就一言不發地起身準備出去。 “欸,陸先生——”方姨想說做了闌尾手術的病人這時候只能吃流食,可話剛出口,談聽瑟就飛快看了她一眼,朝她輕輕搖了搖頭。 陸聞別轉身示意她繼續說,方姨卡殼兩秒,最后干笑著道:“要不還是我去吧?” “不用。我開車去,很快回來?!闭f完,他打開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