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憑什么隨便斷定我摔倒的原因？”她脫口而出，語氣尖銳。

    “這句話是想問我，還是問誰？”

    談聽瑟又氣又委屈，咬緊唇拒絕回答。

    看透她、戳穿她，這樣很有意思嗎？連他一個外人都看出不對勁，談敬卻只會責備，這一切很有意思嗎？

    “一次失誤而已，你自己清楚和實力無關，對別人來說是什么原因并不重要?！?/br>
    “是，不重要，所以任由別人看我出丑也無所謂?！?/br>
    忽然，陸聞別笑了，“這個‘別人’指的是我?！?/br>
    她一僵，低頭努力眨了眨眼把淚意憋回去，“你少自作多情了?！?/br>
    “你已經證明過你能做好，不需要再證明一次?！彼届o道，根本沒回應她的賭氣與挑釁。

    “……你懂什么?！?/br>
    沒人再接話，兩人之間安靜下來。

    片刻后陸聞別松開手。

    談聽瑟終于得以冷靜，不管是剛才那句“你懂什么”，還是這場對他的遷怒都讓她覺得后悔。

    “……對不起，”半晌，她打破沉默，“我只是想做到最好?！?/br>
    其實是她介意在他面前出丑，介意被他看到父親訓斥自己的場面，也難過于被誤會。

    “不需要?！标懧剟e目光里有些東西她看不懂，能體會出的只有一點無謂與冷淡，但這情緒不是對她。

    “不需要？”她訥訥。

    他口吻平淡，“別把完美當作一切的準則?！?/br>
    談聽瑟愣住。

    從小到大父母要求她方方面面做到完美，無數次她自認為芭蕾有了進步，換來的也只是母親勉強的笑臉。為了完美身材她嚴格控制飲食，每次練舞后耐心拉伸小腿以免肌rou線條不漂亮……

    所有人都要她追求“完美”，于是她就追求完美。而被芭蕾折磨得傷痕累累的腳成了最大的敗筆。

    從沒有人告訴她不需要完美，在她母親眼中這是自甘墮落的表現。

    “你會這么說，或許是因為你在別人眼中本身就已經是完美的?！?/br>
    外表、身材、家世、能力，每一樣都讓許多人望塵莫及。

    “這次的‘別人’指的是誰？”陸聞別垂眸看著她，微微一笑，“你？”

    “才不是！”她急忙反駁。

    他挑眉，佯裝詫異，眼里笑意卻明晃晃的。

    “……反正我沒說，是你自己亂猜的?！闭劼犐蛔栽诘貏e開眼，“我……我要上樓去洗澡換衣服，然后再下來游泳?！?/br>
    “上去吃藥睡覺，等你病好了再說?！?/br>
    她一下急了，“不行的！”

    說好練習卻回房間“偷懶”，如果被談敬知道一定免不了責罵。

    “你爸那兒我處理。還有問題？”

    “你要怎么處理？你解決不了他還是會——”還是會罵我。她把后半截咽了回去。

    “大人的事，小孩兒別管?！?/br>
    “我已經十九歲了，不屬于‘小孩’的范疇?！闭劼犐X子一熱，“這個年紀可以戀愛，再過一年都可以結婚了?！?/br>
    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太在意謝家差點和陸家聯姻的傳聞，也對此有太多幻想。

    陸聞別眉梢微動，盯著她笑了笑。

    “你笑什么?！彼骂M一抬，強撐著不怯場，“我說的有錯嗎？”

    第5章 櫻桃紅   嬌艷且爛漫

    雖然后悔，但開弓沒有回頭箭，談聽瑟希望他能說點什么，好讓這個話題能夠深入地繼續下去。

    “年齡只是法律界定的最低婚育標準?！标懧剟e神情未變，“你能說出這樣的話，就證明你確實還是個孩子?！?/br>
    “你只比我大了十歲而已?！彼?，不肯輸掉陣地。

    陸聞別沒和她爭辯，轉頭朝電梯方向抬了抬下頜，“上去吧?！?/br>
    然而就是這一刻，談聽瑟突然體會到了這“十年”差距所帶來的差別在哪里。

    即便一方認同了另一方的觀點也沒有任何意義，所以他不爭辯，只用這種看似寬容、實際只是不在意的態度來應對。

    不像她，要爭對錯，要求認同。

    “你什么時候再來教我？”她移開眼，既灰心又不甘心。

    “病好了之后再說?！?/br>
    “我病好的時候你又怎么知道？”

    陸聞別直起身，“那就來隔壁找我?！?/br>
    ……

    兩天過去，談聽瑟才終于退了燒。

    她不知道陸聞別是怎么辦到的，但談敬這次的確沒有多問，甚至跳舞失誤的事也沒再事后“算賬”，她沒被斥責一句。

    這在以前是絕不可能的。小時候疼愛她的叔叔也做過類似的事，結果是她被談敬打了一頓。

    這種事只有陸聞別辦到過。

    談聽瑟按捺不住地跑進衣帽間挑了裙子換上，對著鏡子抿唇暈染開柔軟的蜜桃色。指尖劃過陳列臺上的幾排香水，最后取下裝滿淡粉色液體的那一瓶。

    純粹的玫瑰淡香在手腕內側繚繞。

    她蹙了蹙眉，最終就這樣出了門。

    陸聞別說“隔壁”是因為他住的是離她和談敬最近的一棟，實際上中間還隔著一段距離。談聽瑟穿過樹蔭一個人慢慢步行，急躁的心終于勉強平靜下來。

    “談小姐?！遍T口的守衛眼尖，很快把人認了出來。

    “陸大哥在嗎？”

    “陸先生在的?！?/br>
    背后忽然有車鳴笛，她轉身一看，從駕駛座上探頭出來的男人卻很面生。對方笑了笑，瞇著眼打量她，“你找聞別？讓我猜猜，你是談叔的女兒吧？”

    “你怎么知道？”

    “這是談家的產業，能叫他‘陸大哥’的也沒幾個?！蹦腥讼铝塑?，在她面前站定后自報家門，“聶顯，顯然的顯?！?/br>
    談聽瑟對這個名字印象不深，對這個姓卻很熟悉。站在金字塔尖的就那么一群人，想不知道都難。

    “聶大哥?！彼Y貌地沖對方笑笑。

    聶顯剛想說什么，忽然抬眸看向她身后，玩笑道：“還以為要親自進去請您老人家出來?！?/br>
    談聽瑟立刻回頭望去，恰好和走出來的陸聞別四目相對。他微微勾唇，錯開視線去回應聶顯，“等你進來，不如等人把我的車送來更快?！?/br>
    “這不是跟小姑娘多聊了幾句嘛?！?/br>
    陸聞別這才再次瞥向她，手插進褲袋時鉑金袖扣的細光一閃而逝，“病好了？”

    “退燒了。你說好了來找你的?！闭劼犐直吃谏砗?，“你有事要出去嗎？”

    “見幾個朋友?！?/br>
    “那你們忙，我就先回去了?！彼_尖動了動，沒有馬上邁開步子。

    聶顯道：“陸聞別，放小姑娘鴿子你也好意思？”

    “我沒關系的?！闭劼犐p輕搖了搖頭。

    裝乖是真的挺像那么回事。陸聞別沉吟片刻后問她，“帶你去玩兒，去嗎?！?/br>
    “帶我去？”少女微愣，接著一雙眼盯著他看，直勾勾的，“我去會不會不太好？”

    “那就算了，”他似笑非笑，“不勉強?！?/br>
    談聽瑟微微一抬下頜，繞過他坐進了車里。

    旁觀一切的聶顯一臉難以置信，“你這什么情況，突然這么有愛心？”

    “開你的車?！标懧剟e沒回答他的問題，撥通談敬的電話后坐進后座。

    “陸先生？”電話那頭傳來的卻不是談敬的聲音，“您好，我是談先生的主治醫師，他現在在做檢查，不方便接電話?！?/br>
    “麻煩幫我轉告，小瑟在我這里，下午我讓人送她回去?！?/br>
    “好的?！?/br>
    等電話掛斷，談聽瑟才問：“接電話的人是誰？”

    “秘書?！?/br>
    她點點頭，目光悄悄往身側滑去。

    陸聞別的腿離她只有半臂的距離，看上去比她的腿修長了不少，在有限的空間內撐開一種斯文而克制的壓迫感。

    車里安靜下來，只有聶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你就不問問我們要帶你去哪兒，或者去干什么？”

    “可是你現在不就要主動告訴我了嗎？”

    陸聞別本來正閉著眼假寐，聞言輕輕笑了一聲。

    談聽瑟立刻轉頭看了他一眼，恰好捕捉到男人唇角還沒褪去的笑弧，她也不自覺地跟著笑了笑。

    聶顯訕訕地看向后視鏡，少女規矩端正地坐在后座，笑得無辜又乖巧。

    “你們這一個兩個的都不說話，我找點話題活躍氣氛?！彼p咳，“是一個朋友開了家餐廳，讓我們去試吃?！?/br>
    “還有其他人嗎？”

    “有，但不多。要是有人帶女伴就不一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