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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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七爺胡須更長了,他笑得滿臉都是皺紋:“可算回來了,沒有辜負郎君所托?!?/br> “謝謝七爺!”蕭彧由衷感謝。 不少船員見到家人后,都不禁喜極而泣。他們離開太久了,這一路的艱辛是難以形容,好幾次都以為要客死他鄉了,最后還是順利地熬了過來,平安到了家,此刻見到家人,怎么能夠不激動。 吉海和魚兒一直在人群中找自己的兄長,終于,他們看見了吉山,激動得揮著胳膊大叫:“大兄,大兄!” 吉山和升龍灣的幾個人坐在一艘小船上。 他們的船靠岸的時候,吉山先從船上跳下來,然后背朝著船,船上幾人將一個人扶到他背上,吉山將那人背了起來。 蕭彧臉上的笑容隨著吉山背上那人無力晃動的雙腿漸漸凝固起來:“他的腿怎么了?” 閔翀說:“我們在海上遇到颶風,我那艘船的桅桿被巨浪打斷了,滿魚被桅桿砸中,他的腰部以下失去知覺,癱瘓了?!?/br> 蕭彧將阿平放下來,快步走到吉山面前,看著他背上的男人,抓著他的手:“滿魚,對不起,讓你受苦了?!?/br> 滿魚聽見這話,眼圈瞬間就紅了。 蕭彧說:“你放心,我一定找大夫給你診治,如果治不好,你后半輩子我們養你?!?/br> 滿魚的眼淚流了出來:“謝謝郎君?!?/br> 因為滿魚的事,這次航行算不上完美,不幸中的萬幸,至少還活著,蕭彧還有機會彌補。 只是想到他后半生都要在床上度過,蕭彧便覺得有些難受,也才二三十歲的年紀,往后余生之難可想而知。 回到村中,村子里是前所未有的熱鬧,跟過節似的。 閔翀這才問起阿平的事:“郎君又收養了一個孩子?” 蕭彧說:“對,有人將孩子扔到我家門口,我只好收留了。他叫阿平。阿平,來叫阿伯?!?/br> 閔翀扭頭看著阿平,小家伙趴在蕭彧背上,正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盯著自己看,膽子還挺大。 蕭彧親自帶著,看樣子對這孩子很重視。 蕭彧有很多話想要問閔翀,但也知道不必著急問,閔翀總會說的。 進了宅子,閔翀便認出了賴峰,這不是去年過年那天來過家中的那人嗎?怎么又來了? 蕭彧給他們做了介紹,畢竟以后都是鄰居,會經常見的,閔翀點頭:“幸會!” 賴峰也客客氣氣地打了招呼,他對閔翀還有印象,當初他就誤以為他是蕭郎君的男寵之一。 閔翀和竇七爺坐下來,一邊喝茶,一邊講述他們這一路的見聞。 一開始船順風而行,非常順利,數天后,便抵達了一個叫占婆的地方,他們在當地補給淡水和蔬菜,用剪刀和小刀換了不少象牙和糧食種子。 “那兒原本是我們的交址郡,后來那占婆王殺了我們漢人的縣令,自立為王。當地跟我們的物產差不多,也經常跟我們換東西,知道我們需要什么?!备]七爺說。 蕭彧明白過來,占婆應當就是占城了,也就是越南南部,占城稻名氣可是相當響亮的:“那兒的稻谷種子帶回來了?” “對,給郎君帶了不少回來?!遍h翀說。 蕭彧開心起來,比起象牙來,他更喜歡占城稻。 船在占婆補給兌換之后,又沿著海岸線行走了數天,除了補給,沒有過多停留。 因為從占婆國出來之后,他們發現象牙太沉了,如果再繼續換下去,船到時候就會非常沉,嚴重影響他們的航行速度和計劃。 于是他們利用東北季風,快速南下,準備等回來時候,再沿著海岸線慢慢走。 第二站停留的地方叫做狼牙國,此地盛產香料,他們用瓷器和絲綢換了不少香料。 離開狼牙國,他們抵達了一個叫哥羅富沙的狹長海港,那兒海面風平浪靜,航行非常順利,就是需要人力劃船。 蕭彧估計應該是到了馬來半島和馬六甲海峽,進入了赤道無風帶。 從哥羅富沙出來后,船一直劃到了獅子國才停下來,此地盛產寶石和香料,他們用紙張、瓷器、油紙傘等換了不少寶石和香料。 從獅子國往西走,便是天竺。天竺物產豐饒,有蕭彧需要的糧食、作物種子,他們換了一些,但是沒停留太久,準備回來的時候再來換一些。 從天竺再往西,再海上走了好些時間,便抵達了蕭彧所說的波斯。 波斯人是天生的商人,他們不僅跟東方來的人做生意,也跟西方來的人做生意,那兒匯聚了來自東西大陸的諸多物產。 由于中原大地戰火頻仍,陸上絲綢之路早就斷了,中原的物產去波斯主要靠海上運輸,數量稀少,他們帶去的貨物極其受歡迎。 船隊在波斯停留的時間最長,將帶去的茶葉、絲綢、瓷器大部分都兌換了,換了不少金銀、珠寶、皮毛,也搜羅了大量的作物種子和幼苗,其中就包括蕭彧心心念念的棉花。 要不是惦記著還要去天竺換物資,他們大概要將所有的東西在波斯換完。 從波斯返回,已經進入盛夏,海上也變得風云莫測起來,為了安全起見,他們多數時間都是沿著海岸線走的,并順道換了不少物產,主要是蕭彧需要的作物種子和幼苗。 回程的時候,船剛過狼牙國,便趕上了一場颶風,他們提前將船拋錨在海中,若不是船上貨物沉重,也差點被掀翻,不幸的是大船的桅桿還是斷了一根,還砸傷了滿魚。 所幸自從那場颶風之后,他們的霉運就結束了,一路非常順利地回到了崖州。 蕭彧聽他們講到這里,心癢難耐,恨不能現在就上船去看看,到底帶回了什么寶貝。 不過不必心急,東西都帶回來了,不會跑,還是先讓大家休息一下,還得送滿魚去葉大夫那兒看看,雖然知道救治的可能性不大,但也要努力一下。 第55章 收獲 閔翀和竇七爺快將他們的旅程說完的時候, 裴凜之才回到家。 他原本面色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見到閔翀和竇七爺, 便把自己的事放到了一邊。 今天對殿下來說是個大喜的日子,天塌下來的事都放到一邊去。 婦人們一起動手,弄了一頓極其豐盛的晚飯。 蕭彧命人搬出早就準備好的等待慶功的黃酒, 給所有的船員們倒上, 犒賞他們這半年多的辛勞。 許久沒和大家一起吃飯的蕭彧這次也過來了,不過其他人大魚大rou,大碗喝酒,他只是粗茶淡飯。 閔翀很意外:“郎君可有哪里不適?” 蕭彧說:“家父前幾月仙逝, 如今正在守孝中,不能陪大家喝酒, 我以茶代酒, 敬大家一杯?!?/br> 說起來到現在為止還沒到三個月,不能設宴飲酒, 不過也差不了幾天,管他那么多,生前沒為百姓做點好事, 死了還要人跟著受罪,簡直豈有此理。 閔翀一愣:“郎君節哀?!?/br> 蕭彧說:“多謝。不過也不必放在心上, 人固有一死?!?/br> 碰到這樣的集會, 愛熱鬧的阿平最開心,他坐在蕭彧和裴凜之中間,抓著一個雞腿啃得格外開心。 閔翀看著對阿平照顧得無微不至的蕭彧和裴凜之, 總感覺有哪里怪怪的, 但又說不上來。 晚飯過后, 船員們都各自回去休息,滿魚暫時沒回家,明日再讓裴凜之送他去州城看大夫。 蕭彧安排好人上船去守夜,便和裴凜之帶著阿平朝學塾去,晚上還有課。 從海面上吹來的風無比涼爽,蕭彧的腳步邁得輕快:“真想現在就到船上去看看,他們帶了好多東西回來,我這次可是真發財了,嘿嘿?!?/br> 裴凜之看他一臉興奮的樣子,猶豫著要不要把自己聽來的消息告訴他,真不想這個時候潑冷水。 蕭彧終于想起來什么:“對了,你今日怎么那么晚才回?” 裴凜之沉吟片刻,還是說了:“郎君,豫王可能沒了?!?/br> 蕭彧愣住了:“怎么回事?蕭祎動手了?” 裴凜之點頭:“對。薛釗寫了信給姚陶,話說起來有點長,我慢慢同郎君講吧?!?/br> 原來景平帝駕崩之后,蕭祎就下了數道圣旨,除了做人質的蕭胤,梁王蕭繇、豫王蕭燁和遠在崖州的廢太子蕭彧都被要求回京守靈服喪。 蕭彧是直接拒絕了,他是被貶謫的太子,沒有任何依仗,身份太敏感,去了京城就是送死。 梁王與豫王也覺得回京可能有生命危險,于是二人不謀而合,各率三萬大軍陳兵建業城外。 打著清君側的名義,說新帝為佞臣cao控,要求新帝交出佞臣金煥然與溫諄。 金煥然與溫諄是蕭祎最為倚重的肱股之臣,蕭祎怎么可能交出。 他昭告天下,梁豫二王此舉首先是對先帝極為不敬,其次對他這個新帝極度不恭,妄議朝政,構陷忠良,有不臣之心,要求二王解兵卸甲入城請罪。 雙方僵持不下,新帝不愿交人,梁王與豫王不愿入城。 最后新帝派人不知怎么就說動了豫王,豫王率一千親兵入城,便如泥牛入海,再無音信,怕是兇多吉少。 梁王震怒,匯集梁軍與豫軍,以援救豫王的名義,下令攻打都城建業。 梁豫合軍與京畿衛戍展開激戰,六萬長期與胡人交戰的梁豫合軍與養尊處優的五萬京畿衛戍軍交手,結果并不難猜出。 未料新帝有后招在手,梁軍陳兵期間,他偷偷派人與西戎聯絡,讓西戎派一小股騎兵偷襲守衛空虛的梁州城。 梁州城正是梁王的州治所在,梁王得知消息,揮師回援,卻還是晚了一步,家小妻兒都被西戎人擄了去。 為了換回妻兒,梁王不得已,退出南鄭一縣讓給西戎。 至此,西戎的疆土擴張到了梁州城外。 這一戰,豫王生死未卜,梁王丟了城池,將西戎狼引至家門口。 新帝穩cao勝券,昭告天下:梁王拒為父守靈服喪,是為不孝,意圖戕殺肱股之臣,攻打王城,是為不忠,丟失國土,成為大安國的罪人,這等不忠不孝之人,其罪當誅。 梁王也不甘示弱,發出了征討偽帝蕭祎的檄文:蕭祎謀害先帝,得位不正;無端坑殺豫王,是為不仁,如此弒父殺弟不孝不仁之人,沒有資格當皇帝。他要替天行道,除掉偽帝,迎前太子蕭彧回宮主事。 蕭彧聽到這里,頭皮不禁發麻:“怎么扯到我了,我招誰惹誰了?”梁王這不是坑他嗎。 裴凜之面色凝重:“蕭祎原本就對郎君猜忌甚重,如今梁王又重新提起了他這塊心病,怕是要直接來對付你了。我今日從縣衙出來之后,就直接去了龍虎山,讓他們抓緊時間練兵器?!?/br> 蕭彧心底哇涼哇涼的:“蕭祎會如何對付我?” 裴凜之說:“他現在還忙于應付梁王,應當會用一些小手段來對付郎君。我猜他會派人送鴆酒過來?!?/br> 蕭彧看著裴凜之:“他要毒死我?” “這是最省力的辦法,他是君,他讓誰死,不就是一句話的事?!迸釀C之冷笑。 蕭彧嘆氣:“對,這個辦法最省事,他知道我多半不會從,這樣他就有理由用抗旨的名義來對付我了?!?/br> 裴凜之看著蕭彧:“不管是誰,我都不會讓他動郎君一根毫毛。從今日起,我不會再離開郎君左右?!?/br> 蕭彧覺得十分郁悶:“我就想好好賺錢過小日子,怎么就這么難呢!” 喜事還沒消化完呢,就來了這么鬧心的一出,他簡直要被氣死。 蕭彧又想到一件事:“崖州新任刺史遲遲沒到任,是不是因為梁王與豫王圍城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