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南山
此為防盜章, 請v章購買比例達到50%后再看文 一次是在他們出山去往晉國之前, 南公叫她到屋中詳談, 南姬似乎在房間內輕聲啜泣, 罷了才抹淚出來,第二日就踏上了前往晉國的路途。 第二次就是剛剛看到晉王之后,一時恍惚,差點跌倒。 歲絨跟隨南公與南姬期間, 曾聽聞些邊角話,說南姬是山外他國抱來的孩子。 南公猿臂隆背,黑膚斷發, 雖性格溫和學識淵博, 但樣貌堪稱勇武。 而南姬卻與他相貌相距甚遠。 歲絨還記得自己幾歲被領到山中伺候南姬時,她倚靠床邊坐著, 薄辰照穿蜃窗, 她白皙的仿若朝霞和雪艷射, 五官雖只是中上,端坐在屋中就像玉像似的使人不敢直視。 這樣的南姬怎么會是南公的女兒? 但南公又留有南姬幼時穿過的小鞋舊衣, 明顯是將她從小養大。 歲絨不敢胡亂猜測。 但南姬也只是慌亂片刻就安定下來, 沉聲道:“晉王是被楚箭所傷吧?!?/br> 南河心里卻罵:怎么沒一箭射死這個老匹夫! 歲絨也連忙看向那躺在榻上昏迷的老頭, 她仔細瞧了瞧, 道:“楚國青銅工藝極其高超, 所以青銅箭頭大多帶有復雜的倒刺倒鉤, 你們的軍醫處理不當, 竟就這么□□, 弄的皮開rou綻的。這一定要用鈹針清除腐rou,用麻線或魚腸線縫一下傷口,而后再用火灼其他不能縫合的小傷口?!?/br> 南河轉臉,暗驚:歲絨會醫術! 領導還是給了她一條活路的??! 南河抬手,淡淡道:“歲絨,你來處理?!?/br> 歲絨似乎很高興:“好!南公不讓先生學巫醫之術,說是耽誤時間,倒是這會兒終于能讓婢派上用場了!” 南河:……原來你知道我不會醫術。幸好剛剛沒裝逼。 那將軍轉臉,微愣:“南公為何不讓女公子學習巫醫之術?” 歲絨打開隨身的行囊,拿了一個陶制小瓶,從中夾出一段魚腸線,借用著軍醫留在榻邊的工具,笑道:“南公說先生不會在山中待太多年,能教導她的時間不多,巫醫之術也不是先生最需要學的東西。南公說先生堪為大才,若是只懂巫醫之術就太可惜了?!?/br> 將軍瞧了南姬一眼,看見她面具下肌膚嬌嫩的下巴,猜測她應該年紀很輕。 與此同時,松了一口氣的南河也在打量那個青年。 怪不得她眼熟,這位應該就是晉王的庶長子,公子白矢。 公子白矢幼時似乎深受晉王的寵愛,不過他生母姚夫人也去世的早。 到他十幾歲時,就開始跟著晉王出入朝堂,四處征戰了。晉國附近的赤戎、陸渾之戎等戎狄各部,都曾被公子白矢打的落花流水,他在軍中也頗有威名。 隨著他年紀長大,愈發英武善戰,晉王也有些寵愛這個庶子,曾引得晉國世族大臣的反對。 幾年前荀南河出使晉國的時候,曾經見過公子白矢一面,不過那時候他尚且稚氣,與今日看起來大不相同。 而另一位將軍,應該就是這些年在晉國為武官之首的樂莜。 名字還是挺優雅的,但實際上本人一把絡腮胡子,半張臉都埋在又卷又長的大胡子里,眉毛倒立,身子高大,肚子肥碩,兩臂粗壯的都塞不進胡服里去,連晉王都感慨——晉國居然能有馱的動他的馬。 樂莜看著歲絨一個小丫頭居然滿手是血的處理起傷口,也是愣了一下,轉臉才對公子白矢道:“聽說師瀧也在趕來的路上了?!?/br> 南河挑了挑眉:竟然又要來個熟人。 樂莜望了南河一眼,走近白矢,壓低聲音對白矢道:“告書已經交由史官,請公子不要對外聲張,畢竟南姬來了,晉王是生是死還未定……” 公子白矢點頭。 樂莜對他態度溫和了幾分:“是你拼死拼活將晉王從戰場上救下來的,這些日子你一直都陪伴著,已經不知道幾天幾夜沒合眼了,快去歇息一下吧?!?/br> 公子白矢望著晉王,似乎頗有不舍,起身時眼前一黑,差點一個趔趄,樂莜連忙派人將他扶了下去。 南河跪坐在內帳的桌子旁,望向公子白矢的背影。 難道這次要輔佐的是他? 可公子白矢是庶子,晉國應該還有一位太子舒。 太子舒雖然不如他突出,但是品行不錯,也孝順親民、禮節也周正,沒有什么特別大的缺點,晉王想要立庶子為王,可就太難了。 像在楚國,嫡庶就有云泥之差。辛翳為楚肅王與王后親生嫡子,出生時就是太子,王后去世之后,辛翳由媯夫人養大,但媯夫人自己的兒子不被楚肅王所喜,在宮中也不被重視,在楚肅王死后眾公子就被驅逐出郢都。 那些公子既不是有政治意味的質子,也沒有被楚王賞識而封官,淪落出去只會形同奴仆百姓,甚至不許與貴族通婚。 但嫡庶之別再大,在政治手腕面前,都是可以松動的。 七百余年前,晉國還是大周諸侯國時,就曾鬧出過太子被驅逐、太子叔父篡位的丑聞。而后太子殺回國內奪回政權,烹煮叔父與眾臣分食,警示天下。 在多次的奪嫡之爭后,使得晉國也有了驅逐群公子,只留嫡長子在宮中的傳統。但野心家對于扶持公子的熱情卻一直不減。 一百多年前晉國被瓜分滅國,又于五十多年前被淳氏小宗復國。 晉國復國后,雖然疆土未及被瓜分前的一半,但卻也再度躋身強國行列。 晉國能再度成為強國的原因有許多許多,但其中有一項既可笑又合理,那就是晉國淳氏姒姓這一脈,在復國之后,一直子嗣不興。 一代最多能有兩個兒子就不錯了。 很多時候都是只有一位公子誕生,也只能不問嫡庶迎他為王。 這竟也減少了繼承交接的紛爭。 后宮不敢對這唯一一位公子動手,平靜了不少。各個世族也除了這位公子沒得選,只能爭著贏得這一位公子的青睞。 就這樣的晉國,復國后五十多年沒有發生過太大的動蕩,一路平穩到今日。 驅逐群公子的習俗也漸漸不被人們提起。 到了這一代,有太子舒和公子白矢兩位,就算白矢不被驅逐,但太子舒繼位應該是理所應當的。 南河聽到樂莜與白矢提及了史官告書,看來是晉王在臨死前立了詔? 重病之時、危難關頭還強撐著讓史官立告書,那這份告書必定事關繼承,只有兩個可能性。 一個是立公子白矢為儲君。 二則是驅逐公子白矢。 那他會是因為感動公子白矢在戰場上救他回來,而一時糊涂立下白矢? 還是說他為了讓太子舒平穩繼位,讓人把在軍中頗有威名的公子白矢偷偷驅逐出國,甚至逼他自殺? 南河暗自猜測著。 樂莜送走了公子白矢,回到內帳,歲絨也將傷口處理的差不多了,她洗了手上的污血正要為晉王施針,道:“婢只是盡所能處理了傷口,但畢竟晉王年事已高,傷口又深,還經歷了舟車勞頓,一直沒有得到妥善處理——他能不能挺過去,婢也不知?!?/br> 樂莜本以為迎來了南姬就能放下心來,聽了歲絨的話,又開始焦急的直抹汗:“退兵路上,若是晉王有個什么意外,必定軍心潰散,引發動亂??!難道晉國真的要——要維持不住了么!” 南河在面具后微微一挑眉。 這話說的有趣。就算晉王死在戰場上,但太子舒在宮中,王后也在,不算什么動蕩,直接繼任就是了。 師瀧與樂莜這一文一武兩位大臣若能輔佐,晉國應該出不了什么太大的問題。 絕不至于像他口中那樣“維持不住”。 但他現在顯然已經慌了,額頭上的汗都滾下來落在胡子里,顯然也極為掙扎。 南河略一想,了然。 怕是晉王真的糊涂了,在臨昏迷之前寫下的告書,是立公子白矢為儲君。 而樂莜因為在軍中和白矢接觸得多,恐怕心中也更傾向白矢,認為白矢才是有治國之才的人。 那如果晉王真的死了,公子白矢很有可能就拿著告書帶大軍回都城曲沃,樂莜是跟隨還是不跟隨呢?到時候兵臨晉宮,逼死太子舒與王后都是有可能的,他樂莜又是否能承擔這樣的罵名與責任呢? 這應該才是樂莜著急的理由。 不過對于南河來說,不管什么系統不系統,晉國的事,她樂意暫時看戲。 南河跪坐在桌案前,道:“樂將軍,稍安勿躁。歲絨施針需要安靜,您也先坐下來吧?!?/br> 樂莜嘆了一口氣,撓了撓頭,如山一般的身子重重的落座在她對面。南河直視,只能看見他在衣服里破濤洶涌的胸肌…… 她挪開自己被辣的夠嗆的眼睛,抬起頭來,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晉國是已經決定班師回朝了么?楚國還會追擊么?” 她想問的是:楚國到底打沒打贏這場仗,是慘勝,還是大勝。 樂莜嘆氣:“是,晉王在陣前中箭,全軍皆知,再加上境內大寒大旱,早已無糧草可征,這仗是打不下去了??尚亮窳衲切?,損失倒也不少!” 南河抽了抽嘴角。 要是讓辛翳聽見這花名,估計都要氣的殺人了。 因為他是日蝕所生,列國之中便流傳說他是食日天犬化身,因《山海經》中說“陰山,有獸焉,名曰天狗,其音如榴榴”,政敵就私下戲稱他為辛榴榴。 辛翳聽說后大為惱火,南河卻不敢說,她跟他吵架之后,也沒少在背后罵他是辛汪汪…… 不過汪汪這詞在這個時代不是狗叫的象聲詞,甚至有幾次,她還在牘板上氣的寫上了辛汪汪三個字,辛翳見了,竟大喜:“汪汪若千頃陂。先生這樣說我,是深廣大貌,氣勢無邊的意思吧。若私下無人,先生也可這樣喚我!” 南河:“……” 南河想起他來又走了神,聽樂莜又開口,她連忙回過神來。 樂莜:“不過,我本以為辛榴榴那小子性子跋扈,又與晉積怨不淺,必定會北上追擊——巧也就巧在,楚國令尹荀南河病死了!” 樂莜生的一副安祿山似的粗獷樣貌,卻嘴碎話多性子八卦,似乎比看上去簡單一些。他湊上前來道:“南姬在山中多年,是不是沒聽說過這位荀君?他可是楚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 南河:……不熟不熟。沒聽說過。 她搖了搖頭。 樂莜道:“我也沒見過,凈聽師瀧天天說。說那荀君舉賢任能,修明法度,博聞強識又有大志——” 南河正要點頭認同,就聽那樂莜咂嘴道:“可惜跟彌子瑕一樣的嬖大夫啊……” 南河一噎。 什么玩意兒?! 嬖大夫是說她是寵臣?還是有另外一層意思? 彌子瑕可是那個跟衛靈公分桃而食,轎駕君車,后來色衰而愛弛的寵臣啊,樂莜是想說她跟辛翳也有一腿?! 南河:要是晉王知道自己閨女的殼子里裝的是曾經的敵國令尹,不知道會不會哭得更傷心…… 南河不得不硬著頭皮參與這場尋回失散多年孩子的感人團聚中,只低著頭不說話。 魏妘倒是哭了幾聲,又抹了抹臉,強笑道:“別嚇到暄兒了!十多年素未謀面,陡然蹦出來我們幾個抱著她就哭,像什么樣子。來讓我瞧瞧——啊,跟舒坐在一起,真是一模一樣!” 確實像的驚人。 南河沒有抹粉,除了眉形發型以外,和太子舒擱在一起,簡直如同照鏡子。太子舒的鬢角和眉毛顯然都是有手段的宮人仔細修過,使她看起來更有男子氣度些。 但畢竟是皮膚白皙身量不高,舒看起來更像是個溫文爾雅的少年郎。不過現在年紀尚幼,相貌又隨魏妘,就是偏秀美一些也沒人懷疑。 而且常年的訓練,也讓她舉止之間,都有太子該有的風范?;蛟S內心柔軟一些,但從表面上看來,讓人很難懷疑太子的性別。 魏妘道:“可若是常在宮中,每日帶著那面具多不便呀。阿母可以給暄兒修眉化妝,宮內外的人或許就瞧不出來了?!?/br> 這話倒不假。 魏妘倒是因為年紀大了些不怎么化妝,但年輕女子大多用米粉鉛粉敷的雪白,這兩年不太流行胭脂檀暈,但眉毛卻是花樣繁多,粗的細的悲的樂的都有,再加上面靨點上兩顆或四顆,嘴唇嬌小濃艷的一涂。 大老遠只能看見白臉紅唇綠黛眉,離近了也有啼妝面靨小心機,誰還能仔細瞧出來長得跟太子舒像不像啊。 晉王看見魏妘拉著南姬說個不停,連舒也探頭出著主意,忍不住笑了:“好了,你們幾個回自己宮里去鬧騰,莫要打攪老夫。一會兒叫師瀧、郤伯闋二人進宮來,老夫有事與他們說?!?/br> 魏妘挽著南河的手:“你病成這樣,還叫他們二人進宮作甚!來氣你不成,你就不能好好歇一下么?” 晉王抬手:“要做的事太多了。又沒讓你伴著聽,你一副被他們氣到的樣子算什么。去吧去吧,晚上一同用飯?!?/br> 公子舒倒是有些高興,似乎是因為她多長在深宮,只有朝會祭祀時才對外露面,公子白矢比她大六歲多,幼時雖在一起玩,但白矢十三四歲就入軍營了,已經與她不太親近了。這樣冒出來了個跟她差不多容貌的女弟,她自然覺得新奇親近。 她本想去挽南姬的胳膊,卻看著南姬又帶回了面具,只能手放在嘴邊清了清嗓子,挺著脊背,擺出太子的姿態,像請貴似的將她領出去。 此時師瀧與郤伯闋二人正在門外,遇見太子連忙躬身行禮。 白矢一走,太子舒就更加無法撼動。師瀧為了太子,十日前就帶著無數計劃從曲沃策馬狂奔而出,一路上游說多少世族,耗了多少腦力,更別提幾天沒合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