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兄妹二人便在房里生起了悶氣，云嬋悶聲不說話，云意笑看著也不理她。云嬋就把這氣全撒在了藥上，吃藥的時候格外使力，吹得藥匙上波紋明顯，幾乎要被吹回碗里。

    “你啊……”云意笑嘆了一聲，“若是為我的事和他賭氣，大可不必，更不用為什么朝中之事跟他賭氣。那不是你能左右的，你只要順著自己的心思、別虧了自己就好?！?/br>
    云嬋不作答，伸手將藥送到了他嘴邊，見他始終看著自己，才生硬地回了一句：“兄長好好養傷就是，我心里有數?！?/br>
    “嘁?！痹埔鈸u著頭，喝了那一勺藥，又抬起手來，“給我?！?/br>
    云嬋一愣：“……什么？”

    “藥?！痹埔庖恍?，“你這照顧人的心思，留給日后的夫家就好，兄長用不著?！?/br>
    “……”云嬋眉頭一挑，遂把藥遞到他手里，冷著臉起了身，“好心沒好報，我找明寧去了！”

    探望探出了一肚子氣，云嬋大感簡直沒天理了。帶著氣往外走，步子落得重了便裙裾帶風，淺紅的衣裙輕揚個不停，好像在呼應著天邊夕陽。

    走出房門時只覺得院子里安靜，待得跨出院門時才知為什么安靜。足下一滯，云嬋猛抽了口氣，旋即叩首下拜：“陛下大安?！?/br>
    霍洹轉過身，睇一睇她，語中帶笑：“好大的禮啊?！?/br>
    云嬋伏地不言，霍洹沉思著，禁不住地想逗她，最后還是忍了。一點頭，道：“起來吧?！?/br>
    “謝陛下?！痹茓日酒鹕?，低頷著首退到一旁，讓出院門?；翡”闾岵阶哌^去，卻沒進院，在她面前停了腳，側過身看著她，又只是看著而已，不說話。

    “陛下……有事？”云嬋猶猶豫豫地問了一句，美目稍抬了一瞬又很快低下，欠身稟道，“兄長已醒了，陛下若要見……”

    “是朕派人告訴你他醒了，用你反過來告訴朕？”他一語就將她的話噎了回去。

    “是……”云嬋有些尷尬地抿了抿唇，往后稍退了一步，深深一福，“那臣女先告退了?！?/br>
    她起身就要走，即便是低眉順眼的樣子也顯得不恭不敬?；翡〉鸵恍?，踱上一步就擋了她的路，看到她眉頭一蹙：“陛下?！?/br>
    “誰許你走了？”他笑問。

    “臣女不敢擾陛下和兄長議事……”她低垂著首道，再度一福，“臣女告退?！?/br>
    “可朕不是來見你兄長的?！被翡°曋?，故意將話說得慢吞吞的，“你兄長的傷的御醫來治，朕見了沒用。朕是來看看，那天被朕氣得不輕的美人，今日心情好些了沒有?！?/br>
    “……”云嬋陡然僵住。

    他身后還有宮人隨著、旁邊也還有府中仆婢候命。話一出口，云嬋連忙去打量眾人的神色，眼見著眾人都是一副“什么都沒聽見”的忍笑神色。

    作者有話要說：霍?。盒任义e了……

    云嬋：你冷落我……

    霍?。簍_t我錯了……

    云嬋：你兇我……

    霍?。簅tz我錯了……

    云嬋：你不理我……

    霍?。? gt﹏lt )我錯了……

    云嬋：你欺負我……

    霍?。害?っ °Д °;)っ 我沒有……

    云嬋：有，你買通我兄長欺負我……

    霍?。害?っ °Д °;)っ 沒……沒??！我冤??！小嬋你聽我解釋……你聽我解釋啊小嬋……

    云嬋：不聽。

    ☆、第45章 戰勝

    “還生氣？”見她不吭聲，霍洹的口吻變得小心了些。云嬋默了一默，囁嚅道，“并沒有。那天……那天是臣女失禮了?！?/br>
    霍洹心里一沉。覺出云嬋這般態度若不是在賭氣，便是因為他那日的話而生了疏離。也是他那天思慮不周，被她說得有些氣惱又有些懊喪，以致于她低頭認錯、說自己不該說那話時……他便順勢打發她回去了。

    爾后緩下神來，方覺出她離開時似乎不高興，今日一見果真是不高興了。

    “旁人都退下?！被翡≥p聲一喟，周遭宮人仆婢皆一施禮，默不作聲地退了開來。很快便四下安靜，只剩微微風聲輕撫，而過，卷起陣陣寒意。

    他上前了一步，抬手撫在她臉頰上，仔細看了看那脂粉顏色已不太均勻的地方，問道：“方才哭過？”

    云嬋不作聲地默認，他笑了一聲：“你兄長無甚大礙，你哭絕不是只因為他的傷?！?/br>
    她無法否認，眼眸稍抬了一抬：“陛下究竟想問什么？”

    “你心里委屈，跟你兄長哭訴，這沒什么?！彼h首輕一哂，“但朕對此心里也委屈，就只好說給你了?！?/br>
    .

    夕陽下的府邸添了一層安靜，二人散漫地走著，沒有帶宮人?？闯鏊麄兪窍氚察o一些，沿路遇到的府中下人皆識相地退到一旁無聲叩拜，沒有半點聲響。

    “你那天說得沒錯?！被翡⌒钠綒夂偷匮缘?，“細細想來，許多事，朕確是做得拖泥帶水?？瓷先ナ谴驂厚T家了，又始終給他們留了喘息的幾回?！?/br>
    云嬋不言，始終比他走得慢了半步，聽得他的解釋，微抬了抬眼，不知自己能說什么。

    “所以……朕那天不該就那么轟走了，但是……”他啞笑了一聲，回過頭來看她，“實在是很少有人這么同朕說話，朕一時不知該怎么辦?！?/br>
    這解釋聽上去……著實很“實在”。云嬋思了思，一味地低著頭，目光落在腳上那雙珍珠白色翹頭履上，看著那上面金線繡出的四合云紋輕言道，“可是后來……后來陛下也不傳臣女去了，臣女還道陛下生氣了?！?/br>
    “哦……這個怪我?！被翡∫磺飞?，笑意不減，“可我也是怕你還生著氣，哪敢輕易叫你去——著人告訴你革了指揮使的職卻不告訴你原因，你也沒有反應、不來宣室殿打聽，我還當你氣得再不想來了?！?/br>
    “……”云嬋啞然，無言以對。心里的不快也漸漸消了，覷一覷他，又問，“那……那陛下干什么來明寧這里堵臣女?！?/br>
    “宣室殿是朕的地方、端慶宮是你的地方?！被翡⊥Ａ送Ｄ_，四下一看無人，伸手攬在了她腰上，“這兩處地方你要發脾氣朕都沒辦法。但在明寧的地盤上么……你總得給朕個面子，忍著火氣也得先讓朕把話說完?！?/br>
    ……陛下您真是“精打細算”啊。云嬋美目一翻，收在袖中的手指探出來，使了三分力掐在他環在她腰上的手上。

    霍洹覺出那點痛意，笑了一聲全做不知，稍俯了首，在她耳邊輕聲言道：“可不許再跟你兄長告狀了。日后這婚事若是他不樂意，我總不能強娶你過門?！?/br>
    .

    是以此后一切太平。二人回宮前又一并折回云意房中去看望了云意，方才剛聽過云嬋哭訴的云意見狀愣了半天，饒有興味地看向云嬋，好在什么都沒說。

    如此相安無事地過完了秋天，又過了一個冬天。大抵因為禁軍都尉府被革了職的事讓馮家長了記性，這幾個月里，馮家什么動靜都沒有，一切都平靜極了。

    春意重新席卷長陽時，前線傳了捷報，大獲全勝。

    彼時新年的喜氣尚未散盡，這突然而至的喜訊，讓長陽城又添了一層熱鬧。

    戰時的許多事情隨著游走于兩地的商賈傳到大夏、又交口相傳到長陽，成了坊間街頭、茶余飯后的談資。如此，便有住在長陽城中的宗親、朝臣聽了，再告知家眷，外命婦一進宮，便連宮里也知道了。

    “想不到……那馮公子還真是個帶兵的料?！比~瀾說這話時神色復雜，“我還道他定然不能活著回來了呢，那副紈绔子弟的樣子，竟就這么親手取了左賢王首級?！?/br>
    云嬋亦聽聞了此事，說馮子沅身先士卒，趁夜長驅直入赫契腹地，偷襲了赫契主力軍隊。雖則讓汗王跑了，左賢王卻成了他劍下亡魂，順帶著……一把火燒了赫契人不少糧草。

    “唉……居然贏了?！比~瀾又感慨一句，嘆息得有點懊惱似的。

    云嬋靜靜抿著茶，聞言瞅一瞅她，銜起笑來：“贏了總歸是好。相較于兩國之爭，陛下和馮家的事是小事，日后也有的是時間慢慢去算。若這一仗輸了，日后大夏在赫契面前都抬不起頭來……才是大事?！?/br>
    “自然?！比~瀾一點頭，很是贊同她這說法，俄爾卻又一嘆，苦苦笑道，“我是可惜我那五百兩銀子啊……押在賭場里，賭馮子沅會一去不復返，這下好了，嘖嘖……”

    “……”云嬋啞了半天，“撲哧”一聲笑出來，“你嫁人之后可是愈發沒個貴女的樣子了，堂堂一個翁主、席家的長孫媳婦，跑去和賭徒混。讓大長公主聽了去，又得說你?！?/br>
    “母親才不管我呢?！比~瀾眼眸輕翻，“我隨意玩一玩而已。再說，天塌下來有夫君頂著?！?/br>
    末一句多多少少有那么點炫耀的意思，可見是嫁了個好夫君、婚后過得逍遙自在。云嬋睇著她一哂，不做置評。

    .

    那幾日里，似乎慶賀聲連成了一片。泱泱大國被番邦欺了這許多年，如今大勝，自然是人人都高興的。

    慶功宴當然要有，隆重得堪比新年宮宴。

    云嬋也不敢怠慢，挑了一襲新制的橘子紅色雙繞短曲裾，衣料雖明艷卻簡單得連暗紋也沒用，衣緣上的繡紋倒是華美得很。

    白妝畫得精致，紅脂勾勒朱唇，黛眉描得細長。她本就是萬里挑一的好姿色，平日里淡抹胭脂就已足夠美了，如今細致地化了妝，更像是從工筆畫中走出的絕世佳人。

    “長公主真是美得羨煞旁人，今日宮宴去了，必定讓一眾貴女都失了顏色?！卑纵嬉槐谛χ?，一壁為她的發髻簪上最后一支發釵，對鏡瞧了瞧，低低又道，“奴婢聽聞皇太后此番著意傳了幾位馮家小姐參宴呢，皆是‘恰在嫁齡’，是什么意思不必多說……又是馮將軍立了戰功的時候，長公主小心為上?！?/br>
    “我知道?！痹茓容p點了頭，“吩咐下去，一會兒宮宴上，禮數都給我加倍小心。就算真遇了有意尋事的，我不開口，誰也別說話?！?/br>
    “諾，林大人已叮囑過了?！卑纵骖h首道，“長公主近前的人，畢竟都是御前撥下來的，長公主放心便是?！?/br>
    .

    這番自上而下的準備之后，云嬋不得不有些感慨……宮中宴席，還真是斗智斗勇。

    煖轎在含章殿前落下，云嬋搭著白萱的手下來一看，就見到幾個貴女在殿前長階下嬉鬧著。

    說是嬉鬧，其實動靜也不算大；可說動靜不大……又時時能聽見笑聲清脆悅耳，在殿前的空地上回蕩著，宛若銀鈴。

    “也太沒規矩?！卑纵娲鬼櫭?，“馮家真是會慣女兒?！?/br>
    “這可不是慣出來的?！痹茓任⒁恍?，目光凝在那幾人身上，“當朝的第一大世家，教出的貴女就算性格各異，禮數也必定個頂個的好。目下天這么冷，她們不進殿去品茶暖身，非要在此說笑……那是有意等人呢?！?/br>
    是在等誰就不必明說了。白萱直聽得面容更冷，垂眸道：“奴婢可該去和含章殿的女官知會一聲，請她們落座？”

    “你讓女官尋皇太后的晦氣么？她怎么敢?！痹茓刃Τ雎晛?，一壁抬步行過去，一壁緩言又道，“不管她們，我們參我們的宴?！?/br>
    這般走了十數步，離她們已很近了，近得雖是夜色迷蒙仍能看出她們的衣料華貴。

    幾人這才止了話，一并望過來，又很快看向身旁的宮女，顯在詢問是誰。

    “錦寧長公主大安?！蹦菍m女識趣地率先一福，眾人才齊齊行了福禮：“錦寧長公主大安?！?/br>
    “不必多禮了?！痹茓容溉灰恍?，稍欠了身，溫和道，“諸位隨意便是，天還寒著，我怕冷，便不擾各位了?！?/br>
    “恭送長公主?！睅兹怂煊忠桓?，沒有人多說話，多少有些不想她在此多做逗留的意思。

    于此，云嬋倒是樂得合她們的意，徑自步上長階。一邊說服自己裝大度、告訴自己霍洹才不會在意馮家的女兒；一邊又心有惴惴：這幾位貴女有備而來，他若真喜歡上了其中哪位……可怎么辦呢……

    .

    入了席，即有宮人來奉了溫茶熱酒，云嬋品茶品得心不在焉，總時不時地朝外看。

    過了許久，可算聽見通稟聲傳了進來，一聲嘹亮的“皇太后駕到、陛下駕到”，讓云嬋的心猛然一懸……

    竟是一起來的？那么……在入殿前，皇太后必定會停下來，為他引薦一番那幾位貴女的。

    作者有話要說：_(:3」∠)_阿簫和阿笙、宴宴面基去了~#和阿笙認識七年零七個月零一天可算見到面了#

    于是1821號手邊沒電腦……

    但是存稿箱設置好啦~不會斷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