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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宮妝在線閱讀 - 第15節

第15節

    云嬋怔了一怔,細語輕聲地問說:“那、那陛下現在可有喜歡的女子么?如是有……陛下您……”

    “朕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樣的女子?!彼肿指纱?,如同手起刀落一般,讓云嬋心中陡然失了一塊:他尚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樣的女子,那便……不會是她了。

    仿佛覺得這樣說來很傻,霍洹干笑了一聲,又說:“但上次你說起類似的事,你說若當真喜歡,便會時時刻刻念著想著,朕心里還真存了個人影?!?/br>
    云嬋唇邊漾出的笑意干澀而勉強,眼也不抬一下地問了一聲:“是……哪家姑娘?”

    “呵……”霍洹將杯中剩下的酒一飲而盡,未答是哪家,只說,“娶她很難。要娶她,朕要堵滿朝文武的嘴、堵皇太后的嘴。最要命的,她還有心上人?!?/br>
    “……有心上人?”云嬋聽得悲喜交集,悲傷于他心中另有旁人,又慶幸于那姑娘也心有所屬。一縷清淡的笑意好似要用上全身的力氣才能維持住,語中稍停,又續一句,“那……那此事急不得了?!?/br>
    “所以啊……”他噙笑舒了口氣,又啜了口酒,“一時橫豎都娶不到,倒不如先料理好旁事——內平馮家、外除赫契,家國安穩了,再去問她肯不肯嫁也來得及?!?/br>
    “這位姑娘好福氣啊?!痹茓瓤桃庾尶谖锹犐先ッ骺炝诵?,莞爾頷首,“能入得陛下的眼,必定也是位好姑娘。宮中難有太平,她若肯嫁,陛下一定護好她……”

    她一字字說著,悵然若失間竟生出了些真真正正的祝福來。他喜歡的姑娘若肯嫁他,便是兩情相悅。他一定是高興的,那就很好。

    “自然?!彼α艘宦?,深如寒潭的雙眸無比清澈,一字字地告訴她,“必定護她萬全。就算朕在血洗江山,讓她看到的,也只有漫天煙火?!?/br>
    作者有話要說:_(:3」∠)_為了防止網審導致抽/某章一直不出來之類的意外,三章之間分別隔了十分鐘~~

    每章十個紅包么么噠~~

    ☆、第25章 困擾

    漫天……煙火?

    仿佛心頭竄起了一朵煙火似的,陡然出現的亮光讓原本黯淡下去的雙眸一亮,驚得整個人都再回不過神來。

    云嬋怔了好一會兒,心亂撞得連手指尖都發了抖,直要把那埋藏了許久的疑問撞出來一樣。用膳前已拭凈了唇脂的薄唇添了些白色,微微翕動著,剛要開口時,霍洹卻起了身。

    睇了眼面前案桌,他靜了一靜,目光落在方才從她面前攔下的那杯酒上,拿起來一飲而盡,一笑過后,面色重新冷了下去:“你問朕的,朕答給你了,不要說出去,讓不該聽的人聽了,對那姑娘不好?!?/br>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頷首言道:“她愿意與否朕都不能害她,你……應該也知道輕重?!?/br>
    他說罷沒有等她的回復、甚至沒有再看她一眼,轉身便走了。十余步腳步聲,每一步都傳來穩穩的聲響,一聲低過一聲,最終在殿里消失不見。殿里很快就安靜得無聲無息,云嬋啞著音,目光在不穩的氣息中慌措地四下劃著,直至落在那擱在同一邊的兩只酒杯上,心中才敢肯定……方才他確實來過,那些話也是真的。

    那么……他……

    雙頰一點點泛起熱來,直到連自己都覺出了guntang。兩重矛盾的心思在腦海里撞個不停,一邊是無盡的喜悅,一遍遍地重復著,告訴她,他也是喜歡她的;另一邊,又是一丁點殘存的不安,告訴她說他口中指的那人未必就是她,畢竟他沒有明言是她,說不準只是她自作多情呢。

    可是……可是又好像實在夠明確了!

    就算他在血洗江山也只讓她看到漫天煙火——這分明就是她剛剛見過的!煙火之下他抄了薛家滿門,彼時她分毫不知情,只看著那十朵煙花覺得好美。

    “是怕讓旁人聽了去于我不利所以不能直說……”她這樣呢喃了一句,試圖勸著自己靜下心來,心安理得地相信他說的就是她。偏生心底又還有另一個聲音涌動:屏退了旁人,誰會聽去,哪里需要那么謹慎……

    還有,她倒是說過自己有“心上人”,但……是他沒有明白她說的就是他,還是那真的是另一個姑娘、真的有心上人?

    好煩。

    云嬋伏在案上愁眉苦臉,愈是沉浸其中愈是想不清楚。許是因為太在意,所以格外地患得患失起來:因為有一點點苗頭,便覺得“是的”;又因為有一點點不肯定,便覺得“并不是”。

    得虧已是星辰漫天,若這是陽光明媚之時,云嬋大約會去園子里尋朵花瓣多些的花來一瓣瓣地揪了,揪一瓣,數一句“是”,再揪一瓣念叨一句“不是”。

    ——誠然,不論數出了怎樣的結果,心底都還是有理由不信的。

    好在,就算這要緊的一處霍洹沒有完全點破,總歸也把該怎么做說得清楚明白:他現在娶不了“她”,因為有諸多困難,所以不讓她往外說,怕對她不利。

    那么她不往外說就是了。于他而言,他就算娶不到“她”也不能害了“她”;于她而言,她就算嫁不得他,也不能害了他所喜歡的那個“她”——尤其這個“她”還很可能是她自己呢。

    “也說得太不明不白……”云嬋猶伏在案上,嘟囔著拿起一個酒盞去敲另一個,就好像在對著霍洹埋怨一樣,“你……哪怕多說一句不能娶‘她’是否因為兄妹之名……或者說一句她在不在宮里也好??!”

    .

    霍洹心不在焉地往回走,夜色中,目光凝在眼前開道宮人所持的宮燈上,似乎要靠那一片明亮的黃暈才能讓自己清醒點。

    ……她知道他在說誰么?

    應該知道,她大事上時常想得明白;又可能不知道,因為她有時候……傻乎乎的。

    這還不要緊。

    霍洹甚至拿不準自己是否希望她明白他在說誰。一面覺得讓她知道才好,畢竟她心里有了數,日后他的許多做法,她也許才更會看在眼里;另一面又是完全反過來的,但愿她想不明白,生怕她就此覺得他討厭、或是直接對他生了提防,日后他想怎樣對她好她都避著。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樣的心思,不知道在她眼里,自己和她那心上人到底差多少。

    足下陡然一頓,霍洹停了腳深深地吸了口氣,喚了人過來,道:“讓上下都聽著,這幾日若錦寧長公主求見,請她直接入殿便是?!?/br>
    .

    夜色下,長陽城中仍還有人忙碌著。萬家燈火間,數十道人影自坊間小島上疾馳而過,星光明亮的地方,才能依稀看見一點衣料的顏色。又或是恰映在那幅繡紋上,繁復的顏色勾勒出的飛魚紋在黑暗中透出肅殺。

    厚重的府門被撞開,院中的下人驚了一跳。卻是還未及喊上一聲,來者便已向正廳疾行而去。

    正廳中的樂舞戛然而止。

    “你們……”坐于主座的那人已年逾五十,胡子泛了白,精神倒還抖擻。眼見禁軍到來,心中自有畏懼,又強撐著沒有表露,問得鏗鏘有力,“已近亥時,不知各位前來有何指教?!?/br>
    “是啊,已近亥時了?!比斡墒窒聦d中圍滿、徑自立于廳外的人此時才向里邁了兩步,頷首一笑,“本不想該擾荀大人享樂,但我們奉命捉拿馮子灝,聽聞他在此借助,只好來勞煩大人?!?/br>
    這話說得輕緩客氣,還是連一眾舞姬都聽得愕然。荀初怔了一怔,站起身道:“你……你瘋了?敢捉馮家人走?奉誰的命,手令呢!”

    荀初只覺得太荒唐,禁軍都尉府指揮使尚是馮家人,手底下的官員敢來抓馮家家主的庶子?

    “手令?”云意語中的笑意聽上去并不友好,聲音轉而沉了下去,“他牽涉薛家收受賄賂之事,在下奉圣旨查辦。荀大人您若硬要攔這一道……在下是把您當同犯一起抓去問話,還是就地處死您、繼續辦自己的差事?”

    荀初猛地一抖。他說得雖輕描淡寫,仿佛玩笑一般,如刀鋒一般掃來的目光卻分明不是在說笑。荀初吞了口口水,定了定神,離開席位上了前。

    已是走到了很近,荀初還是未停腳,云意皺眉看著這瑟瑟縮縮向自己走來的人,倒是沒往后退。

    “這位大人……”荀初抬了抬頭,猶豫道,“如何稱呼?”

    云意神色未動:“禁軍都尉府上中所百戶,云意?!?/br>
    “云大人?!避鞒踝髁藗€揖,手就勢探入袖中,很快,又抽出來,露了個紙角,“天色已晚,大人辛苦……”

    寶刀出鞘時劃出的一聲嗡鳴尖銳而不刺耳,荀初一窒息,雙目圓瞪著死盯已抵在頸下的寒刃,聽得對方的話語一字字說得冷涔涔的:“夠了。知道我為什么能做這百戶么?因為陛下嫌禁軍都尉府里會收這錢的人太多了?!?/br>
    “來人?!痹埔夂攘艘宦?,“搜。再遇抵抗,殺無赦?!?/br>
    .

    馮家庶子入獄了——這消息在黎明前就席卷了長陽城。

    連被圍困在重重心事中的云嬋也很是怔了一怔:“馮家庶子?”

    “是,叫馮子灝?!卑纵鏋樗U著發髻,笑道,“縱使馮家作惡多端,這位馮公子也當真是命不好,馮家那許多人,唯他頭一個扯上這樣的事,罪名確鑿地入了獄,連皇太后都救不了他?!?/br>
    “替罪羊罷了?!痹茓鹊拿嫒葜匦鲁领o下來,緩緩又道,“丟卒保車的道理,哪個世家都懂的。推他出來就是為了擔下些罪,皇太后才不會救他?!?/br>
    “呀……這回長公主猜錯了?!卑纵孑p聲一笑,壓低了聲音,續說下去,“聽聞昨夜長樂宮的燈一直亮著,后來陛下也去了,宮人們嘴巴嚴得很,什么口風也不透??删褪遣煌?,旁人前后一瞧也明白,左不過就是皇太后要給自家侄兒說情、陛下不肯放人唄?!?/br>
    “昨夜?”云嬋輕怔,心中暗道這馮家傳信兒的速度也是真快。昨夜剛抓的人、還是在旁人府中抓的,當夜就傳到皇太后耳朵里來了?

    “還打聽著什么了?”云嬋追問了一句,想知道兄長會不會有麻煩。

    白萱手上的梳子停了一停,低頭沉吟了會兒,說道:“也沒什么了,不過據說在陛下去長樂宮前,先召了馮氏和襲氏去?!?/br>
    “召她們做什么?”云嬋蹙起眉頭,委實不解。朝中之事,就算和馮家有關系,召馮若青也就罷了,與襲氏何干?

    “這就不知了……”白萱一搖頭,打趣著又說,“該不會是皇太后病急亂投醫,想著趕緊冊馮氏為后以解燃眉之急吧?”

    絕不會是……

    至今不立后不冊妃,并非僅因霍洹不想,更有“孝”這一字在中間橫著。先帝喪期未過、新君要為父親守孝,這是道不能逾越的禮數?;侍笫窍鹊圻z孀,更加不能開這個口。

    “只怕不是為那庶子的事……”云嬋的眉頭蹙得更緊了些,抬頭從鏡中睇了一睇白萱,略作沉吟,便吩咐道,“別去探長樂宮的動靜了。去毓秀宮問問,昨晚襲氏和馮氏受召去長樂宮之前,是不是出了什么事?!?/br>
    ☆、第26章 抗衡

    一道消息如風一般在宮中傳遍:皇太后做主留下的馮氏若青,被皇帝下旨逐出宮去,遣送回府了。

    事情的結果已有了定論,前因也就不必再瞞。宮人們都在議論著,說是馮氏嫉妒襲氏得圣意,便一連三日在襲氏的早膳中下了毒。為避開嫌隙,甚至給自己也下了一些。卻還是沒能逃過宮正司的眼,查得一清二楚。

    云嬋得知這些的時候,白萱還沒有回來。既然已有了決斷,這始末在她聽來不過成了個樂子——反正她也插不了手,只能一笑置之。

    然而又過了一刻,白萱仍是沒有回端慶宮回話。

    已近中午了,算起來,白萱去尚儀局都兩個多時辰了,不該這么久的。

    正惴惴不安地想著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聽殿外有宮娥輕稟了一聲:“長公主,長樂宮拆了人來?!?/br>
    云嬋一凜,忙命人請進來。少頃,便見一級別不低的宦官躬身行了進來,見了一禮,沒等她回什么,就一口氣又說了下去:“皇太后吩咐臣給長公主帶個話——宮里宮外,規矩皆不少,有些規矩是明面上的,有些則是暗地里的。暗地里的規矩,總有人不懂或是揣著明白裝糊涂,皇太后自會讓這些人明白?!?/br>
    云嬋靜聽著,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他語中一頓,又道:“譬如……皇太后不喜歡宮中之人亂動心思??伤辉竿赋鰜淼氖?,總有人四處打聽,在她眼皮子底下忤她的意,真是不知天高地厚?!?/br>
    白萱。

    云嬋心里稍稍一緊,旋即笑了出來:“有勞大人跑這一趟?!鳖h下首去,手在按上一扶,她借了些力站起身來,不疾不徐地往外走著,“我也有兩日沒向皇太后問安了,這便去謝她老人家提點?!?/br>
    .

    似乎她的舉動全然在意料之中,那宦官滿意地一欠身,提步跟上,又示意要隨著同去的端慶宮宮人安靜候著。

    云嬋很有自知之明地沒乘步輦,一語不發地往長樂宮走。始終低頷著首,思量間羽睫偶有輕顫。

    整個人瞧著沉沉靜靜的,心中卻實在沒有這份沉靜。

    皇太后……還真是不知收斂。

    是,兄長昨晚帶人捉了那馮子灝歸案,但歸根結底,不過是奉旨行事而已?;侍笙氤鲞@口氣無妨,如此毫不拐彎抹角地找她的麻煩——雖則尋了個聽似說得過去、又和馮家并不沾邊的理由,可皇帝又如何會不覺得這是皇太后給他臉色看?

    都說“識時務者為俊杰”,云嬋覺得,若將大夏朝自上而下數一遍,最“不識時務”的大約也就是這位皇太后了。

    興許,是應了那句“當局者迷”吧。

    .

    是以這回縱是心知皇太后打算給她個下馬威、打算拿她出口惡氣,云嬋卻不打算服什么軟了。

    自己好歹還是個長公主呢,總讓人拿捏著,都對不起這封位。

    “皇太后大安?!币粋€大禮一如既往地行得畢恭畢敬,而后一如既往地沒有聽到皇太后讓她免禮。

    云嬋稍等了會兒,莞然一笑,徑自提裙站起了身來。

    抬眸間,眼見皇太后分明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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