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節
武樓前,咚咚的戰鼓,一聲緊似一聲。 全副鎧甲的羽林衛分作兩隊,各縛兩色布巾于臂上,列陣廝殺。 馬聲嘶鳴,金戈交接,殺聲陣陣。 一員小將騎在馬上,對戰三名武將不落下風,木質的槍頭折斷,以槍做棍,橫掃而過,風聲驟響,殺意凜然。 三名武將先后被掃落馬下。 朱棣看得興起,叫來負責五樓前安保工作的楊鐸,“此人姓甚名誰,在軍中任何職?” 羽林衛的將官,卻向錦衣衛指揮使詢問。 若被場中廝殺的羽林衛指揮使得知,不知會作何感想。 楊鐸定睛看去,很快認出了那名小將的身份,道:“回陛下,此人姓陳名紀,乃羽林前衛千戶。其父為后軍都督同知陳恭,祖父為先涇國公陳亨?!?/br> “涇國公之孫?” “回陛下,正是?!?/br> 朱棣沉默片刻,慨然道:“涇國公與朕有舊,任職北平期間,曾從朕出塞,征討大漠。朕起兵靖難,更是多次立下戰功,至重傷于陣中……朕令其長子嗣都督同知,卻不及其父親萬分。如今觀其孫,總算是后繼有人?!?/br> 楊鐸沒說話,朱棣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目光重新放回場中。 陳紀手中的布條已增至五條,臉上未見疲色,反而如嘗到了血腥味的猛虎,氣勢更盛。 “好!” 朱棣一個好字,結合之前的那番話,在場眾人都十分清楚,今日過后,陳紀不是一步登天,也不會在千戶的位置上太久。最少也會升上一級,妥妥是個指揮僉事。破格提拔,升上指揮使同知也說不準,甚至是指揮都有可能。 孟清和站在朱瞻壑身邊,一邊護著朱瞻壑不被鼓聲和喊殺聲嚇到,一邊為他解答疑問。 好歹做了太子少保,朱瞻壑名義上的老師,總要盡到責任。 朱棣將朱瞻壑帶來武樓,朱高煦和朱高燧都沒出言,孟清和自然也沒立場發對。 不過,仍是擔心朱瞻壑被驚嚇到。 讓個三頭身直面戰場廝殺,即使不見血,也難保不會留下心理陰影。 現實卻驚掉了孟清和的下巴。 朱瞻壑非但沒有沒嚇到,反而看得興致勃勃,圓睜著大眼睛,小拳頭握緊,包子臉緊繃,卻絕不是害怕,而是興奮。 “少保,那個就是你所說的火炮?” “回世子,正是?!?/br> “少保,火銃!和你畫給我看的火銃一模一樣!” “回世子,正是?!?/br> “少保,原來射箭時要跨步下蹲?” “回世子,這是為了更好的發力?!?/br> “少保,那個千戶好厲害!五個,六個了!” “回世子,定國公更厲害?!?/br> 朱瞻壑眼睛更圓了,“伯父?那父王呢?” 孟清和剛意識到說順嘴了,想要補救,聽到朱瞻壑的話,不免笑了。 “回世子,漢王殿下當然厲害,臣曾見過戰場上的漢王殿下,有萬夫不當之勇?!?/br> “??!父王好厲害!” 朱瞻壑的嘴巴和眼睛一起圓了,更像個年畫娃娃。 “咳!” 朱高煦沐浴在兒子崇拜的目光中,牙不疼了,腿不酸了,腰板也挺得更止了。背著手,嘴角一個勁的向上翹啊翹。 朱高燧看不下去了,酸了一句,“皇兄,恭喜??!” “咳!”朱高煦又咳嗽一聲,“多謝?!?/br> 朱高燧撇嘴,被兒子崇拜了不起?興寧伯不過是“客氣”,還當真了? 等定國公班師回朝,比試一下,看你還能笑得出來! 等王妃也給他生了兒子,他照樣有兒子崇拜! 朱高煦正得意,身邊又傳來一句,“高煦,不錯啊?!?/br> 轉過頭,老爹正皮笑rou不笑的盯著他。 這下子,漢王殿下笑不出來了。 連忙糾正兒子的觀念,“瞻壑,父王這點本事不算什么,不及你皇祖父萬分!” “皇祖父好厲害!” 單純的朱瞻壑小朋友崇拜的對象立刻換人。 如芒在背的感覺瞬間消失,朱高煦擦一把冷汗,長出一口氣。 孟清和默默轉頭,堅決不承認,漢王一腳踩進去的坑是自己挖的。 無意所為,不承認,應該也沒關系的……吧? 朱棣心情大好,當著眾人的面,將朱瞻壑抱了起來,親自指點他排兵布陣和場中廝殺。 一名宦官湊到侯顯身邊,低聲說了幾句。 侯顯揮手讓他退下,上前兩步,將鄭和王景弘回宮的消息報知了朱棣。 “朕知道了?!敝扉Φ?,“不必回西暖閣,讓他們過來回話?!?/br> “是?!?/br> 侯顯領命,親自前去傳話。 走出門廊,見到被海風吹黑不少的鄭和兩人,侯顯袖手一笑,“鄭公公,王公公,和咱家來吧?!?/br> 鄭和王景弘頓時憋了一口氣,臉上卻笑得無比親切,“勞煩侯公公了?!?/br> 三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碰撞,瞬間火花飛濺。 第一百九十五章 草原風起二 朱瞻基放下筆,看著剛寫成的一幅字,愣愣的出神。 奉旨教導他學問的翰林院侍詔鄭禮出聲道:“世子,習字時,不可二心?!?/br> “鄭侍詔所講甚是,孤受教?!?/br> 朱瞻基垂首,將飄遠的心思收回,重新提筆蘸墨,將課業做完。 中途,仍不免想起,天子二十六衛大比武,堪稱盛事,不提武將,宮內的嬪妃,宦官和宮人無不談論。連朝中的文臣都頗為關心。 皇祖父和兩位皇叔每次均要到場,漢王世子也被帶著,可他,卻總要留在偏殿中學習。 不,皇祖父曾問過他的,當時,他是怎么回答的? 朱瞻基筆下一頓,又引來了鄭禮的關注。 “世子,習字當專心?!?/br> 但這一次,朱瞻基卻沒有馬上回神,而是出神得更加厲害。 他和皇祖父說,要專心學問。 嘆息一聲,既道出心中所想,還有什么可遺憾的? 想起掛在乾清宮中的那副輿圖,據說是興寧伯親手所回,握筆的手指漸漸攥緊。 如果他想要臨摹那幅輿圖,和漢王世子一同向興寧伯學習,皇祖父會答應嗎? 恐怕,不會吧…… 見朱瞻基的心思壓根不在習字上,鄭禮的眉頭一皺。 陛下既將教導平王世子的責任交付于他,他就定然不能懈??! 剛要開口勸誡,卻被魯侍詔拉住。 “世子心中有事,不可急躁,當慢慢引導?!?/br> “可……” “近日里,世子都是這樣,鄭兄勸導過幾次,可曾有效?” 鄭禮眉頭皺得更緊,道:“依賢弟之意,該當如何?”總不能不管,任由世子這樣下去。 “愚弟倒有一策,”魯侍詔見朱瞻基仍舊走神得厲害,壓低了聲音,對鄭禮道,“我觀世子似對陛下宮中那副輿圖頗感興趣,不如這樣……” 鄭禮擰緊眉頭聽著,半晌,遲疑問道:“這可行嗎?陛下恐不會答應?!?/br> “陛下寵愛世子,定會許可?!?/br> 魯侍詔信心滿滿,卻沒告訴鄭禮,事實上,他已提前請教過姚少師,此言正是姚少師告知。 姚少師出的主意,陛下還會不許? 只要辦成了這件事,將平王世子的心思重新拉回到讀書這件事上,不過是臨摹一幅輿圖,陛下定然不會拒絕。 “鄭兄且聽我一言,事成與不成,都莫要如此嚴苛,惹得世子不喜,更會影響了課業?!?/br> 最終,鄭禮被說服了,同意了魯瑄的提議。 二人商議之后,決定暫時瞞著朱瞻基,直到天子同意臨摹輿圖,再將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于他。 “權當是磨練一下世子的心性?!?/br> 聽到鄭禮的喃喃自語,魯侍詔頗有些不以為然。但想起鄭禮私下里十分推崇解縉,也就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學問是好的,只不過,腦筋僵硬了些。 天子為何會選鄭侍詔同他一起教導平王世子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