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節
“不是?!钡蟻喪棵Φ?,“我只是驚訝,爵爺竟會對我的國家如此了解?!?/br> “這有什么?”孟清和嗤笑,好似看透了迪亞士,“迪亞士,你對大明的了解還不夠?!?/br> “是?!钡蟻喪坑行┟昂?,“感謝爵爺的提醒?!?/br> 見人老實了,孟清和才繼續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迪亞士,我可以實現你的愿望?!?/br> 兩枚算不上精美的金幣出現在孟清和手里,互相碰撞,發出一聲輕響。 這是丁千戶帶回來的。 聽到孟清和的話,迪亞士猛的抬起頭,“爵爺,您說的都是真的?” “自然?!泵锨搴湍樕系男σ饧由?,“但是,你必須向我證明你的價值。否則,我的屬下能將你從海里撈上來,照樣能把你再扔下去?!?/br> 孟清和這番話說得太直白,實在不符合官場美學。 “伯爺,這……”通譯有些猶豫。 “直述即可?!?/br> 威脅人,就要平鋪直敘,比出拳頭。拐彎抹角,這個佛郎機人未必真能聽明白。和這個時期的歐洲冒險家打交道,甜棗可以給,大棒更要上,必要時,還可換成狼牙棒。 孟清和不在乎迪亞士是否宣誓向自己效忠,他向上帝發誓,自己也未必會信他。但孟清和相信,只要給出足夠的利益,順便講明不合作的后果,就能讓這個佛郎機人盡全力為自己做事。 中世紀的歐洲,神權至高無上,國家的觀念尚未根深蒂固。騎士被他國雇傭,提著刀盾攻打自己國家的情形并不罕見。最有名的是日耳曼騎士,堪稱王牌雇傭軍。 到了中世紀末期,此類情況少了,可有錢能使鬼推磨,給出相當的報酬,照樣金幣在前,國王靠后。 迪亞士很糾結,孟清和則是老神在在。 從一開始,他就抓準了迪亞士的弱點,挖好了坑,只等著這個佛郎機人自己往下跳。 美洲是一定要去的,歐洲也可以順道去一趟。 開辟新航路的人,在史書上換個名字也不錯。 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孟清和相信,迪亞士一定會給出讓他滿意的答案。 “尊貴的爵爺,”迪亞士站起身,鄭重說道,“以上帝的名義,我宣誓向您效忠!” 話落,單膝跪地,就要去牽孟清和的手。 孟清和沒動,通譯已經蹦起來,上前一把薅住迪亞士的衣領,厲聲道:“你這夷人,竟敢冒犯伯爺?!” 聽到通譯的叱喝,門外守著的親衛眉眼倒豎,冒犯伯爺?這還了得! 轉眼之間,房門大開,親衛沖進室內,迪亞士被按倒在地,動彈不得。 “行了,放開他?!?/br> “伯爺?” “無事,誤會罷了?!?/br> 親衛不敢抗命,離開時,又狠狠瞪了迪亞士幾眼,光明正大的踹了他兩腳,理由很正當,警告一下,以防萬一。 “起來吧?!?/br> 迪亞士站起身,揉著發青的眼眶,絲毫不敢抱怨,見孟清和正看著他,忙放下手,說道:“爵爺,我會繪制海圖,還能制造火炮?!?/br> 孟清和瞬間嚴肅了神情,“此言當真?!?/br> 迪亞士點頭,取出被海水浸泡過的馬可波羅游記,翻到中間一頁面,狠狠心,用力扯了下來,遞給孟清和。 “爵爺,這是我向您效忠的誠意?!?/br> 這張書頁比其他書頁要厚一些,明顯是兩張書頁粘合而成。 孟清和接過書頁,用隨身的匕首小心劃開,很快,眉頭皺了起來。 書頁中夾著一張圖紙,可惜大半被海水浸染,一片模糊,完全看不出上面畫的是什么。 拎起圖紙,孟清和看向迪亞士,這就是所謂的誠意? 看到孟清和手中的圖紙,迪亞士如五雷轟頂,焦急道:“爵爺,我發誓,這是一張火炮圖紙!” 孟清和捏了捏額角,之前是圖紙,現在也是廢紙。 這位仁兄怕是忘記他帶著書在海里泡過。被救上船,也沒有第一時間查看圖紙的情況,不然的話,不會是這個樣子。 實在看不出什么,孟清和只能放棄,轉向通譯,道:“問他,這上面的內容,他還記得多少?” 通譯詢問迪亞士,對方立刻由沮喪變得精神起來。 “爵爺,我記得大部分!” “真記得?” “向上帝發誓,不敢欺騙您?!?/br> “那好,畫下來?!?/br> 孟清和著人準備紙筆,知道迪亞士不會用毛筆,讓長隨找些木炭送來。 “勞煩趙通譯了?!笨粗@個紅毛畫圖,沒畫完,別讓他出來到處跑。 “下官領命?!蓖ㄗg拱手,一定完成任務。 迪亞士抱著游記和紙筆離開,他比孟清和更急于將圖紙復原出來。 廂房內又剩下孟清和一人。 茶水已經涼了,略微苦澀的味道,讓他的大腦更加清醒。 迪亞士這個人,比他預想中的更加有用。 歐洲的火炮,在這個時代,最用名的就是被大明仿造的“佛郎機炮”。迪亞士畫出的圖紙會是什么樣,他很期待。 還有火銃,迪亞士能畫出火炮圖紙,對火銃也應該有所了解。 如果證實可用,可獨辟一間工坊,令工匠試造。 想到這里,孟清和又搖搖頭,在大寧制造火炮易招人口舌,也不合朝廷規矩。更重要的是,萬一永樂帝再下一道技術保密的敕令,把工匠調走,他哭都沒地方哭去。 不如將圖紙送去北京軍器局,工部會記著他的人情,有沈瑄在,功勞均攤,落在大寧的好處也不會少。 對,就這么辦。 打定主意,孟清和起身去了書房。 提筆寫就兩封書信,一封送往北京,一封送往宣府,又將信中的關鍵內容謄寫到奏疏上,蓋上官印,令親衛即刻啟程,快馬加鞭送往南京。 大食商船,佛郎機火炮,從歐洲來的冒險家,即將再次起航的鄭和船隊。 孟清和心中有許多不確定,卻有更多的興奮。 沈瑄不在身邊,這種興奮無人分享,搓著手在書房內轉悠幾圈,仍是平靜不下來。干脆向定國公學習,換身衣服跑到府內校場找人切磋。 伯府內的親衛和錦衣衛一起被嚇到了。 和興寧伯切磋武藝?開什么玩笑! 燕山后衛一直有傳言,興寧伯是沙場真英雄,鐵血純爺們,靖難期間,一戰斬首八級,武力值非同一般。 此言若是屬實,同他切磋是找虐,沒人愿意干。 若純屬虛構,更加糟糕。萬一在切磋過程中失手,不小心讓興寧伯擦破點皮,磕碰到哪里,百本百有定國公在后邊等著。握拳尚好,擦刀的話,小命休矣。 無論哪種情況,敢和興寧伯比劃都是找死。 軍漢們耿直,喜好用拳頭發展友誼,發展到韃靼瓦剌兀良哈都沒關系,對象是興寧伯,堅決不行。 親衛和錦衣衛抵死不從,孟清和只能一個人在校場里舞刀弄槍,狂劈腰刀五十下。 劈完發誓,他再也不嘲笑沈瑄沒朋友了。 這就是高處不勝寒,寂寞寒江雪的感覺嗎? 手持腰刀,孟清和抬頭望月,深深嘆息。 劈刀的結果,一連幾日,孟清和的胳膊都酸得抬不起來。 即便如此,也要每日到衙門點卯,認真工作。 處理完公務,還要換上一身藍色便服,戴上幞頭,帶著幾名親衛到城外軍屯巡視,及時發現問題,就地解決。 三月下旬,北疆冰雪消融,邊塞各衛所陸續開始春耕。 軍屯,商屯,民屯,都忙碌起來。 四處可見在田間勞作的軍漢和扛著鋤頭的壯丁。 農具不是問題,但耕牛的數量有限,即便使用朝廷的耕牛要交稅,仍有許多邊民到有司登記,排隊等著領取耕牛。稅可到夏糧之后補交,先忙完春耕才是根本。 北疆地廣人稀,朝廷從山西移民也是優先充實北京,之后是順天八府,輪到大寧,還很遙遠。 大寧的常駐人口仍舊不多,倒是往來的兀良哈和女真部落漸有增幅多的趨勢。 朝廷在開原廣寧開了互市,主要交易馬匹牲畜。大寧成為了糧食,皮毛和布帛的集散地。有言官借此彈劾,永樂帝不但沒有追究,反而給孟清和發了敕令,許大寧每年夏秋兩季開互市,征收的稅額,依開原和廣寧例上交戶部。 孟清和詢問過朱高燧,又同大寧都司上下商量,決定上交戶部之后,再從稅額中取一成上交皇帝內庫。 考慮到拿錢的是皇帝,朝中御史言官蹦跶兩回,被按下去,也只能摸摸鼻子認了。 內庫屬于皇帝的私人財產不假,但遇到天災人禍,需要發放災款救濟糧時,皇帝自己拿出的錢未必比國庫少。如崇禎時期,發給遼東的兵餉,大部分就是皇帝自己掏腰包。 向戶部要?就兩個字,沒錢。 哪怕滿朝官員都富得流油,到皇帝面前照樣哭窮。 國庫里的錢都哪里去了? 大概只有天知地知,朝堂上的諸公知。 會造成如此窘境,崇禎自己有責任,最大的責任卻還是在那些叫嚷著家國天下,黨爭得不亦樂乎,拿孝敬一點不手軟的官老爺身上。 永樂朝,朝堂上的斗爭始終存在,可斗爭歸斗爭,活一樣要干。 敢整天掐架不干實事,絕對是回家種田的節奏。惹怒了朱棣,發配充軍,砍頭扒皮,換著樣來。 人言朱棣好殺,可在某些時候,舉起刀子遠比以德服人有用得多。 大寧錢交上,皇帝很滿意,戶部也松口,群臣不會自討沒趣,大寧成為了繼開原廣寧之后,北疆的第三個互市。 春耕過后,隨著夏季的到來,城內的兀良哈和女真人會多起來,屆時,又將是另一番不同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