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
不想朱棣卻直接跑北邊來了,來了不算,還帶著大隊人馬在草原上溜達。 這是示威還是示威? 想想倒在明軍鐵蹄下的北元王庭,想想朱棣北征大漠時的兇狠,鬼力赤更愁了。 他愁的不是真打起來自己一方能不能贏,而是打輸之后該往哪里跑,以及這仗能否不打的問題。 比鬼力赤更愁的也大有人在。 在怯烈帖木兒等率部搶劫兀良哈時,順便趁火打劫撿便宜的野人女真,現在也是一腦門的包。 動手之前,朱棣還會給鬼力赤發璽書,好歹鬼力赤是韃靼可汗,夠得上級別。 野人女真就完全不被朱棣看在眼里,那就是一群化外之民,派使者過去?甭說朱棣,被派的人都嫌掉價。 朱棣能當沒看見,遼東鎮守劉真卻不能,只得派人去野人女真,傳達朝廷的意思。 天子來了,叩頭請罪趕早不趕晚。晚了,被群滅也只能到閻王殿哭去。 是生是死,自己看著辦吧。 這是傳達朝廷的旨意? 分明就是威脅! 劉真撇撇嘴,就威脅了,怎么著吧?老子是大明的遼東鎮守,老子威脅你是看得起你。 被威脅的部落大小首領還能怎么著? 捏住鼻子,受著。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子北巡三 轟!轟!轟! 連續數聲巨響,炸開了北平的朝霧。 北平郊外,金吾衛、旗手衛、羽林衛擺開儀仗,錦衣衛帶刀護衛在側。 隨天子北巡的朝廷官員面似鎮定,耳際卻在嗡嗡作響,目光緊盯著黑煙和塵土騰起處,原本立在那里的木人,已隨著巨響斷裂,騰空,隨后落下,重重砸在了地上。 空氣中能嗅到火藥的味道,一切仿佛慢動作一般,在眼前不斷回放,眾人心中的震撼無以言表。 永樂帝手下的文臣武將,對火器并不陌生,哪怕沒有親眼見過,也知曉火器的威力能達到何種程度。 眼前這一幕卻打翻了他們以往的所有認知。 威力至斯,斷木裂石,以血rou之軀如何能夠抵擋? 不待硝煙完全散去,幾名天子親衛已策馬馳往爆炸處,尋回了炸成幾段的木人。 木頭斷裂處焦黑,嵌入了不規則的鐵片,砂石等物。還能聞到一股刺鼻的火藥味道。 斷木在朱棣手中,能靠近看的只有成國公朱能和定遠侯沈瑄等少數幾人。其余武將,包括張輔在內,都只能伸長了脖子,多瞄一眼算一眼。 一邊看,一邊議論紛紛。 “這便是火雷?” “威力如此之巨?!?/br> “軍器局亦然有督造,遠不及此?!?/br> “得此神兵,乃天佑大明?!?/br> 武將們關注的是火器的威力,文臣們三句不離天佑,五句不離祥瑞。雖然角度不同,對明朝版手榴彈的正面評價和肯定卻是一樣的。 朱棣將朱高煦叫到近前,看著比離開南京前更顯穩重的次子,拍著朱高煦的背,笑得尤為暢懷。 “吾兒甚好?!?/br> 朱棣是天子,是殺人不眨眼的馬上皇帝,也是一個父親。 朱高煦獻上火雷,令他在文臣武將面前很有面子,作為一國之君,他高興,作為朱高煦的老爹,他更高興。 兒子出息了,哪個做老子的會不得意? 看,這就是朕的兒子,上馬打仗,帶兵掠陣,一等一的悍將。下馬練兵,造火器,照樣不含糊! 斜睨一眼朝臣,羨慕嫉妒嗎? 羨慕沒用,嫉妒更沒用! 為兒子驕傲的老爹,偶爾腦抽一回,應當可以理解。 “稟父王,此非兒臣一人之功?!?/br> 朱高煦一身大紅郡王常服,騎在棗紅馬上,更顯豐神俊朗,傲氣無雙。饒是支持朱高熾上位的文臣也不得不承認,就外表來看,朱高熾的確比不上朱高煦,即便世子減少了寬度也一樣。 朝廷選官要看長相,英俊瀟灑才能位列廟堂,這是洪武帝定下的規矩。 永樂帝更喜歡相貌硬挺,肖似自身的兒子,貌似也能說得過去…… “哦?”朱棣看著朱高煦,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稟父王,火雷本為大寧雜造局工匠造出,兒臣自三弟信中聞之,令開平衛雜造局試造,發現威力的確強于軍器局所造。令巡防邊軍攜帶,遇到幾倍于己的韃子游騎,仍可從容脫身。更可以爆裂之聲提醒地堡守軍,狼煙示警?!?/br> 朱高煦表情嚴肅,談起邊防工作一絲不茍。朱棣聽得極其認真,偶爾詢問兩句,總能問道關鍵處,若非朱高煦用心,怕是會被當場問住。 幾番應對,朱棣心中愈發滿意,朱高煦暗自松了口氣。 自奉命備邊,他便下決心做出個樣子,事事親力親為,如今總算有了回報。 從二月起,衛所地堡,了望墩臺,城墻上的敵臺,都被一一加固。 邊軍的糧餉,武器,袢襖軍鞋,更是幾天一催。 奉命以舟師海運糧餉的江平伯陳瑄和前軍都督僉事宣信被催得一個頭兩個大。 不是他們有意拖延,事關北疆邊防,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遼東和開平衛等地的邊軍糧餉上動手腳。實在是海運風險頗大,不到合適的月份出海,危險性太高,遇上大浪,整船的糧餉都要沉入海底,士兵也會喂魚。 等不到海運的糧餉,軍屯和商屯收獲有限,當地百姓還靠朝廷救濟糧過日子,糧食實在不夠吃,朱高煦只能另想辦法。 集合部將,集思廣益,軍漢們習慣了簡單粗暴,想吃飽肚子,最有效的辦法只有兩個,打獵,到韃子那邊搶劫。 草原上的獵物是有數的,殺光了破壞生態平衡,搶劫韃子更符合邊軍的利益。 允許韃子到自家邊境打谷草,不允許自家到草原上去套牛羊? 沒這個道理。 禮尚往來,才能實現可持續發展。 這個理念是朱高燧通過書信灌輸給朱高煦的。 原話出自興寧伯孟清和之口。朱高燧聽后認為很有道理,朱高煦看過,也是深以為然。 拋開心理負擔,各種鋪墊和準備工作做好,還等什么?就一個字,搶。 做好偽裝,帶上長刀,跨上戰馬。 能搶就搶,搶完就跑,機動作戰。 據聞,這一條也是朱高燧從興寧伯口中得知,朱高煦再次深以為然。 陳瑄的舟師沒有北上之前,草原上的韃靼部落,尤其是經常到邊衛打谷草的,成為了邊軍眼中待在的羔羊,屢遭洗劫,抓不住搶劫犯,保不住牛羊,生活水平直線下降。 相比之下,開平衛邊軍的生活水平卻在和戰斗力一起飆升,再提起韃靼,個頂個的雙眼副放光。 搶劫行動都是秘密進行,不只朝廷不知道,在身邊的朵顏三衛也一無所知。 明初,邊軍深入草原巡邏是常例,誰能想到,代表著正義的大明游擊將軍會在袢襖外邊套上皮袍子,皮帽子一扣,哇啦哇啦裝成外族去實施搶劫這一犯罪活動? 一切,都是因為孟某人的幾次說漏嘴。 可以還是偶然?只有老天知道。 經過多次磨練,開平衛邊軍的搶劫技術已臻化境,即便沒有怯烈帖木兒等韃靼首領的投靠,照樣有極大的把握騙過朵顏三衛,搶過之后,把x盆子扣到鬼力赤的頭上。 鬼力赤不行,還有馬哈木不是? 如此行事定然不符合明朝對外形象,郡王帶頭搶劫鄰居更會被言官罵得狗血淋頭的事,朱高煦不會當著外人的面告訴老爹,只能在私底下進行匯報。 永樂帝夸獎過兒子之后,感嘆,朕當初怎么沒想到如此計策? 可見,有朱棣這樣的鄰居和上司,韃靼和兀良哈果真是霉星高照,非同一般的悲催。 朱高煦向朱棣匯報完工作,朱能等將領也傳閱過被炸斷的木頭,又開始研究起點燃的火雷。 拳頭大的空心鐵球,填充火藥,裝上引信,竟然會有如此威力,當真是讓人驚嘆。 孟清和暫時未得皇帝宣召,干脆為在場眾人做起了講解員的工作。 朱能,徐增壽提出是否能改變一下火雷的外形,便于攜帶和投擲,張輔則引申到了火炮實心鐵球向開花彈轉變的可能性。 “若以威武大將軍,射出此類火彈,其威力當可無匹?!?/br> 聽到張輔的話,孟清和不免咂舌。再看朱能等人先是皺眉,隨即恍然,進而躍躍欲試的表情,孟清和不自覺的撓頭。 莫非,繼永樂帝北巡,神機營的出現也將提前? 以明朝的國力和科技發展水平,組織一支“現代化”的熱武器部隊并非不可能。 畢竟,大明朝的皇帝可不會下令將軍隊中的火銃換成弓箭,還要悄悄的來,“勿使之覺”。能做出這樣腦缺事的,除了半瓢,也只有半瓢。 看著朱能張輔等人討論的勢頭,孟清和很想提醒一句,有了火雷的啟發,開花彈的制造應當不會太困難。當下應該關注的,是火炮的攻堅。 沒有穩定性強的炮膛,炮彈再犀利也是白搭。 為了彌補制鐵工藝的不純熟,也為了加強火炮的穩定性,明初的火炮大多都是矮敦胖,個頂個的憨厚壯實。哪怕是道衍組織地下兵工廠造出的虎蹲炮,在工藝上也比不上戚繼光時代。 要想增加火器的威力,就要先加強火炮和火銃的穩定性。如此,改進煉鐵工作,加強鍛造技術就是重中之重。 想到這里,孟清和再次撓頭。 他不是工科出身,腦子里的存貨大多來自非學術渠道,很多還很不靠譜。這就像是知道歷史的大致方向,卻無法精準說出每個階段發生的主要事件一樣。 所以,要想實現火器的技術革命,需要更專業的人才。 兵仗局,軍器局,各地雜造局,肯定有不少技藝嫻熟的工匠。據聞工部左侍郎對冶煉一途很有研究,或許,可以討教一下? 搖搖頭,他出面不合適。之前一場嘴仗,幾乎得罪了滿朝文臣,敢向六部官員遞帖子,絕對是摔回臉上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