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沈鴻銳大驚:“你沒答應吧?你千萬別答應!” 寧清卓見他著急,心中微暖:“我還沒給他答復?!?/br> 沈鴻銳連忙道:“清卓,你不要受他威脅!我的父親和友人都在盡力營救我,刑部廖主事也幫忙查探事情真相?!彼J真道:“或許你不相信我的話,可是那孫劍鋒不是好人!我怕你跟他呆在一起,時間一長,他會對你不利?!庇秩崧暤溃骸昂们遄?,我呆在這牢中,沒法照顧你。你可千萬別亂來,別讓我不安心?!?/br> 寧清卓本來就沒有打算答應孫劍鋒。沈大學士都還沒有出手,哪里輪得到她湊熱鬧!此時便道:“你放心,我不會瞎逞英雄。我只是找了個機會來看看你?!?/br> 沈鴻銳這才松一口氣。卻又看寧清卓一眼,小心翼翼道:“清卓啊,我和珍婕妤之間,不是他們傳得那樣!” 寧清卓不料此種境況,他還惦記這事,怕她誤會對她解釋,意外之余,很有些窩心,卻偏偏挑眉道:“不是他們傳得那樣,又是怎樣?” 沈鴻銳眨眨眼:“這個……” 寧清卓一聲輕哼:“你以前的事跡,不用你說,我都能猜到七八?!?/br> 見她并不在意,沈鴻銳便嘻嘻笑了起來:“清卓,你可別瞎猜。我和她之間,那是大家以訛傳訛,可我與你之間,那卻是確有其事。我對你一片情意,蒼天可見日月可表……” 寧清卓瞪他一眼,打斷他的話:“得了得了!這都什么時候了,還在這油嘴滑舌!”又道:“我問你,修賢山人是怎么回事?” 沈鴻銳便住了嘴,答話道:“哎,我幾年前閑來無事,寫了本茶道的書,便是用的這一名號?!?/br> 寧清卓緩緩點頭:“知道你用過這名號的人多么?” 沈鴻銳搖頭晃腦:“想本公子文采風流,又精通茶道,書籍一出,文人雅士紛紛瘋搶,京城一時紙貴!……” 寧清卓抬手,狠狠敲了下他腦門:“也就是說,知道你用這名號的人很多了!” 沈鴻銳xiele氣,一聲嘆息:“很多?!?/br> 兩人一時都沉默了。這便意味著,那幕后之人特意選了個沈鴻銳為人所知的名號,一方面方便輿論造勢,將那《偷香記》牽扯到沈鴻銳身上,另一方面,增大了案件排查難度。 寧清卓想了想,又問:“那《偷香記》上的印章,是仿制的?” 提到這個,沈鴻銳臉色有些凝重:“不是,那印章的確是我的。父親中午來時,帶來了那書,上面的印章缺了一角。我寫那茶道書時,那印章還是完好的,只是后來被我摔壞了一角,這卻是外人不知道的?!彼聪驅幥遄浚骸拔业挠≌露挤旁诟袝坷?,父親已經去那找過,其余印章都在,獨獨不見了那‘修賢山人’?!?/br> 寧清卓皺眉:“所以說,你的印章在你府中被人偷了?!?/br> 沈鴻銳還沒答話,牢門卻沉悶一聲響。孫劍鋒推開門,冷冷看沈鴻銳一眼,又朝寧清卓道:“一刻鐘了?!?/br> 寧清卓正談到關鍵處,便被他打斷了。卻也無法,只得朝沈鴻銳道:“你保重?!备鴮O劍鋒離開。 兩人行到了天牢外,孫劍鋒看了眼月色,似是隨意道:“時辰還早,不如陪我去喝酒?!?/br> 寧清卓漠然答:“我不去了,我還要回店做賬目?!?/br> 孫劍鋒立刻改了口:“你不能回。我現下就要去辦案,你得陪著我?!?/br> 寧清卓一勾嘴角:“這怎么行。我又沒個官職,名不正言不順的,怎能陪孫大人辦案?!?/br> 孫劍鋒聽言,臉色便是一黑:“寧清卓,你別可忘了,我們有約定。我讓你見沈鴻銳,你便陪我辦案?!?/br> 寧清卓笑容愈大:“孫大人真是多想了。我只是說我想先見見沈鴻銳,卻不曾答應你陪你辦案啊?!?/br> 孫劍鋒陰鷙看她半響,一字一句道:“……你耍弄我?!?/br> 寧清卓仰頭回望針鋒相對:“不敢。不過是按照孫大人的邏輯辦了回事,僅此而已?!?/br> ☆、第66章 畫地為牢 孫劍鋒的目的沒有達成,一腔怒氣無從發泄,實在忍耐不住,令手下將沈鴻銳吊了大半日。又明里暗里找茬,阻撓沈大學士營救。他的所為傳到寧清卓耳里,寧清卓心中暗恨,對他的懷疑又增加幾分。 刑部主事廖浩南努力查探了幾日,可那幕后之人行事小心謹慎,饒是廖主事親自出馬,也沒有找到證據,無從證明沈鴻銳的清白。好在沈大學士在圣上面前能說得上話,辛辛苦苦奔波了幾日,總算換得圣上消氣,朱筆一揮,就這么把沈鴻銳放了出來。 事情似乎就這么糊里糊涂地結束了。沈鴻銳不明不白入獄一趟,好容易出來,卻依舊背著嫌犯的惡名,整件事對他來說,實在是無妄之災。沈大學士對此甚是內疚,覺得自己不該將兒子趕出府門:試想,若是錦衣衛拿人時沈鴻銳呆在沈府,他一大學士怎么也能周轉一二,不準沈鴻銳便不用受那牢獄之苦。 或許便是因此,沈大學士在沈鴻銳出獄后,便提出了讓他回府的要求??缮蝤欎J在寧清卓隔壁住出了樂趣,又介懷父親不接受寧清卓,聽言很有些不愿意。倒是寧清卓考慮到陷害他的人還沒被揪出,怕他在外沒個照應,又會被人找到可趁之機,也強烈要求他住回沈府。她都出聲趕人了,沈鴻銳無法,只得乖乖應允。 寧清卓便向房東退了小院。是夜,她站在臥房窗前,看著隔壁院子緊閉的窗戶,想到她曾與沈鴻銳在這樣的月色下一并飲酒,心中不免有些感傷。卻不料第二天,她一早起床,照舊推開窗戶,便見到對面的窗戶后立著一個熟悉的男人。 那人似是一早就站在那里了,就在等她推窗。寧清卓的目光正正與他對上,默然片刻后,伸手,將窗戶關上。 她的動作看似平靜,心中卻是極其暴躁:孫劍鋒!為什么又是這個瘋子?!他怎么會在這?! ——難道……他租下了隔壁的院子?! 仿佛聽到了她心中的疑問,對面的人沉聲發話了:“清卓,我把這院子買下來了?!?/br> 寧清卓背抵著窗戶,狠狠咬牙:真是夠了!他和他的人一天到晚監視她,不給她清靜便罷了!現下他竟然還搬來了隔壁!一想到這個人可能日日都在她身邊晃,寧清卓就覺得無法忍受! ——一定更要想辦法將他趕走! 可是,怎么趕?來硬的肯定不行,她根本沒這個能力。講道理若是有用,她上一世也不會落得那般凄慘結局…… 寧清卓的心思,孫劍鋒自然不知曉。他只是目光灼熱盯著那扇閉合的窗戶,心中懊悔:他之前真是太老實了! ——他早該住來清卓隔壁!雖然錦衣衛那邊事務繁多,他不可能時時刻刻守在她身旁,但是得空時,他可以來這屋里坐一坐,就算清卓不搭理他,但能這么近距離呆在一起,總好過他一個人在府中,日日夜夜對著那束頭發空想! 孫劍鋒甚是回味想起昨夜。她睡下了,他也睡下,就在離她不到兩丈的隔壁房間,這不是同睡么?過一會她就要吃早餐了,他也打算看著她,一起吃早餐,這不是同吃么!這么一想,孫劍鋒忽然覺得生活都有滋有味了。 他又在窗邊站了片刻,這才轉身回床邊,拿來了一油紙包,打開。桂花糕的香味便飄了出來。 孫劍鋒幼時生活艱辛,因此現下雖然有了能力,對物質條件卻不挑剔。今次會將府中的桂花糕帶出來,是因為這是寧清卓的最愛。雖然知道不大可能,但是孫劍鋒還是克制不住想:保不準寧清卓看見他在吃桂花糕,饞嘴了,會主動過來,向他討要一個呢? 卻見對面屋門打開,寧杰走了出來。孫劍鋒拿起桂花糕,心中胡亂想:清卓或許還在洗漱?或是……在換衣?她今日又打算穿男裝么?他都好久不曾見她女裝了…… 他正心猿意馬,卻見剛剛出外不久的寧杰捧著幾個包子轉回,跑進了屋,臉色便不好了:看這架勢,寧清卓不愿被他看見,于是叫寧杰出外買了早點,打算躲在屋里吃。 孫劍鋒覺得,這種事情若是放在前世,他定是要怒了??涩F下他卻只是沉著臉,將手中的桂花糕一擲,準準扔去了對面屋門檻上。 糕點碎成了渣。孫劍鋒等了等,確定寧清卓不會像他養的狗兒一樣,嗅著香味追出來,這才面無表情再拿起一塊桂花糕,送去了嘴邊。 ——好吧,雖然見不著,但至少此刻清卓也是在吃東西。這日子過得,好歹有些進步。 辰時末(9點),孫劍鋒終是戀戀不舍離開,前往鎮撫司。繁忙的一日結束,他又急匆匆趕回小院,已是亥時中(22點)。 他一進屋便直奔主題,去窗邊推開了窗戶。卻意外沒有見到寧清卓的小屋。一堵高高的墻立在兩人的院落間,遮住了他所有視線。 孫劍鋒立時黑了臉。 寧清卓一早便洗漱熄燈了,卻并沒有入睡。她躺在床上傾耳細聽,亥時中,總算聽到了隔壁院落有了人聲。 今日孫劍鋒離去后,寧清卓便找來了泥瓦匠,火速砌上了一堵高墻。想象著孫劍鋒此時的反應,她心中正覺快意,卻忽然聽見“轟”地一聲大響! 那聲音太大,于靜夜之間突然爆出,實在嚇人。饒是寧清卓有所預期,也是心中一緊。她于黑暗中靜靜睜眼半響,終是坐起身,悄然行去了窗邊,從窗縫中朝外望。 森森月色下,孫劍鋒立在院墻的廢墟之上,面無表情盯著她的窗。新舊磚泥落在院中,一地散亂。男人的目光陰鷙可怕,雖然知道窗縫如此之小,他沒可能看見她,寧清卓還是迅速直起身,退后一步。 ——還想著砌堵高墻,多少能遮上一遮?,F下可好,被那瘋子幾拳幾腳,連之前的院墻都沒了。 她默然立了片刻,便準備回去睡覺。孫劍鋒正在氣頭上,她不會傻到現下出去招惹他。卻聽見樓下一陣聲響,心中便是一驚,幾步沖下樓! 果然,寧杰睡眼惺忪立在堂中,正準備去外面看看出了什么事。寧清卓一個箭步上前,猛然抓住他的胳膊! 寧杰嚇了一跳!扭頭見到是寧清卓,拍胸舒了口氣,正要說話,卻見寧清卓一瞇眼,伸出食指置于嘴邊,左右晃了晃。 寧杰緩緩閉嘴。寧清卓搖搖頭,示意他無事,讓他回去睡覺。 眼見寧杰回屋,寧清卓心中的弦總算放松??缮蠘侵畷r,她卻忽然又憶起那日沈鴻銳吟詩,寧杰便是打開門出來看,彼時一并對沈鴻銳這種擾民舉動表示抗議的……還有那扔草鞋的暴躁大漢! 此念頭一出,寧清卓只覺心中一涼!完了!完了!她只顧拖住寧杰,不讓他出外面對暴怒的孫劍鋒,卻忘記了那大漢! 那夜大漢朝沈鴻銳扔草鞋,寧清卓和沈鴻銳都只當它是件無傷大雅的糗事,閑暇之余,還會拿來談笑??山褚鼓谴鬂h若是再朝孫劍鋒扔一只草鞋…… 寧清卓只覺心中的弦“噔”地一聲,又崩緊了!她再不敢細想下去,三步并做兩步沖回自己屋中,只待開窗與孫劍鋒一見,或許還能挽回局面! 她疾步閃到窗邊,抬手五指抵住窗戶,卻在堪堪要推窗的那一剎那,停了動作。 沒有緣由的,她覺察似乎有些不對勁。便是因為這莫名的感覺,她再一次俯身,湊去窗縫邊,朝外面看去。 月色依舊森森,男人依舊立于廢墟之上??蓪幥遄繀s終是注意到,她的院落周圍……竟然沒有絲毫燈光。 她的鄰居呢?徹夜苦讀期冀高中的窮書生,做針線活貼補家用的老嬸嬸,烙餅烙到大半夜才歇下的燒餅郎…… ……為何他們的屋中,不似往日一般有光亮? 答案迅速在腦中閃過,寧清卓一瞬間,仿佛感覺到血液逆流,卷著她的心跳聲逼上耳。咚咚!咚咚!咚咚!那聲音如此強勁而密集,震得她頭腦陣陣眩暈。 ——孫劍鋒不僅買下了對面的院子,還將她四周的院子……全部買下來了! 若不是寧杰幾人與她相熟,怕是也被他設法趕走了吧? 他見無法將她拖回他的府中囚禁,便在外為她造了一座孤島。他悉心將她身邊的人趕跑,孤島之上,他希望只余他和她。 他的希求和前世一樣。他希望她的世界里,只有一個他。他要她日日睜眼是他閉眼是他,他要她為他生為他死為他而活!他就是這樣! 寧清卓維持推窗的姿勢很久,忽然被燙一般縮手,一個側身,背緊緊靠在了墻壁上。她抬手捂住臉,努力平復呼吸,心中的念頭卻奔騰不息:他休想!他休想??! ——她不會再讓他繼續住在這!她一定要弄走他!弄走他??!弄走他?。?! 孫劍鋒在一地碎泥磚中站立許久,終是平復了情緒,這才轉身,準備跳回他屋里。卻聽身后吱呀一聲響,扭頭看去:寧清卓竟然打開了窗,此時就站在窗口,靜靜看他。 作者有話要說:咳,想不出章節名了于是就這個吧_(:3」∠)_ 謝謝疏朗的手榴彈*3o(*////▽////*)q ~ ☆、第67章 所謂交換 孫劍鋒不料寧清卓會開窗。剛剛動靜甚大,寧清卓被吵到了,很正常??伤粢_窗,早該開了,等到現在才露面,實在有些奇怪。 雖然覺得奇怪,可孫劍鋒并不在意。能見到寧清卓,他總歸是開心的,自是懶得想那許多。他見女子垂眸不看他,沒甚表情的模樣,心中暗道:今日他忍不住動粗踢壞她的院墻,她可是不高興了?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解釋下,遂開口道:“你別再搭高墻了,遮住了我的窗?!?/br> 出乎他意料的,寧清卓不似平日一般針鋒相對。女子點點頭,抬手一甩,將什么東西扔給他。孫劍鋒連忙接住,竟然是一壇酒。他有些不敢相信,卻見寧清卓也拎了一壇酒,拔開酒壇塞子扔下,仰頭灌了口酒,這才看向他道:“我周圍的鄰居呢?” 孫劍鋒琢磨片刻,明白了:這算是……交換吧?清卓想問她鄰居的下落,卻怕他不會告訴她,索性便主動示好,陪他喝這一壇酒,換他的答案。 孫劍鋒嘴角一扯,甚是開心尋了塊平整的地方坐下:他的清卓性子就是爽快!這種交換,他喜歡。 男人灌了口酒,答道:“給了他們些銀子,讓他們住去別處了?!彼皖^看一眼那壇中酒水,又仰頭看窗口的人:“竹葉青??上鹈抻杏?,芬香不足。清卓若是喜歡這酒,改天我給你帶幾壇好的?!?/br> 寧清卓對上他渴求的目光,別過視線淡淡道:“怎敢勞煩孫大人?!?/br> 孫劍鋒再琢磨一番,得出結論:這話介于拒絕與不拒絕之間,可鑒于清卓的態度甚好,于是他打算將這話當成同意,明日就去弄些好酒送她。卻聽寧清卓又道:“你別找那泥瓦匠麻煩?!?/br> 孫劍鋒盯著她:原來不止是鄰居,她還擔心那泥瓦匠。 他其實沒打算找泥瓦匠麻煩。畢竟前世,寧清卓曾經說過,她討厭他牽連無辜。孫劍鋒雖然不認為牽連無辜有什么不對——至少他能利用寧清卓的良心,達成他的念想,屢試不爽——可是寧清卓已經清楚表示過介意,那他往后便麻煩些,多繞幾個圈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