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另一邊,周清華難得在好友面前秀了一手琴技,十分歡喜,彈完之后就顧盼左右等表揚:“怎么樣,聽呆了吧?我都練了很久,辜大家也說我彈得不錯?!?/br> “是不錯哦?!蓖醅幒厅c了點頭,“指法流利,情感生動。你這方面倒是進步很快?!?/br> 崔錦繡也很捧場的跟著點了點頭,柔聲道:“真的比上次好了許多?!?/br> “你最近可是得了什么高人的指點?”王瑤禾探過頭來,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賊兮兮的問道。 提到這個,周清華想起當初謝習風彈琴時候那種令人無法形容的風姿,心口就好像被羽毛撩撥了一樣動了動,癢癢的。她忍不住小小的紅了紅臉:“沒有,我就閑的時候自己練練。練著練著就順了......”這話說得,連自己都覺得心虛。 崔錦繡低頭暗笑,握在手上的手絹都顫了顫,上面繡的蜻蜓就像是在飛一般。 王瑤禾卻伸手拉了拉周清華的頭發,唉聲嘆氣道:“哎呀,我怎么就沒碰到一個可以教我彈琴的人呢?”她惟妙惟肖的模仿了剛才周清華那句“我怎么沒有這樣好的哥哥”時的語氣。 周清華本來還有點屬于少女的小羞澀,被她一鬧反倒理直氣壯起來,惱羞成怒的伸手錘了一下王瑤禾:“你別亂說,你這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br> “哈哈,真是忍不住了,先容小人我笑一笑?!蓖醅幒绦ξ亩阍诖掊\繡背后,俏麗的臉上笑容滿滿,半笑半調侃的答了一句。 崔錦繡也被逗得不行,只是硬撐著抬手把兩人分開:“好了好了,不鬧了?!彼⑽⑿χD開話題,問周清華道,“對了,你上次說的書院怎么樣了?” 因為朝廷賑災,政令通行,江州水患平息之后很多思戀故土的災民都又都返鄉去了。當然,也有一大部分在這里尋到了工作,帶著一家老小留在京中的。周清華瞧著那些人生活艱難,每日里都是早出晚歸,一家子的孩子都是放養著、或是關著,就如同現代農民工孩子似的。 農民工子女教育問題從來都是困擾古今的難題。 不過,再窮不能窮教育。周清華就趁勢收了施粥的攤子,找袁煥尋了幾個貧苦書生開了個小書院。 因為周清華施粥時候的名聲和書院的中餐供應,一時間倒真是收了不少孩子。周清華瞧著袁煥因為父親的事情心中郁郁,幾乎病得起不了身,便干脆做了個甩手掌柜把事情全托給了袁煥——總是要給袁煥個振作起來的機會,讓他重新在這過程里面尋到足以支撐他活下去的信念和力量。 結果因為食堂水平過硬、師資水平高,過了一段時間,不僅袁煥開始活蹦亂跳,小書院里頭也擠滿了孩子。周清華想了想,便只好擴建。 周清華是真的不差錢,這年頭大戶人家都是在女兒小時就開始攢嫁妝,從頭到腳按規矩積攢下來幾乎都夠女兒在夫家用上一輩子了。大李氏是衛國侯府的嫡長女,嫁妝本就多又是高嫁便更是多添了幾分。加上周涵華自小養在祖母膝下,與自己并不親近又有祖母替她打算,大李氏早已把大部分的東西都給了小女兒。古董一類且不提,那些田產和店鋪的地契,周清華看著便覺得沉甸甸的。這這些還不是全部,等她以后嫁人周家不僅要按規矩添妝,怕是連在宮里的jiejie都會再添些。周清華一盤算,感覺自己的身價果真是挺高的,簡直可以稱一句小富婆。 周清華的錢財觀頗還留著點現代時候的觀念:不動產自然是不能動的,手上的錢夠用就行了,堆在哪里又不生錢還不如去市場流通一下,做點慈善事業。再者,會盯著女人嫁妝的男人都不是好男人。所以等到書院擴建的時候,她就十分大方的又給了一筆錢,倒是叫小李氏在邊上瞧著有些rou疼——不過到底不是她的錢,她又是繼母不好開口說話便也睜只眼閉只眼了。宮里頭還有個偏心meimei的jiejie,暗地里還補貼了周清華許多。 恰好,李二舅閑賦在家也無事,便跟著幫了把手,借著擴建的時候順便大筆一提寫了個“育人書院”的名字送過去。 周清華本人倒是提了個要求——建個簡易的圖書館和開設特長課。 無論什么時候,書籍都算是一種比較珍貴的東西,周清華提出建圖書館不僅僅是為了培養那些學生的閱讀習慣,更多的則是吸引那些買不起書的讀書人,從而提高一下整個書院的文化素養和氛圍。至于特長課,雖然因為社會等級構造的原因,從古代起就有一種“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思想,可最后真正在科舉路上頭奉獻一生、努力發光發亮的讀書人也沒多少,金榜題名的就更少了。這書院里頭的都是平頭百姓的孩子,他們更多的則是在家務農或是尋些活計,雖然不能剝奪他們往科舉發展的權利但也可以培養他們其他的興趣,只要有一技之長至少是餓不死人。 至于最后她的書院會變成怎么樣的四不像,周清華倒真是不太清楚。雖然偶然有些小擔憂但想起袁煥就會放下很多——反正袁煥那家伙人緣好、素質高、能力強,簡直是全能人才啊。把事情托付給他,十分放心。 現在忽然被問到,周清華忍不住小小的遲疑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道:“我原先還有去瞧瞧,現在倒是不太清楚。你知道我家的情況,我家夫人剛添了個meimei,身子不太好,正是忙的時候,就是今天也是好不容易才抽了空出來的。我是真沒時間去瞧?!?/br> 崔錦繡抿唇笑了笑,烏發黛眉,紅唇若櫻瓣,很有點溫柔意態:“我倒是聽說,你那書院現如今很有些名氣呢。不過你到底還未出嫁,名聲要緊,這些事情做起來可得要小心些?!?/br> 周清華點點頭:“知道了?!彼肋@算是金玉良言。不過她還是嘟起嘴,“說真的,我還沒及笄,現在還真不想去想這些?!痹谶@種古代社會,稍微認真對婚姻問題想一想,都是要叫人得婚姻恐懼癥的。尤其是,她還沒遇到一個足以叫她喜歡到可以忽視恐懼,拾起信任的人。就算是謝習風,也不行。 王瑤禾忍不住笑了笑:“那就不說這個。對了,我上回就聽我哥說過,聽說你那書院里頭很有些新奇的課,別說是小孩,有些大人聽了都覺得受益匪淺呢。尤其是那位袁仲光,據說他學問極好,又極擅長講學,許多人都是沖他去的?!闭f到這里,王瑤禾忍不住朝周清華瞧了眼,“你這家伙一直都是悶不吭聲的,倒是不知不覺做了件大好事?!?/br> 王瑤禾的語氣里頭滿滿的都是為朋友驕傲的意味。她就是這樣的人,外表看著端莊溫文,骨子里頭卻是活潑、不受拘束的性子。雖然時常喜歡拿友人說笑占些口頭上的便宜卻也是真心實意的替朋友著想,心胸開闊,既不背后說人壞話也不因為自己日子艱難而妒忌別人。是真正的好人、好朋友。 周清華從來就經不起表揚,在朋友跟前忍不住露了點小得意:“我不是一直都在做好事嗎?” 崔錦繡笑而不語,王瑤禾則是直接拍了拍周清華的肩膀:“行了,你再彈一首吧。聽完這首,我們也該告辭回去了?!?/br>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現在才發。這章有點卡,主要是我對開書院這種事還沒想好。下章jiejie出場,(^o^)/~ 第67章 東宮 “皇嫂不必再送了?!弊詫m變那日起安樂公主的面上便帶了點微微的蒼白,一直都沒能緩和過來,就如同被雨水打過的殘花有一種清冷的白。她伸手稍微攔了攔,點點頭算是回禮,然后便帶著貼身的宮女和女官轉身離開。 等人不見了,周涵華才扶著宮女的手往內殿走,她微微有些出神:安樂公主此來自然不是送些東西說會兒話,她是因為楚王馬上就要回京的事情來和東宮通氣的。 其實說起偏心,這世間少有不偏心的父母,不過是或多或少罷了,大越的皇帝陛下也算是其中的翹楚。雖然皇帝口頭上面常說先太子的不是,屢次三番想要廢太子,但先太子到底是皇帝的嫡長子,禮法上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從他出生起皇帝就對他寄予了厚望,將他放在心頭。輪到后面的齊王、燕王,因為是寵妃所出又素得他心,自然也在他心尖尖上。沒想到臨到頭來這三個最看重、最喜歡的兒子一個不剩,便是燕王也只能貶為庶民流放東都。 說到這里就忍不住要說一下燕王最后被抓的時候的趣事——他是在青樓花魁的床底下被抓到的。那個花魁據說乃是他平素里最寵愛的相好,一直都留在青樓替他和齊王探聽和傳遞消息。結果他大難當頭想起這人,就想著要躲了過去。只可惜戲子無情,那花魁轉頭就將他賣了,反倒替自己開脫洗罪。當然,為了皇家體統,那些辦案的官員最后還是糊弄著把燕王的發現地點改成了燕王府。 皇帝心里面一直覺得他這次的選太子是矮個子里拔高個,便宜了他素來不喜歡的荊王容啟。抱著這種心思,皇帝對于新太子自然是雞蛋里挑骨頭,反正是一點也不喜歡。所以,他瞧太子不順眼,想要把楚王召回京圓圓父子之情,順便給太子添堵也并非不能理解。 當然,皇帝心里頭估計也正惦記著安樂公主的婚事。如今也只有一個安樂公主乃是他最心愛的,偏安樂公主還未婚嫁。他既然不放心太子,定然也不愿意把愛女的婚事寄望在太子身上。無論如何,他總是想要在自己閉眼前把安樂公主的婚事安排妥當,盡量讓她下半輩子無憂無慮。如此一來,在皇帝的心里面,楚王這個安樂公主的同胞兄長怕是要比太子可靠些。 但安樂公主到底是有些見識,她知道如今東宮大位已定,楚王此時進京不過是徒添忌諱罷了。只是,皇帝自病后便格外固執聽不得勸,安樂公主也攔不住,只能先來和東宮說一聲表個立場和態度。 一旁的宮女玉枝小心的扶著周涵華在榻上坐下。這張榻乃是上好的花梨木制成的,上面的飛鳳圖紋栩栩如生,扶手處更是別出心裁的雕出一只真鳳凰來。是周涵華入東宮以后從內庫里面挑出來的,據說是太/祖時候就留下后宮舊物,因神宗時候朝中動亂,內庫被亂軍破過一次,這張榻的具體來源已不可考。初時,周涵華一眼瞧見這張榻便想起當初亡母大李氏那些已經被焚毀的舊物里面便有一樣極相似的,雖然沒有飛鳳圖紋卻也是相似的款式。她這才專門挑了出來。 周涵華一坐下,立馬就有兩個伶俐的宮女上前來小心翼翼的給她揉肩。玉枝柔聲細語的說道:“適才殿下正和公主說話,奴婢也沒來得及稟報?;屎蟮睦x殿那邊送了幾個宮女來,說是怕東宮人手不足,特意給挑的?!?/br> 周涵華聞言微微笑了笑——她自幼長在皇后膝下,皇后的心思她多少也清楚。太子入宮以來便陪在皇帝身邊侍疾,東宮也是安靜非常,毫無動靜?;屎笙氡厥堑鹊貌荒蜔┎畔胗眠@么幾個宮女來做投石問路——反正對皇后來說,幾個宮女根本算不得什么。 周涵華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懶懶道:“這事還是等太子殿下回來再說吧?!鼻也惶衢L者賜不敢辭這理,她到底是女人,若真是把人怎么樣了,估計馬上就有個“善妒”的名字壓在她身上。這種事,還是由容啟出面比較理直氣壯。 周涵華正閉著眼想事情,忽然感覺肩上給她按摩的手勁忽然重了點,她詫異的轉頭看了眼,眼中忍不住蕩出淺淺的笑痕,眼眸波光流轉間格外的明亮,她輕聲道:“怎么這個時候回來?”這時候不是應該陪在皇帝身邊嗎? 殿中的宮女太監不知何時都已經退了出去,殿中只留了他們兩人,一人高的燭臺上面有燭火輕輕晃動,發出輕微的聲響,淡淡的香氣細水一般流開。 容啟一邊給她揉肩,一邊笑道:“來給你揉肩啊......”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微微瞇起,長長卷卷的睫毛垂下了,柔軟濃密的出奇。這樣一來,他本就清俊的看上去更加的溫柔和煦。 周涵華掩著唇笑了笑,如同耀眼的華光輕輕掠過,叫人眼前一亮。她伸手握住容啟的手,拉他坐下:“得了吧,別是又給父皇趕出來的?”遲疑了一下,她像是在斟酌如何用詞,輕聲細語的道,“方家和文家的舊案乃是父皇的心病,你這樣三不五時的拿出來說,父皇定是要覺得不喜的。說不準,還真以為你在脅迫他呢......你若有心,不如再緩緩?!被实勰呐率切睦镏懒俗约旱腻e,口頭上也絕不會承認,否則,他豈不是成了亂殺忠良的昏君?皇帝現下的名聲已經不會,尤其注意自己的身后名。 容啟的臉色也微微變了變,他慢慢的嘆了口氣,面上仿佛結了一層冰:“并非是我等不及。實在是父皇的病拖不得了。若是不能在父皇在位時候翻案,便是日后再提起,后人不知就里怕是要多有揣測?!?/br> 恭妃心心念念了一輩子,方晨語心甘情愿為之忍辱負重。當年方、文兩家的血還未擦凈,熱血仍在,他定然是要用最徹底、最干凈的法子來還方、文兩家一個清白。否則,義理何在?地下的那些人如何瞑目? 容啟也不想在這種話題里面繼續,便轉頭四處瞧了瞧:“阿平呢?”阿平乃是他和周涵華的長子,已有三歲左右,因父母皆是容貌出色之人,他小小年紀便出落的粉雕玉琢如同玉人一般。且他正是粘著父親的時候,父子兩個一見面就如同被拆散了三生三世一般,有說不完的話。幼子阿安因為剛出生不久受不住旅途勞碌便留在了荊州,今年開春才正式啟程來京,過些時日才能到。兩個孩子的小名合起來正好是“平安”二字,寄托了他們父母對他們最大的期望。 周涵華瞪了他一眼,又氣又惱:“你們昨夜玩了半宿,你自幼習武身子禁得住,他小小人兒卻是乏得很。白日困倦,早就睡下了?!彼龂@了口氣,轉而問起另一件事,“剛剛你都聽到了,皇后送來的那幾個宮女你準備如何處置?” 容啟點點頭,緩緩說道:“嗯,我到院子里的時候就瞧見人了?!彼D了頓,端著一張正直老實的臉說道,“我讓人把那幾個宮女帶下去換了素服再送回去了。兩位皇兄過世未滿一年,我為人弟心中哀痛難以言說,自然是承受不起這般穿著花紅柳綠的女人?!?/br> 周涵華眉梢微動,忍著笑推了他一把:“你也太不給皇后面子了......”說著這種話,叫皇后這個太子生母如何自處?豈不是說皇后心中毫無哀痛之情,毫無慈母之心? 容啟含笑將人攬到懷中,輕輕撫摸長發,感覺手下觸覺冰涼柔滑:“誰讓她不給你我面子?”他說這話時面上含笑,宛若春風拂面,但眼中卻是冷冷,顯出一分殺伐決斷的冷厲來。忽而,他察覺到什么似得又伸手探了探周涵華的體溫,“怎么這樣冷,可是衣衫穿少了?尋了太醫沒有?”雖然是初春,可殿內還是燒著地龍,溫暖的很。 周涵華稍稍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實話:“近來天氣善變,忽冷忽熱。我怕是有些不適應,大約是受了點涼。已經叫了太醫,也吃過藥了,不礙事的?!?/br> 容啟面上飛快的閃過一絲影子似的懷疑,快的就像是灰暗天際的閃電。他沉默片刻,輕聲道:“等會兒讓人把程太醫叫來,再給你看看?!彼Z聲微頓,仿若無事的道,“再尋人把這殿中的東西再排查一遍?!?/br> 周涵華失笑,戳了戳他的面頰:“哪里來的疑心?這殿中的東西不是從內庫里剛搬出來的就是我們帶來的。且早就查過一遍了?!?/br> 容啟卻是漫不經心的樣子,將人抱的緊了些,懶懶道:“小心無大錯?!彼皖^吻了吻懷中的妻子,柔聲道,“再說,你的事,再小心也不為過?!?/br> 東宮夫妻兩人正說著貼心話,恩愛非常。卻不知隨著楚王入京,京中又要不安寧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昨天守孝部分有點錯誤,導致孩子年齡和一些內容出錯。好像父母死了是要守三年孝,兄弟則是一年?,F在改好了。 這章算是今天的,昨天那更,我周末有空再補吧。估計明日就可以恢復12點更新了。每卷開頭都不太好寫,大家別介意,我慢慢寫著就會順了...... 第68章 習風 收到東宮退回來的宮女、聽到太子那冠冕堂皇的話,皇后的情緒倒是并沒有多大的波動,只是用手撐著下顎,脖頸處如同天鵝一般的柔軟白皙,她自語道:“這般恩愛,倒是叫人欣慰?!编托λ频男α艘宦?聲音聽上去如同冰涼剔透的冷泉水。 當初方皇后與皇帝是如何恩愛?到頭來卻是家破人亡、自盡而死,滿宮上下更是沒一個敢提起她的名字。帝王之家,哪里會有什么恩愛夫妻? 皇后捏起鍍金描云紋的小茶盅,淡淡的眉尖處微微蹙起,形狀優美的風眼中流過清淺的光色,只見她柔聲和身側的宮女說話:“我記得芙姐兒也許久沒進宮了。那丫頭素來乖巧,許久不見倒是怪叫人惦記的......”皇后的胞弟、現任的王國公膝下只有一個嫡女,名喚王惜芙,生的如同畫中仙子一般,是少見的美人兒。 且不提王皇后那廂滿腹的陰謀算計,經過崔錦繡提醒的周清華倒是終于想起育人書院的事情。她特地抽了個空,帶著在家無聊的周雅華一起去書院那邊瞧瞧。 臨出門前,她又想起近來被關在家里禍害廚房、幾乎要得婚前恐懼癥的李初晴,專門跑去衛國侯府約了她一起出門放松心情。 為了節約成本、增加面積,育人書院是建在城外的。 正值三月,草長鶯飛,抬眼望去白雪融盡的地面早已是一片綠色,陽光暖洋洋的灑下了,正應了那句“春光懶困倚微風”。 她們三個平日里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此時聞著那濕潤清新的空氣,心里都覺得舒坦。周雅華難得出一趟門,她面上含笑,時不時拉著周清華問這問那。 “聽說還有特長班,主要教什么???” “育人學院也收女學生么?” 如此這般,直把周清華這個甩手掌柜問的張口結舌,只得攤開手老實說:“我也很久沒去看了,不太清楚。等會兒我們一起問袁煥吧?” 暫時擔任“育人書院院長”的袁煥正等在門口。他看上去瘦了許多,原本微豐的面頰凹了下去,一襲素色儒裳把他的人襯得更加憔悴蒼白。只是他的一雙眼睛依舊帶著明亮的神采,黑黝黝如同黑曜石。 “你怎么還是這幅樣子?”下了馬車,周清華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她忍不住有些沮喪,“我都特地讓書院的廚子專門給你做‘營養藥膳’了,你怎么還是這幅風吹吹就倒的樣子?” 袁煥面上露出一絲笑容,他的聲音聽說去有些沙啞但還是帶了點細微的笑意,就像是毛線球滾在沙灘上:“只是最近忙了點?!彼а劭戳丝锤芮迦A伸手的兩個人,見都不是外人,這才輕聲說道,“我最近在寫一本戲本子,算是解解悶吧......” 周清華瞧著他那皮包骨的樣子和那幾乎可以看見青色血管的蒼白皮膚,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捶他一頓,把他教訓到老實。偏偏這人現在比林meimei還林meimei,她只能解恨似的揉了揉手指,順口提議道:“行了,我們還是先進去吧。聽說最近有人捐了許多書,我們去瞧瞧?” 因為圖書館還小,書籍這種東西在古代也比較珍貴,圖書館基本是七日留一日閉館整修。今日正好是圖書館不開放的日子,正適合去瞧瞧。 袁煥眼神微變,還是點了點頭:“正巧,謝公子也來了。他前些日子捐了一些書籍,今日正好得閑也來看?!?/br> 周清華聞言面色不變,心里頭倒是怪有些不自在的——她已經許久沒見謝習風了,原本上次彈琴的時候想起他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現在真到了要見面的時候就忍不住有些近鄉情怯的感覺。 不過,周清華面上倒是很有點不動聲色的樣子,她轉頭看了看周雅華和李初晴,仿若不經意的問道:“要不我們順路去和人家說聲謝謝?” 周雅華一襲碧綠色紗裙,看上如同岸邊垂柳,弱柳扶風,嫵媚生姿。她此時正文靜的垂首立在一邊,聞言只是輕輕頷首:“我聽五jiejie的?!?/br> 李初晴倒是很有些興趣,眼珠子轉了轉,她拊掌笑道:“反正正好順路嘛?!彼龔膩矶际峭饷矃f會成員,家中父親、兄長俱是容貌出眾之人又有個容若冰雪的未婚夫,對于號稱“天上仙童,謝家玉樹”的謝習風極感興趣。 袁煥在一旁看著三個形色各異的少女,眼中閃過一絲細微的笑意,那笑意就像是微風拂過湖面吹起的波紋,轉瞬即逝。 圖書館就建在書院大門對面。對此,周清華頗有點自己的歪理:“讀史使人明智,讀詩使人靈秀”,這句話每一個育人書院的人都要知道才行。圖書館是育人書院的重點建筑,我特意給這中間留了這么一大塊地就是給圖書館未來擴建的。說不準,育人書院的圖書館還會成為未來的京城名勝呢,我要那些人一進門就可以瞧見。 誰出錢誰就是老大,再者袁煥本來就不太喜歡在這種細枝末節上面糾纏,大筆一揮就遂了周清華的愿望,還很有心思的把周清華那句“讀史使人明智,讀詩使人靈秀”的話刻到了門上。 謝習風果然就在圖書館里面,他身邊照例站著那個叫“阿一”的護衛。此時,他正垂眼認真瞧著一本拿在手上的書冊,聽到腳步聲便轉頭去看,微微怔了怔:“你怎么來了?” 他的思緒還未完全從書冊里出來,聲音聽上去有些愣愣的。 周清華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竭力作出一副鎮定的樣子,仰著白皙的下顎說道:“我今天來書院看看,沒成想你也在這里,就來打個招呼?!彼f著說著就平靜了下來,很是自然的接著道,“聽說你捐了一些書籍,正好想要和你說聲謝謝呢?!?/br> 謝習風的臉色少見的有些冷淡,他合上手上的書冊,面上含著一絲禮貌的笑容:“反正是些不甚珍貴的手抄本,當不得你一謝?!彼t疑著停頓了一下,抬眼認真瞧了瞧周清華,眼中復雜之色一閃而過,“我過些日子就要出門游學,這些東西放在家中也是無用?!?/br> 周清華還來不及說話,李初晴就忍不住打斷了兩人的對話,驚訝問道:“你要出門游學?”她看著謝習風,眼中明顯是滿滿的詫異——雖然大越流行學子游學增長見識,如袁煥就是很好的例子,但是像謝習風這般的公府繼承人外出游學卻是少有的。 周清華也有些吃驚,抬頭認真打量著謝習風的神情。 有光線從屋子邊上的紗窗透進來,像是金色的砂子灑在空氣里,一段一段、一寸一寸,如同錦繡成灰,帶著一種柔軟而干燥的溫暖。謝習風的眉眼處被染成淡淡的金色,他神色冰冷,這樣的矛盾使他看上去有一種奇異而綺麗的俊美。 謝習風就站在書架一邊,一只手上拿著一本合上的書,一只手垂著。他就那樣靜靜的看著周清華,也不知在想什么,眼神明澈一如初見:“我自出生起便在京中虛耗光陰,文不成、武不就,只叫父母親長cao心。長到如今這般歲數才忽覺時光匆匆。我是覺得與其如此,倒不如四處走走,看看這山河壯美,體會一下俗世熱鬧?!?/br> 周清華呆了呆,好久才低聲問道:“都說父母在不遠游,你這一走,謝國公他們怎么辦?” 謝習風唇角輕挑,本就如若珠玉的容貌顯得更加端麗,他笑了笑:“又不是不回來?!彼酥谱『碇械纳硢?,緩緩解釋道,“家姐身子不好,我又格外不孝。我父親已準備在族中過繼嗣子,以承家業?!?/br> 他這微微一笑,便仿佛還是當初那個一笑間如冰雪消融的貴公子,叫人忽覺驚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