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柯顏瞪著羅糖，清秀的面孔罕見露出猙獰的表情，“這是我給小路寫的！跟音樂劇沒有任何關系！”

    羅糖語塞，蘑菇發型都亂了，轉頭就盯著于茂。

    于茂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額頭青筋亂竄，還強忍著，深吸一口氣，拉著了柯顏的手：“好了，柯顏，放手。這曲子是我拿個他們的，小路死了，這種曲風又不適合我們樂隊。難道你不想有人替小路唱出這首歌嗎？”

    路語茗嘆了口氣?？骂伿莻€音樂狂人，卻從來不在乎自己的曲子被用到了哪里，只要有人唱，他就會開心。于茂從前沒少白拿他的曲子送人賺人情分，路語茗發現的時候為時已晚，自己都沒有時間為他再爭取利益就死了。

    現在，按照于茂這樣的安慰方法，搬出有人唱來勸，柯顏單純，估計也會不在乎了。

    但柯顏一反常態，強硬到底：“他不配替小路唱！小路唱得才沒有這么難聽！”

    這時候鼓手鄭萄跑出來，吐了口香糖：“柯顏，咱們來是做樂隊給人家演奏的，不是來討論唱得好壞的啦。咱們路主唱天縱奇才，誰翻唱他的歌不是一樣難聽？”

    max5的五個人臉色繽紛，暗中奇怪，這兩人難道不知道于茂還是這次mv的音樂指導？他們唱法唱腔，都是于茂親自指導的，并且最終敲定通過的。

    于茂更是氣得肝疼，這些年zero樂隊狀況直轉急下，只能翻唱炒點舊貨。要說翻唱路語茗的歌，誰有他這個后來的主唱多？

    “蠢蛋?！眳柨∮研÷暳R了鄭萄一句。鄭萄這算是解得哪門子圍？厲俊友走上去，推開鄭萄，看柯顏：“唱法不一樣吧，你覺得路語茗唱得好，但是max5的人唱得就差。也沒個比較的，你這不是無理取鬧么？”

    柯顏堅持：“小路唱得就是比他們好?！?/br>
    “好了?！庇诿瘮D出一個微笑，“既然柯顏堅持這么說，不如來指導下他們怎么唱吧?！?/br>
    柯顏歪了歪頭，仿佛不明白于茂在說什么。他會作曲，即興演奏都不是問題，但唱法唱腔，對他顯然是另一個星球上的事。

    柯顏搖頭：“我不會?！?/br>
    “那你搗什么亂！有本事你唱啊，或者你說路語茗唱得好，拿出錄音??！”厲俊友叫囂起來，完全沒有隊友的樣子。

    柯顏看于茂：“你有錄音?！?/br>
    路語茗當年試唱是在錄音棚，錄音棚的盤一向由于茂打理。于茂卻遺憾又帶著疑惑地搖頭否認：“柯顏，你糊涂了。我哪里會有什么錄音?！?/br>
    柯顏愣住，似乎不明白于茂為什么會撒謊，一時成了場上千夫所指?？骂伈辉诤鮿e人，仍然堅持，困于囚籠的孤獸一樣執拗：“你有。小路唱得好?！?/br>
    路語茗在人群外圍，聽得清楚明白，攥了攥拳頭，又松開，推開眾人，啞著嗓子說：“唱腔唱法這東西，恰好我會一點點?！?/br>
    “你？你這樣的嗓子？”厲俊友終于逮到了機會，帶著報復的快意，尖利地笑起來，“你難道要給大家唱歌？”

    正文、第43章 系統發力

    路語茗聲帶受損,現在的聲音并不動聽，嗓子還在修養期，能唱歌，卻唱不了現在爭論的這一首?？骂亴懬訌膩聿豢紤]演唱難度,這首尤其如此，路語茗前世試唱時沒有歌詞,糅合了好幾種唱法,近乎炫技，才完美表達出曲子的意境。

    現在強要唱,路語茗不是不敢，而是聲音條件根本做不到。但也不必做到。

    “我為什么要唱？”路語茗看了厲俊友一眼,“唱法唱腔是固定的歌曲處理方式，就好像你彈琴時的指法,你每次彈琴還要人演示一遍指法嗎？”

    “我……”厲俊友語塞。

    路語茗進一步攔在柯顏面前，對max5的五個人說：“這首曲子是多段曲式，感情豐富。我個人的建議是，用島式融合通俗的唱法開場，力求悠遠；中段情意綿綿，低吟唱法最好；轉入后半，情緒急轉，用關閉唱法把頂上高音，然后……”

    說到唱法，路語茗侃侃而談，說完，卻發現面前的五個人呆呆地看著他。

    “沒明白？”路語茗瞪著他們。

    max5五個人一起搖頭。

    路語茗皺眉：“哪里不明白？”

    羅糖在一邊咳了咳：“他們只是接受了簡單的通俗唱法訓練?，F在還是模仿階段，多數還是音樂指導示范之后，他們再來模仿學習的?！?/br>
    路語茗愣了愣，嘆了口氣，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了，他沒放棄：“那請應音樂指導唱一遍吧?！?/br>
    羅糖和團隊的五個人齊齊看向于茂。

    于茂的微笑仿佛隨時會碎掉一樣脆弱：“小路你說的太復雜，一般人都做不到吧?！?/br>
    “可是他們是五個人，聲音條件都不錯，哪怕一個人負責一段，也可以唱出更好的效果的?！甭氛Z茗堅持，“這點柯顏說的一點沒錯，這首曲子可以唱得更好?！?/br>
    于茂說不下去了。厲俊友抓住時機，為主上解難：“你說得輕松，誰知道唱出來是什么樣子？別以為用一堆亂七八糟的唱法，就能唬住所有人。有本事唱，沒本事滾！”

    厲俊友的話，堪稱誅心。

    路語茗重生后唯一的遺憾就是聲音，哪怕像個正常人，他不會像現在這樣無力。誰會想到他有一天輸在了聲音上？

    路語茗唱不出來，他攥著拳頭，轉過頭看到柯顏。

    四目相對，柯顏仍在期盼，路語茗卻只能滿眼歉意。

    厲俊友一擊得手，乘勝得瑟，含沙射影，開始攻擊起路語茗。羅糖畢竟是華睿娛樂的人，冷下臉阻止：“小路只是嗓子做過手術，不方便唱而已?！?/br>
    “小羅，外行人干預內行，是忌諱?！庇诿谜韵?，“小路這樣年輕，卻想指點江山，這樣可不好。他唱不出來，就是紙上談兵?！?/br>
    羅糖雖然想護著路語茗，但路語茗唱不出來，自己終究沒底氣，只好嘆氣。

    柯顏歪了歪頭，似乎終于知道路語茗沒法幫自己證明了，有些失望，抓起貝斯，背上：“這曲子，路語茗唱過，唱得比你們所有人都好?！?/br>
    說完，頭也不回就往外走。

    于茂和厲俊友也不攔著，鄭萄傻氣地自言自語：“他這是想靜一靜？那我就不去追了?！?/br>
    倒是路語茗嚇了一跳，柯顏的情緒一向系在音樂上，少有這么賭氣的時候，上次轉身就走還是于茂罵他曲子沒彈好，那次他們找了這家伙整整三天三夜！現在在國外，人生地不熟的，遠處還有森林，跑丟了怎么辦？

    路語茗急了，立刻要追。卻被厲俊友攔下：“怎么，唱不出來就想跑了？”

    “滾！”路語茗揮起一拳，嚇得厲俊友抱頭讓開，可這樣一耽誤，路語茗跑出門的時候，就沒見到柯顏。

    又有好幾個工作人員跑出來，路語茗和他們分頭去找。

    “柯顏！”路語茗一邊走一邊叫。也不知道跑了多遠，繞了多少圈，始終沒見到柯顏，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了。路語茗又喊了幾聲，嗓子終于啞了。

    路語茗又推開一間房間的門，走進去。屋子空曠，四下沒人，靜悄悄的，壁爐前一張高背椅，上面落滿灰塵。德國的冬天白天很短，窗外的日光漸漸稀薄起來。僅存的幾束光從窗戶偷跑進房間，淡淡的，塵埃在微弱的光束里打轉，頹喪地掙扎。

    路語茗咳了幾聲，聲音在房間里顯得很不真實。他踉蹌一步，轉身拉門，打算繼續去找柯顏，手機卻突然響了。

    路語茗以為是工作人員找到柯顏，來通知他，手忙腳亂拿出手機，卻發現是楚修寧的電話。路語茗揉了揉臉，吸了口氣，接電話：“喂?！?/br>
    “小路，你們到地方了嗎？”楚修寧背后的聲音吵雜，徐清的大嗓門不知道在嚷什么。

    路語茗猶豫了下，還是放下拉門的手，往屋里走了兩步：“到了。你那里很吵?！?/br>
    “等下，徐導在和剪輯師吵架。我換個地方說話?！背迣幫Ａ藥酌?，背景音消失了，楚修寧才說，“好了，現在清楚了嗎？”

    “嗯?！甭氛Z茗答應了一聲，突然覺得有些倦怠，走了幾步，在高背椅上坐了下來。

    “你聲音有點啞?！背迣帉嵲诿翡J，“很累的樣子?！?/br>
    路語茗愣了愣。楚修寧其實也有很多事情要煩，路語茗并不愿意增加他的負擔，于是吸了口氣：“剛才吼了幾聲，就啞了?，F在國內應該是夜里了吧，怎么還在剪片？”

    “徐導較起真來，威力不容小覷。你又不是沒見識過。你和祁燃去古堡，卻把我扔給這個老頭，真是折磨?！背迣幝犅氛Z茗不想解釋，就順著他的話講下去。

    路語茗張了張嘴巴，很想告訴楚修寧，來了也沒什么好，來了就會看到他被人一句“你唱”擊敗的樣子了。重生后，他刻意忽略不能唱的事實，沖淡這種失落，但它們還是在異國他鄉集中爆發出來。

    時差和柯顏的失望，加劇了爆發的力量，將失落與挫敗推向絕望。

    路語茗抿起嘴巴，低下頭，繃緊脊背，攥緊手中的手機，抵抗著負面情緒碾壓自己。

    兩人都沒了聲音，只聽到兩人的呼吸聲。楚修寧似乎在等路語茗說話，但路語茗什么都說不出來。

    過了一會兒，還是楚修寧開口：“小路，我給你講楚子凱的糗事吧?！?/br>
    “嗯？”路語茗一愣，不知道楚修寧突然提他哥做什么。

    “楚子凱這個人，現在很討人厭，其實小時候還是很萌的，親近自然，熱愛小動物，蠢起來，整個宇宙都擋不住他?！背迣幾灶欁缘卣f，“他最喜歡西紅柿，有次參加完夏令營回家，立刻跑去冰箱找西紅柿吃，結果咬了一口，突然大哭起來。西紅柿放久了，里面發了芽。后來，我媽安慰他，吞下去的西紅柿芽在肚子長出西紅柿，他既然喜歡吃，不用嚼就有得吃了。然后他就不哭了?！?/br>
    路語茗干咳。

    “還有呢，有段時間，楚子凱堅信風箏可以帶著他飛。祁燃從小手工好，他就掐著祁燃的脖子，逼祁燃給他做了個大風箏。祁燃哭得驚天動地，長大之后看見楚子凱就縮脖子。心理醫生告訴祁燃，這是心理陰影。于是祁燃做了個十米長的風箏，特意郵遞給楚子凱，脫敏治療，才不怕楚子凱了?！?/br>
    楚修寧侃侃而談，一件一件又一件，楚子凱形象倒退三十年。楚修寧再接再厲，打算一舉黑死楚子凱。

    路語茗冷靜了片刻，終于忍不住了：“楚修寧，你這是在黑楚子凱嗎？”

    “沒有，我只是在講事實?！背迣幭喈數?。

    這時候電話里傳來徐清的聲音，路語茗聽見了：“徐導叫你了?！?/br>
    “嗯?！背迣幩坪鯎Q了個方向，話筒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路語茗以為他要掛斷電話了，楚修寧突然說：“小路，其實我還可以出賣下祁燃，說說他的糗事?！?/br>
    路語茗低頭笑：“祁燃一進古堡，就去找吸血鬼了?！?/br>
    “哈哈哈?！?/br>
    路語茗聽著楚修寧的笑聲，靠在高背椅上，望著窗外，最后一束光快要消失了，但眼睛卻亮起來。楚修寧沒有給他蒼白的安慰，卻給了他實實在在的陪伴，哪怕只是聲音，只是莫名其妙的小事，已經足夠驅散那些衰敗的情緒。

    “楚修寧?！甭氛Z茗聲音嘶啞，卻很柔軟。

    “嗯？”

    “告訴我，一切都會好的?！?/br>
    “小路，一切都會好的?！背迣幨裁炊疾粏?，卻說得無比堅定。

    “嗯！”路語茗站起來，又恢復成那個無堅不摧的路語茗，“我去找柯顏了，回去唱歌給你聽?！?/br>
    說完，路語茗掛了電話，拉開了門，走了出去。

    一眼就在走廊的拐彎處看到了個人，人影模糊，但背著貝斯包。路語茗張嘴，發現聲音啞了，音量太小，干脆發足狂奔向前沖。

    路語茗心里還想著一切都會好，冷不丁眼前突然飄起一片馬賽克，攔在他面前。

    馬賽克巴掌大，內部布置如同九宮格，除了第四格的螞蟻字消失，其他每格上都飄著鬼畫符。

    重生系統除了抽風搗亂，也沒干過什么別的事。路語茗懶得理它，繼續跑。于是馬賽克華麗麗撞在了路語茗的胸口。

    奇怪的是，這次路語茗什么感覺都沒有。路語茗又路過一個拐彎口，一下子看到了柯顏?？骂亝s站在另一個樓梯口，要下樓的樣子，兩人隔著一段短短的走廊，路語茗用盡全身力氣，大叫一聲：“柯顏！”

    聲音清越，宛如天籟。

    柯顏猛然轉頭。路語茗側身滑步，一下子躲進了來時的路口，藏起了自己。

    柯顏回身走了幾步，叫了聲：“小路？”

    走廊空空蕩蕩，沒人回答。

    柯顏卻很執著：“路語茗？”

    路語茗躲在陰影里，摸了摸自己的咽喉，雙手顫抖。低頭看胸口，重生系統卻不在。再轉頭，馬賽克左右搖擺，晃晃悠悠從路語茗來時的方向追了過來，仔細看，九宮格消失了，馬賽克亮起了倒計時。

    89：31

    尾數是秒，一閃退去一個數字。這是個90分鐘的倒計時。記錄的是嗓音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