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片場靜得能數呼吸聲。 倒霉的、每次都要被波及的平頂頭場務被踹出人群:“楚少今天請假了。他說……” “他說個屁!”徐清顯然氣到了極點,一腳踩在平板電腦上,“他搞個什么東西!過段時間不搞出點新聞,心里就不舒坦嗎?給他電話,就算去外星球了,也給老子迅速滾回來!這算個什么事兒!真當老子什么都不知道嗎!” 可惜,楚修寧并不是徐清吼兩句,就能回得來的。楚修寧夜會某女星的新聞持續發酵,纏綿娛樂新聞版塊數天。楚修寧卻好像人間蒸發一樣消失了,任憑這新聞往他身上潑黑水。 路語茗拍片之余,偶爾上網看新聞,盯著照片發呆。終于有一天,路語茗寫完電影筆記,轉身對祁燃說:“你讓楚修寧回來吧。我知道他的態度了?!?/br> 祁燃打哈哈:“你在說什么啊,不就是條花邊新聞嘛。又不是和男人夜會?!?/br> “這跟緋聞和感情都沒有關系,這是他的態度?!甭氛Z茗冷靜地分析給祁燃聽,“他寧愿和女生搞緋聞,也不愿意回應,甚至是不愿意正視我。鬧緋聞,連江云宸都沒有動用。所以說,這只是一個態度,不愿意和我扯上關系的態度?!?/br> 祁燃抓著游戲手柄想要扔出去砸人,楚修寧腦袋里的彎彎繞繞,他聽楚修寧說都不明白的,路語茗卻都能猜到。簡直是一對神經病。 祁燃給楚修寧打了個電話:“你丫是個傻逼。他明白了?!?/br> 楚修寧沒有立刻回劇組,只是找了個時機,澄清了下和夜會女明星的關系——合作新戲而已。面對媒體追問,還笑得云淡風輕,自爆自己有喜歡的人。 塵埃落定。 路語茗和楚修寧面對面,坐在酒店頂層的餐廳。餐廳環境幽靜,會面聊天敘舊很相宜。 楚修寧抬手斟茶,路語茗盯著水流。 過了一會兒,路語茗抬起頭,幽邃漆黑的眼睛一點亮也沒,他鎮定地問:“你說有喜歡的人,是真的嗎?” 楚修寧點頭:“是真的,我一直有喜歡的人?!?/br> “對不起,我當時不知道?!甭氛Z茗態度鄭重,“不然不會那么沖動?!?/br> 楚修寧不置可否,繼續抬手斟茶。 “你和江云宸是什么時候認識的?”路語茗有些好奇。 “唔,我十*歲吧,記不清了?!背迣幒芫貌灰娏?,但氣質還是很溫潤,貴氣但沒有鋒芒。 “那也有十年了?!甭氛Z茗感嘆,下一句,卻誅心而來,“你能容忍江云宸喜歡你十年,為什么這么不容我?” 楚修寧思考,張嘴欲言。 “行了,別說了?!甭氛Z茗抬手打斷,“如果你說他比我優秀,或者你喜歡的其實是他,我都會覺得挺尷尬的?!?/br> 楚修寧沒有承認也沒有反駁。 路語茗站起來:“對了,第三場重點戲,我和厲俊友的那場,你寫出來了嗎?” “沒有。你怎么會知道?”楚修寧詫異。 “我想即興演,可以嗎?”路語茗看著楚修寧的眼睛,認真請求。 “為什么要即興演?” “這和生活動力有關?!甭氛Z茗想了想,“你到時候就知道啦?!?/br> 楚修寧皺眉,卻還是點頭。 “謝謝。那就這樣吧?!甭氛Z茗推上椅子,確定自己能做的都做完了,轉身離開。 桌上的茶還冒著熱氣,始終不曾被動過一下。 路語茗第三場重點戲,被排在了最后一場。路語茗現在在劇組的人氣很高,號稱驚喜小王子,又是殺青前的一場戲,所有能到場的工作人員,都到了,大家圍在一起。 厲俊友進組之后,一直很安分,演戲也兢兢業業,今天壓軸上場還挺高興,但也有疑惑:“徐導,我到現在都沒有拿到劇本!” 徐清拍腦袋:“忘了通知你了嗎?今天這場即興表演?!?/br> “即興?”厲俊友呆了,“我沒即興演過??!這是誰的主意!” “我的?!甭氛Z茗化好妝,走過來,他最近氣場越發強,說句話都讓人不容反駁。 但厲俊友是真被即興嚇傻了:“你怎么能出這么個主意!你這是挾嫌報復吧!” “報復什么?”路語茗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表演而已?!?/br> “你說的輕松,我根本沒有即興演過!我不會配合你的!” “放心,等會兒你會演出來的?!甭氛Z茗拍了拍厲俊友的肩膀,“不要讓我失望?!?/br> 徐清不羅嗦,直接講戲:“今天這場,是即興表演。厲俊友再次背叛,小路要對他進行處決。但由于厲俊友特殊身份,沒有辦法當眾判決,必須隱秘地殺掉,所以,小路把厲俊友叫到了房間里?!?/br> 徐清講戲的時候,從來都不愛說劇本里的名字,厲俊友聽得眉毛都擰在了一起。 “雖然是即興表演,但是注意,不要有任何血腥暴力的場面,而且畫面的重點是厲俊友,一定要在最后時刻驚懼?!?/br> “我有個要求?!甭氛Z茗冷淡地說,“我要道具,維生素片和水?!?/br> “好?!毙烨妩c頭,道具組拿出道具。眾人退場,把舞臺留給了路語茗和厲俊友。 場記板“啪”一聲響起。 路語茗歪了歪頭,表情天真:“來啦?!?/br> 厲俊友不配合,只是站在場中間看著窗外。路語茗拿起水和維生素片,殷勤地遞上去:“看你的氣色,真差。我知道最近的事情很多,但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壓力。清者自清,好了,等會兒要開會,你氣色這么差,怎么見人?會場燈光一照,吊死鬼一樣,這是我特地拿來的維生素片,吃點吧?!?/br> 路語茗很平常地說著話,就好像一個尋常的上司甚至朋友,沒人覺得他說的多有震懾力。對于放言不配合的厲俊友根本沒有什么用吧? 厲俊友果然沒有動彈。路語茗卻微笑著看他,繼續親切溫情地說:“聽我的話吧,吃了一定會好點的。我還能害你嗎?” 厲俊友猛然跪了下去,聲音尖利慘然:“你……你……你是誰!” 路語茗歪頭:“你說呢?” 厲俊友一直不服,他不服臺詞試鏡的時候,全場為路語茗叫好,只是語氣相像,能比聲音像更厲害嗎? 但現在,他知道厲害了。眼前這個人,語氣和發聲位置,完全是那個死鬼,路語茗!甚至包括他說的話,每一個字,都是他給路語茗吃安眠藥那天,自己說的! 恐懼如同一張網,蕭路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在加織這張網,催動這它們緊緊束縛住自己。 路語茗微笑起來,笑得卑賤又惡毒,他走上去,把維生素片輕輕放在厲俊友嘴邊:“吃了吧。嗯?” “不要!”厲俊友拼盡全力嘶吼,回憶山洪暴發一樣把他淹沒。他會死的,他會像路語茗一樣死得凄慘,被他們的朋友踩死。不能吃藥! 但路語茗的笑容就是釘死他的利刃,藥已經到嘴邊。路語茗蹲在厲俊友身邊,欣賞他每一分恐懼,回憶自己曾經經歷過的每一分痛楚。 路語茗逼著厲俊友,何嘗不是在逼自己。 如果生活的美好不能維系,那么不如讓仇恨來的更猛烈一點。這就是路語茗今天需要做的,有一份情愫,從萌生到被滅殺,只活了一天。但它們把路語茗最堅硬的地方軟化了。 現在,楚修寧既然收回了那一點點溫暖,那他就讓仇恨回到骨子里來吧。路語茗要前行,就必須再次用仇恨武裝自己。 最惡毒冷漠的仇恨,從厲俊友恐懼的表情里再次凝聚起來,再次爬上路語茗的靈魂。 很疼嗎?沒關系。 不過是從前的經歷再來一次,殺死那些溫情,這次甚至*的疼痛都沒有。 然后他一定會再次重生,仇恨鞭策,成為最強大的自己。 正文、第32章 殺青 隨著最后一聲“卡”,《傾覆鷹巢》殺青。但沒有人歡呼,要看小路帶來驚喜的,也覺得他今天很殘忍。 戲已經結束,徐清也喊停了。 但厲俊友跪著大哭,一個男人哭得凄厲尖銳,說不出的刺耳。路語茗不動聲色,只是站在厲俊友身邊,任憑厲俊友抱著他的腿嚎啕。 “小路,小路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不是我??!”厲俊友上氣不接下氣,還用盡全力在為自己辯解,“我不知道那是安眠藥,是他,是那個人,他把維生素換成了安眠藥……” 厲俊友嘮嘮叨叨,神經質地說著,順序混亂顛倒??杉词箛槼蛇@樣,還是沒有膽說出于茂的名字。 路語茗也不失望,站著欣賞了一會兒厲俊友的軟弱,終于不耐煩,低聲呵斥:“夠了!” 厲俊友滿身恐懼,聽到這一句,立刻止住嚎啕,只是肩膀不斷抖動,雙眼無神,眼淚鼻涕一個勁淌下來。 路語茗覺得惡心,掙開厲俊友的鉗制,抓起他的衣領,揚手一巴掌揮過去:“清醒點,我是臧志明,不是小路!” 這話說的蹊蹺,但卻真的有用,剛才還哭哭啼啼的厲俊友終于停了下來,只剩抽泣。 路語茗走到徐清面前:“徐導,厲俊友入戲太深,您安排個人讓他冷靜冷靜吧?!?/br> 徐清一點都不關心厲俊友的死活,倒是抓著路語茗不放:“小路啊,你還好吧?” “嗯?”路語茗看著徐清的手,已經皺成樹皮一樣,一道道紋路蟠曲糾結。 “你出戲了么?” 路語茗有些抗拒徐清的詢問,低頭不耐煩地說:“出了,我覺得現在挺好的?!?/br> “那就好?!毙烨濯q疑不定,但還是放開路語茗,轉頭就去找祁燃,又被祁燃一副要死不死的模樣嚇一跳。 走近了,就聽見祁燃在對楚修寧說:“看,他又跟咱一開始見面時候差不多了,唔,我覺得負面能量更大呢,你滿意了吧?” “他不太對勁?!背迣幈е?,眼神一直跟著路語茗,神色驚疑不定。 “哈,還不都是你搞得!” 說完,祁燃拔腿就走。 徐清止住腳步,環顧全場,覺得這場面太不對,哪里有殺青的歡快氣氛?順手抓住平頂頭場務,吩咐:“你給我把厲俊友帶出去,好好冷靜?!?/br> 吩咐完,抓起導演用的大喇叭:“喂喂,各部門注意,都給老子精神點,收拾收拾,等會兒晚上吃大排檔去?!?/br> 徐清發話,眾人立刻執行。只不過,大排檔是怎么回事?不是指的殺青酒會吧! 殺青酒會吃大排檔,當然只是句玩笑話。只是具體盛況如何,路語茗無從知曉,他沒有參加。 拍攝基地其實離s市也不遠,路語茗打的一個小時就到了楚修寧家。他下車,發了條短信給祁燃,告訴他自己打算搬回從前的住處。這樣見面機會會更少一點,路語茗也覺得心安。 估計祁燃正在high,沒有回復。這樣也好,路語茗收起手機,上樓開始收拾。 來的時候是初夏,現在已經是秋天,路語茗路過庭院,忍不住在走廊上停了下來。中秋已過,天氣開始真正轉涼,庭院里的夏花早已經謝了,幾株菊也長得不是很好,石榴倒是結果了,紅撲撲的喜人,只是沒人采摘。 今天月色不錯,清輝落滿池塘,有魚在淺水游,鱗片上泛光。驚鹿依舊,水溢滿,“嘭”一聲響。 走廊上擺著石桌和藤椅。路語茗看了一眼,轉身上樓。 《傾覆鷹巢》拍了三個月,其實自己真正在這里住的日子很少。但屋子里莫名其妙多了很多東西,稀奇古怪,最要命的還有祁燃做的一只飛機模型,波音777,半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