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王甫生不得不承認,崔繡心永遠知道怎樣一刀插進他的胸口,讓他痛不欲生。他悲哀地瞧了一眼繡心,往后退了幾步,扯了扯嘴角,神情有一絲恍惚,“我走,我走便是了?!彼质呛慰嗳绱四??折磨自己也折磨繡心。她心底沒他,他又何苦強求?只做個相敬如賓的夫妻便罷了。只顧全著崔王兩家的臉面便是了。 繡心這一次病得可非同小可,躺在床上人事不知,渾身燙得跟火爐似的。身上更是許多處青紫,破碎得仿佛摔碎的瓷器。 端懿特特派了常給她瞧病的陳御醫來給繡心瞧病,直過了四五日,人才回轉過來。只是人已瘦得狠了,非但不似以前那般給人珠圓玉潤之感,竟是單薄如紙了。蘭香心疼如刀絞,握著繡心的手一滴滴地掉眼淚,“姑娘,二爺也忒不是東西了,竟將姑娘傷成這樣。他既這樣不珍惜姑娘,當初又何必強娶呢?” 繡心的眼睛望著天上,目光迷離,“他總歸不是良人……” 蘭香聞言哭得越發厲害,“姑娘……咱們不如和離了罷了。大不了回崔家安安靜靜地過一輩子?!?/br> 繡心轉過頭瞧著蘭香,正要說話忽的虛弱地咳了好幾聲,蘭香忙輕輕地替繡心拍著被替她順氣。繡心緩了好一會兒才道,“蘭香,你糊涂了。和離不是沒有,但你哪里見世族和離的?打落牙齒活血吞,家丑不可外揚,我若真和離倒是可以削了發去做姑子,可是崔家怎么辦?” “可是二爺這樣對姑娘……”蘭香一面哭一面又道,“若是被二夫人知道了,還不知怎么傷心呢。姑娘一向是被捧在手心里長大的,他實在是……實在是欺人太甚?!?/br> “罷了,罷了?!崩C心道,“正房夫人,若是不得寵也就是個擺設。到底只是個位置。只望著他能忘了我便好。我便在這王府深宅之中了此一生也就是了?!?/br> 另一頭,端懿也是愁容滿面,“這兩個冤家,真真是愁煞了人。我原先打量著繡心單純天真嬌俏可愛與甫生乃是良配,不曾想兩人竟走到這一步?!币幻嬲f一面自己嘆了口氣,“我也不知甫生是怎么想的,繡心病了這么些日子,他莫說去瞧上一眼,竟是連問都不問,竟是個冷心絕情的模樣,看得我這個老太婆都寒了心,莫說是繡心了?!?/br> 端懿的心腹玉娘亦道,“二爺這幾日確實有些過了,縱使再不喜二夫人,她到底是咱們王家明媒正娶的夫人,這樣不管不顧總難免遭他人閑話?!?/br> 端懿搖頭道,“我瞧著甫生不像是真對繡心無意的。不過他們夫妻倆兒的事,咱們也不甚清楚,也只能走一步瞧一步了。你去庫房里那我拿根千年人參拿出來給繡心拿去補補身子,另讓陳御醫盡心照料著繡心的身子,她大病了一場,總該好好調養著?!?/br> “是,玉娘這就去?!?/br>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肯定又要說王甫生渣了。我想像得到底下評論一片罵聲…………………… ☆、第46章 揪心 第四十六章揪心 “二爺,已經亥時三刻了,也該歇著了?!蹦幷驹谝慌阅弥T大的孔雀羽毛的扇子替王甫生慢悠悠地扇著風,“雖說朝事要緊,可二爺還病著,二爺也該注意身子才是?!?/br> “咳咳……” 莫硯的話還未說完,王甫生便蜷著手猛咳了幾聲,臉色竟是蒼白得嚇人。 莫硯忙斟了一杯溫茶給他,“二爺,你可要急死奴才了,要不要召陳御醫來給二爺瞧瞧?” 他端著茶飲了一口,搖了搖頭道,“不過小病而已,哪里就值得驚動太醫了?”自那日暴雨之夜,王甫生便病了,剛開始也不過是頭暈流涕而已,又過了幾天竟咳了起來。 “二爺……”莫硯還要再說,王甫生已擺了擺手,“如今鄚州饑荒,正是需要銀兩的時候,只是如今財政又吃緊,哪里有那樣多的銀錢去救災?再加上吏治不清,就算拔出十萬兩白銀,到災民手里恐怕就只剩了一成?!?/br> “朝廷的事奴才也不懂……”莫硯一臉緊張地瞧著王甫生。 王甫生不輕不重地蹬了莫硯一腳,“知道你不懂,難不成你以為我是說給你聽的?” 莫硯受了一腳反倒高興起來,笑嘻嘻地道,“二爺能在奴才面前說,那就是瞧得起奴才,是給奴才的賞?!?/br> “得了得了,你還蹬鼻子上臉了?!蓖醺ι鷮⒐P擱下,揉了揉太陽xue,起身往外走,莫硯忙不迭地跟在后頭。 走至正院,王甫生背著手站在院門外,低聲問,“她如何了?” 莫硯瞅了一眼自己主子的臉色,“陳御醫說二夫人這一病傷了身子,身體虛弱,目前還要靜養?!?/br> “哦?!蓖醺ι犃吮阏驹陂T口,既不進去也不離開,就這么不上不下地懸在半空,夜色之下神色莫辨。 莫硯也揣摩不準王甫生的心思了,若說他在意夫人罷,卻那樣待夫人,可若說他不在意夫人罷,每晚卻立在正院門口一動不動。 莫硯想了想,試探著道,“二爺,不如進去瞧瞧二夫人?” 王甫生久久不曾答話。 外頭一陣陣蟲鳴聲,夾雜著微風穿過樹葉的沙沙聲,襯得夜晚越發安靜。也是,如今都過了亥時了,大家都歇了。莫硯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咳咳……”王甫生咳了幾聲,驚飛了樹上棲息的鳥兒,“她怕是已經睡了罷?” 莫硯振奮了精神道,“這個時辰了,自然睡了?!?/br> 他點了點頭,目光往正房里那一絲微弱的燈光瞧去,“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去就來?!?/br> 王甫生走至門外時,恰巧遇著了蘭香。自繡心病了以來,蘭香每每要瞧著繡心睡熟了才洗漱歇息,故而每晚過了亥時才睡。她剛輕手輕腳地從繡心房里出來,卻遇著了王甫生。她對這個姑爺一向沒什么好印象,如今他這般對繡心便越發惱恨起他來。只不過他到底是主子,蘭香無論如何也不能對他甩臉子,故而仍然恭敬地行了一禮,“二爺?!?/br> “嗯?!蓖醺ι鷳艘宦?,正要推門而入時,蘭香攔住了他,“二爺,二夫人已經歇下了?!?/br> 他身子微微一頓,“我曉得。我不過是想……”他停了停,艱難地吐字,“瞧瞧她?!?/br> 蘭香聽了這話,心里頭也不好受,“既如此,二爺為何那樣對我們家姑娘?就算是對家養的奴才也不至于如此罷?”蘭香一激動,音量微微提高了些,眼里散發著咄咄逼人的光,“二爺心里頭沒我們家姑娘,還不如就此撂開了手罷了。深宅大院,夫妻之間一年不見面的也是有的。二爺不如放了我們家姑娘,彼此相安無事豈不是更好?” “你好大的膽子?!币蚺鲁承蚜死C心,王甫生的聲音壓得極低,威懾力卻一點沒減,“你個做奴才的,倒cao心起主子的事來了,也不知是誰給你的膽子?” 蘭香忙跪了下來,哭道,“二爺,奴婢說的是一番肺腑之言,二爺若是降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br> 王甫生沉默半晌終是道,“你倒是個忠仆。罷了,罷了,起來罷,這回就饒了你,不過,規矩還是要立的,下回你若還敢以下犯上,三十鞭子是少不了你的?!?/br> “多謝二爺?!碧m香站起身,行了一禮退了下去。 王甫生輕吁一口氣,輕輕地推開門,走了進去。 繡心果然已經睡下了,側身朝里,蜷縮在床角,彷如被拋棄的嬰兒。窗戶是開著的,外頭高懸的明月的清光透過紗窗斜斜地射入屋內,因此,屋內雖沒有點燈,但也不是暗得伸手不見五指。 王甫生在床沿上坐了下來。 他的手慢慢地伸向繡心,可是卻在即將觸及她的肌膚時堪堪停住,縮了回來。她想起繡心曾經那樣斬釘截鐵地毫不留情地對他說,“你走,我不想瞧見你?!?/br> 他在這世上活了三十多年,還是第一次遇著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個隨時隨地讓他方寸大亂,失盡了風度的女人。他如今真是沒有辦法。她是那樣地厭惡他,甚至連正眼看他一眼都不肯。他又能如何呢? 或許蘭香所說的話才有幾分道理,他是不是應該離得她遠遠的,這樣彼此才能清靜? “唔……”繡心輕輕呻.吟了一聲,翻了個身,不知是夢到了什么,嘴里呢喃個不停,雙手也胡亂地在空中亂揮起來,“走,走開,你走開!” 王甫生握住她的手,輕輕地喚了一聲,“繡心?” 繡心卻在夢里驀地哭了出來,“嗚嗚……不要,我不要,王甫生,我恨你!”然后,抓著他的手便塞入自己口中,貝齒一闔,用盡全力地咬了下去。 他悶哼一聲,卻也不用力把手拔出來,只咬著牙忍耐。他能感受到小丫頭那鋒利的牙齒咬破了他的手掌,殷紅的血慢慢地順著他的手掌流下來。 良久,繡心終是松了口,翻了個身轉了回去,被子下的身子一起一伏,顯然是睡熟了的模樣。 王甫生低頭瞧了一眼自己的手掌,靠近大拇指的部分印著整齊的一排牙印,鮮血淋漓,看起來甚為嚇人。 他嘶得抽了一口涼氣,眉毛痛苦地皺了起來,苦笑一聲喃喃自語道,“真瞧不出來,小兔子的牙這么鋒利?!?/br> 回房之后,王甫生自己上了一些藥再用白紗布包了包便歇了,一睡至天亮。王甫生才剛起,貼身丫頭新碧便傳話道,“二爺,端懿長公主讓你起了之后即刻去一趟西院呢?!?/br> “曉得了?!彼鹕?,右手的手掌傳來一股子鉆心的疼,他低頭一瞧,手掌包扎的那處竟隱隱透出血絲來了。新碧亦瞧見了,連忙握住他的手,哎呦了一聲,“二爺,這怎么傷著了?”說著又出去喚外頭的小丫頭,“你快去把陳御醫喚過來,就說二爺手受傷了?!?/br> 此時,成碧亦端著洗漱的用具進得門來,見了王甫生的傷處,心底跟明鏡似的,傷在那種地方,這分明就是被女人給咬的,而敢咬二爺的女人,除了二夫人之外別無他人。 成碧是個聰慧過人的女子,在心內嘆了口氣,一物降一物,古語說,多情最是無情,故多情人必至寡情。王甫生早年便以風流倜儻著稱于世,處處留情,孰不知,這才是最無情之人。而如今,他卻能對一個女子患得患失起來,相必是真真留了心的。 她替王甫生梳頭時道,“二爺,雖說女子以賢德寬容為上,但天底下的女子哪個不希望自己的夫君待自己一心一意?二夫人年輕,正是需要二爺寵愛的時候,二爺若想……” “夠了?!蓖醺ι渎暤?,“這些事不是你該關心的?!?nbsp;繡心哪里是期望自己待她一心一意,她分明是希望自己離得她遠遠的,最好再也不要出現在她面前。 “是?!背杀虈樀檬忠欢?,低低應了一聲。 給手上藥之后,王甫生至了西院正廳,見了端懿先行了一禮道,“孫兒拜見祖母,祖母萬安?!?/br> 端懿嗯了一聲,“我知道你近來朝事繁忙,我老太婆耽誤你時間喚你來我這一趟,是想同你說說你和繡心的事兒?!?/br> 王甫生道,“祖母請說?!?/br> “我只問你,你對繡心到底是個什么打算?”端懿道,“她是你的嫡妻,你這般待她,風聲怕是早傳到崔家去了,你也是過了而立之年的人,怎的行事如此莽撞?就算你對繡心不滿,盡可以撇在一邊不管就是了,你房里也不缺人,怎能傷她這樣重?” 王甫生聞言心內酸澀不已,跪下苦苦認錯,“都是孫兒的錯,孫兒糊涂了?!?/br> “糊涂?!”端懿重重地敲了一下手中的鑲金拐杖,怒聲道,“你不僅是我王家的頂梁柱,更是華朝首輔,你這般作為豈是糊涂二字能揭過去的?” 端懿盛怒,王甫生卻只沉默不言,半晌都不吐一字,與他往日舌燦蓮花的模樣相比大相徑庭。 半晌之后,端懿終是嘆了口氣,“得了,你既不待見繡心,這段日子你便不用去見她了,讓她一個人好生安靜安靜。若你回轉了心意,再去求她原諒便是。不過那時,繡心若是不原諒你,那也是你造下的孽障!” “是?!蓖醺ι偷蛻艘宦?,“孫兒告退了?!?/br>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有更。作者每天工作肥來更新真的很不容易,親們真的不打算留個言么? ☆、第47章 孤立 第四十七章孤立 經過這幾天的調養,繡心的身子總算好了不少,臉色亦漸漸恢復了血色,只是消瘦了不少。蘭香琴香兩個忙吩咐小廚房給繡心準備補身體的湯還有甜品。奈何修繡心此時口味不振,哪里能吃得下那些東西,只不過略用了一碗蓮子羹便推了說不要了。 蘭香見繡心神色懨懨,變著法子給繡心講笑話,繡心也只是勾了勾唇角而已。主仆兩個正煩悶著呢,忽聽蓮香進來道,“二夫人,老夫人,大夫人,三夫人來瞧你來了?!?/br> 繡心心內暗自納悶,她們怎么來了。 “快請她們進來?!崩C心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裳,親自迎了出去先行了一禮道,“母親,大嫂。弟妹?!?/br> 錢氏忙回了一禮,“二嫂?!?/br> 王老夫人虛扶了扶她,“你還病著,怎么還迎出來了,快進去,當心著了風?!弊炖镞@么說著,自己先徑直往前走,徑直進了屋。安陽及錢氏兩個忙跟在后頭,三個女人浩浩蕩蕩地在正廳坐了下來。 “繡心啊?!崩戏蛉丝戳艘谎劾C心,矜貴地道,“你是我王家的媳婦,身份自然不一般,咱們世族之家,最要緊的就是臉面。咱們家就算發生了天大的事,也不能給外頭的人看笑話,你說是不是?” 繡心在心底冷哼一聲,我道是為什么呢,原來她專程來一趟是怕自己去和崔家訴苦,壞了他們王家的好名聲??磥?,她是打定主意要她打落牙齒活血吞了。 “媳婦醒得?!?/br> “嗯?!崩戏蛉藵M意地點點頭,“早先我就瞧出來了,你最是個讓人省心的。安陽啊?!?/br> “母親?!卑碴柨ぶ鞒雎暤?。 “待會兒,你去我庫房里那那朵天山雪蓮拿出來給繡心補補身子?!?/br> 安陽看了繡心一眼,“母親,天山雪蓮價值千金,具有延年益壽,散寒除濕的功效,那可是您的陪嫁啊,這……” 老夫人瞪了安陽一眼,“讓你拿就拿,啰嗦什么?!?/br> 繡心懶怠瞧她們在那里一唱一和,干脆行了一禮道,“如今媳婦身體無恙,那天山雪蓮實在太珍貴,對媳婦也無甚作用。母親還是留著為好,媳婦若是收了,就是大罪過了?!?/br> 王老夫人笑得越發滿意,“你既這樣說,那便算了?!?/br> 錢氏倒是將一盒血燕拿了出來,“二嫂,這是弟妹一點心意?!?/br> 繡心再三推辭不夠,還是收了。錢氏這才笑道,“就是該如此,咱們原本就是一家人,這樣客氣作什么?!?/br> 王老夫人達到了目的也就不再久留,坐了一會子便走了,錢氏也隨著她一齊走了。獨獨安陽慢走了一步,拉了繡心的手噓寒問暖。繡心答了幾句,安陽才道,“弟妹,你受委屈了。其實二叔那樣待你總歸是那個褚姨娘挑唆的。原先白卿若meimei也在她那兒受了不少委屈,碰了好些釘子。那小賤人青樓乃是青樓出身的,什么招都使得出來,弟妹也要小心吶?!?/br> 繡心扯了扯嘴角敷衍道,“多謝jiejie提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