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可我總覺得看不夠,如何是好?” “一山還比一山高,總有跨過這座山,發現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時候?!?/br> “跨了三四年,還未翻過你這座冰山,其他山河,留給別人攀登征服也罷?!?/br> “原來我是一座冰山,太抬舉我了?!笔鏉e人都挺冷談且沒心沒肺的,但自認對左擎蒼還算親昵。 左擎蒼搖搖頭,不置可否,只是解釋道:“冰山通常只有九分之一露出海面,其他九分之八都藏在海里。我是那個擁有你九分之八的人?!?/br> 有個戴著耳機聽歌的女生從他們身邊經過,嘴里輕輕哼著一首王菲的老歌,在幽靜的小道上,格外清新應景—— 有時候有時候 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 相聚離開都有時候 沒有什么會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時候 寧愿選擇留戀不放手 等到風景都看透 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 舒潯靠近了他,把頭靠在他肩上,難得軟糯地問:“等我四五十歲了,你還有興趣牽著我的手走在路上嗎?” 左擎蒼聽罷,將她的手握得更緊,“等你八十歲的時候,皺紋多得已經看不出臉紅,我拄著拐杖牽著你,帶你回家?!?/br> 舒潯的心化成一灘水,細細琢磨一番他的話,忽然一笑,捶了他一下,“搞得我好像得了老年癡呆、認不得回家的路似的?!?/br> “舒潯?!弊笄嫔n用很認真的口吻說,“我在哪里,你的家就在哪里。我一直在等你回家?!?/br> “我這不是……回來了么?!笔鏉⌒÷曊f。 對的男人,總是在一個你熟悉的角落,等著你回家,無論你離開多遠,多久,你都知道,他就在那里,不離不棄,生死相依。就像詩人顧城寫的那樣——我握著你的手/你始終存在。 ☆☆☆ 因為今天要去實驗室確認吳靜是否知道密封室的密碼,舒潯醒得很早。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薄被上,增氧機還在運作,因此醒來時感覺神清氣爽。 旁邊,裸.著上身還未醒來的左擎蒼秀色可餐,古銅色的皮膚好像涂了一層蜜蠟,肌rou勻稱,胸肌下隱隱可見腹部六塊肌的線條,經常鍛煉的成果就是如此顯著。 昨晚如何自不用說,舒潯忽然覺得左擎蒼所謂的“冰山原則”中那九分之一其實是自己在人前穿了衣服的樣子。床很大,但他總在舒潯筋疲力盡后,挨著她還霸道地摟著她的腰,好像她會在睡夢中跑了一樣。 趴在枕頭上,舒潯數了一會兒左擎蒼的睫毛,發現數也數不完,就輕輕在他唇上落下早安吻。 做個早餐好了。 舒潯剛要起身,左擎蒼忽然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進自己懷里,抱小貓一樣環著她不放,她試圖掙扎一下,他就咬一下她的耳朵。他的親昵和甜膩只在她面前呈現,別人想見也見不著。舒潯埋首在他懷里,見他又漸漸睡著,才泥鰍一樣從被子里鉆出來,哼了一聲,心想,論恢復體力,還是女人強。 她看了課表,今早上左擎蒼沒有課。所以做早餐的時候,從容了很多。她在冰箱里找到了雞蛋、土豆、秋葵、胡蘿卜,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她現在對胡蘿卜有點陰影…… 一時心血來潮,她拍了幾張早餐的照片傳到了許久不用的微博上,還沒幾分鐘,一個叫“胡椒小姐”的人就發表了一段鞭辟入里的評論:“照片背景不像租住的公寓;碗碟不是你喜歡的風格;牛奶不是你常喝的牌子;遠處還隱約可見一個電動剃須刀。老姐你不在自己家,跑到姐夫那兒去住了么?你真壞?!?/br> 舒潯拿著手機,無語了半天,做賊心虛地把微博刪掉了。 “——你越來越像一個好妻子,我不馬上跪下求婚好像對不起一桌美食?!弊笄嫔n的聲音在身后響起,舒潯回頭一看,他已經起床了,松垮垮地套了條褲子,依舊光著秀色可餐的上身。他從后面抱住她,下巴一抬,剛好可以放在她發頂。 舒潯的臀部上方敏感地地感覺到了他晨間最自然的生.理.反應。 她推著他去洗漱,隨便吃了兩口早餐打算出門。換好衣服的左擎蒼西裝筆挺,全然不見剛起床時的慵懶隨性,恢復成一貫的嚴肅不茍,“如果不急著出門,我送你?!?/br> “你今天早上沒有課?!笔鏉≌驹谛P,善意地提醒。 “我不會讓你擠地鐵?!弊笄嫔n不由分說,將她按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的早間新聞,把遙控器放在她手邊,才坐在餐桌前。 舒潯想起本科時追看的一部日劇《神探伽利略》,湯川學在食堂時吃飯也正襟危坐,一絲不茍,看上去優雅又帥氣,正在用餐的左擎蒼很像他。 錯開了上班高峰期,舒潯到學校一路都格外順利。尤義教授根據楊捷的論文,還原出了爆炸物的形狀,那是一個橢圓體,像一個大號的膠囊,長約二十五厘米,遠遠看去,好像一個同時裝了三顆網球的長形袋子。 這東西如此顯眼,要把它拿出來安裝在講臺底下,還有點困難。 司馬雪聯系了一個開鎖匠,舒潯、左擎蒼和她一起去了楊捷的實驗室。 吳靜和陳思揚等幾個老師、學生都在,吳靜見了左擎蒼明顯臉色一黑,就好像在《名偵探柯南》中想犯罪的人見到名不符其實的毛利小五郎,總有那么一瞬間的心虛和害怕。開鎖匠用各種工具很費時費力地把密封室的鎖破壞掉,刺耳的報警聲中,門終于被打開。 左擎蒼進去看了幾眼,一副了然的樣子。舒潯用軟毛刷沾少許粉末灑在一定會留下指紋的門把、保險柜鎖頭、柜子玻璃門把手上,發現那上面干干凈凈,一個指紋都沒有——跟她想得一樣,有人進來打掃過,大概是把楊捷平日里用來做下作之事的工具收拾起來藏進某個保險柜里,為了保險還擦掉了一些指紋。 “這個密封室遇到了一個好主人,每次出去前,都仔細地將它打掃擦洗一遍?!笔鏉≌Z氣充滿諷刺,抬眼看了看吳靜。吳靜抿了一下嘴唇,低下頭去。 左擎蒼檢查了激光儀器的電腦記錄,問:“10月15日晚上11點28分,誰使用過儀器?” 大家面面相覷,陳思揚回答:“那臺儀器本來就很少用,再說一般實驗室只開放到下午六點,晚上十一點時,實驗室應該沒有人才對?!?/br> 舒潯從密封室出來,站在長得很像打印機的激光雕刻切割機前,刷了些粉末在開關上,在掃去多余粉末后,一枚清晰的指紋浮現出來?!凹热淮蠹叶紱]有碰過這臺儀器,那么這枚最新指紋的主人,就是15日使用它的人。所以,麻煩吳靜老師和陳博士你們兩個有實驗室鑰匙的人留個指紋樣本,我們回去可以做一下對比?!?/br> 陳思揚答應得很干脆,吳靜卻訕訕的,目光一片死寂。 左擎蒼故意問:“我們得到了一些照片,都是楊捷的‘杰作’。你們知不知道他藏東西的習慣,比如照相機、激動硬盤等等,他一般放在什么地方?” 吳靜臉色一下子變得死白,連嘴唇都漲成了青色。 其他人搖搖頭,七嘴八舌地猜測可能在保險柜里,可能在他家里。 陳思揚在卡片上留下自己指紋的時候很不解地問:“這個激光器跟案子有什么關系嗎?我聽說楊老師是在禮堂被炸死的?!?/br> 左擎蒼佯裝虛心地向吳靜求教:“這個激光器除了基礎切割外,能不能做一些精密雕刻?” “噢……這個可以的?!眳庆o魂不守舍地解答著,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原理,只有他們專業人士聽得懂。 “這么說……”左擎蒼很不經意地打斷吳靜的描述,接著問:“往爆炸品上刻那樣的字,對你們這些專業人士而言,也相當容易,是嗎?” 吳靜眉頭皺了又松,敷衍道:“可……可以的?!?/br> 陳思揚目瞪口呆,反問:“字?什么字?” 左擎蒼的小陷阱成功,他盯著吳靜,也問:“是的,吳老師,爆炸品上被人刻了字這件事,除了辦案的幾位參與者外,沒有別人知道。你連什么字都沒問我,你怎么這么確定可以用激光刻上去?” 舒潯望著有些咄咄逼人的左擎蒼,暗自搖搖頭,吳靜的段數還不足以在他面前說謊掩飾成功,果然不出所料,她心里有鬼,方寸大亂,沒幾句話就中了他的計。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評論小紅包送給 葉蓁蓁 童鞋~~你太犀利了 ☆、第46章 法理與人情 吳靜一言不發地跟著舒潯幾個到了專案組辦公室,沒再做多少言語上的抵抗,就交代了自己犯罪的過程和動機。 “他是個變.態。如果他不死,我永遠都要活在他的控制之下。他在人前總是那個笑瞇瞇、親切和藹的樣子,我去告他,幾個人會相信?他們只會說我行為不端!”吳靜一邊哭一邊說,“你們猜得沒錯,我知道密封室的密碼,還知道他把樣品放在哪個保險柜里。因為……因為考慮到安全問題,我們弄的那個樣本跟極端分子使用的小燃燒彈還有一定差距的,但原理一樣,近距離爆炸可以致命?!?/br> “是你把樣本偷出來的?”舒潯問,司馬雪在一遍負責記錄,電腦鍵盤被她打得噼噼啪啪響。 “那不叫偷?!眳庆o帶著一種慘然的表情強調道,“楊捷不會在乎樣本丟沒丟,他一門心思只在兩件事,一是用卑鄙的手法玩.弄女人,二是試圖升職當院長。說實話這個樣本全部都是我和思揚制作的,他只是在理論上提出一些改進的意見。做樣品的時候,我還沒想著要用它弄死楊捷,我想殺他的時候,想過很多方法,可我是個女人,連反抗他對我的強.暴都不可能,又怎么殺他?這個樣品是我參與制作的,就跟我的孩子一樣,我是萬不得已才用它殺了人……” 吳靜說著,捂住臉,好像很對不起自己制作出來的樣本。 梁子嵋對待吳靜,多了一絲長者的寬容和同情,慢慢地問:“因此你就刻上了復仇女神的名字,也算是將這種殺人的行為變得正義?” 吳靜擦了一把眼淚,重重點頭,因為不善言辭,此時情緒又激動,她說得斷斷續續,但是充滿了無奈和抗爭:“我知道殺人是犯罪,是惡行,但我自己終于走出這一步的時候才知道,有些人就是該死,只有他死了,另一部分人才能解脫重生。梁教授,相信您也看了那些照片,我無臉辯解什么,但請你們大家相信,我們每個被楊捷脅迫而發生那種關系的人,打心底都是不愿意被他觸碰的?!?/br> 梁子嵋有了些許動容,跟著點了點頭,“以前因為一些風言風語,我對你也有些許誤解,現在我要向你道歉?!?/br> “梁教授!你別這樣說。我現在是個殺人犯?!眳庆o羞愧難當,連連擺手,“這些年,被楊捷迫害的女孩不下二十人,每一個女孩都被楊捷拍了照片作為威脅。他還有更加惡心的愛好,就是收集女孩子們的貼身物品甚至是一些毛發,他經常在網上炫耀這些東西,我都知道!可惜,我不知道楊捷把這些東西藏在哪里,那些可憐的女孩有些我不知道是誰,有些人的名字我不方便透露,她們都生不如死,有的還想過要自殺,我也想過?!?/br> 照這樣說,楊捷是個泥潭,誰不小心踏了進去,就被他一點點往屈辱的深淵里拉。 在這種時候,只有左擎蒼理智得近乎殘忍?!捌渌四悴环奖阃嘎?,無妨。請你交代一下,你的同伙是哪位?” “我沒有同伙?!眳庆o止住眼淚,篤定地說。 舒潯拿出一份布置會場人員名單,指出:“你在案發前,沒有去過大禮堂?!?/br> 吳靜慘淡地笑了笑,“你們名單上的人只是參與布置會場的人,其他人呢?路過的老師和同學,誰都可以進去看一看,作為楊捷的助手,我去大禮堂合情合理。我坦白,我是去了大禮堂,還把爆炸物樣品藏在了講臺里。我,沒有同伙?!?/br> 梁子嵋看了看尤義,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后,尤義問:“你把樣品放在講臺的什么位置?” “講臺底下?!?/br> “講臺底下的范圍太大,具體是講臺底下哪個方位?靠里還是靠外?偏左還是偏右?” 吳靜拿出一個小遙控器放在桌上,很自信地回答:“無論放在什么位置,按鈕一按,它爆炸的時候楊捷都活不了。所以我隨便放了個位置,那時我很興奮,還有一點害怕,具體在什么位置,忘記了。它在什么位置爆炸很重要嗎?” 左擎蒼看了一會兒痕檢報告和爆炸物分析,說:“你可能去過禮堂,但你絕對沒有接近過講臺。所以,你的同伙是誰?” “我沒有同伙?!眳庆o仍然堅持。 舒潯看得出來,吳靜萬念俱灰,想把責任一個人擔下。從她的言語中,可以看出她對同病相憐之人的同情,說明她心地善良,出于維護之心,即使知道抗拒從嚴,也硬是沒有供出同伙。情感作祟,舒潯有那么一刻的心軟,這些都是被楊捷逼得走投無路的女人,她們都是受害者啊。 可是左擎蒼不同,他是即使知道舒放是舒潯的親弟弟,都要指證舒放殺人的冷面工作狂。他把一張講臺構造圖放在吳靜眼前,指著圖紙說:“主.席臺上鋪著紅地毯,講臺底下中空,如果忽然多了一個深色的東西,開會前檢查話筒線路的工作人員一定會發現。尤義教授的分析報告中明確指出,那個爆炸物是被放在講臺中間偏上位置這個不起眼的抽屜里。厄里倪厄斯,復仇女神組合——怎么,你的同伙沒來得及告訴你,他把樣品放在了抽屜里?” 舒潯覺得左擎蒼審問嫌疑犯時一會兒鈍刀子割rou,一會兒利劍乍刺,讓人無法接招。對吳靜來說,直面左擎蒼,過于殘忍了,他如同一臺絞rou機,把吳靜的謊言和堅持一點點絞碎。 吳靜這回反倒冷笑起來,“我不會說的?!?/br> 左擎蒼眼色一厲,吳靜卻大膽滴抬頭逼視他,“左教授,我不知道在你眼里是不是所有案件只有法理,沒有人情?楊捷就是個該死的人.渣,我也承認是我殺了他,你們有我的證詞、我在激光儀器上的指紋、電腦記錄,還有我對爆炸物原理的了解及密封室密碼的掌握,這么完整的一條證據鏈,難道還不足以讓你們結案?你們只有一個星期來破獲這個案子,如今作為兇手的我在三天內落網,呈報上去,會為你們贏得贊譽,還能為楊捷昭雪。為什么你還是揪著什么我的同伙不放?難道你喜歡看到更多的家庭因此破裂、更多人因至親被抓感到痛苦?” 不得不說,不善言辭的吳靜一番話,讓所有人陷入怪異的沉默之中。舒潯腦中回放起弟弟被警察帶走時mama的哀嚎,爸爸的頹然,以及后來每個認識他們家人的親友都對弟弟的事避而不談??傻艿芙K究是殺了人,她無力回天,但吳靜的同伙——相信同吳靜一樣,也遭受到楊捷非人的對待,是不是在楊捷死后得到了涅盤? 梁子嵋和尤義一臉“你不說我們可以查啊”的表情,舒潯望向左擎蒼,之間他目光定在一點,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深吸一口氣,輕嘆一下。 只聽左擎蒼清了清嗓子,就在舒潯以為他要向以前嚴厲批評她顧念人情徇私枉法時一樣發表一番言論令吳靜無地自容時,他冷冷地說:“不要轉移話題,說出你同伙的名字?!?/br> 敢情吳靜剛才說的那些,他根本沒聽進去! 這回,輪到吳靜選擇沉默。 “通知布置會場名單上的人,馬上到a區201教室來?!笔鏉⌒÷晫λ抉R雪說。 梁子嵋對吳靜說:“你現在可以保持沉默,我們會先把你送到公安局。你的個人遭遇,我表示同情,所以希望你能在局里坦白罪行,爭取寬大處理?!?/br> 尤義嘆了一聲,也說:“希望你調整心態,不要再做出什么傻事。退一萬步想,如果楊捷第一次脅迫你時,你能勇敢地報警指證他,情況會比現在好得多?!?/br> “謝謝梁教授、尤教授,感謝你們對我的理解?!眳庆o站起來,平靜地接受這一現實,“我也希望這個案子由我開始,由我結束?!?/br> “絕不可能?!弊笄嫔n替兩個教授回答,說得斬釘截鐵。 吳靜惶恐而悲傷,忽然望著舒潯,眼中寫著求助。 舒潯移開目光,不與她對視,轉頭對司馬雪說:“我們去201教室吧?!?/br> 梁子嵋、尤義和左擎蒼帶著吳靜下樓,暫時沒收了她的手機,等警車來之后一并交給警察。左擎蒼給舒潯一個“需要幫助嗎”的眼神,舒潯搖搖頭,表示“我一個人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