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莫要動,你的傷口還未愈合,”莫歡坐在床邊,拿著將將洗好的絲帕,替她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淡淡道:“他有聞人通天照顧,你大可放心?!?/br> 瑤英不能安心,掙扎著要下床,掀開被子發現自己身著的又是那身讓人臉紅的睡衣,立刻臉紅到脖子根。 莫歡看著瑤英,幽幽道了句:“侍女替你換的?!闭f著,從架子上重又拿了一套衣裙,將瑤英抱在懷里,細心替她披上,遂輕松的將她打橫抱起來,道:“外頭天寒?!?/br> “去哪里?”瑤英怔住,僵在那動都不敢動。 “你不是擔心紫宸么?” “……”瑤英心頭一抽,想起紫宸,便是一陣難過,遂將頭埋在莫歡肩窩里,任他抱著走進了別院。不同于正殿的清寂,別院里人頭攢動,侍女端著一盆盆血水進進出出,人人面上都是愁云慘霧,凝重不堪。說到底,魔界之人傷人容易,救人倒是不甚擅長。 瑤英掙扎著想要下地,奈何卻被莫歡緊緊抱住,動彈不得。 “不要去添亂了,有通天在,閻王爺也不敢輕舉妄動?!?/br> 瑤英不聽,饒是無論如何也要進屋,莫歡無奈,只得抱著她進了屋。 屋子里站滿了人,見宮主駕到立刻便讓出一條道來,聞人通天以及另外兩名巫醫圍坐在床邊,仔仔細細一點一點清洗紫宸身上的每一片刀傷,而他的眼睛已經纏繞了幾層厚厚的紗布,可還是能依稀看見點點血紅。 莫歡將瑤英放下,她立刻便蹣跚著上前緊緊握住紫宸的右手,感覺到他的身體變得溫暖,脈搏正常,她這才放下心來,淚水奪眶而出,忍不住趴在床邊大哭。莫歡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五味雜陳,紫宸背上密密麻麻的刀傷觸目驚心,也不怪她會哭成這樣了罷。 “身上的傷多是皮rou傷,只是這眼睛……” “把我的剜給他!”瑤英立刻神色激動,打斷聞人道:“我的眼睛本就是紫宸的,他替我受了這么多苦,我不能再奪了他的眼睛!” 聞人恍然大悟,莫歡也猜到了發生了何事。聞人即同情紫宸,又揪心選情月,可是眼睛已經沒有了,主子又怎能允許清月沒了眼睛?當下便施了法術,讓瑤英沉沉睡去,一切還是等二人傷愈了再說罷。 莫歡上前接過瑤英,便是要離去。 聞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血鳶尾呢?” “不知道,”莫歡這才想起她,淡然道了句:“讓她自生自滅罷,只要莫出現在我面前,也便由得她去了?!?/br> …… 翌日—— 莫歡正打算給瑤英喂藥,不料門外一陣嘈雜。 “宮主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擾?!?/br> “我是玄清月的親弟弟,我都不可以探訪嗎!” 瑤英正覺得和莫歡在一起氣氛有些別扭,聽出門外之人正是云漠,立刻如蒙大赦,訕笑道:“我弟弟來了,我想見他,可以嗎?” “記得喝藥?!蹦獨g放下藥碗,打開門走了出去,不多時小皇孫便沖了進來,可莫歡卻沒有再進來,也是,畢竟現在是重瞑百年一次的盛會,他定是最忙的,又怎可花費太多的心力在自己身上呢?瑤英如是想著。 “清月——”云漠徑直砸在瑤英身上,瑤英胸口吃痛,渾身震顫了一下,云漠立刻閃開,悉心檢查她可又有哪里傷著了。 瑤英回給他一個微笑,他這才放下心來。 “我好擔心你,”云漠眼眶紅紅的,看著瑤英險些便是要掉下淚來,“我那天施了咒法,聽到了她對你說的話還有她對你做的事,我便是著急得不行,立刻便囑了紫宸去瞧你,還好你現在沒事,否則我、我也不想活了!” “是你讓青容來救我的?”瑤英恍惚,遂怒道:“你知不知道他為了我,生生剜了自己的眼睛,他身上的傷都系我所賜,你……你怎可如此殘忍?” “那是他該做的?!痹颇懒司?,瑤英聽不明白,想再問,他卻是不看她,徑直走到桌旁,拿了那碗藥,遞與了瑤英,道:“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了,你養好了身子,才能不負紫宸的情,不是嗎?”瑤英泄氣,伸手接過了藥碗,是啊,他為我付出了許多,我又怎可辜負他一片苦心?想著,一口氣飲盡碗中的湯藥。 不多時,瑤英腦子便開始昏昏沉沉,片刻后竟全然昏死過去,本已大好的身子,此刻卻是沒了鼻息。云漠眼中星星滅滅,淚光閃爍,不是傷心的淚,而是一種難以抑制的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是我的,終究是我的?!?/br> 第六章 水陸大會(6) 三十三重天,離恨天最高,清凈天最低。而沙彌陀天則處在一個不尷不尬的位置,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 不高是因得他與六欲天,夜摩天,化境天同處三十三天的中部,離政/治權力的中心離恨天尚有一定距離。不低則因這里有著天界最發達的水陸交通樞紐,上承碧海下引黃泉,將三界維系在一起,乘船去離恨天也不過幾日的功夫。 可自從上界下令將樞紐移至六欲天后,樹倒猢猻散,從盛極到蕭條,不過短短幾個月的光景。千百年來,此處污染嚴重,已經鮮有適合仙家修煉的洞天福地。如今大有一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態勢,著實令人唏噓。 慕紫記得,她下界的那日,風很大。她拖著五個月的身孕拎著大包小包,笨拙而又緩慢地走在仙靈道上,沿路皆是黃土,時不時有灰塵吹進眼里,疼得她看不清路。 她的夫君楚昭為了生計偷渡到夜摩天,她則留在沙彌陀天照顧他的雙親。自從年前一別,二人除了偶爾書信聯系,就再也沒見過面,而近三月他竟音訊全無,著實令慕紫擔憂。自樞紐被廢后,從仙靈道去夜摩天要走上一個月,而她卻滿懷欣喜,并不覺得苦累,只因她希冀著,前路迎接她的將是夫妻團聚。 到了夜摩天,慕紫并沒有在楚昭所說的元君府找到他。元軍府的管家聽說她找楚昭,就警惕地問她是誰。 “我是楚昭的遠房表妹。前日里去了沙彌陀天才知道楚府也跟著倒了,嫂子告訴我表哥在夜摩天元君府當差,于是我便來投奔他,想借他的府暫住些時日?!蹦阶蠎言泻蠓θ珶o,可防人之心較之從前卻有過之而無不及,便出于本能的撒了個謊。 “半年前楚昭就得了上頭提拔,你去六欲天找他罷!”管家聞言顯得十分不耐煩,扔下一句話便匆匆將她趕走了。慕紫疑惑了,雖然楚昭信箋愈來愈少,可這半年來從未聽他提起過被提拔至六欲天的事。她重返仙靈道,又走了月余才來到六欲天,這一來一去,慕紫的肚子已經隆起,時常要叉著腰才邁得開步子??删退闳绱?,她也舍不得扔掉從沙彌陀天帶來的那幾大包家鄉零嘴,那些都是楚昭最愛吃的。 六欲天有著沙彌陀天往日的繁華,若不是路標不同,慕紫還真以為自己回到了沙彌陀天。她拖著笨重的身子跌跌撞撞地走在擁擠的街道上,正不知何去何從時,便看到迎面走來一匹高頭大馬,馬上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夫君楚昭,他的身后跟著一眾鑾駕,顯然地位不菲。慕紫按捺住心中的疑惑退到一旁,并沒有上前相認,而是不動聲色的看著一眾人等招搖過市。 慕紫一眼就認出,那是白家的車駕。 鑾駕上的女子就像一朵盛開到極致的牡丹,驚才絕艷。她的車駕上雕著玉白青鸞,青鸞曾是天君賜予白家的殊榮,昭示著白家幺女比之鳳凰,只差那么一點點。就連她的名號,也與天家公主只差了一個字,白家幺女,號帝錦仙姬。 路旁的仙人早已見怪不怪,他們的事跡早已傳遍了上三天,不出三兩句話,慕紫便知道了其中的原委。原來楚昭被天君賜了婚,已經是帝錦公主的準額駙。這些事情,正巧發生在楚昭音訊全無之時。 慕紫突然明白了,為何這幾月在沙彌陀天,人人看她都似乎欲言又止,眼中多少帶著幾分她看不透的神情。有些是譏笑,有些是同情;譏笑她這個盜取旁人幸福的女人最終將被另一人所取代,同情她這個風光大嫁的大小姐,與公主一比,最終也許只能隱姓埋名過一生。 她該怎么辦?撕破臉大鬧一場?這符合她的脾氣,但不符合她現在的身份。悄然回沙彌陀天?她又無法甘心。 慕紫心中愁腸百結。她想起自己揚名離恨天之時,帝錦尚在襁褓之中,而如今,她卻根本沒法同帝錦相提并論。她,只是個連名字都不能說的通緝犯罷了。她曾經的名字,到現在還橫在白帝的通緝榜上,獨霸榜首。 當天晚上,慕紫住進了公主府旁的一家小旅館。 在此之前,慕紫從來沒有想過楚昭會離開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楚昭時,她便從旁人眼中的鄙夷里看出來,他在家里很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