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原來那才是大明宮正殿,而蓮臺下的墓室想來就是地藏王菩薩的行宮了。木子坐在轎輦上,暗自記著來時的路。 一路上本該是朝霞滿天的晨時卻依然夜色昏黃,這對常年生活在地上的木子來說別有一番風味。 四周燭火愈加稀少,暗夜靜謐無聲,只偶有樹葉在相互拍打,響起陣陣簌簌聲,在這黑暗中,顯得有些詭異。到后來,她的眼前一黑,便伸手不見五指。而轎輦卻沒有停下,反而更加快速的往前走著。 “我們要去哪兒?”木子忍不住問道。 “月湖?!?/br> “月湖在何處?” “請陛下隨我來?!?/br> “……”木子知曉月湖是禁地,如何去到一般來說都是禁忌,于是也不問了。轎子繼續向前走了兩個時辰,便穩穩停在一個山洞前。 “陛下,月湖是禁地,只有您一人能入內。好好享用?!毙≡乱桓牡兔柬樐康哪?,滿臉譏諷,將木子推進山門后便領著一眾祭司離去。 看著畢恭畢敬的小月露出這般神情,木子知道,在這里,自己連個婢女的好感都得不到,這回到月湖,只怕是兇多吉少。但她心中倒也并不擔心許多。畢竟兇多吉少是對凡人而言,對她,如果段數不夠,也不過是隔靴搔癢。 眾人離去后,月湖方圓數里內只剩她一人。木子走進山門,約莫步行百米之后,山洞豁然開朗。 一輪新月掛在空中,在月色的映襯下,一切都顯得那樣清冷。在這漆黑的夜里,四周充滿詭異的靜寂,和著重山中一汪清泉,蕩漾在滿是薄霧的空氣中。 山林深處,有一處嵌在地上的溫泉,白煙在空氣中蒸騰。木子并沒有在第一時間下水,而是在四周打量,看看有沒有出去的路。但是她失望了,四周的山林被下了禁制,雖然遠遠看去四周皆是高山,但你真正能走的卻不出泉水一丈寬。 “在泉水中待三日,山門才能重開?!蹦咀有闹懈∑鹱蛉帐缯f的話,于是將注意力重新放在溫泉上。 木子解下衣帶,身上的祭袍便順勢滑落。她緩步走下泉水,靠在岸邊。青絲沾濕了水,緊貼在胸前,溫熱的泉水使她的身體布滿了潮紅。 “能在那樣的泉水中沐浴,是一種身與心的享受?!倍呍俅位叵肫鹗绲脑?,木子打心眼底認同。 但好日子并沒有持續很久,溫熱的泉水在下一刻變得冰寒刺骨,木子低頭,才發現自己的發絲上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霜。 “好冷啊……”木子唇齒打顫,剛想上岸卻發現自己的雙腿都被禁錮在池水中,絲毫動彈不得。 身體越來越冷,漸漸不再有溫度。水珠滑落,在胸前結成了冰花。身體的劇痛加上腳下的束縛,木子無法掙脫,感覺空氣漸漸消失殆盡,而意識也愈見薄弱。 哪怕她曾在蒼山洱海下長眠,也不曾像這一刻這般寒冷。她想要呼喊,卻發現冰霧堵住了喉嚨,刺骨寒涼從四面八方撲面而來,她已經凍得說不出話來……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木子幾近迷離之際,她突然覺得整個人身子一輕,便落在了一個溫熱的懷抱中。 “慕紫,醒醒!不要睡!”男子轉過頭,半邊臉對著木子。他眉眼溫潤,雙目透著心疼,他一臉關切的抱著自己,目不斜視。正是白帝雪卿。 “你……”木子伏在他身上,剛說了一個字便開始大口的吸氣,仿佛空氣對她是奢侈許久的事物。木子劇烈的咳嗽起來,撕心裂肺,仿佛心都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沒事了沒事了,有我在,我會保護你?!倍呌謧鱽硭林鴾貪櫢挥写判缘穆曇?,木子聽來就像天籟。 雪卿解下自己的衣物蓋在木子身上,隨即將她打橫抱起,然后向上飛去。 禁制在雪卿面前如若無物,他穿梭在山林間來去自如。耳邊的風很大,吹在木子身上便是刺骨的冰寒。身上疼得厲害,她卻無心管顧。她只覺抱著自己的那雙手抽走了自己全部的氣力。 不知為何,她忽然覺得很泄氣。 哪怕當年出走離恨天,哪怕為了楚昭跳下凡間,哪怕褪去鵝黃裙扮作男子一扮就是十年,她也從沒有覺得這么難受過。 在自己最愛的人面前這么丟臉,這就像是打破了她心中長久以來的一個念想——如果愛一個人,就應當讓自己變得足夠優秀,優秀到旁人只能望其項背。然后,堂堂正正地與他站在一起,并肩看天地蒼茫。 可她與他相比,終究不堪一擊。 木子縮在雪卿懷里,哭得像個孩子。雪卿見了以為是自己碰到了她的傷,便換了個角度更加緊密的抱著她。他親吻著她的額頭,恨不得將她刻進自己的生命里,讓她再逃不開。 木子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寢宮中。 一名女子正端著一碗冒著騰騰熱氣的中藥跪在自己床前,黑紗覆在她的面上,木子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從她的衣著來看正是侍女小月無疑。 “陛下,您在月湖中不慎落水,幸得我路過才將你救起?!?/br> “是你……救的我?”木子蹙眉,回想起昨日的點點滴滴,發覺身上除了有些酸軟之外,找不著絲毫冰凍的痕跡,仿佛一切都是她的幻覺。 小月點頭,“月湖會使人產生幻覺,想來您的夢魘太多才會如此。一切都過去了,您敬請安心?!?/br> “……”木子一臉狐疑,實在無法接受那是幻覺的事實。那樣痛徹心扉的感受,怎么會是幻覺? 就在木子思疑之時,一個黑色修長的身影走進殿中,最終停在臥室的簾外。 他隔著黑紗,用十分沉定的聲音對木子說道:“這次我不會再放你走,哪怕你尚在病中,我也要讓你成為我的妻?!彼f完,不等木子回答便轉身離去。臨走前,還對殿上一眾侍女道:“好好照顧……嚴加看管?!?/br> “他是何人?” “鬼君,花君宴?!?/br> “鬼君?”木子躺在床上,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掉了。假如鬼君上前掀開簾子,他就會發現自己并不是天后瑤音,而他一旦發現自己是冒牌貨,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殺了我。 氣氛壓抑到了極點,從未有過的害怕在木子心中升騰而起。面前的小月表情也不太自然,匆匆喂木子吃下藥后便退了出去。 小月走后,十宴迷倒了一眾宮婢,悄然翻身入了宮。她見了木子便噼里啪啦一直說,木子聽了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 原來十宴一直在宮外等候自己回來,昨夜見自己凍得全身發紫才知道月湖的水被人做了手腳,而能在月湖做手腳的人就只有婢女小月一人。 “小月原本也是秀女之一,她跟在君上身邊幾百年,在鬼君還是青帝之時便跟在他身邊。她為了君上放棄了離恨天上的風和日麗雨露晨光,來到這暗無天日的鬼界。原本想借著這次機會不說扶正,好歹能入住后宮,當個側妃。但是你的到來打破了她的夢,她能不恨你么?”十宴一本正經,分析其中的利害關系。 “可是……她說是她救了我?!?/br> “她救的你?”十宴瞪大雙眸思慮了半晌,才幽幽道:“可能是想她明白了,與你和平共處才能討得君上歡心吧……” “好了,你先休息,這件事我壓下來了,明日晨時,你將如期嫁于君上,成為我族的女王?!?/br> “……”木子蔫蔫的點了點頭,心中的情緒十分繁復,無法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