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
本來她是不信的,想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頭而已,能翻出什么風浪來,可如今她算是多少明白了一點,至少那宮里出來的容嬤嬤和左mama就都不是吃素的,她還得過了她們一關,才能見到那個小丫頭片子…… 也不知道是容嬤嬤故意,還是蘇靜卉故意,六七月的天大大的太陽,容嬤嬤竟一去不回似的老半天沒個影兒,愣是把鄭夫人一干人等晾在烈日低下暴曬了好一陣子,才慢吞吞的出來,慢吞吞的解釋:“夫人剛剛歇下了,聽說鄭夫人來才又起來,這會兒已經請來了鄭小主一起等在小花廳了……” 李mama一個下人都被曬得七葷八素,聽到這番話自是嘴角自抽,更何況養尊處優的鄭夫人?就算在轎子里透頂有陰遮,也悶熱得快中暑了。 這就說不尊重人不事先打招呼的后果…… 容嬤嬤暗暗冷笑,令婆子們讓路,規規矩矩請轎子進院,一切照規矩來,慢得磨人心燒人肺,卻讓人說不出她不好不對。 一番七葷八素,鄭夫人總算進了小花廳,一眼瞧見主位上那平靜如水讓人一看就喜歡的人兒,不禁怔了瞬,但很快又拉下了臉,擺起長輩和二品誥命夫人的譜兒,滿面不悅的直直看著蘇靜卉。 蘇靜卉暗自好笑,敢情這位二品誥命夫人還想讓她讓出主人位來讓她坐? 雖然這般暗笑,卻也還是站了起來,但只是行禮打招呼而不是讓座:“見過鄭夫人,鄭夫人請坐?!?/br> 比的,是一旁的客座。 鄭夫人嘴角一抽,臉更加黑了也拉得更長了,可這兒是人家的地盤,人家裝糊涂不讓主位出來,她還真敢讓人家讓位不成?傳出去還不被人笑話! “三夫人客氣了?!?/br> 鄭夫人憋著火生硬的回了一句,也不給她回禮,就那么徑直坐去了蘇靜卉比的位置,而后看向站在那兒的鄭秀珠便是滿臉的笑:“珠兒,來,到母親這兒來,好一陣子不見,可想念死母親了?!?/br> 鄭秀珠是家里的獨女,卻也到底不是鄭夫人肚子里爬出來的,從頭到尾不過一顆棋子而已,哪會得鄭夫人多少寵愛,自是歷來相處規規矩矩算不上親近,哪里試過這般親昵…… 忽然如此,鄭秀珠著實有些反應不過來的愣了一下,但也很快就揚了笑迎過去,甜膩膩而又帶著絲絲泣腔的喚道:“母親~” 鄭夫人也一臉和藹,還起身展臂相迎:“傻孩子,見了母親怎么還哭上了呢?” 這話簡直就是暗示提點,頓時就讓鄭秀珠淚如雨下決堤不止:“嗚嗚……母親……” 母女兩一唱一和繪聲繪色,把母女情深好一把演繹之后,鄭夫人就當自個兒主人一般,完全不把蘇靜卉放眼里的讓鄭秀珠往一旁的位子坐:“唉,孩子,坐,讓母親好好看看你,誒喲,怎么瘦成這樣……” 鄭秀珠惦記著容嬤嬤說的那些規矩,本是不敢坐的,卻見鄭夫人給她使眼色,明擺著這次來是要給她撐場子給蘇靜卉好看的,頓時肥了膽子,看也不看蘇靜卉的一屁股就坐了那位子。 ☆、131 旨,天雷滾滾 這院子頭一回來個人物,還是個來者不善的,因而容嬤嬤也留在了屋里侍候著,準備隨時有什么就開口替蘇靜卉擋一擋。 眼見鄭夫人囂張的反客為主,頓時不僅容嬤嬤,香兒和水仙以及跟進屋來壯聲勢的翠竹和幼梅都一下沉了眸,卻也都訓練有素的連容嬤嬤都未自作主張,紛紛余光斜瞥了下蘇靜卉,看她的反應揣摩她的意思,卻見蘇靜卉倒是直直優雅的坐在那里,但兩眼分明恍惚無神,眼皮還時不時就往下落一點…… 打瞌睡? 容嬤嬤等人都是一怔,隨后就心下淡定的收回了眸光,也都把那對母女直接當成了空氣侍候,低頭斂眸,放空的放空,看鞋尖的看鞋尖…… 主仆這般默契的不溫不火裝聾作啞,頓時顯得鄭夫人和鄭秀珠跳梁小丑一般滑稽。 鄭秀珠坐的位置面朝的方向,正好可以看到蘇靜卉主仆等人的反應,當即氣憤不已憋得小臉都瞬間紅了,卻跟著就覺手被捏了一下,一愣看去,就對上了正給她使眼色的鄭夫人的眸。 也確實不是笨的,一個眼色就能明白許多并做出反應…… 一斂氣憤就換上了被戳穿似的的惶恐,還慌忙就縮回了被鄭夫人親昵拉著的手,左顧右盼又時不時往主位斜一下,似乎很害怕自己說錯了什么而被蘇靜卉苛責的聲音都帶著幾絲顫抖:“母,母親看錯了,女兒哪有瘦,沒有沒有……” 鄭夫人當即擺出一臉狐疑的看了看鄭秀珠,又轉頭看了看主位上的蘇靜卉,就拉下了臉:“你好歹是左督御史府的小姐,這般畏畏縮縮像個什么樣?究竟怎么回事,你好好說給母親清楚!” 那語氣,分明就是在懷疑蘇靜卉虐待威脅了鄭秀珠一樣…… 蘇靜卉依舊打她的瞌睡,純當沒聽到,而鄭秀珠則繼續膽戰心驚的顫抖道:“沒有沒有,女兒在這兒過得很好,三爺待女兒很好,夫人也待女兒親如姐妹,真的真的……” 一個巴掌拍不響,任憑這邊母女如何聲色俱佳的唱,那邊蘇靜卉主仆就是集體裝瞎作聾的話,這架就吵不起來,麻煩也揪不起來,繼續下去除了母女兩嘴累心火更甚之外,蘇靜卉到底不會吃虧到哪里…… 她都不吭聲,哪會應承什么下來,又哪來的吃虧? 這般一想,就是鄭夫人也沉不住氣了,呵斥鄭秀珠道:“你這丫頭,到底在畏畏縮縮什么?”說話間,卻轉首直接看向蘇靜卉,一見她竟在打瞌睡,更是火一下就竄上了頭頂,脫口厲聲就加了一句:“難不成這屋里有什么人虐待了你還恐嚇了你?” 這話,總算是讓蘇靜卉“清醒”了過來,卻還是一臉茫然的看著鄭夫人和鄭秀珠,一副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 “誒呀,吵醒三夫人你了嗎?”鄭夫人陰陽怪氣的問,儼然是在說蘇靜卉不禮貌,長輩在旁她竟還打瞌睡。 蘇靜卉直接沒聽出她的陰陽怪氣一般,淺淺而略顯羞赧的道:“抱歉,昨晚沒睡好,這會兒又正好是午休的時間,就一不小心瞇了會兒……” 鄭夫人一時沒反應過來的怔了瞬,鄭秀珠卻是敏感的瞬間明白而羞惱得滿面通紅,暗道這種事她怎么好意思說出口! 鄭夫人也很快反應過來,卻說不得什么,又能說什么?說年紀輕輕不要縱欲過度?蘇靜卉也從頭到尾就沒說沒睡好是干什么沒睡好啊,萬一是不舒服沒睡好呢?做夢沒睡好呢?就算她略顯羞赧又能代表什么?她雖是這個院子的女主子,但也到底在鄭夫人面前是個晚輩,因為前一晚沒睡好不小心瞇了會兒而覺丟臉所以顯得羞赧不行嗎? 鄭夫人長蘇靜卉一輩,也算得上是長輩,還是二品誥命夫人當今賢妃娘娘的大嫂,可卻是鄭秀珠的嫡母,這頓時讓她的身份夾入了一層微妙,再加上蘇靜卉頗得太后眼緣,與那小魔星九皇子又頗有交情,蘇淵那人還不是個好對付的,背后還有葉丞相和太子…… 層層面面一疊加,頓時讓鄭夫人還真是沒得理直氣壯的教訓蘇靜卉如何如何,免得一步錯步步錯,回頭討不著什么好不說,還被一群麻煩人盯上,卻是如此一來,就堵得渾身脹氣得不舒服了。 想了想,干脆道:“既然三夫人不舒服,那我就不打擾三夫人了,跟秀珠到她那小院去說幾句貼己話就行,順便看看她住的地方……唉,雖說秀珠不是我親生的,可也是我養大的,家里就這么一個女兒,到底是舍不得她吃虧受苦?!?/br> 蘇靜卉卻是淺淺一笑恢復了常色,道:“鄭夫人不用這么客氣,我剛剛瞇了會兒現在已經醒了,也說不上什么打擾不打擾的,有什么話就在這兒說吧?!?/br> 鄭夫人早憋了一肚子氣,這一聽頓時就更火了,顧不得那許多的一下沉了臉:“三夫人這什么意思?不許我母女二人私下說說體己話嗎?” 蘇靜卉儼然一笑,輕輕道:“如果我說是呢?” “豈有此理!” 鄭夫人氣得站起來,怒目瞪著蘇靜卉:“我好歹也算是你的長輩,這般低聲下氣跟你說話,只為跟女兒說幾句體己話而已,你竟然不許?是不許我去看我女兒住的地方嗎?怕被我看到什么不可以看到的?” 蘇靜卉一聽就不禁笑了:“鄭夫人可真是幽默……照您這般說來,您那體己話非要跟鄭meimei單獨說,豈不也是怕我聽到什么我不能聽到的?” 鄭夫人一怔之后,勃然大怒:“好個牙尖嘴利的,小小年紀如此能顛倒是非,我看,之前蘇夫人被刁奴追打半街的事指不定還另有內情吧,嘖嘖,我可真替那蘇夫人叫屈了?!?/br> 香兒等人一聽頓時沉了眸,卻聽到蘇靜卉呵呵直笑,依舊的輕聲軟語:“鄭夫人,您可是左督御史的夫人呀,無憑無據在這恭親王府里這么說話真的好嗎?” 左都御史什么人?不就是都察院的頭兒嗎?而都察院是干嘛的?不就是帶著一群吃飽閑著沒事的御史,專給人沒事找事雞蛋里也挑骨頭噴口水,哦不,美其名曰應該叫彈劾才對…… 恭親王府什么地方?跟當今天子一個爹媽生的親弟的家!哪怕是這個家的庶子,頭頂著的也是跟皇帝一樣的姓,他的正妻也是入皇家族譜的正宗皇族,在這里在她面前大小聲陰陽氣,等同藐視皇家藐視皇族,哦,鄭夫人那番話還可以加一個污蔑誹謗!這些,放了都察院,就是一個二話不說—— 彈劾! 御史彈劾御史頭兒的夫人,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那左都御史還真的想做嗎?還真的坐得穩嗎?宮里那位賢妃娘娘不會受牽連? 鄭夫人顯然明白了蘇靜卉那短短一句話的深意,頓時氣了個倒仰,出氣愣是比進氣多的瞪著蘇靜卉,半天說不上一句話來。 “哦,對了,我剛剛瞇得糊里糊涂,似乎隱約聽到鄭夫人說鄭meimei瘦了許多……” 蘇靜卉慢悠悠的端起茶,慢悠悠的以蓋兒撥弄杯子里的茶葉,慢悠悠的道:“這般說來我也覺得鄭meimei比之前匆匆一見時清瘦了不少,唉,仔細算起來也確實有我不對,這段日子一直在景陽山上侍候太后分身乏術,倒是把鄭meimei給疏忽了,雖然前兩天就回來了,卻是這才緩過神來……” 抬眸,輕輕一笑:“如今鄭夫人在還提起了,也正好,不如我這就命人去找個大夫來給鄭meimei看看吧?!?/br> 說著,當真就轉首看向容嬤嬤準備吩咐,倒是讓鄭夫人一怔,而鄭秀珠身為當事人就反應相當敏銳了,一下就想到了什么而趕緊道:“夫人,我很好,不用請大夫!” 這話一出口,不但蘇靜卉看過來,就是鄭夫人都不禁詫異的看著她。 鄭秀珠瞬間那個有苦難言…… 她來也有兩三個月了卻沒有摸上過軒轅徹的床,這事讓嫡母知道真的好嗎? 她不笨,多少還是知道這親王府的水是渾的,凡事不能光看當下表面,更知道鄭家不過是當她一枚棋子在養,沒能將她送進宮做鄭家的第二貴人,也沒能做誰的正妻甚至繼室反而做了個庶子小妾,本該是失望透頂直接撒手不管的,卻特地來這一趟撐腰,不明擺著是希望她能鳩占鵲巢把蘇靜卉踢下去嗎?若是知道她連蘇靜卉不在家時都爬不上軒轅徹的床,還能指望她?還能繼續扶持她? 就算是正妻,沒了娘家的扶持也起不來,更何況她如今還不過只是個小妾,萬一成為棄子…… 這么一想,鄭秀珠不得不怕,怕之后甚至還要感謝這院子的密不透風,若不是這院子嚴實得消息出不去,鄭夫人也不會至今都不知道這事,而鄭夫人不知道這事,她也才就能拖延下去伺機而動。 如此,她當然不能讓大夫來看,萬一看出什么來泄露了,還得了? “勞母親惦記了,女兒真的很好?!编嵭阒檫吀嵎蛉舜蜓凵衩艽a,邊道:“女兒只是掛念父親母親了,在這兒一時不習慣,這才……” 鄭夫人納悶了,剛剛明明鄭秀珠見她要給撐腰,還一臉興致勃勃的,如今怎么就提到大夫就膽怯了呢?算算日子,鄭秀珠來王府也有些日子了,難道…… 懷孕了? 鄭夫人一驚瞪大了眼,直直看著鄭秀珠,鄭秀珠卻怕她看出什么的低下頭去躲她的目光,在她看來,頓時就是一種猜對了的感覺! 正妻尚無所出,小妾就懷了是不被允許的,率先正妻就不會允許,但那是對出身不咋地也沒靠山的小妾而言,鄭秀珠可不一樣,她可是左都御史的女兒,賢妃的侄女,又是皇上欽點給軒轅徹的,蘇靜卉至少不能明著不讓她先懷上生子,只要能避開那些陰的損的…… 鄭夫人如此一想,頓時就美了,甚至想到了若是鄭秀珠能生下的是個帶把兒的,家里再幫襯幫襯,蘇靜卉瞬間就能被踢走,而前提,當然是要先保住鄭秀珠的肚子,暫時不能讓蘇靜卉知道她懷了! “真的不用?” 鄭夫人還特地確定的拉著鄭秀珠的手假作關切:“真的不是哪里不舒服?” “真的沒有哪里不舒服,母親不用太惦記?!?/br> 鄭秀珠倒是沒想到鄭夫人會往那方面想,只是純粹不敢看她的眼怕被看出什么,卻反而更讓鄭夫人誤會了,頓時喜笑顏開的輕輕拍了拍鄭秀珠的手背:“真沒什么不舒服就好,不過你可得好好照顧自己,莫讓我和你父親替你擔憂?!?/br> 鄭秀珠隱約覺得哪里不對,可又擔心蘇靜卉給她拆臺,也怕時間長了外面鄭夫人的人越過蘇靜卉的人打聽事,到時候說什么都晚了,就干脆暫時扔了后腦勺,直管點頭先應了。 蘇靜卉看得清楚,約莫也猜到了大概,差點沒笑瘋。這些女人可真是聯想豐富,硬生生被自己的聯想給坑害了,不過…… 算了,至少她很快就能清靜一會兒了,管她們不去抓狂跳腳,淡定看! 于是乎,鄭夫人氣勢洶洶本是要來給鄭秀珠壯聲勢的,卻得了個錯誤的消息而鬧了個虎頭蛇尾,含含糊糊屁顛屁顛的就那么走了,倒是走之前跟蘇靜卉明說,“有空”就常來看鄭秀珠,而這個“有空”嘛,自是按照她那個抹黑胡想而安排的,只可惜…… 才出聚寶苑沒多久,就有婆子近轎子壓聲稟報了從留在鄭秀珠身邊的眼線那里聽到的驚人消息,那個美夢,瞬間支離破碎! “那個小賤人……” 罵的,當然是欺騙了她的鄭秀珠! 而與此同時,容嬤嬤也將鄭夫人的人跟眼線說上話的事以及內容,報給了蘇靜卉。 蘇靜卉不禁笑道:“容嬤嬤想得真周到?!?/br> 可惜…… 若只是鄭夫人和鄭大人做主的話,知道鄭秀珠至今還沒能爬上軒轅徹的床,多半立馬會變成棄子了,而少了娘家庇護的小妾,實在翻不起什么風浪,可鄭夫人和鄭大人的背后,還有個當今賢妃! 那位賢妃娘娘,怎么可能輕易放了好不容易插到她身邊的棋子?不過,中間定然還是會周折一番的,這點時間她卻是能清閑了。 容嬤嬤并不知賢妃跟蘇靜卉之間的恩怨,也并未覺得自己做得多突出,便頷首謙虛道:“夫人不怪奴婢擅作主張就是奴婢的福分了?!?/br> “容嬤嬤您太客氣,我到底年輕,這宅子里的事實在是沒有您想得周到,您能不吝傾囊才是我的福氣?!碧K靜卉淺笑道。 主仆二人未說上幾句,匆匆來了人,報說圣旨要到了,讓蘇靜卉也一起出去聽旨。 蘇靜卉略微驚訝一瞬后,賞了那人說一會兒就到,便起身準備去換衣服,卻見容嬤嬤欲言又止。 “容嬤嬤有話但說無妨?!碧K靜卉淺笑。 容嬤嬤頷首,道:“奴婢只是瞎猜,會不會是賢妃娘娘那兒……” 畢竟賢妃是鄭秀珠的親姑姑,而鄭夫人又正好這時候在府里做客,圣旨卻就那么巧的來了,實在容不得她不往那邊想。 蘇靜卉緩緩勾唇:“是福不是禍,是禍擋不住,是不是究竟如何,還是要出去了才知道,而且,我也實在想不出賢妃娘娘能說服皇上對我們下什么樣的圣旨,指不定只是巧合,其實圣旨是給大房和二房的,我只不過是去湊個人數的而已?!?/br> 容嬤嬤想想覺得也是,尷尬道:“奴婢太多心了?!?/br> 蘇靜卉淺笑:“這年頭不怕多心,就怕缺心眼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