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正默默聽著,大夫人金華的手便親昵的挽了過來,把蘇靜卉稍稍拉開一邊,才壓著聲問:“怎么換身衣服了?沒出什么事吧?” 言詞之間nongnong關切,真似擔心蘇靜卉剛剛留在永樂宮中是否不慎出了什么,有沒有惹惱太后之類的,可,眼底那片妒忌的紅光卻出賣了她…… 真要是惹惱了太后,又豈還能在太后宮里換身衣服?本換身衣服而已,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可卻因為地盤是當今太后的而就惹了人眼,只因為太后的地盤萬萬千千的人一輩子都跨不進一步,更莫說在她寢宮里停留還換身衣服了,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那是莫大的榮幸,是太后的榮寵! 蘇靜卉只覺這樣的妒忌又傻又莫名其妙,但也很清楚這是這時代的大流趨勢,十個人里起碼九個半會是這樣的心理,自就泰然處之了,淺淺一笑回道:“勞大嫂掛心了,其實也沒什么,就是不小心在太后宮里睡著了,弄皺了之前那身衣服,免得失禮于人,就換了身?!?/br> “原來如此?!?/br> 大夫人金華點點頭一臉微笑,可眼底那片妒忌的紅光卻更甚了,好在這時軒轅謹已經把軒轅徹“勸”住了,要往恭親王所在去。 路上有伴說說笑笑,彎彎轉轉也就不覺遠,不多久一行人便到了恭親王一家暫歇的庭院。 院子不小,高雅大氣,據說是恭親王年少搬出宮前住的,不過原本不是這樣的,是這幾十年來不斷修葺,一點一點積累就變成了如今這個樣,即便恭親王有王府在宮外,十年到頭也難有一晚在宮中留宿,但皇帝還是時不時就命人修葺一翻,以表他對恭親王這個弟弟的手足之情。 當然,誰也說不好這究竟有幾分是真心誠意,又幾分是純粹做給太后和外人看的…… 乍一見軒轅徹的瞬間,黑著臉的恭親王本能就伸手去拿了幾上的茶杯,只不過明顯本是要砸軒轅徹的,卻又猛然想起了什么,而別扭的改成了端茶喝。 一屋子都是耳尖眼亮的,自是沒有誰落了去,虛驚之余紛紛沖蘇靜卉使眼色,示意她勸勸軒轅徹主動低頭。 雖說是皇帝開了口,可,也總不能讓恭親王這做老子的先低頭不是…… “三弟妹……”大夫人金華也拽拽蘇靜卉,努嘴斜眼的示意她勸軒轅徹。 蘇靜卉點點頭,順著眾盼就轉頭抬眸看相了軒轅徹。 沒說話,只是默默的看著,卻無聲勝過有聲,就是軒轅徹也扛不住她那雙眼這般盯著:“好了好了,知道了,不就是認個錯嗎?雖然我壓根就沒錯……” 后面那句似脫口而出的,卻又嘀咕得不高不低,屋里長著對耳的都聽得見,恭親王又豈會聽漏了去?當即手中的茶杯就啪嚓一聲發了脆裂細響…… 兩位側妃頓時面色一變,就怕皇帝那頭話還在耳邊,這頭恭親王就追軒轅徹滿皇宮打,到時候秦大將軍夫人又在,可真是難以交差。 軒轅謹抬手就推了軒轅徹一把:“渾說什么,趕緊過去磕頭認錯?!?/br> 軒轅徹撇撇嘴,嘰里咕嚕的念著沒人聽得清的話,就拉著蘇靜卉去了恭親王跟前。 父子四目相對,霎時間氣氛不是一個劍拔弩張可以形容,但跟著,就因為蘇靜卉拽著軒轅徹的袖子先跪了下去,而輕輕淡淡的就把那股緊張氣氛淡化了去…… 軒轅徹低眸看著她,張了張嘴,卻又最終也沒說什么的跟著跪了下去。 立馬有丫鬟機靈的端茶近來。 軒轅徹瞥了一眼,直接翻白給恭親王看,氣得恭親王雙眉立馬就倒豎了起來,卻又是蘇靜卉主動伸手去端了一杯…… 輕,緩,柔,舉手投足行云流水間,便是一股洗滌喧嘩浮躁的寧靜,讓人莫名心安,不由意靜,浮躁不再…… 軒轅徹側眸看她一會兒,抿了抿唇,端了另一杯,舉高過頭頂奉給恭親王。 恭親王哼了一聲,卻也放下了原本那杯茶而先接過了軒轅徹那杯,意思性的喝一口時,神色微妙的瞥了下低眉斂眸跪在跟前的蘇靜卉。 心靜是一種境界,是精神與靈魂的平靜,一個人要做到心靜,必須有豐富淵博的知識與善于使自己在浮躁或混亂的表面現象中保持自我,不是一個才十五的孩子能辦得到的,而…… 蘇淵那混小子,上輩子修的什么福分,竟生出了這樣一個女兒。 恭親王喝罷軒轅徹的,便又接過蘇靜卉的意思性的喝了一口,放下,才看著軒轅徹盡可能用比較平緩的語氣道:“圣上說你也大不小了,又已成婚,總不能像以前那么混沌虛度……說是神機營有個閑差空了,你平常又對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很有研究,讓你去湊個數看看?!?/br> 神機營,京城禁衛軍中三大營之一,擔負著“內衛京師,外備征戰”的重任,主管cao練火器及隨駕護衛馬隊官兵,是朝廷直接指揮的戰略機動部隊,最主要的是,專門掌管火器…… 因為神機營的特別和特殊性,一般小兵都是從禁衛軍中精挑細選出的資歷深又家世清貴的精英,旁屬部隊很難進,而皇帝竟然一開口就把軒轅徹扔去了神機營,且不說是什么職位能有多大,就是“閑差”二字,也足以堵了恭親王和軒轅徹的嘴,讓恭親王說不出軒轅徹“紈绔難馴恐難勝任”的話,讓軒轅徹說不出“閑散習慣難當重任”的話,更,因為是掌管火器這一點,讓西北秦家哪怕知道軒轅徹多半進神機營不過是過個門,轉頭說不定就調到別處去了,卻也還是要閉上嘴,免得日后皇帝來一句“朕可是給過機會你們接觸神機營的啊,是你們自己想太多不愿碰”…… 一箭三雕還是連環計,好心機,就是不知道誰想的! 蘇靜卉幾不可見的瞇了瞇眸,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有可能被她那前世的meimei蘇玲占了身軀的賢妃…… 當然,若真是賢妃獻的計,針對的未必是她,應多半是要爭取皇帝的寵信。 后宮妃有的是富貴榮華,沒有實權,更難出宮門一步,而蘇玲偏是個貪婪權勢喜歡凌駕他人之上的人,若賢妃真就是蘇玲,偏落了這后宮,那多半這么做就是為了獲取皇帝的偏寵信任,唯有如此,她才能更大程度的施展拳腳,而,她的野心可絕對不止是稱霸后宮,謀奪帝位的可能性更大! 然,若賢妃真是蘇玲的話,她上位之日就定是她蘇靜卉的死期,又豈能置之不管?而,同是女人,同在這男尊女卑女子難以實權的時代,能借助的,率先就是自己那個男人的力量…… 蘇靜卉抿唇轉眸,看向了軒轅徹。 正因為恭親王那番話而抿唇不語的軒轅徹,忽然察覺蘇靜卉的目光,驚訝間轉眸,卻就見她偏開了眼臉,不與他四目相對…… 希望他接下所以看著他,但又不愿左右他的心思而別開眼臉? 薄唇,抿緊宛若繃直的線,琥珀色的桃花眼也漸漸深成了幽暗的褐色…… “我知道了……” 軒轅徹轉眸看回恭親王:“我去神機營?!?/br> 雖說皇帝那話已經把拒絕的話堵死了,可軒轅徹這么干脆的答應了,倒還是讓眾人驚訝了下,繼而,紛紛跟著恭親王的目光一起,落向了那始終沉默的蘇靜卉。 她雖始終未發一語,卻,一默勝千言…… 這可不是什么人隨隨便便就能做的到的,尤其,對象是軒轅徹這匹難馴的野悍馬! 呂側妃猛然回過神來,神色微妙的看了看蘇靜卉,才側頭輕輕提醒恭親王讓兩人起來:“王爺,這天寒地凍的,地上冷……” 恭親王點頭道:“都起來吧?!?/br> 軒轅徹拉了蘇靜卉先起,才隨后起了身。 看是小動作,卻來源于心…… 大夫人金華和世子妃沈欣婷頓時面色一陣微妙,紛紛轉頭瞥了下自己的男人,繼而抿了唇。他(他)若能這么顧著她(她),扁擔都要開花了! 退出廳,四下無人時蘇靜卉才對軒轅徹道:“相公其實不用在意妾身,妾身只是……” 看著他那挑高的眉,便知后面的虛言說也無用,干脆就此斷了沒再說下去。 “只是?”眉又挑高幾分,軒轅徹笑話她道:“這就沒了?” 他非要聽,她自是不介意一說:“妾身只是隨便想想?!?/br> “隨便想想?”軒轅徹笑了,眉眼彎彎的,唇邊兩個漂亮的酒窩很是炫目:“想的什么?” 蘇靜卉干脆偏了眼臉兀自前去,懶得理他,卻才出一步便被他拉住了。 他一手自她身后圈上她的腰,一手托了她的下頜抬起她的臉,讓她由下而上仰視著她,而他,只是低了臉,便為她擋去了日照…… 陽光無法直接照在她臉上,卻為他添了一層炫目的七彩光暈,很美,卻不如他那雙帶笑的桃花眼來得惹人。 他說:“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既說了不論如何,又怎能轉頭便拋之腦后?言而無信之輩,哪配讓你努力去愛?!?/br> 蘇靜卉驚愕了瞬,勾唇笑了,很淺,但彎彎的眸在長長的睫羽后散發的柔和光芒,卻勝過千言萬語的鼓舞。 她的笑,帶彎了他的眸:“卉兒,我們做個約定吧……” 蘇靜卉微怔,還不及回答,就聽到他又道:“我絕對不讓你的努力付諸東流,你也莫要讓我白拼搏空歡喜一場,可好?” 他…… 這是要豁出去爭了?! 這是她想要的,也是必須的,可…… 臨門一腳,蘇靜卉卻沒來由的遲疑了,抿了抿唇后,輕道:“那是一條不歸路,不論怎么走都絕對荊棘遍地,勝也傷,敗則粉身碎骨……相公確定這就跨上去嗎?” 恭親王還康健,他也才十八,其實還可以再多周旋幾年,再充分準備幾年,其實…… 她很清楚,她的存在,魏宸的存在,賢妃的存在,已經徹底打亂了原本的局面,那些原本“可以”的,如今統統已經不可以了,這一步現在必須邁出去! 她的話,讓軒轅徹挑了眉:“卉兒,你真的才十五?” 蘇靜卉笑:“相公不也才十八嗎?” 軒轅徹反而怔了一下,繼而大笑,卻又跟著就著就把笑斂了個干凈:“我確定!你呢?” 蘇靜卉淺笑:“所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妾身自然堅定跟在相公身旁?!?/br> 軒轅徹很滿意她的回答,不禁笑了,但還是:“那個約定呢?” 蘇靜卉也不嫌他啰嗦,淺笑盈盈回了一句:“自是不能虛情換真意?!?/br> “不能虛情換真意……”軒轅徹喃喃著,總覺得不對味,可,卻又是最真實的說法:“好一句不能虛情換真意,你這丫頭,還真是一點不愿吃虧?!?/br> 嗔斥著戳了下她眉心,在她本能閉眼的瞬間,勾唇低首,輕輕在那嫣紅的小嘴上親下: “好,定不假意換你真情?!?/br> 氣氛正好,卻有人煞風景的“誒呀”了聲…… 軒轅徹轉首,蘇靜卉側眸,便見還在遠處的太子妃葉茜玉面紅耳赤的捂著眼臉,匆匆轉身并道:“本宮聽說卉兒表妹在這邊才過來尋的,可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你們繼續,繼續……” 說著便是要領著隨從走,卻被推開軒轅徹的蘇靜卉叫住了:“妾身參見太子妃?!?/br> 她雖小臉也略有粉暈,可多的還是那若無其事的淡然,這讓軒轅徹莫名的郁悶,而那“參見”二字,自是讓太子妃葉茜玉再尷尬也要停下來。 “卉兒表妹免禮,快快請起?!?/br> 太子妃葉茜玉尷尬的背著身道,心中卻是忍不住埋怨蘇靜卉那些mama丫鬟怎么不及時攔住她或是提醒那二人,害她好好的大白天竟撞上這樣的事。 而,這卻是怨不得左mama等人不攔不出聲的,分明是假山矮樹擋了視線,等她們看到太子飛葉茜玉來時,太子妃葉茜玉又抬手就阻了她們出聲…… 這是在宮中,太子妃都明示了她們若還出聲就是不敬,左mama只好帶著眾人跪地,希望跪地聲能提醒那邊忘情的兩人,卻不想,她們膝蓋還沒來得及著地,太子妃就看到了那邊兩人正玩親親。 雖有不悅,可太子妃葉茜玉還是對這會兒已經跪下的左mama等人道:“你們也起了?!?/br> 左mama等人謝恩起身時,軒轅徹和蘇靜卉也走近了。 既然太子妃葉茜玉剛說是來找蘇靜卉的,軒轅徹留下自是不識趣,又一大群人里就他一個男子,更不合規矩,也就只好就近行禮打過招呼后,主動暫時滾蛋。 軒轅徹一走,尷尬的氣氛就松緩了,太子妃葉茜玉還能開起蘇靜卉的玩笑來:“三堂弟待表妹好得喲~,嘖嘖,真是叫人羨慕又妒忌?!?/br> 可,笑得再和藹可親,也擋不住雙眼的出賣,只不過,那滿眼的“竟都不看場合當皇宮是他家后院嗎”,也只是換來蘇靜卉淺淺淡淡一笑而已。 一個巴掌拍不響,太子妃葉茜玉繼續拿她玩笑也沒意思,細細將她一番打量后,脫口而出般就道:“總覺得卉兒表妹跟以前不一樣了?!?/br> 這話說得好似以前的蘇靜卉跟她很熟一般,卻其實除了出嫁那日之外,很小的時候見過一次,且印象模糊得連什么鼻子什么眼都不記得了,所以蘇靜卉出嫁那天乍一見她才那么驚愕…… 不過,蘇靜卉也不會閑著沒事的戳穿她,淺淺一笑道:“長大了自就跟小時候不太一樣的?!?/br> 太子妃葉茜玉暗自不悅,分明她說的不是跟小時候比,而是蘇靜靈也親口說蘇靜卉自脖子沒掛斷后就完全變了個人,可…… 她神色無異的把話題牽成了那樣,太子妃葉茜玉也不好硬扳回來,便笑著:“說得也是。不過,本宮來尋你可不是為了說這事的,而是趁著今兒給你多引見些朋友?!?/br> 所謂的朋友,是你的朋友吧,你沒法經常出宮,但你的朋友卻多半是在宮外的且有身份的人吧,可以借她們的手興風作浪! 那份添妝禮,蘇靜卉自是不會忘記的,只不過她沒有什么人都避的習慣,何況,人在這圈里,躲來躲去也還是這個圈,而軒轅徹都決定邁出那一步了,她又豈能退縮?倒是這太子妃,頂著一張跟她前世一模一樣的面孔…… 呵呵,賢妃會讓她閑活著才是見鬼了! 蘇靜卉禮貌頷首道:“太子妃這般青睞,實在讓妾身惶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