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邊說著,邊仔細著蘇靜的神色,卻沒瞧出什么來,心里正納悶,蘇靜便起了身:“去看看?!?/br> 林云心一聽便樂了,哪還管她什么神色,麻利的招呼香桃趕緊侍候蘇靜梳洗。 蘇靜就當沒瞧見主仆二人背著她交換的眼神,靜靜的坐在那里任由香桃慢慢折騰,倒是有問有答卻就是不催,反而讓林云心渾身不舒服,不甘心準備好的臺詞沒機會出口。 “香桃其實挺機靈的,可到底是一般人家的丫鬟,比不上你府里那些有世面,這又頭一回侍候你,林mama還不在……” 說話間,香桃的手就一抖,梳子就要摳到蘇靜的耳朵,不想蘇靜卻忽然把頭一偏,恰好又精準的避開了去。 林云心一愣,香桃也怔住,怎么也想不明白十拿九穩的事怎么就在眼前瞬間化成了泡影…… 回過神來,兩人齊齊看向銅鏡,本想透過銅鏡觀察蘇靜的神色揣摩一二,卻猝不及防就對上了蘇靜的雙眸,也不知是不是銅鏡折射的關系還是怎地,那雙眸,那一瞬竟冷得讓人如墜冰窖! 香桃渾身一顫,手中的梳子便落了地。 玉制的小梳,落地便立馬摔成了兩段,脆響卻是陰差陽錯把同樣驚得不輕的林云心給驚醒了。 分心了一眼,林云心再看向銅鏡,蘇靜卻已低眉斂眸看向了那把斷了的小玉梳,漂亮的臉蛋兒,潤玉般溫和,恬靜如水…… 剛剛,難不成是錯覺? 林云心狐疑,目光繼續追著蘇靜的臉,嘴上卻呵斥起香桃來:“才說你機靈,怎么就笨手笨腳起來了?真是丟盡了我的臉,怎么還杵著?趕緊給表妹道歉??!” 香桃被喝回過神來,慌忙彎身去搶著撿小玉梳:“表小姐,對不起,奴婢……” 蘇靜勾唇,滿面淺笑,一雙水眸都彎成了月牙,出聲卻透著讓人脊背發涼的寒: “沒關系,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就行了?!?/br> 香桃不敢置信的瞪大眼,轉瞬面色就一層層的蒼白了下去,惶恐的看向林云心。 林云心也嚇了一跳,本來她們只是計劃“不小心”讓蘇靜卉吃點痛,再如此這般讓她在這里稍微起點火苗,待一會兒去跟那刁蠻的容嬤嬤碰就能輕易火光沖天,不鬧翻也得吵個不輕,卻哪里想,蘇靜壓根沒吃到痛,卻還是生氣了,而且氣得跟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不要讓她再看到香桃是什么意思?讓香桃從此避著她不要出現在她眼前?讓香桃就此消失在這個世上? 話分明是蘇大小姐說出來的,做惡人卻是她林云心,誰讓香桃是她的貼身大丫鬟,她又在場!而且這惡人的程度也是個問題——不夠惡,指不定蘇大小姐不解氣就此恨了她!太惡了,她指不定就落個不善下人的罪名失了人心,而那蘇大小姐卻是可以完全置身事外…… 本來屁大的事最多罵幾句就完了,卻偏偏人家挑著軟刀子來剜rou,林云心哪能不越想越氣,卻又不能沖蘇靜發飆,只好將火氣全燒在香桃身上:“丟人現眼的東西,笨手笨腳就算了還聾了不成?沒聽到卉兒表妹的話嗎?都說了不想再看到你,你還杵在這是想扎誰的眼?趕緊給我滾出去,罰你三天不許吃飯今兒起重做三等小丫鬟去,日后遠遠見著卉兒表妹都給我機靈的滾遠點!” 雖然劈里啪啦一陣罵得兇,卻是救了香桃一條小命,還頗有指桑罵槐的回捅了蘇靜一把。 香桃倒是聰明,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著磕頭就迅速滾走了。說是餓三天而已,蘇靜卉又不會盯著!說是降級而已,還不是隨時能再升回去!總而言之先安全跑了當下再說。 蘇靜直接當沒聽到沒看到,取了梳妝盒里一把檀木梳自己梳起頭來,林云心見她不溫不火自覺沒趣,就賠著笑要幫忙:“卉兒表妹,我來幫你吧……” “不用?!碧K靜淡然拒絕,。 前世,她身體本就先天不好,被判定絕對活不過二十,幾歲時更因為同父異母的弟弟一個“不小心”而雙腿殘廢,八歲時同父異母的meimei又一個“不是故意的”害她脆弱的心臟雪上加霜,那之后她便明白,這世上沒那么多“不小心”“不是故意”,多的只是得寸進尺變本加厲! 她,想活下去的*比誰都強烈,卻偏偏上一世沒有好資本,這一世終于撿了副好身子,好好寶貝都來不及,哪能容忍人想損就損想傷就傷! ☆、【14】有錢能使鬼推磨 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尤其是在女人聚集地,那點事就別想瞞得住誰…… 香桃開罪蘇靜卉被降級處罰的事一下就傳開了,等蘇靜和林云心到大夫人林柳氏的院子時,林秋萍都已經聞訊等在那里了。 見兩人果真是各乘一頂青衣小轎來的,林秋萍心里便已經樂了,再看下轎的蘇靜雖面色如常卻明顯不愿像之前那般搭理林云心,而林云心也面色極其難看,自然更樂了…… 若有似無的瞥了林云心一眼,待她看來便是直接撇嘴一笑,而后若無其事的迎向了蘇靜:“卉兒表妹,歇得可好?” 蘇靜勾唇點頭:“很好,謝謝大表姐?!?/br> 直接忽略林云心的給蘇靜指了指屋里,林秋萍低聲道:“聽說你來了,才消停下來?!?/br> 又來一個慫恿她去滅了容嬤嬤的…… 蘇靜笑,微微點頭算是表示知道了,往屋里去。 林秋萍本來是想跟進去的,可轉念一想進去后指不定會成蘇靜卉和容嬤嬤斗法的炮灰,便打消了那個念頭,留在門外張望熱鬧之余順便消遣林云心玩…… 蘇靜一進門,就感覺數道視線齊刷刷落上身來,有期待,有審視,也有作壁上觀,明顯得她膝蓋想也能將各自對號入座,哪還用特地抬眸去看! 走到主位前,先是給主位上的大舅母林柳氏行禮,而眼神帶著期待的那位無疑就是她了,眼下林家的生意作為長子的大舅握的權利比較多,她又主持著整個林家的中饋…… 而后是側坐的二舅母林蕭氏和三舅母林米氏,作壁上觀的便是這二位。 所謂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林老太爺還在,還不到大開殺戒搶的時候,她們退在大房后面凡事讓大房打前鋒也可以說是聰明,卻又其實不夠聰明,真聰明的話,她們就該乖乖待在自己的院里等著消息,而不是耐不住的跑來看熱鬧順便煽風點火…… 剩下那位目帶審視的,除了傳說中的容嬤嬤外,還能是誰? 果然,蘇靜這邊想著,那邊林柳氏便給她介紹起來了:“卉兒,來,這位是容嬤嬤,說是蘇大夫人特地給你請的教習嬤嬤?!?/br> 蘇靜頷首應了林柳氏,挪步向容嬤嬤跟前給了個相見禮:“還勞煩容嬤嬤特地跑一趟?!?/br> 寒暄間便不露聲色痕跡的打量了下那位容嬤嬤,卻是一眼便險些笑了。 乍一看這位容嬤嬤,竟跟電視劇里大名鼎鼎那位像了*分,尤其那對三角眼,陰險如蛇,盯上獵物就恨不能一口吞了似的,卻可惜,心大嘴未必有那么大,不是什么人她都吞得下去的…… 自打蘇靜進門開始,容嬤嬤的眼就沒離開過她,先是臉蛋后是身材而后是言談舉止,竟是從頭到腳挑剔不出半分不好,頓時納悶了。 說實話,蘇靜卉這人兒她是第一次見,但她常年游走于各大貴族名門之間,該聽的不該聽的自是沒少聽了去,當中自然也有這位工部右侍郎嫡長千金的一些傳聞,卻,有差啊,差大了,就算過來之前蘇大夫人特別提說蘇大小姐最近有些變了,卻也不至于變得這么快吧?難不成傳聞有差?也差太遠了吧…… 容嬤嬤心里嘀咕著,面上倒也不露,笑著起身便還了蘇靜相見禮:“蘇大小姐客氣了,太客氣了?!?/br> 嘴上這么客氣說著,目光卻如箭一般緊盯著蘇靜上上下下,準備一有錯處就當靶子狂射狂扎,卻是半天沒逮到哪里不對,倒是愈發覺得那小小的臉蛋兒雖然還沒完全長開,卻也已眉是眉眼是眼的樣樣標致了得,難怪蘇大夫人急著給她定親,不然年后一滿十五……僅憑這張臉,恐怕也要一躍成為貴人了! 容嬤嬤心念想著,就聽到蘇靜道:“匆忙間也沒來得及仔細準備,還望容嬤嬤不要嫌棄了?!?/br> 說話間容嬤嬤就覺被拉去的手腕多了一抹涼,本能低眸看去,竟見是個翠綠的玉鐲子,看成色,少說也得要個三十兩才買得到,而各府請她教習小姐的費用也不過才十兩…… 瞧容嬤嬤那神色,蘇靜便可斷定,蘇葉氏給的教習費“特別服務費”還有打賞,全加起來也不及這鐲子的價! 反正鐲子是剛剛從林云心那里得的,嚴格算起來砍的也不是她的rou,自然送誰都不心疼,倒是一旁瞧清鐲子的二舅母林蕭氏面色微妙了瞬,還斜了門外一眼。 門外,也看了個清楚的林云心險些沒氣了個倒仰,尤其聽到林秋萍“噗嗤”一笑后,更恨不得沖進去掐死蘇靜卉。 容嬤嬤卻是一臉笑花,轉瞬就盡收了方才的挑剔,越看蘇靜越像隨時能砸金元寶的搖錢樹,三角眼都快變成了元寶形:“瞧您客氣的,還這么破費?!?/br> 說話間,不露痕跡的輕輕拂了蘇靜是手,收下了她的見面禮。 果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剛剛還氣焰囂張的容嬤嬤跟蘇靜客套了幾句,定了每日的教習時間后便歡歡喜喜的走了,從頭到尾,壓根沒跟蘇靜大聲一句…… 這樣的結果,三位舅母自然很不滿意,卻也更狐疑不解。蘇靜卉什么時候怎么就成這樣了! 蘇靜坐等晚飯,沒興趣知道三位舅母怎么想準備怎么做,反正眼下她們還不敢不能動她,更皮厚不怕林二姑娘眼刀刮,若無其事有一句沒一句的應著林秋萍,而后,開飯的通知沒來,林老太爺的旨意卻來了…… “看日落?”蘇靜聽著都不禁嘴角抽抽,更何況其他人。 四面高墻的宅院里,那老頭子是要跟她在哪看日落?屋頂嗎?這么破的借口也虧他想得出來還有臉說,不過…… 老頭子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還是得去看了才能知道的! 林秋萍笑著便自然跟上蘇靜,林云心還在氣頭上,不愿跟,卻愣是被二舅母林蕭氏給瞪著跟了,但可惜,她們就是想跟也跟不了。 小廝欠著身擋住兩人:“老太爺說了,今兒只想跟表小姐一個人看日落?!?/br> ☆、【15】長臉 蘇靜見到林鴻運的時候,他老人家確實拄著拐杖立在那兒四十五度微仰臉望天,不過,太陽什么時候開始改行程往南落了? 柳眉挑了挑,蘇靜卻是若無其事的走了過去,福身:“外祖父?!?/br> 林鴻運余光瞥了她一眼,哼聲哼氣的道:“聽說你把云心那丫頭給搶了?” 蘇靜一臉平靜直接忽略那個扎耳的字眼:“二表姐確實送了不少玩意兒給我耍?!?/br> 老太爺壓根沒聽到她的話似的,咚咚直跺拐杖,字里行間愈發刺耳的陰陽怪氣:“沒點眼力價的東西,就那么點破玩意兒也值得你損著名聲去搶?也不怕傳了出去讓人笑話!” “眼力價這東西,看不到摸不著,究竟有沒有有幾兩自個兒清楚就行,用不著廣而告之全天下人都知道……”頓了一頓,蘇靜斜眸挑挑愣愣的老太爺,勾唇淺笑:“是不是這個理兒啊外祖父?” 林鴻運看著蘇靜使勁眨巴幾下細縫兒眼,咚,又是狠狠一跺那拐杖,耍賴般依舊那句:“那么點破爛玩意兒都舍得豁出臉去搶,丟人,真丟人!” 蘇靜咧嘴,順桿兒爬就上:“那外祖父倒是賞點兒好玩意兒給卉兒開開眼長長臉啊?!?/br> 老太爺看了看蘇靜,用力的哼了兩聲,又陰陽怪氣道:“這人啊,不能太聰明,太聰明了累!” 蘇靜笑了:“這人啊,不能不聰明,不聰明死得快!” 林鴻運有點沒反應過來的怔了怔,而后就瞇著細縫兒眼上上下下的把蘇靜狠狠打量了幾番,又別開臉的哼哼:“人這一生,也就那么幾十年,過得去就行,爭來爭去到頭來還不一樣都要埋土?!?/br> “就是,人這一生就那么幾十年,本就該省著點過,哪能再讓東家掐幾日西家刮幾年,掐來刮去可真就要早埋土了?!碧K靜點頭,附和的調調內容卻完全相反。 林老太爺頓時嘴角抽抽,吹胡子瞪眼起來,拐杖跺得咚咚響:“朽木不可雕也,不可雕咳咳咳……” “是是是,卉兒就是塊朽木,您老別為了塊爛木頭置氣欸~”蘇靜笑著攙著他給他拍背順氣,從頭到尾軟棉花似的,怎么打都不疼不癢,倒是把賣力揮拳頭的氣得不輕。 林老太爺神色古怪的斜眼瞥著她,待她看去又鼻孔哼了聲傲慢的扭開頭去,還用力抖開她的手,轉身就往屋里去,拄著拐杖也颯颯生風的精神,哪里像七十高齡的老頭兒。 蘇靜不禁翹了翹唇,跟了進去。 “叫你跟了么?跟進來作甚?”林老太爺扭頭就撐開細縫兒眼用力瞪她,儼然孩子氣還沒撒夠。 “外祖父要賞卉兒寶貝開眼長臉,卉兒當然要跟?!碧K靜微微咧嘴笑,無賴得很淑女。 老太爺卻一聽就冒火:“誰說要賞你寶貝了?誰說了?給我站出來!” 蘇靜眉眸彎彎,笑而不語。 老太爺自然又一番陰陽怪氣的尖酸刻薄,可惜,蘇靜不睬他就是不睬他,由著他一個人在哪罵,他不嫌嘴累她也不怕耳繭子厚,不信他個七十歲的老頭兒真能罵個三天三夜沒玩沒了…… 果然,一個巴掌拍不響,也或者是已經沒詞兒可罵了,老太爺總算停了下來,呼嚕呼嚕的喘著粗氣坐那兒跟蘇靜比誰的眼瞇起來更細更長。 聽到身后有腳步聲,蘇靜回頭,見是小廝機靈的沏了茶來,便轉身去接過,送到林鴻運面前:“外……” 她才開口,林老太爺又不知哪根筋不對,霍地就忽然站了起來,拄著拐杖咚咚大步去博古架,在最底層取了只有些年代卻半點不起眼的花瓶回來,一手搶走她舉在那兒的茶,一手把花瓶塞給她。 蘇靜挑了挑眉,把玩般轉著那只花瓶:“這是……” “給你的嫁妝!” 林老太爺神氣道,好似給了蘇靜天下第一寶似的,跟著就咕嚕咕嚕的喝起水來,三兩下豪邁的把整杯茶干了,而后鄙夷的斜眼蘇靜:“怎么?不……” “要”字還沒出口,就見蘇靜歪頭對光斜捧著花瓶,正盯著花瓶里邊看,乍一看真似在以不同角度欣賞那只花瓶,卻其實是在看花瓶內壁…… 林鴻運那細縫兒眼頓時一陣怪光閃,跟著面色就微妙起來。 似沒聽到他的聲音,又似已經欣賞夠了那只花瓶,蘇靜抬眸沖林鴻運笑,明媚間狡黠隱隱:“要,當然要,外祖父賞的哪能不要,就算是只夜壺卉兒也一定當它神壺般供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