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節
赫連拉一直伴隨在齊景楓左右,忙進忙出,絲毫不拿自己當外人。宛如女主人一般的招待客人,亦或是指揮著燕王府中的丫鬟。 沈青嵐忙的焦頭爛額,也沒有理會,她知道是燕王暗中準許,否則,燕王府色奴仆豈會聽赫連拉的差繾? 赫連拉離開的時候,毫不避諱的對眾人說:“本宮已經奏明了皇上,本宮年紀還小,不愿早早的成婚,三年后再擇夫婿?!?/br> 沈青嵐斂去了眸子里的冷意,齊景楓守孝三年,她三年后再嫁,誰會不明白她的用意? 渾身酸痛的回到院落里,沈青嵐看著躺在小搖籃里的兩個孩子,心事重重的逗弄著孩子,由著孩子抓著她的手指把玩。 齊景楓凈身出來,眸子里閃爍著一抹光芒,立在沈青嵐身側,清潤的說道:“母親時常說落葉歸根,我給她葬的衣冠冢。待中秋之后,我便將她運回故里,守孝三年?!?/br> 沈青嵐手一頓,她明白齊景楓的意思。守孝三年,是搭建茅草屋,在山上住三年。他說與她聽,是在詢問她,可要隨他一同。 她知曉,她若是搖頭,他斷然不會勉強她。 心底說不出是什么滋味,這一刻,她很難過。他時時刻刻為她著想,可這句話,卻也令她覺得,在他的心中,她是不近人情了,還是鐵石心腸了? 這是他的母親,亦是她的母親。 她的生母有個好歹,他如親子般鞠躬盡瘁。反觀她……他卻在詢問她的意思。 “我一直認為,我們是夫妻?!绷季?,沈青嵐生硬的說道。 身后,許久都沒有動靜。忽而,獨屬他的清幽冷香靠近,沈青嵐只覺得雙臂一緊,被他抱在懷中。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頭,臉貼著她的后腦。 一滴guntang的液體滴落在她的脖頸里,guntang的熱度,似乎灼燒她的肌膚,猛地渾身一顫。溫熱的濕濡,在肩頭暈染開,沈青嵐眼睛里澀痛難忍,緊緊的咬著唇,壓抑住哭腔。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傳來一聲輕輕的低喃,沈青嵐再也忍不住,反身將他緊緊的抱住,不斷的說道:“是我不對,若我做得足夠好,盡到妻子的本份,你也不會如此。是我不好,你無須自責……” 兩個人相依偎,靜靜的擁在一起,睜眼到天明。 沈青嵐知道他心中的苦楚,行事更加的小心翼翼。連慕容清云的事,也沒有去管,成日里陪在他的身旁,亦或是帶著孩子,其他的糟心事,全都扔給屬下。 齊景楓卻是每日里抄錄著經文,愈發的沉默。 日子平靜的過了幾日,直到許氏的到來,徹底的打破了這些時日的安寧。 沈青嵐滿面的疲倦,坐在主位上,喝一口茶提神。睨著拘謹的坐在下方的許氏,淡淡的問道:“你說薄黎生主動提出與你和離?” 許氏心里對這一變故覺得很古怪,尋思道:“他確實如此說,我當時心中不信,你又在忙,便沒有來尋你。便在一旁偷偷的盯著他,他似乎在與赫連公主套近乎,可是人家不理他?!?/br> 沈青嵐眼睫顫了顫,薄黎生不會是想要娶赫連拉? 給薄府增加一個籌碼? 若當真是如此,早已是一紙休書,將許氏休下堂,怎得會一反常態,給她和離呢? “你暫且拖著他,時日久了,若當真有所謀,定會露出狐貍尾巴!”沈青嵐擱下茶杯,提議道:“我并不是為了從你手中套取薄家的消息,我倒覺得你此時留在薄府,相對安全,他們不會對你做什么?!?/br> 許氏不是蠢笨之人,她豈會不知?正是因為顧慮這一層,才會來試探沈青嵐的口風。若是沈青嵐叫她和離了,斷然會差人保護她,她也就沒有后顧之憂了。 可現下看來,還要隱忍,與薄家人周旋。 從袖中掏出一疊宣紙,擺放在小幾上,許氏起身告辭。 沈青嵐翻閱著許氏留下的罪證,眸光微閃,交給陸姍,讓她收好。 陸姍折疊好,塞進懷中,神色凝重的說道:“世子妃,皇后娘娘扶持賢王?!鳖D了頓,覷了沈青嵐一眼,見她沒有異樣,猶豫的說道:“賢王接受了幫助,近日來,與薄府一脈的人,走得極近?!?/br> 沈青嵐挑眉,目光晦澀。 就在這時,長福行色匆匆的走來,稟告道:“世子妃,婉妃在桃園撲蝶,遭受齊大爺非禮,被下大牢了!” 沈青嵐心中一沉,即墨璃與皇后為伍,緊跟著齊家便受牽連…… 眼底閃過一抹寒芒,冷聲道:“事情徹查清楚了?” “婉妃確實在桃園,齊大爺覲見了皇上,出宮的時候,被人引去了桃園,方才一進門,婉妃便衣衫不整的撞進齊大爺的懷中,恰好被皇后娘娘看見,二話不說,便定奪了罪名?!?/br> 沈青嵐眼底閃過深思,婉妃她沒有琢磨透過。她方才進京,便對她有著一股子敵意,而后處處爭對她。在暗處也將矛頭指向齊家,當初她以為是因為平陽郡主的緣故,最后因為盛府??扇缃窨磥?,并不是!若是因此,便是有著血海深仇,婉妃便不會暗中與她合作。 齊淺裳在舟山王府之所以如履薄冰,在齊淺裳故去之際,她便查了,其中似乎有婉妃的手筆。 她曾經一度猜測過婉妃這樣做的用意,后來她將齊府一系列不順的事情開始查起,便發現自從齊淺裳退去了真正賢王的婚事后,便開始爭對! 她便隱隱覺得,婉妃爭對她,是因為她與齊府關系近,對她構造成了威脅,她才會動手。 可婉妃并不像因著拒婚的小事,便會如此大動干戈。不得不猜測真正的賢王去了何處,為何將憐月尋來替代! “你去查以前的賢王!” 長福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立即領命離開。 不過半日,便將沈青嵐要的東西查清楚。前任賢王算是得寵的皇子,除了太子之位,呼風喚雨,卻是在齊淺裳的婚事上,踢到了鐵板。心中郁氣難消,便與人結伴喝酒澆愁,夜宿在花街柳巷,意外猝死。 因此,婉妃便將賢王的死,歸咎在齊府的頭上。 雖然憐月也是她的兒子,可終究不是自小養在身邊,沒有多大的感情。對當初的賢王,心中有極大的抱負,卻因為突如其來的噩耗,給她帶來了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找回了憐月頂替,可憐月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樣好,而且還出生她痛恨的紅樓楚館,對齊府的恨更深了一層! 但是因為不能明目張膽的報復,所以她將目標放在沈青嵐的身上。只要揪住了她的錯處,犯了大錯,是要受到株連,定然能夠讓齊家一同受到滅頂之災。她便由盛將軍與沈青嵐的恩怨,明目張膽的對付! 看完資料后,沈青嵐面無表情,猜不透她此刻心中想著什么。 過了半晌,沈青嵐起身,讓人更衣,坐著馬車去了賢王府。 婉妃白日里隨著賢王入宮,用完午膳,便會送回賢王府。此時,應當是在府中。 到了賢王府,管家見到沈青嵐,想到賢王的吩咐,也沒有通傳了,直接將人領進去。 “我自個去便是,你去忙!”沈青嵐揮退了管家,進了即墨璃住的院子,看著門扉緊閉,微微蹙眉,伸手正欲敲門,便聽到門扉里傳來爭執聲。 “母妃,大哥的死是個意外,他若坦然受之,又豈會有這些個事?若不是你在其中唆使了盛府暗中使絆子,對付沈青嵐,盛府又何至于遭受滅頂之災?”即墨璃不溫不火的勸解。 婉妃一陣冷笑:“你是被沈青嵐迷了眼,才會替她說話。她救了你,我便沒有再針對她,甚至幫助她。我為你做了這樣大的退步,你卻反過來教訓我!當真是我的好兒子!” 即墨璃一陣無奈:“母妃當真有將我當兒子?你與她合作,不過是夾縫求生。你若不妥協,怎得能安然在這里與我爭執?又怎么能陷害齊家老爺?”話語里多了幾分凄涼,略有些諷刺的說道:“其實你恨我,你抱有希望的兒子,沒有能送你坐上尊貴的位置,卻死在了青樓。你遺棄的兒子,在你走投無路后想起,卻出生在青樓,看見我,你便想到了死在青樓里的兒子。你裝瘋賣傻,有時候你也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真傻還是假瘋?那個位置就當真好?如今的太后,又有幾分的光鮮尊貴?” 沈青嵐第一次聽見憐月這般咄咄逼人,聽到里面傳出一聲尖銳的叫喊聲,隨后,便是一陣打砸,推開門,就見到婉妃對著憐月又踢又咬又打,癲狂的說道:“是有如何?就算你大哥咎由自取,那么盛府呢?你外祖母暴尸荒野,連一捧土棲身都沒有,這筆賬難道就算了!”話語中,充滿了濃烈的恨意。 憐月一動不動,任由婉妃發泄。 沈青嵐抓住婉妃的手,冷聲說道:“除了你大哥三弟,盛府其余之人,全都未死?!?/br> 婉妃一怔,滿面淚痕的看著沈青嵐,仿佛聽不明白她說的是什么。 “我與盛府本就沒有深仇大恨,那些‘仇恨’不過是因著重重的誤會,被其他人算計而成。你大哥與三弟對我誤解頗深,不死不休,對我做的一些事,我也沒打算放了他們,因為他們不知道收心,留著終究對我是個禍害。因此沒有放了他們,而盛府其余的人,都是因著他們牽連的無辜,便沒有趕盡殺絕?!鄙蚯鄭沟恼f道,徑自走到書架旁,執筆寫下一個地名,放在婉妃的手中?!澳闳粝胍娛⒗戏蛉?,便去這個地方?!?/br> 婉妃看了看手中的地名,看了看沈青嵐,確定不是騙她后,一時茫然起來。 “你心中之所以遷怒齊家,不過是你二十多年來仰仗的支柱倒塌,若是沒有給你支撐下去的信念,你怕是也不會挺過來,早已崩潰了!”沈青嵐能理解婉妃的心思,她深愛著即墨擎天,但是即墨擎天因著盛家的原因,對她并不寵愛。而是因為前任賢王的緣故,得到了即墨擎天的注目。她便心思活躍起來,對前任賢王也寄予了更高的期望,甚至產生了虛幻,認為賢王是皇上最疼愛的兒子,極有可能繼承大統,那時候她便是太后,能葬進皇陵,離即墨擎天最近的位置。而當這個維系她與即墨擎天關系的橋架斷裂,她所有的構想都成泡影,便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只有仇恨,才讓她從崩潰中挺過來。 至從她陷害沈青嵐不成,反中自己的計,當著即墨擎天的面與侍衛輕薄,被打入暗牢裝瘋賣傻開始,心底漸漸的對即墨擎天失望了。更因為憐月不如前任賢王那般對婉妃言聽計從,后來又遇上即墨擎天昏迷將近一年,這些時日來,讓婉妃清醒了許多,一點一點的從她給自己編織的美夢中抽離。 “你只是不甘心罷了?!鄙蚯鄭沟恼f道。 婉妃頹然的靠在墻壁上,眼底布滿了凄清。進宮的女人,便是等死。她從小便是嬌養的小姐,自認處處不比旁人差,為何就不能得到即墨擎天的寵了?為此,她費盡了手段,可終究子離子亡。若不是她暗中唆使盛彩蘭尖酸刻薄的謾罵沈青嵐,為了讓大哥對付沈青嵐,不惜殺害了親侄女,也不至于讓盛府淪落到如今的地步。 “看在過去我幫你的份上,幫我逃出去?!蓖皴鄣拙К撻W爍,被沈青嵐這一番抨擊,令她如夢初醒。 沈青嵐明白婉妃話中的意思,逃出去,便是這世上,永遠也沒有婉妃這個人。 目光淡淡的掃了眼即墨璃,點了點頭。 翌日,便傳出瘋瘋癲癲的婉妃,夜里不知怎得突然驚厥,跑上了賢王府五層樓高的望月樓,墜落了下來,落入了下面的湖中。而那條湖與府外的護城河相通,生死不明。 當日午時,便有人在府外幾公里遠的蘆葦叢中,將泡得面目全非的婉妃打撈上來! 簡單的安葬了婉妃,之后賢王便與皇后聯系更為的緊密。 沈青嵐闔眼,斜靠在榻上,手指摩挲著手腕上的血玉鐲。 陸姍靜靜的候在一旁,不敢催促,賢王最近在朝中拉幫結派。暗中拜訪了不少大臣,其中的意味不明而喻。 只是,賢王與世子妃關系微妙,不知該如何處理。 沈青嵐腦袋一陣一陣的抽痛,上次本來就是因為這件事去尋即墨璃,誰知被婉妃的事擾亂,沒有詢問他。之后便一直沒有機會,而今卻是到了兩難的地步。 抬手揉著太陽xue,慵懶的說道:“暫時莫要管他?!?/br> 陸姍了然,世子妃很為難。畢竟,賢王上次救了她。若轉身變臉對付,未免顯得太過無情無義? 沈青嵐倒不是因為為難,而是什么事情都不能看表面,以偏概全。 即墨璃并不像要競爭皇位,若是當真貪戀那個位置,必定不會放婉妃離開。婉妃雖然不太得寵,可在深宮摸爬滾打二十幾年,多少都是有人脈關系。 陸姍似乎窺出了沈青嵐所想,忍不住插嘴道:“世子妃,人不可貌相。逍遙王,你看他之前還不是個風流浪子?誰知他野心勃勃!讓我說,賢王放婉妃離開,怕是能夠更加沒有顧慮的與皇后聯絡。到時候承了皇后的恩情,被皇后推上了皇位,一邊又是生母,這得如何安排?誰大誰???不是左右為難?” 沈青嵐但笑不語,摸出了許氏給她的資料,細細的翻看。 忽而,合上資料。眼底閃過一抹暗芒,立即叮囑道:“陸姍,你立即去聯系許氏!” 陸姍瞥了眼資料,心陡然一沉,不敢耽擱,立即離府。 不到片刻,神色匆匆的回來,沖沈青嵐搖頭道:“許氏沒有在薄府,屬下打聽了一下,說是已經和離了?!?/br> 沈青嵐面色緊繃,冷聲道:“繼續查!” 手指撫摸著資料,眼底閃過陰霾,恐怕許氏不是和離了,而是已經死了! 果不其然,到了傍晚,沈青嵐接到消息,許氏至從那日從燕王府離開后,便被薄黎生休棄趕出府,坐著馬車經過巷子,便被人抓走了! 沿著線索找去,陸姍在亂葬崗找到了衣不蔽體的許氏。 沈青嵐猜測,薄黎生為何這樣急切的將許氏休了,難道是察覺到了什么? “世子妃,王爺喚您去書房一趟?!边@時,燕王身邊的丫鬟翠屏過來通傳。 沈青嵐斂去了心思,隨著翠屏去了書房。 翠屏打開書房,待沈青嵐進去,斟茶后,便退了出去。 “坐!”燕王坐在書案后,指著書案前的一張椅子,繼續翻開著兵書,開口道:“景楓對他的母親甚為敬重,辦喪事的時候,赫連公主一直伴在身側,不顧清譽,忙進忙出,為你減輕了不少事情。本王見你們關系也極為的融洽,相互輔佐,定能讓燕王府光耀門楣?!?/br> 沈青嵐心中冷笑,燕王的那句‘相互輔佐’,指的是讓齊景楓將赫連拉迎娶進門。 當初,燕王府一家子都不同意齊景楓繼承世子之位后,由她擔任世子妃。是齊景楓力排眾議,才不至于讓她貶妻為妾。 如今,燕王舊事重提,以赫連拉的身份,不可能做妾。而世子妃只有一個人,那么她就要做妾。 “王爺說的是,偌大的王府,沒有一個主母,許多事物上打理的不周全。王妃故去了一年有余,王爺若要娶妃,也是可以的。夫君定然也樂見!只不過,赫連公主說要三年之后出嫁。以王爺的聲望,向皇上開口,皇上必定會欣然同意下旨賜婚?!鄙蚯鄭箍桃獾拇蛱珮O,將赫連拉推到燕王身上。 燕王面紅耳赤,怒斥道:“這件事切莫再提?!?/br> 沈青嵐唇瓣掠過一抹笑,應了一聲:“是?!?/br> 燕王煩躁的合上了兵書,端著茶,喝了一口,直言道:“赫連公主相中了景楓,你如何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