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隔壁的雅間內,齊景楓手執白色瓷杯,看著里面的酒水,笑道:“總督大人這是要灌醉了晚輩?!?/br> 方德忠爽朗的大笑幾聲:“賢侄說的哪里話,不過淺飲幾杯罷了?!眳s因齊景楓的推遲,有些不悅。 “晚輩身子不適,倘若貪杯,內人怕是……”齊景楓清淺的說道,苦笑了一聲。 方德忠也是個懼內之人,聽到齊景楓這句話,頗有同感,擺了擺手:“也罷,賢侄身體不適,要忌酒?!鳖D了頓,有些為難的說道:“至于你說的事……你也知御史油鹽不進,既然知曉有這件事,且有人瞧見那封信在楊將軍手中,他斷然會想方設法拿來?!?/br> 齊景楓修長如玉的手指,摩挲著酒杯,沉吟了半晌道:“晚輩叨擾了?!闭f罷,在方如月靠近時,忽而起身打算離開。 方如月一急,瞪著方德忠說道:“父親,你忘記了母親的叮囑?我這就修書給母親,你出爾反爾?!?/br> 方德忠鼓著眼珠子,恨鐵不成鋼的瞪著方如月,真是個傻丫頭!這么輕易的答應了,別人眼中還會有你么? 可,給方如月一鬧,不答應,便是下不來臺。畢竟,齊景楓不是只有他這一條路子,端著一杯酒飲盡:“我試試,盡力而為?!?/br> “晚輩便謝過總督大人?!饼R景楓拱手作揖,動作優雅流暢,潔白如皎的云袖,劃著一抹弧度,流光揮灑,迷醉了一旁的方如月。 “我只有這一個女兒了,從小便是嬌養慣,住在驛站與客棧,怕是不適應?!狈降轮医拥椒饺缭率箒淼难凵?,沉聲說道:“可否借居貴府一段時日?” 聞言,方如月面色羞紅,低垂著頭。按住自己如擂鼓般急促跳動的心,生怕齊景楓會拒絕。 “好?!饼R景楓應了下來,目光不經意的看向隔壁雅間,微微蹙眉:“晚輩這就遣人將方小姐送回王府?!绷粝铝碎L順,徑自出了雅間,推開了隔壁的廂房,里面傳出一陣喘息聲,齊景楓一愣,不是她?隨即,轉身而出。 迷醉中的女子,卻是被這門扉撞擊的聲響,瞬間清醒了過來??粗矍暗臓顟B,驚的尖叫了一聲??粗p薄她的男人,渾身邋遢,散發著一股酸臭味,胃里陣陣的嘔心。楚子茜推開在身上輕薄她的人,撿起地上的鞭子,照著朝她纏過來的乞丐,劈頭抽去。 眼底閃過狠毒,心里被怒火灼燒的難受。魏邵天……魏邵天!你竟敢如此待我! 而守在外面的丫鬟,聽到里面的聲響,連忙沖了進來,看著滿身痕跡的楚子茜,驚呼道:“縣主……您……您這是……” “將人活埋了!”楚子茜心里直犯惡心,幸而還沒有完全的占有她。咬牙切齒的說道:“給本縣主查那對狗男女現如今在何處!”當初有多愛魏邵天,如今,便是有多恨他! 愛他可有錯?竟是將她誆騙來,扔給個小乞兒侮辱她。這樣,她就會感到羞恥的死去?成全他們那對狗男女? 不到片刻,平兒便將打探的消息傳給楚子茜:“縣主,魏邵天與醉月在西郊別院里,私下里拜天地,結為夫妻?!?/br> 聞言,楚子茜怒火中燒,憤怒的說道:“平兒,集結侍衛,剿殺那對狗男女!”說罷,便匆匆回晉陽王府。她要去找楚瀟渭和楚瀟然,給她做主! —— 龔青嵐站在屋頂上,看著她命人換上喜服的二人,相偎的躺在喜床上,被凌虐致死。臉上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倘若不是接到消息,她根本就不會出來赴約。 魏邵天得到魏太妃命令,將她迷暈了,而后送個小乞丐給她。隨后,將齊景楓引進來,饒是齊景楓心中再如何對她好,都是不能容忍,而她做出這等丑事,即使齊景楓相護,也必死無疑。 于是,她便以魏邵天的名義給楚子茜送了一封信,隨后來赴約。假裝中藥昏迷,讓魏邵天掉以輕心,擁著醉月離開,將小乞兒推進來的時候,暗一把小乞兒敲暈。這時,楚子茜應邀而來,推開門的時候,便打暈她,在旁邊點了迷香。 然后,她讓陸姍尾隨了魏邵天,將二人弄昏,換上喜服。將消息傳遞給楚子茜的人,楚子茜自然而然的認為魏邵天為了娶醉月,出此手段毀了她。以楚子茜的性格,斷然是不會讓為魏邵天好過。 回到府中,龔青嵐躺在軟榻上,拿著朱砂筆,在圓圈上劃下幾筆。在僅剩的一個圓圈,拿著筆點了點,嘴角露出一抹淺笑。重重的劃下一筆! 陸姍眉眼動了動,那墻壁上的圓圈,都代表一個人。這些都是龔青嵐的仇敵,而方才重重劃下一筆的是代表魏太妃……心中一凜,那么今夜便是要魏太妃死么? “世子妃,那個楚子茜與您沒有牽連,為何要毀她的清譽?”陸姍終究是問出了心底的話,倘若是別有用心的人,如此報復,還能說的過去,若是無辜,僅是因為有用,那便是太殘忍了! “她怎么就沒有對不起世子妃了?當初她殺慕思雨的時候,便是嫁禍給世子妃,倘若不是如此……”后面的話,紅玉沒有開口。 不是如此的話,慕思雨也不會如此瘋狂的報復,甚至聯合成翔一起。幸而那次是她與暗一去的另外一邊,否則,被狼咬死的就是世子妃了! “何況,也沒有讓她失去清白,不是么?”紅玉嘴角露出一抹譏笑,那是她合該!“當初在魏國侯府,她還想要抽花了世子妃的臉?!?/br> 陸姍抿緊了唇,不再言語。 —— 成翔給魏太妃請罪,魏太妃再如何心硬,看著成翔將自己弄得遍體鱗傷,也心疼了。只暗怪是龔青嵐狡詐,誤導了成翔。 成翔沒有了去處,魏太妃將他安排在了紅館。 回到府中,聽到康嬤嬤傳給她的消息,魏太妃當即失態,打砸了一套瓷杯。 這件事情極為的隱秘,就是怕龔青嵐起疑,她刻意的安排在齊景楓與總督相約的雅間隔壁,讓齊景楓吸引走龔青嵐的目光,誰知,竟還是被那個賤人發覺! 目光狠厲的看向康嬤嬤,康嬤嬤心中一顫,連忙跪在地上。 “你又不曾做錯,跪著作甚?”魏太妃雙手緊緊的扣著扶椅,冰冷如錐的目光,落在康嬤嬤的身上。 康嬤嬤如芒刺背,跪坐在地上,磕頭道:“太妃息怒,太妃息怒,是奴婢不中用!” 魏太妃撫了撫鬢角因發怒,而散亂的發,平息了怒火道:“起來吧?!?/br> 康嬤嬤戰戰兢兢的站在魏太妃的身旁,忽而開口說道:“你說,我是不是老了?適才連連輸給一個黃毛丫頭?我這一無兒子傍身,二無孫兒繞膝。這晚年孤苦伶仃的,這般爭一口氣,老了也無人送終?!?/br> 說到這里,魏太妃似乎有些感觸,眼眶濕潤道:“翔兒雖然是我的親孫,終究對我心懷芥蒂。想要感化他,可我這一身的病痛,也不知能活幾個年頭。說來,與嵐兒也無多大的過節,不過是年紀大,看不開,覺得她的身份配不上做未來的燕王妃。唉,斗來斗去,損害的是王府的利益,自身的利益?!?/br> 康嬤嬤聽著,并沒有接話。 良久,魏太妃開口道:“我如今也想通了,是要給她道歉,化干戈為玉帛。她若依舊對我懷恨在心,我便遷出王府,去國寺修行?!?/br> 康嬤嬤會心一笑:“太妃如此想自是好的,就怕旁人不領情?!?/br> “就是你們在我耳邊唆使,才會讓我這老糊涂,犯下這麼多的錯事。暫且先緩緩吧,我在尋個好時機,給她賠罪?!蔽禾Φ恼f道,垂眸間,斂去了眼底的寒芒。 康嬤嬤尋了個話頭,便退了出去。 龔青嵐聽到這么一番話,眼底閃過深思,思忖著魏太妃為何突然而然的想化干戈為玉帛?以她的性子,斷然是不可能的。 康嬤嬤看著站在清冷月光下的人兒,一半籠罩在銀光下,一半隱匿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看不真切她的神情。 “你先回去吧,怕是你讓她起疑了?!饼徢鄭箵]了揮手,轉身進了屋子。 康嬤嬤心一沉,魏太妃懷疑她了么?眼底閃過濃烈的恨意。讓她嫁給成翔的是魏太妃,得知成翔是她的孫兒,便是不顧這么多年的主仆情誼,賜她一串熏染了麝香的佛珠。落掉了腹中的胎兒,九死一生! 魏太妃最是清楚知道她對腹中孩兒的期盼,是嫌棄她身份低賤,不配孕育她的子孫后代么? 斂去眼底的兇猛濃烈的恨意,回到了院子,便被魏太妃給抓住。 魏太妃看著被幾個粗使嬤嬤按倒在地上的康嬤嬤,眼底有著失望:“你從我回到燕北,便一直跟隨在我的身邊,與寧嬤嬤是一塊兒當值。原以為你們會忠誠到死,未料到這把年紀,你竟是背叛了我!”若不是康嬤嬤,她完全的不設防。龔青嵐那個賤人,又如何一而再再而三的逃脫她的死局? “那個賣桐油的掌柜,是你以寧嬤嬤的名義請來的?”魏太妃痛心的說道:“你恨我情有可原,原想著你嫁給成翔,日后老了有人送終??稍炷醢?,竟是我的孫兒,便壓著你與他和離,想來心中有怨??赡闩c寧嬤嬤自小一同長大,為何你要如此構陷她?” 康嬤嬤一語不發,可聽到魏太妃的指責,嗤笑道:“她無情在先,我反擊在后,有何不可?當初太妃是要她嫁給成翔,可因著她的一句話,便換成了我。這也就罷了,你與她誰不知我多在意腹中的骨rou?我身份卑賤,也沒有想過要以孩子要挾,只想要養著一個小的,給我送終???,我伺候這么多年,愿意付出性命的相護的太妃,抹殺了我的骨rou,我能不恨?” 魏太妃心一沉,沒料到康嬤嬤是為了肚子里的孩子,便被龔青嵐給拉攏了。不禁凄楚的笑了幾聲:“你還不信我?我若要你腹中的骨rou的命,早早賜你一碗湯藥,何必繞這麼多彎子?” 康嬤嬤臉一沉:“太妃……”這是龔青嵐布得局么? “也只有她了!”倒真的是好本事,攏絡了她身邊的心腹,竟是連她的孫兒也給唆使了。 “太妃……太妃??!奴婢被豬油蒙了心,才會背叛了你去?!笨祴邒叽罂?,跪著到魏太妃的腳邊,抱著魏太妃的腿大哭,懺悔的說道:“奴婢罪該萬死,若奴婢沒有生了這等怨恨,也不會故意將您甩到坡下,掉落了冰湖,讓您落下了病根?!?/br> 魏太妃臉色霎時大變,沒有料到這件事兒上康嬤嬤也有參與。心里怒海翻卷,洶涌的差點噴薄而出,死死的忍住,咬緊牙關道:“給你一次將功折罪的機會,她方才給你什么命令了?” 康嬤嬤見如今誤會得解,心中愧疚難當,當即把龔青嵐的計劃,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不敢有半絲隱瞞:“她要奴婢在半夜里將您騙去紅館,連同紅館一起毀了?!?/br> 魏太妃眸子里忽明忽暗,看了眼康嬤嬤,忽而起身道:“你給她發信號?!鞭D而吩咐丫鬟給她更衣,坐著一輛馬車去了紅館。 魏太妃一到紅館,便讓里面的管事,將死士全都調集出來,包圍了紅館。只要龔青嵐一進來,便將她給剿殺了! 隨后,魏太妃按照龔青嵐吩咐康嬤嬤的話,來到了三樓的一個雅間,靜靜的品著香茗候著龔青嵐。 龔青嵐看到天空上絢麗的煙花彈,嘴角勾出一抹淺淺的彎弧,這么快就行動了。 “世子妃,奴婢這心里不安,總覺得會有什么事兒發生,我們明兒再去?”紅玉攥著了龔青嵐的袖口。畢竟,方才弄死了魏邵天,魏府一片愁云慘淡,怎奈殺了魏邵天是晉陽王府的縣主,且是魏邵天讓人侮辱縣主在先,便只能忍氣吞聲了。在這個當口,魏太妃怎么可能沒有一點兒疑心? 龔青嵐又豈會不知?魏太妃一日不除,她心中難安。魏太妃心中積怨的恨,難以拔除,他們之間不斗個你死我活,便不會罷休。 看著方才明明有一輪彎月的夜空,黑云遮蔽,天空黑如幕布,再也無一絲光亮。陰沉沉的,仿若將要又有一陣狂風暴雪。 攏進頭上斗篷寬大的帽檐,沉聲說道:“走吧?!?/br> 紅玉欲言又止,焦急的看著陸姍,想要陸姍勸誡龔青嵐一二。陸姍卻是隨著龔青嵐出去,主子的命令,只能服從! 紅玉惱怒的跺了跺腳,捂著發慌的心口,咬牙跟了上去。心里祈禱著,千萬別出什么事兒。 冬日里的夜,寒風呼嘯,吹得人在街道上行走都艱難,腳凍得似灌了鉛一般。 陸姍手上提著紅燈籠,在夜色中行走,看著地上白皚皚的雪地上,倒映著幾條拉長的黑影,俯在龔青嵐耳邊道:“尾巴?!?/br> 龔青嵐毫無異色,做了個手勢。頃刻間,倒影在雪地上的黑影便消失不見。 看著不遠處亮如白晝的紅館,龔青嵐加快了腳程。寒冷的風,透過蒙在臉上的薄紗,吹打在臉上,呵出得氣,似乎都能凍得結冰。 站在紅館門口,仰著頭,恰好看見微微撐開的窗欞邊,站在穿著一襲皂色繡大朵牡丹的魏太妃,沖她善意的一笑。 龔青嵐提步,身后的陸姍忽而拉住她的袖擺,她在這周遭聞到了熟悉的味道,那是充滿殺氣的死亡氣息。 “世子妃……”陸姍屏息感受,紅館外圍,便是不下十人。魏太妃為人謹慎,里面怕是只多不少。個個武功高強,她與暗一,都無法保證全身而退。 狂風驟起,吹卷著龔青嵐的大氅,在黑暗中,帶起地上的殘雪,在空中飛揚。細小的冰渣,急促的飄落在青色瓦片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仿佛午夜催命索魂聲,聲聲敲擊在心頭,擴散了心底的不安。 紅玉臉色慘白,她看到了血,藏在暗處的暗一刀刃上的血,一滴滴的砸落在雪地里,渲染成疾,卻又飛快的被白雪覆蓋。 “世子妃……”紅玉陡然拔高了聲線,喚著已經步入紅館的龔青嵐。 陸姍緊隨著進去,今夜是一場博弈,世子妃儼然是容不下魏太妃,要她非死不可!究竟發生了什么,讓世子妃失去了往日的冷靜? 明明知曉危險重重,卻依舊不顧一切的以身涉險? “啪!”魏太妃見龔青嵐進來,嘴角勾出一抹笑,伸手將支撐窗欞的木棍給拔掉。 許是氣息太過強烈,龔青嵐一進紅館,便是發現了濃烈的殺氣,朝她靠攏,似乎走一步,便越濃烈。顯然……人數在增加。 龔青嵐步履輕盈,走上二樓,在樓梯間,看到冷兵器反射出的銀芒,輝映在臉上,似乎感覺到它割破皮膚的疼痛。 轉角的瞬間,身后幾道凌厲的驟風刺向龔青嵐的死xue,陸姍立即拔劍打斗,數十名黑衣人跳風馳電擎而來,強烈的煞氣壓迫得人喘不過來。龔青嵐緊繃著臉,朝左邊的走廊退去。手腕一重,便被人蒙著嘴拉進了雅間,胸口一重,給推進了一個暗格,來不及看清楚,‘轟隆’一聲,石墻合攏。 暗一和陸姍看著龔青嵐消失不見,手下動作越發的快,嗅著煙火的氣息,陸姍心中凜然,抓著一旁呆怔住的紅玉,跳窗而出。紅館被火蛇吞噬,漫天的白雪,也撲滅不了。 “世子妃……世子妃……呢?”紅玉被火光驚醒,看著地上躺著幾個黑衣人,并沒有龔青嵐的身影,憶起方才的那一幕,雙眼通紅! “回去?!标憡櫬犞锩娴膽K叫聲,轉身朝馬車走去。 “站??!你給我站??!快去救世子妃!快去!”紅玉瘋了一般,死死的攥住陸姍,不讓她走。 陸姍嵌著紅玉的手臂,走到停著的馬車旁,掀開車簾,將紅玉扔進去。 紅玉掙扎著要咬陸姍,抬頭看到抱著手爐的龔青嵐,微微一怔。隨即,抱著龔青嵐哇哇大哭:“世子妃,您要嚇死奴婢了,奴婢以為您……” 龔青嵐冷若寒霜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如春日里的暖陽,化去了冰雪,百花怒放?!罢媸莻€傻丫頭?!?/br> “可是,可是你明明……”紅玉睜圓了眼看著龔青嵐,還沉浸在之前的恐懼中,生怕現在的龔青嵐,是虛幻的。 陸姍搖了搖頭,方才她也以為是被抓走了,看到龔青嵐進雅間的門,被關上的一霎那給她做的手勢,便明白是早有準備。 “世子妃我們回府,回府去,奴婢給您煮個豬蹄吃?!奔t玉依舊心驚膽戰,渾身控制不了的顫抖。 龔青嵐嘆息,真是難為她了。抬眼看著窗外,便見到一抹白影從紅館里縱身躍出,眼底閃過驚詫,方才是他拉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