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不礙事,不過說會子話?!饼徢鄭狗鲋t玉下床,稍稍收惙一番,便掀簾來到前廳。入目的是沐氏端詳著一米高的紅珊瑚。 “許夫人是個識貨的,這是外祖父從前朝皇宮里討來的貢品,世間只此一件?!饼徢鄭剐τ恼f道。強忍著一陣一陣的抽痛。 沐氏心神一動,眸光微閃道:“莫怪如此?!彼坪跸氲绞裁?,遲疑的開口道:“老夫人屋里頭的珊瑚比這個恐怕還要好一些?” 龔青嵐知道她話中的意思,權貴家,最是注重規格。輩分、身份底的人,不能逾越了家中輩分,身份高的人。 “這是我的嫁妝?!饼徢鄭苟酥杷?,想要壓下心底忽而流竄的寒氣,卻是連抬手,都有些費力?!昂螞r,我們是商賈,沒得那些個繁冗的規矩?!?/br> 沐氏臉上的笑容一僵,她的言外之意便是,我的嫁妝自由我做主,難不成擺著還要瞧旁人的臉色? “許夫人今兒個來此,有什么要緊事么?”龔青嵐坐如針氈,撐不下去,她不知為何休憩片刻,起來便是渾身如針扎。 沐氏也直接道明來意:“嫣兒與恒兒的婚事即將訂下,我呢,有些個要求。老夫人讓我來與你說一聲,好讓你置辦?!?/br> 龔青嵐一怔,訝異的說道:“許夫人,您來的時候,可有瞧見二房通往大房的門,在修補?” 沐氏不明所以,疑惑的看著龔青嵐,只聽她說:“昨日里我們便分了家,二房由柳姨娘做主。您該與她商議,我這大房里頭的人,不好插手二房之事?!?/br> 龔青嵐心中冷笑,老夫人打得好算盤,她吃了敗仗。便將人朝她房里送,膈應她! “分家?”沐氏驚呼,當年立下協議時,她可是在場,那二房豈不是什么都沒有? 臉色微變,當即坐不住了,忙尋了個借口,匆匆離開。 “這下二房有好戲看了?!奔t玉撇了撇嘴,沐氏一瞧便是心氣高的人,同意將女兒嫁進齊府,無非就是瞧著有龐大的家產,這會子,什么都沒有了,定然會大鬧。 “嘭——”龔青嵐趴在桌子上,撞倒了茶盞。 ☆、第五十一章 報復 “大少奶奶!”紅玉臉色大變,上前托扶著龔青嵐,她的臉蒼白如紙,唇瓣卡白。 “紅鳶!紅鳶!快去請府醫,派人通知大少爺!”紅玉急的淚水在眼眶打轉,不知為何好端端的人,怎得突然就倒了呢? 紅鳶心口發慌,雙腿發顫,趕忙叫紅娟去請府醫。掀開簾子,進來幫著紅玉一同將龔青嵐攙扶著放在拔步床上。 一人端水給龔青嵐擦臉,一人焦急的在門外等候。 不知過了多久,還不曾見到紅娟的身影,紅鳶急紅了眼?!凹t玉,你先守著大少奶奶,我去請府醫?!闭f罷,便提著裙擺跑了。 氣喘噓噓的到了南苑,遠遠的瞧見紅娟坐在石階上。 “府醫呢?”紅鳶擰緊了眉。 “老夫人提前一步給請走了?!奔t娟用腳叫地上亂畫的字,踩住,輾轉一下,便被塵土覆蓋。 紅鳶眼淚一下子掉了出來,她恨自己太蠢,大少奶奶在府中舉步維艱,許多雙眼睛盯著。出事兒了,本就不該聲張,她當時心急,大聲的喊著紅娟,想來住在同一個院子的老夫人聽見了,便喚人將府醫請走了。 紅鳶抬手擦掉淚水,轉身朝府外跑。大少奶奶情況不好,耽誤不得,府醫給老夫人請走,自是不會輕易放人。 望著眼前被鎖死的門,紅鳶兩眼發黑,從來沒有這么怨恨過老夫人,恨不得咒她立即死了。 這門早上還沒有鎖,這下動作倒是很快。只得選擇遠一點出府的側門,雙腳跑的快磨出了水泡,酸軟的走不動。紅鳶咬牙忍著,她不敢交給別人,多耽誤一會,對大少奶奶不利。 但是看到落了栓的側門,紅鳶感覺天都要塌了,幾乎要崩潰。 “花嬤嬤,你行行好,開開門?!奔t鳶祈求著坐在小杌子上,嗑瓜子兒的花婆子。 花婆子‘呸’的吐掉嘴里的殼,斜挑著眼角,看著心急如焚的紅鳶,冷笑道:“老夫人房里丟了地契,正在滿府搜查,沒找著前,都不許出府?!蹦抗饴湓诩t鳶手上的絞絲銀手鐲,嘿嘿說道:“瞧你這急樣,莫不是你這小賤蹄子給偷拿了?” 紅鳶慌忙搖頭:“不,不是的……” “還敢狡辯!有沒有抓你去老夫人跟前就知曉了?!被ㄆ抛由焓帚Q住紅鳶,一只手摸著紅鳶手腕上的銀鐲子,用力往下扒拉,隨即揣進自己的懷中,拖著紅鳶去老夫人的屋子。 “不,不要!”紅鳶使勁的掙扎,她自小便是在龔青嵐身邊伺候,力道哪里敵得過做粗使的花婆子?“花嬤嬤,我有一對絞絲嵌東珠的手鐲,你放我出府,我把東西都給你,全都給你?!?/br> 花婆子不為所動,拉拉扯扯的將紅鳶推到了老夫人的屋子里。 老夫人靠在榻上,額頭上貼著濕毛巾,許嬤嬤給她捶肩捏腿,闔眼滿臉享受。府醫則是面色熏紅的坐在圈椅上,旁邊的小幾,擺放著幾碟下酒的菜,與一壇子空了大半的好酒。 紅鳶面色霎時慘白,老夫人故意的! 難道她這樣做,不怕大少爺怪罪么? “老夫人,這小賤蹄子慌慌張張的在側門轉悠,一臉鬼祟,老奴便起了疑,將她給綁了來?!被ㄆ抛幽樕隙褲M了笑容,諂媚的說道:“定然是假不了,不然老奴送您這兒來,她也不會要把一對嵌東珠的金鐲收買老奴?!?/br> 老夫人豈是不明白花婆子話里頭的意思,揮手示意許嬤嬤去鑲金嵌玉大棗木梳妝盒拿一對金鐲賞給花婆子。 微微半掀眼皮,睨了眼一臉絕望的紅鳶,坐起身道:“你是大少奶奶身旁的人?以免說我這老婆子冤枉你,便叫人搜一搜,若是沒有地契,便放你走?!?/br> 綠水湊近紅鳶搜身,在袖口里搜出一張主宅地契。 “啪!”老夫人臉色惱火的一手拍在小幾上,冷厲道:“原以為你是個老實本份,適才得你們奶奶心意。卻不想是個手腳不干凈的,我才搬來半日,你這小賤蹄子倒是轉身將地契給偷拿了!今兒個,我便替你們奶奶教訓你一二!來人,把她拖下去杖責四十!” 紅鳶慌了,她壓根不知什么地契,忽而明白過來,定是之前拉扯,花婆子趁機塞在她袖口內。 “老夫人……”紅鳶話還未說完,便被幾個早已候著的婆子,堵住嘴巴,麻利的帶了下去。將備好的碎石用布包著,綁在紅鳶臀部上,提上褲子,拿著長棍打下去。 —— 紅玉在屋里來回踱步,不時的查看龔青嵐的狀態。等了大約幾刻鐘,沒有瞧見紅鳶回來,紅玉思忖著,定然是出了事,給絆住了。 驀然,想到了海棠苑的護衛,便是大少爺的人。立即出去找,迎面差點撞著風塵仆仆趕來的齊景楓。 “大少爺……”紅玉一瞧見齊景楓,眼淚止不住的落了下來?!按笊倌棠滩〉沽?,紅鳶請大夫給絆住了,興許是出了事兒?!?/br> 齊景楓全副心思在龔青嵐身上,將長順給紅玉,讓他們去找紅鳶。 長福提著年邁的陳府醫過來,讓他給龔青嵐診脈。 齊景楓看著毫無生氣的龔青嵐,眼底閃過一抹痛色,緊緊的握著她垂落在身側的手,卻是一片冰寒。 陳府醫診了脈,神色凝重的說道:“中毒?!?/br> 齊景楓眸子里蘊藏著洶涌的怒火,冷冽如冰的說道:“可有解?” 陳府醫頷首。 齊景楓眼底閃過暗芒,淡淡的詢問道:“什么毒?!?/br> 陳府醫嘴角翕動,難以啟口道:“醉夢?!狈路饹]有瞧見齊景楓微變的臉色,緩緩說道:“醉夢不用食用,大量吸入,便能中毒。尋常都是三五日毒發,可大少奶奶發作的極快,有其他的藥引子。幸好來得及時,再過上半刻鐘,即使解了毒,對腦部有極大的損害?!?/br> 齊景楓手指微顫,醉夢,剛開始便是出現幻覺,隨后頭痛欲裂,最后發作陷入昏睡,在夢境中死去。不是美夢,而是心底深處最不愿回想的記憶,被勾起,一遍又一遍的再次經歷,直至痛苦的折磨死去。 指腹輕輕撫平她緊皺的眉,接過陳府醫遞來的丸藥,喂她吃下?!昂螘r能醒?” “日落?!标惛t不敢懈怠了,瞧著大少爺緊張的模樣,定然是對大少奶奶極為上心。開著藥方給一旁的紅娟,“這毒來勢兇猛,但是救治及時,解的也快。煎藥吃上一副,明日便沒事了?!?/br> 齊景楓淡淡的‘嗯’了一聲:“藥下在何處?” “窗臺上那盆墨菊,是藥引。至于醉夢何時下的,老夫便不知?!闭f到此,陳府醫眉頭微皺,不太確定的說道:“方才出去的丫鬟身上,有醉夢的氣息?!?/br> 齊景楓眸子里蘊藏著洶涌的怒火,緊捏著的拳頭,青筋鼓動。若不是紅玉是她中意的丫鬟,他會毫不留情的解決。 “長順,將紅玉帶來?!饼R景楓憐惜的撫摸著她的臉頰,瞧著她痛苦的神情,恨不能替她受了這罪。 不到片刻,渾身狼狽的紅玉被帶來,渾身沾染著血腥味。 齊景楓狹長入鬢的眉緊蹙,示意陳府醫檢驗。 陳府醫走近紅玉,目光落在她腰側的香囊,指著香囊詢問道:“這個你是何時佩戴的?” “這個是奴婢昨日里帶著的,里頭的香氣很好聞,便沒有摘掉?!奔t玉心底忐忑不安,隱隱察覺到大少奶奶病倒,與這香囊有關。 “誰給你的?”齊景楓凌厲的眸子閃爍著駭人的殺氣。 紅玉嚇得渾身一顫,手心緊張的出了薄汗,慌亂的澄清道:“這是含情給我的,她說這是她們鄉下用來驅蚊……”說到此,紅玉意識到問題所在,此時接近秋末,何時還有蚊蟲? 陳府醫將香囊拆開,里面是驅蟲草,混雜一些干花,撒上了醉夢散。幾種香氣參雜在一塊,淡雅如蘭香,卻又含著青草的芬芳。 極為舒心沁脾,莫怪這小丫頭喜歡得緊。 “大少爺,您瞧瞧這是哪里出的織錦?”陳府醫將東西清除干凈,把香囊遞給齊景楓。 齊景楓睨了眼,瞧出了是他送進燕王府的布匹,齊府曾經也用過織錦,一時難以斷定。 “將人帶來?!?/br> 長順擔憂的看了眼紅玉,轉身出門,便看到在門口轉悠的含情。 “大少爺讓你進去?!?/br> 含情眉眼生波,精心妝扮的臉上,光彩動人?!奥闊┬「缌??!闭f罷,歡喜的進了屋子。 走進內室,含情看著屋子里頭的人,微愣。氣氛壓抑冷凝,使她透不過氣來。觸及齊景楓那利刃般的眸子,牙齒打顫。 緊張的捏緊了手中的帕子,情景與她想象的不一樣。 “大……大少爺……”含情嬌滴滴的嗓音,略帶著一絲委屈,待看到地上的香囊時,臉色微微一變。難不成這個香囊不得大少爺喜歡? 那,大少爺為何喚她進來? “這香囊從何而來?”齊景楓將龔青嵐輕輕的放在床上,看著她緊抿的唇瓣,緩緩的張開,微微上揚。似乎,夢到了愉悅的事。 詢問的目光看向陳府醫,陳府醫顯然也見到,點了點頭。 毒解了! “這是奴婢自個親自所繡?!焙橐Ьo了唇瓣,一雙如絲媚眼水光盈盈,蘊含著春情,動人勾魂的望著齊景楓。 當年看中她的mama,便說她這雙眼睛,是她見過最美最勾人的一雙眼,沒有幾個男人能不動心動情。 可,她要勾引的人,卻是連個眼角都不曾給她。 齊景楓眼底凝結著寒霜,冰冷而無情:“你在里面下藥,迫害大少奶奶,可知要杖斃?!?/br> 聞言,含情臉色瞬間蒼白,慌了神,水光流轉的眸子里一片驚恐,立即跪在地上說道:“不,不是我,是一個侍弄花草的嬤嬤給我的,她說來府中許多年的老人了,曾經在大少爺的院子里做過灑掃,清楚大少爺的喜歡。說奴婢佩帶將這個香囊給您身邊親近的人帶著,到時候追問起,定然會想起奴婢?!?/br> “發賣了?!饼R景楓一句話,決定了含情往后的命運。 “大少爺,奴婢知錯了,求求您饒了奴婢,奴婢愿做牛做馬的伺候您和少奶奶?!焙榇篌@失色,拼命的磕頭求饒。 齊景楓揮了揮手,長順將人給拖了下去。 讓一個人死很簡單,那是最拙劣的手段。使仇敵痛不欲生,才能是最好的報復! 齊景楓從含情話里,排除了燕王妃的嫌疑。淡淡的掃了眼窗臺的墨菊,吩咐護衛將府里善養墨菊的奴仆綁了,直接關押在柴房。 等著龔青嵐醒來,讓她親自處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