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我是誰
路,是一條純白色的大路。純潔得像雪。不知它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它好似永遠沒有盡頭。 我靜靜地等待著。 等待死亡。 矮駝子目視前方,手握方向盤,一副正在專注開車的樣子。 其實他并沒有看起來那么專注。因為他還不忘跟我說話:“說實話,死亡就要降臨到你身上了!你害怕嗎?” 我沒有吭聲。因為覺得回答他沒有任何意義。 他也沒有再問。 時間,正在一點點地流逝著。 不知過去了多久。 矮駝子將汽車剎停了?;剡^頭望著我。一張皮膚皸裂的臉上布滿了驚訝和不信。 只見在車頭前橫亙著一條發光的紅線。在紅線的前方,有一片白茫茫的濃霧。 “怎么不走了?”我問。 “這一天過完了!闖過紅線就要進入下一個天!下一個天就是明天!”矮駝子說。 “那又怎么了?”我問。 “可你并沒有死!”矮駝子說。 “我沒有死,代表了什么?”我又問。 “代表楊小夢肚子里的孩子,并沒有生下來!或者因難產死掉了!”矮駝子說。 “你確定楊小夢肚子里的孩子還沒有生下來?”我說。 矮駝子作得沉默,一張布滿龜裂的厚皮臉上神色復雜極了,一雙望著我的明亮的眼睛里作得充滿了審視。 過了一會兒。他說:“楊小夢肚子里的孩子在今天已經生下來了!我對它的氣味是熟悉的。我聞到這個世界上有了它的氣味!” “你用嗅覺,聞我們三個杜衛城身上的氣味是什么樣的?有沒有區別?”我問。 矮駝子說:“我聞到你們三個身上的氣味都是一模一樣的。沒有一丁點兒區別!” “每個人都會犯錯!你也不例外!”我說。 矮駝子的一張皮膚皸裂的臉上出現了一些迷茫,望著我的一雙明亮的眼睛里依舊充滿了審視,說:“你的意思是說我犯了一個錯誤。沒錯,我好像是犯了一個有眼無珠的錯誤!” 有眼無珠。通常指一個人犯了識別方面的錯誤。譬如,認錯了人。 我忍不住一張臉慢慢地綻放開了。 如果一個人臉上還能露出笑容,而且笑得并不苦澀,說明這個人的心情還是挺不錯的。 我覺得自己笑得并不苦澀。 “你不是杜衛城二號!”矮駝子說。 “都說一個人長得越丑,他的智商就越高??磥磉@句話并沒有說錯!”我說。 “那我是有多丑?”矮駝子問。 “丑得簡直不像一個人!丑得臉上好像戴了一個龜殼!”我說。 只見矮駝子一張皮膚皸裂且充滿古老氣息的臉上慢慢地綻放開了,露出一個極其苦澀又干枯的笑容,宛如一塊逐漸裂開的巖石,說:“我是一個注重內在的人。聽到你這么夸我,我很高興。但我的智商就是再高,也猜不到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從一臺電腦里鉆出來的!”我說。 “那你叫什么名字?”矮駝子又問。 “杜衛城!”我說。 “你剛從電腦里鉆出來的時候就是身上只一條腿?”矮駝子說。 “不是!剛從電腦里鉆出來的時候我身上有兩條完好的腿。后來我鋸掉了一根!”我說。 “你為什么要冒充杜衛城二號?”矮駝子又問。 “因為他不能穿越!”我說。 “他為什么不能穿越?”矮駝子又問。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是從哪一天穿越過來的?”我反問。 矮駝子說:“是從2017年12月21號!” “截至2017年12月21號,杜衛城二號還沒有跟楊小夢發生過性關系。楊小夢還沒有可能懷上杜衛城二號的孩子。他本人若是從2017年12月21號離開,穿越走了。那他于將來的時間里,只能坐在這輛汽車里。而這輛汽車只會載著他行駛在這條白色大路上。他就沒有機會接觸楊小夢。 不接觸楊小夢怎么跟她發生性關系。不跟她發生性關系又怎么使她懷孕? 你以為杜衛城二號的老丈人,那個老楊,他是個傻子嗎!”我說。 矮駝子作得苦笑不已,沒有再說什么。他好像不知道該說什么。 過了一會兒,他問:“那你跟我們一起來做什么?” “埋人!”我說。 “埋人?埋誰?”矮駝子問。 “埋三個杜衛城的尸體!我就是那個埋墳人!”我說。 “原來那一座墳墓,是你建造的!”矮駝子說。 我不再說話了。 矮駝子也不再說話了。 好像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了。 汽車又重新跑了起來。沖過那一道發著光的紅線。闖入一片白茫茫的濃霧中。 穿越過一層深厚的迷霧,一條雪白的大路映入眼簾。純白色的大路。純潔似雪。不知它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也不知它叫作一條什么路。它好似永遠沒有盡頭。 汽車行駛了一段時間。又停了下來。因為前方有一物橫在路中央。其實白色的大路很寬闊,這輛汽車完全可以從旁邊繞過去的。 只是在這條純白色的大路上出現的東西。如果不是這輛汽車。未免讓人感到奇怪。 矮駝子目視著前方,沒有回頭,說:“是一具尸體,尸體上只有一條腿!” 我打開車門,下了車,走到尸體旁邊。 天空,一片灰蒙蒙。天地間,寂靜無風。這里的溫度不高也不低,只能說正好。 只見尸體的臉上正蓋著一塊白布。 白布上有四個暗紅色的字:百無禁忌。 我屈膝蹲下來,伸手將尸體臉上的白布揭開了。露出一張神色恬靜的臉。從這一張臉上看起來,他好像死得安然,死得放心。 這一張臉對我來說,一點兒也不陌生。反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他就是杜衛城二號。 截止到現在。三個杜衛城全都死了。 好像每個人的死,都是心情甘愿的。 其實,愿意死去的人,覺得自己死得有價值的人,他們死掉了,也不能算是一件太糟糕的事情。 我打心底里尊重他們三個。尊重他們的死亡。 過了一會兒。 我將杜衛城二號的尸體抱起來,獨腿一彈一彈的走到車旁,將尸體放到了車上。 矮駝子已經嘴里抽著一根雪茄,不停地吞云吐霧,一張皮膚皸裂的臉上作得苦笑起來,說:“我的這一輛汽車,好像成了一輛殯葬車!” 我一聲不吭地上了車,重新坐下來,目視著前方。 “還繼續往前走嗎?”矮駝子問。 “走!”我說。 “去哪里?”矮駝子問。 “去2020年12月18號,那一間安裝著黃色門的西屋!”我說。 “那一間西屋,我勸你最好不要進去!”矮駝子說。 “為什么?”我問。 “長空曾說了。如果一個名字叫做杜衛城的人要進入那一間西屋。那他必須是首腦。否則的話,殺無赦!你是首腦嗎?”矮駝子說,吞云吐霧,目視著前方,沒有回頭。 我沒有回答他。因為覺得回答他沒有任何意義。 他也沒有再問。 汽車再次往前跑了起來。 這一條純白色的大路,好似永遠沒有盡頭。 但不管是什么樣的路,都有盡頭。 當路盡的時候,不知前方是一派什么樣的景象。 不知過去了多久。 矮駝子說:“你說,老楊的那一項最重要的計劃,有沒有成功呢?” “應該已經成功了!你說呢?”我說。 “我也覺得他的那一項最重要的計劃已經成功了!但我認為不是一件好事!”矮駝子說。 “為什么?”我問。 “因為我現在聞不到這個世界上有任何生人的氣息!很可能跟老楊那一項最重要的計劃成功了有關系!”矮駝子說。 “你聞不到任何生人的氣息,代表了什么?”我問。 矮駝子說:“代表了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死亡了。而且連尸體都沒有留下來。消失得干干凈凈的!” “在這個世界上你聞不到生人的氣息,那你都聞到了什么氣息?”我又問。 “我聞不到任何活物的氣息!聞不到任何生命的氣息!我只能聞到不動物的氣息。好像這天地間已經徹底空了。沒有了生命,只剩下沒有生命的物質!”矮駝子說。 我沒有再吭聲。因為不知道該說什么。 “其實,自從知道了你不是杜衛城二號之后。我就一直在努力嗅。企圖想從你身上嗅到一種什么氣息??晌也还茉趺磁?,就是從你身上嗅不到任何氣息?!卑勛诱f。 我沒有吭聲。只是目視著前方。 “你到底是什么人?”矮駝子又問。 我沒有回答。 “你一定是個很可怕的人!因為往往察覺不出來的。才是最可怕的!”矮駝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