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一)
就這樣渾渾噩噩了整夜,到天明時她才不知是累了還是昏厥的睡過去,等再清醒過來時天都要黑透了。她緩緩從床上支起來,甩著頭緩了半天,忽的想起昨日季雍說的話,他昨日那樣的語氣說了今晚要來找。 這一念頭嚇得她一個激靈,幾乎是連滾帶爬一般翻下床來,手忙腳亂的去套衣服。 等她聽了婢子傳話疾步走至樓下,環視一周便找著坐在顯眼所在的樊娘,走近才瞧見屏風里頭坐著的季雍。 她嚇得噤了聲,只默默在季雍身邊落了座,瞧著季雍看不見她似的只一筷一筷落在碗碟間,又是默默半晌才敢開口,卻也只敢同旁邊婢子說:“相爺來了,怎么也不叫醒我?” 這方氣壓低些,婢子被這問嚇得險些癱到地上,答話時連聲兒都是抖著的,“相爺不讓上樓叫姑娘……” 樊娘今日也格外緊張些,似是補充,又似是在提醒著水云些什么,“相爺體恤姑娘昨日幸苦,說務必要姑娘好好休息,”又暗暗朝水云拋了個眼神,“姑娘可得多謝相爺一片苦心?!?/br> 水云聽懂樊娘的提點,猜著恐是哪個婢子漏了嘴,同季雍說了小風爺來過……她暗道一聲不好,心下更是涼得透徹,半天才憶起袖中還有那信封。 她小心翼翼靠近些季雍,撒嬌似的為他夾了菜,又拉上他的手,也不給他絲毫拒絕機會就嬌滴滴的說:“妾多謝相爺體恤,”說著便乘機將手里的信封塞入他袖中。 季雍還氣著,本欲甩了她的手,看見那信封卻又停了手,知道她有意討好便也落了筷偏頭去瞧她,“哦,是嗎。只是你想謝,我可未必想受你的謝意?!?/br> 水云想著現在該屈膝跪了,想了會兒卻沒跪下去,反倒是拉著季雍的手不松,將話換了個嬌蠻語氣,“相爺這就是折煞奴婢了。不過相爺身份高貴,不想受那不受也就罷了,妾還能做甚?” 瞧她說著說著聲兒竟染上了些哽咽,季雍愈發有種打在棉花上、有氣撒不出的窩心。她倒真是很懂怎么制住他,輕易便讓他甩不開這小妖精的手,只好厭厭說:“我沒那意思,水云姑娘多慮了?!?/br> “妾瞧著相爺也沒別的意思了?!彼瀑€氣一般松了手就欲往外走,“既如此妾也不必留下徒惹人心煩,這就去為爺選個合心意的好姑娘來……” 卻一下被季雍牽住手,硬生生阻了她離座,語氣生硬得命令一般說:“回來,坐下?!?/br> 水云回頭瞧他,嘴角卻露出得意笑容,立時便換上了副嬌俏聲兒,“就猜爺不舍得妾?!?/br> 季雍面上一愣,旋即明白過來,真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最后嗤笑一聲,“你給我坐回來罷!” 只是還不等他手上用力,就被水云按住,“相爺安心,我既沒長翅膀,也跑不掉?!鼻扑麤]松手,心里卻是打定主意自己不能久待,又笑著說:“妾不過是有些事兒得辦,事畢了便在叁伍等爺。怎么,爺就這么舍不得,竟一刻都離不得妾了?” 季雍啞然失笑,也就松了手由著她,只半真半假著囑咐她說:“去就罷了,少勾搭別人?!?/br> 水云聞罷,嬌笑應了好,從桌邊退出來。 卻還不及轉頭,她面上的笑意頃刻坍塌,緊拽的手心盡是冷汗?,F如今形勢不同了,那徐文戍的人既在樓里,她同季雍自然是不能過分親密的,不然她還怎能進得那風王府? 她略略緩了兩口氣,就看見旁邊面熟的姑娘,趕緊上去拉了她過來。 她想著,與其小心翼翼兩邊周旋,索性…… 曼詩轉頭看見是水云時嚇了一跳,“水,水云姑娘!姑娘找我,可是有事?” “你是那個叫曼詩的,同子清相熟的那個?”水云時間緊的慌,也沒心思安撫她,“你快去將子清叫到我房里來,這事兒耽誤不得,她在陪著誰做些什么都不論,要快!” “是,是我這就去!姑娘稍等!”曼詩從未見過水云這樣慌張,趕緊領了命去找子清。 水云幾乎抑制不住指尖的顫抖,見曼詩火急火燎的去了,又深深吸了兩口氣才穿越熙攘人群往樓上走。 曼詩辦事還算牢靠,不多時就將子清帶了上來。 “子清,現下沒時間同你搞這些個彎彎繞繞的事兒,我就有話直說了?!彼评溲劭粗?,“我知你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盤。會為自己打算自然是該的,我也不愿強加干涉,但不論怎么的盤算最終還是會落到性命上,性命沒了就什么都沒了?!?/br> 子清聽這話心下一驚,旋即慢慢收了面上驚慌的神色,只微蹙著眉看她,“謝姑娘體恤子清,子清明白?!?/br> “現下是性命攸關的時候,我給你兩條路:要么替我做件事,做好了這西芙樓早晚都是你的,但若是不做……”水云垂了眼眸,“多的我說不得,但西芙樓百來號人往后的日子,輕則處處為難,重則喪命?!?/br> 她將茶盅重重擱在桌上,發出清脆響聲,“你也一樣!” 子清沒見過水云這樣處事,便知道事態嚴重,點頭時也并未猶豫,“子清愿竭盡所能,還請姑娘吩咐?!?/br> “好,我沒看錯人!”水云輕嘆一口氣,從妝屜中取了一包東西塞進子清手里,“你按我說的做。一會兒去季雍季相那桌相陪,若季相問起你便說是我讓你去作陪,他人問起便說是慣例你作陪。這事兒越張揚越人盡皆知越好,席間想些辦法將這藥給他服下?!?/br> “這……水云姑娘,我……” “藥效發作得需約半刻一刻的功夫,形如酒醉,屆時你便將他帶到桃字叁伍號,再來找我?!彼撇⒉淮蛩憬o她解釋,打斷她繼續說:“現下沒時間解釋,你也無需知道這么多,只按我說的做,將局面穩下來即可?!?/br> 子清咬了唇,卻也沒猶豫太久就應了水云的話,“子清明白了?!?/br> “去吧?!彼茢苛搜壑邢裆?,囑咐道:“季相這人看著溫和,實際極為狡詐狠辣,尤善從細節之處窺伺人心,你得小心行事?!?/br> 子清深深看她一眼,最后還是轉身出了門,連禮都沒留一個。 ps.tianmeixs. (ωoо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