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節
他們站在那,燈火中,光焰下,恍若一對璧人。 不多時,男子彎了腰,抱起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小女孩裂開沒有門牙的嘴,笑得燦爛又可愛。 而一個穿得厚實的小男孩也牽住了女子的手,卻是望向男子,不知在說著什么。 胡綸看到,主子扶在墻上的手在一點點的收緊,指尖漸漸陷入墻中。 他急忙垂下眸子,不敢瞧主子的臉,他怕自己會哭出來。 自從洛雯兒離宮,主子一直派人秘密保護,一旦有事,及時匯報。 那日,聽說豆豆從樓梯上滾下來,昏迷不醒,主子不顧一切的從宮里沖出來??墒堑人s到那個小院,看到的卻是豆豆睡在床上,洛雯兒守在一邊,一旁,還多了個軒轅尚。 冬夜嚴寒,主子卻在院子里站了很久,回來后,就大病一場。 他知道,主子因為洛雯兒的身子,尤其是見她生產時的驚險,是很顧忌那一雙兒女的。然而畢竟骨血連心,否則怎么總抱著兩個枕頭在殿中走來走去,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時不時還親上一下,讓人看著心里發毛? 隨著時間的推移,小枕頭換成大枕頭??墒钦眍^畢竟不會走路,于是主子每每回了宮,都會畫上一幅。 畫面永遠是兩個孩子,旁邊添個洛雯兒,再添個自己,看似在領著孩子散步。 主子總是會對畫瞅上半天,然后燒掉,不留一絲痕跡。 主子心里苦,他知道,這種相見不相親的滋味,簡直就像用一把鈍鈍的刀子在心上割。 可是又能怎么辦? 洛雯兒只知是形勢所迫,不得不離宮,離開主子,可是她知道真正的原因嗎? 然而這個原因,偏偏又是不能對她說的,所以若說煎熬,只是主子一人的煎熬,而她……哼,竟然跟軒轅尚攪到了一塊,她可知主子的心有多難受。主子付出了那么多,可是到頭來,他得到了什么? 冒盡風險,只為遠遠的看她一眼,可是主子看到了什么? 洛雯兒,你太傷人了! “主子……” 胡綸本想安慰兩句,可是一開口,竟帶著哭音。 千羽墨仿佛沒有聽到一般,又立了一會,默默轉了身,往巷子深處走去。 鞭炮陣陣中,胡綸好像聽到他說:“守著她的人,該招回來了……” ========== 千羽墨黯然離去,所以沒有看到,他方一轉身,就有一老婦人走到洛雯兒身邊,歡歡喜喜的喚了聲:“夫人……” 洛雯兒自是不認得她,而此刻,神思回轉,指尖觸到鬢角的絹花,視線鎖定軒轅尚,微凝,漸冷。 老婦絲毫不覺,兀自興奮道:“打遠瞅著就像,原來真是夫人?!?/br> 洛雯兒艱難的牽了牽唇角:“您是……” 老婦瞅瞅毛毛和豆豆,驚贊道:“哎呦,都這么大了,生得真俊。夫人,您有福了!” 洛雯兒有些心煩意亂,摘下絹花,打算丟還軒轅尚,見旁邊有人,思謀著還是給他留幾分面子吧。 而老婦兀自喋喋不休,連聲嘖嘖:“夫人生產那日,真是驚險。那位相公……嘖嘖,對夫人真是……我還從未見哪個男人陪著妻子生產的。產房都是血光之地,避之猶恐不及啊。但不知那位相公……” 老婦瞅瞅一旁高大的男子,皺皺眉……她記得,那日的相公分明生得不是這等模樣。不過是四年的時間,一個成年人能改變這么大? 她正待發問,卻見洛雯兒已經轉了身,默默的向人群走去…… ☆、572試一試? 更新時間:20140108 章矛覺得主上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自打從街市上回到別院,就坐在椅子上,對著墻上的影子傻笑。 主上不大會笑,此刻不過是動動唇角,可他覺得那就是傻笑。 為什么?因為那個叫洛云的女人? 是了,不是一同過十五逛花燈了嗎?主上還給人家買了朵花,親自戴在人家頭上,那表情,那眼神…… 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倒不是說主上的神色有何不妥,關鍵是,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主上。怎么說呢?就好像一塊石頭突然開了花,不是驚喜,就是驚悚。 當然,主上也該對女人動心了。 作為世子,乃至現今的寧國公,主上也不是沒有女人,只是,何時見他對女人笑過?何時見他對哪個女人有這樣的柔情?她們對于他,只是女人而已。 可為什么偏偏是洛云這個女人? 她是千羽墨的女人,主上不會不知,就包括那兩個孩子,都是千羽家族的人。 當然,作為一個女人,即便在宮中待過幾年,也不過是個女人,而且明顯是主上奔著人家去的,人家根本就沒打算搞什么陰謀。 關鍵是,她跟過別人,還帶著倆孩子,主上這樣的人物,怎么可以…… 老國公雖然把一切都交給了主上,可若是知道主上迷上了這么個女人,還不氣死?而且自己一直跟著主上,老爺子就算不忍心為難主上,還不把他打個半死? 而且主上……主上到底尋思什么呢?他當真看上了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有什么好?長得是挺不錯的,可是傾國傾城的人有的是,他就不相信見過南宮綰和湖陽公主的主上會覺得她是國色天香。而且,就算好看又怎樣?她年紀也不小了,還能燦爛到什么時候?再說,她對主上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主上是哪根筋不對了,偏偏要去碰那一鼻子灰? 越想越氣。 而這工夫,主上已經“夢游”到花架旁,對著上面的一盆蘭草出神。即便只看個后腦勺,他也知道主上的表情定然極其夢幻。 他終于忍不住了。 上前一步:“主上……” 話音戛然而止,因為主上的指間正拈著一支茉莉花團簇的絹花。 他認得,就是十五那晚主上簪在那個女人發間的。 送出的東西當然不能收回,然而此刻,這支絹花竟然出現在主上的手上,說明了什么?還不是人家不領情給丟出來了? 一時之間,他真懷疑那個女人是不是在欲擒故縱。 “主上,章矛跟了您這么多年,雖說算不得您肚里的蛔蟲,卻也比旁的人多了解主上幾分??烧旅F在不明白,主上這是怎么了,朝廷尚且不穩,主上卻耽擱在此,老國公幾次來信,主上都不肯歸,難道,難道……”咬咬牙:“那個女人有什么好?且不說她跟過人,又有兩個孩子,就算早幾年,也輪不到她!主上,老國公給主上挑的貴女有什么不好?不僅溫柔漂亮,還對府上有助益,可是您……” 他語氣一阻,待到軒轅尚移開目光,方恢復呼吸。 軒轅尚繼續欣賞手上的絹花,仿佛自言自語的說道:“我這一生,從未在乎過什么人,什么事,如今,我想試一試……” 試一試? 就這樣? 章矛有些傻眼,然后便見主上將絹花插入盆中,負手而去。 他望望主上的背影,再看看那支絹花。 碧葉素花,相映成輝。 窗子沒有關嚴,于是有風吹過,撥弄著細長的葉子,又攜著院中的梅香,淡淡襲來…… ========== 大歷二百年的上半年,平靜而安然,對于洛雯兒而言,尤其如此。因為那個讓人心煩的家伙終于走了,毛毛和豆豆倒是鬧過一陣,不過她故技重施,炮制了幾封書信,成功騙過了兩個小家伙。于是每日晚飯后,倆人不再出去淘氣,只一左一右的坐在門檻上,對著行人時而走過的小路,托腮凝視,小嘴喃喃:“爹都走了這么久,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呢?” 這一日,洛雯兒正在洗碗,倆孩子尖叫著沖進來:“娘,娘,爹來信了,來信了!” 她心中暗笑,然而轉了身,忽見毛毛和豆豆的手里各舉一個信封,不禁有點懵……她每次都只寫一封“回信”,最近愈發編得艱難,因為那些rou麻的話,自己想想就牙酸,如今怎么會平白多出一封? 看上面的收信人,的確是“洛云”二字,只不過一封字體飄逸,是她努力模仿那人的成果。不得不說,在孩子們的逼迫下,她的字大有長進。而另一封,筆力雄渾,鐵畫銀鉤,端的是個陌生。 她皺了眉,不由自主的打開了這封來歷不明的信。 只一張紙,上書四個大字,筆筆蒼勁,力透紙背…… 即歸,勿念。 ========== 西涼殿內,輕煙裊裊。 那如絲如縷的煙霧,靜靜的越過屏風,拂過多寶閣,在堆滿奏折的金絲楠木書案上轉了一圈,悠悠的向前飄去。 前方,是一掛天青色軟紗帳,自雕繪著火紅曼陀羅的頂梁垂下,層層疊疊,沉沉的籠著巨大的檀木床。 此刻,紗帳似輕煙撩動般微微顫動,里面,傳出女子的軟語低喃與動情的輕吟:“主上……” 紗帳忽然劇烈震動了一番,繼而恢復靜止,然后傳來衣物窸窣之音,隨后,簾幔一開,一個身形高大挺拔的男子緩緩走出。 簾幔又是一動,出來一個穿杏子紅半透明的云綃小衣的女子。 她云鬢半偏,秀發散落,臉上還帶著歡愛后的潮紅,眸間亦浮著別樣的水潤。 她體態婀娜的走來,抱住那個對著雕花紋錦窗出神的男子的手臂,臉頰輕輕的蹭著:“主上……” 簾幔再一動,又出來個僅著淺洋紅繡花抹胸的女子,她的身量修長而苗條,行動間神采飛揚,全不同于先前那個女子的嫵媚,而是多了分山清水秀的明凈。 她同樣走了過來,抱住男子的另一只手臂,語意纏綿:“主上可是盡興?” 男子不語。 穿云綃小衣的女子眼波一顫,身子更軟的偎了上去,抬臉仰望那張平靜的俊顏:“可是妾身服侍不周?” 男子依舊無話。 二女對視一眼,心里忽然沒底。 她們是這位年輕主上的姬妾,如她們這樣身份的女子,寧國公府中大約有二十幾人。她們有的是貴族奉上的禮物,有的是自小服侍主上的婢女,她們生活在府中的時間不等,因主上很少回府,所以她們就是想爭風吃醋,都少有機會。 主上似是不很留戀女色,只偶爾會招她們侍寢,不過聽回來的姬妾說,主上力大無窮,威猛無敵,她們幾個人在一起,都招架不住。 說的人目光閃爍,羞澀無比,但不無炫耀與愛慕,聽的人則臉紅心跳,氣喘微微,心向往之。 只是這位年輕的主上很奇怪,他似是從來不記得她們的名字,樣貌,好像在他的心中,她們不過是女人,用來侍寢的女人。 是了,她們聽說,這位主上自小就沒有感情,很少有事物能讓他心動。而她們是女人,想在她們奉為神祗的男人心中留下一席之地,可是對于這個男人,她們的念頭就像這終年飄飛的雪花般微不足道,因為這個男人就好像銅墻鐵壁,無論你如何手段,都無法將自己滲入半分。 于是,她們只能謹守侍妾的本分,渴慕在他招人侍寢時能聽到自己的名字。 今日只宣了她們兩個,她們欣喜若狂,使盡渾身解數,可是主上仿佛興趣索然,全不同于上一回的勇猛霸悍,令她們哭喊告饒。他一直目有所思,竟是草草了事就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