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節
所以他知道她想要什么,可她們是他生命中最珍貴的人,就像左手和右手,他要如何選擇?如何放棄? 他知道她表面柔弱,內心倔強、驕傲且剛烈,只是他要如何放下紫煙來討她歡心?即便如此,她亦是不愿的吧。更何況,他欠紫煙的,太多太多,只要想到紫煙臉上的傷痕,就好像有一條蘸了鹽水的鞭子,在一下一下縱橫交錯的抽著他的心。 云彩,我曾說過,希望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快樂,你是如此的懂得我,為什么不能給我時間,也給自己時間,為什么要讓所有人都陷入這種兩難之境? 思慮間,輦輿已到了碧遲宮,洛雯兒腳步未停,徑直進了門。 若是三年前,胡綸定要擺一擺大總管的架子來教一教她宮里的規矩,可是他現在非常明白事情的根由,于是便見織金回紋錦簾一掀,主子不待人攙扶便直接從輦輿上蹦下來,沖進門大喝一聲“云彩……” 他便趕緊將宮里宮外的人收拾收拾,讓他們哪熱乎哪待著去,自己也趕緊關了宮門。 碧遲宮內,千羽墨一把扯回洛雯兒,剛要怒喝,卻見了她眼下的青黑……他就知道,這幾日定是沒睡好,否則剛才也不能…… 心下一軟:“稍后用了午膳,早點休息吧?!?/br> 洛雯兒頭一低,算是應了。 然而見她看都沒看自己一眼便打算離開,心里的火又起了:“你到底要鬧到什么時候?” ☆、510夢妃駕到 更新時間:20131114 鬧? 洛雯兒不解的抬了眼,這回真是認真的在看他。 可那是什么眼神?好像無理取鬧的那個倒是他。 他強壓怒火:“跟你說了……我沒有!你怎么就不信呢?” 她竟是笑了,可是那微挑的唇角……是嘲諷嗎? 深呼吸:“我和她……我不是早已說了嗎?我們……” 她那么看著他,忽然令他有些語無倫次:“我當年,都告訴你了,我只是沒有想到,她還活著……” 洛雯兒重新垂了眸,唇角依舊是彎著的。 “她,受了許多苦,若是你見了,就明白了。我……不能不管她?!?/br> 管?要怎么管? 她笑:“那是你們的事了……” “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千羽墨急了。 然而正待解釋,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報:“夢妃娘娘駕到……” 那只緊鉗著她的手,就在這一聲下,放開了。 洛雯兒看著那尚留在彈花暗紋袖上的褶痕,輕輕的笑了笑。 “阿墨……” 聶紫煙一進門就直奔千羽墨,卻仿似突然發現了洛雯兒,而從兩人的臉色上看,不難猜出二人在鬧別扭。 “這就是洛尚儀?”她細細打量,眸中不無驚喜:“果真與我生得很像呢……” 二人初次見面的第一句,就刺中了洛雯兒的心。 長睫一顫……像,就是因為這個“像”,都是因為這個“像”嗎? 她亦抬了眸,卻見聶紫煙并沒有按宮里的規矩將長發全部梳起,只是松松的綰了個髻在頭頂,余發則披在臉頰兩側。即便如此,也不能遮擋那銀質的面具。 她也聽說了,這個夢妃是被當年那場大火毀了半邊臉,又跛了一條腿。 她亦記起,那一年,千羽墨中了南宮綰的春藥,拉著她跑到沁心園。事后,她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看著她,而且夜宿靈云閣,忽然夢魘,聽到一輕一重的腳步聲,還有女子的哭泣,應當就是這個夢妃吧。 她只是很奇怪,十年,縱然宮中亦會有“盲區”,可是這變換的四季,她是如何挨過來的?這來來往往的人,她是如何躲避的?這些且不論,食物……她是如何弄到的維持生存的東西?而且,她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這個時候,還是由王后“獻上”,而據說,當年就是因為東方凝,夢妃才慘死火中……千羽墨,難道你都沒有想過嗎? 而此刻,她忽略那一身已經在宮中絕跡如今又跟這個女人一同復生的紫,只盯著那完好的半張臉,仔細的看……像嗎?真的像嗎? “云彩……”千羽墨忍不住在旁邊輕聲提醒。 的確,對于一個受了傷,尤其是傷在臉上的女人,她這般盯著人看,的確太不禮貌了些。 她重新垂了眸子……千羽墨,你心疼了? 夢妃雖有尷尬,卻好像并不介意,拉起她的手:“meimei,這些年,多虧有你陪在阿墨身邊……” 初次見面的第二句,再次刺中了洛雯兒的心。 什么意思?是我代替了你安撫他受傷孤獨的心嗎?我要如何回答?“沒事,這是我應該做的”? 她這邊沒有動靜,千羽墨皺了皺眉。 夢妃卻忽然濕了眼角,低下身子,盈盈一拜:“jiejie謝謝meimei了……” 初次見面的第三句,洛雯兒已經找不到感覺了,而令她找到感覺的是一個雪色的身影掠了過來,一把扶起聶紫煙:“你身子不好,小心著點……” 這一句,倒真真傷到她了。 她忽然想起,自打夢妃進門,她這個九品女官還沒有給人家行禮,倒是要讓人來給她道謝,她是不是太沒規矩了點?太不識抬舉了點? 那邊,夢妃搭著千羽墨的手臂,虛弱而溫柔的搖搖頭:“不妨事……” 她,是不是還太不知趣了點? “二位主子慢聊,奴婢還有事,失陪了?!?/br> 她微屈了屈膝,也不去看那二人,轉身就走。 主子?奴婢? 千羽墨還頭回聽她使用這么兩個詞兒,一時間,簡直是怒火中燒,恨不能把她抓回來好好懲治??墒巧磉叺娜丝吭谒麘牙?,肩頭顫抖,泫然欲泣:“meimei是生我的氣了嗎?” 千羽墨盯著那個很快消失的背影,強壓怒火,拍著她的肩,將聲音放柔放低:“不是,她平日就不大愛說話……” 平日就不大愛說話? 走出殿門,聽得這么一句,洛雯兒不禁冷笑。 是我不大愛說話嗎?方才,她之所言,是因為我心有芥蒂,才覺得句句針對,還是你,根本就聽不出?亦或者,根本就不想聽出? ========== “阿墨,給我講講你們的事好不好?” 碧遲宮內,聶紫煙拖著千羽墨的手輕輕的搖著,就像十年前一般。 千羽墨笑了笑,目光卻不由自主的望向門口,眉心又緊。 “好不好嘛?”紅唇微撅,美眸一瞬不瞬的看著他,一如當年。 笑,扶著她坐下:“不過是些瑣事,有什么好講的?” “我要聽,我要聽……”聶紫煙開始撒嬌。 千羽墨勾了唇,望著被光填滿的門口,緩緩開了口:“我和她……” 初時有些心不在焉,可是漸漸的,這六年的時光如此鮮活的出現在眼前,那個人亦如此鮮活的出現在眼前,如初見一般,明媚,動人…… 唇角不禁漫開溫軟,語氣也漸漸平和。 聶紫煙一手支腮,聽得極是認真,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他,半面銀質面具閃著靜幽幽的光,如同它的主人一般,仿若入迷。 然而,就在千羽墨講到洛雯兒入獄遭受酷刑時,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他似心有所感的霍然站起,然后便見胡綸跌跌撞撞的奔進殿內。 “主子,主……子,不好了,洛尚儀……落水了!” 仿佛最后一個字音尚未落地,聶紫煙便覺風聲一響,再一看,千羽墨已不在殿中。 ========== “云彩……云彩……” 千羽墨奔到鏡月湖時,正見一群人圍成一團。 他沖進人群…… 一眼看到洛雯兒……渾身濕透,雙眸緊閉。 然而她的旁邊還有一個人,竟然是英秋冉! 他眼角一跳……這是怎么回事?殉情? 偏偏此時,千羽鴻亦懶洋洋的走過來,竟是要去抱洛雯兒。 “滾開!” 千羽墨一把推開他,將洛雯兒抱起,旋即一怔……才幾日工夫,她怎么就瘦成這個樣子?他抱著她,竟好像托著一片羽毛。 心頭發緊,仿佛有什么壓在上面,讓他想大呼出聲,卻是繃緊唇,一任額角青筋蹦得幾乎要爆裂。 目光一掃…… 千羽鴻正慢條斯理的擰著袍擺:“我來的時候,正好見英大學士跳了水。我還奇怪,首輔大人有什么想不開的呢?結果一看,里面還有個人。大概是英二公子想要救人,卻忘了自己也不會水,此刻正在里面撲騰,臣弟便只好勉為其難了……” 千羽墨面無表情的聽他云淡風輕的描述,卻沒有忽略那抖落開的湛藍袍擺上有一道長長的裂痕……裂口整齊,一看便是非掙扎撕扯所致,而是利刃劃開。 眸底泛起寒光……這么快就動手了嗎?千羽鴻的功夫不弱,縱然水中行動不便,若想傷他亦非易事,可是…… 看來這宮里還隱著高手,倒是有趣了。 垂眸,看著懷里的人。 她面如死灰,唇瓣發白,不時輕咳兩聲,便有水從口角溢出。 心中又痛又氣。 只是一會看不住,她就跑到這么偏僻的地方。 然而眉心一緊,霍的抬頭……時入深秋,荷花已然枯萎,只有殘莖敗葉零星點綴,一派荒涼。 還記得盛夏之時,他帶著她來賞荷,曾告訴她,鏡月湖的荷花之所以開得這般燦爛,是因為湖水引自北江。此處,是離外界最近的地方,然而若想進來或出去,只能鳧水,通口便是…… 手臂僵硬,渾身開始戰栗……僅僅是因為多了個紫煙,僅僅是因為擔心他背叛她,她就想要離開他嗎? 抱了人,轉身,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