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節
她始終是目不斜視,仿佛殿中的熱鬧與她全然無關。再看她的身后……千羽墨歪在寶座上,無數的錦繡團繞周圍,鶯聲燕語,是以往數年的模樣。 他捏緊了酒盅,再次一飲而盡。 她算什么? 宮妃?卻不見千羽墨對她有額外寵愛。 女官?朝堂上下這么多的官如今又不僅僅是世家怎么還單單設了個女官? 對了,據說這些從平民提拔上來的官員都是因為她跟千羽墨建議施行科舉的緣故。他打外面回來,不是不知各諸侯國的情勢,或者說,因為親眼所見,親耳所聽,更加明了……現在的無涯正以一種如雨后春筍般的速度煥然一新,令各諸侯國心生忌憚,又心生向往,而在他們心中那個不成器的昏庸的國主,竟也漸漸煥發光芒,如初成的翠竹,迎風搖曳,令人驚嘆,更令人恐懼。 他早就知道,千羽墨不過是故作無能,可是洛雯兒,她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幫助他的敵人,來對付他? 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么?她怎么會在宮中?難道說……自一開始,她便是千羽墨派來的人? 她,騙了他? 斜了眸,忽見不知是何原因,那堆錦繡散了散,于是便露出中間被眾星捧著的月亮。 他眼角一動……白色,千羽墨竟然穿了白色的衣袍,那自紫煙死后仿佛生在了身上的紫究竟何時換下?為什么更換?難道說…… 恰在此時,那雙清且艷的鳳眸似有意又似無心的睇向旁邊的靜默者…… ☆、432久別重逢 更新時間:20130920 那等擔心而憐惜的眼神,那等關切又欲言又止的神色,他只在這雙眸子望著紫煙的時候見到過。 不,還是有所不同,仿佛更濃烈,更心痛,飽含著一種心心相通又難以言傳的復雜。 他頓時心頭一跳。 說不清的煩悶,仿佛自己就是那些諸侯國,看著對手于不動聲色間發展壯大。 他垂了眸,捏緊了酒盅,一飲而盡。忽嫌這東西太小,砸了,一把抓起酒壺…… 手,被一只妖嬈的柔荑按住,同樣妖嬈的目光帶著了然,帶著狡黠,與慣常的,從未變更過的嫵媚與篤定侵入他的視野。 眉心不動聲色的一緊。 五年來,他學會的最大或者說是唯一的本事就是不動聲色。不僅是神色,還有心,只不過在看到那個人…… 然而,他唇角一勾,照樣抓過酒壺,望嘴里便倒。 若是順了這個女人,倒要以為他別有居心了。不管那個人現在心里想的是什么,到底做了什么,他都不能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千羽翼如此不憐香惜玉,不解風情,頓令在場的人一陣唏噓。 說實話,失蹤了五年的人突然回來,的確夠讓人震驚的,可是更為震驚的是,大將軍竟然帶回了云裔妖女……不,是圣女。 但真夠妖的! 瞧那眼,瞧那唇,瞧那臉,瞧那身段,無處不妖,無處不媚,只看上一眼,就讓人骨頭發酥。 這云裔的女人果然名不虛傳啊,就連她身后站的那個侍女,好像叫什么晴波,雖一直低著頭,目不斜視,一副中規中矩的樣子,亦是陣陣妖氣擋不住。 也不知這二人是怎么認識的,云澤川那么難找,大將軍居然還找到了,還得了這么一位美人,這消失的五年,不知是如何的銷魂蝕骨呢。 不對,聽說三年前千羽翼就開始圍剿蠻夷,現在東西南北的蠻夷都被他消滅得差不多了。大將軍的威名雖然蓋世,怕也少不了這位圣女的功勞吧? 云裔一族,果真名不虛傳! 唉,怎么就讓他得了呢? 聽說早就上書請王上賜婚,此番是專門回來辦婚事的。 翼王府這回可熱鬧了,一個尚可頤……正妃,一個洛雯兒……正妃,不過這位好像自打過門就沒再露過臉,生死不知,估計是有兇無吉,現在又來了個云裔圣女,還是正妃。 這是什么人之福? 再看尚靖,自打朝堂暈倒后,無論是身體還是仕途都每況愈下,雖然仍是禮部尚書,可是他能管的事越來越少了。 其實王上不過是說了句各個家族都可以根據喜好和本事來安插人手,然而真的安插進去后,這群家伙簡直就像土匪一樣搶奪權力。卻也誰都挑不出誰的毛病,因為個個都努力,個個都上進,那辦出的事,那股決斷力,連他們這些混跡朝廷多年的人都暗自欽佩。 莫非自己,真的老了? 但尚靖是明顯的老了,人也干枯了,背也佝僂了,還時不時的咳嗽,唇角動不動就掛上一串透明的涎水,聽說晚上還成宿成宿的睡不著,卻依舊牢牢的霸著這個位子。 也難怪,各大世家都后繼有人,唯獨尚家…… 他怎么能退呢? 原本打算結了千羽翼這門親,生下個外孫,將來也可繼承家業,而且,姓千羽的外孫,豈非比別人更接近王室?即便沒有了丞相的靠山,若有朝一日能扶外孫當國主…… 尚靖的心思,一些人是清楚的,只不過千羽翼新婚當夜就離了府,如今又有了這么一位美妙的佳人……云裔女子可不單純是漂亮啊。所以他的外孫夢…… 如今丞相也顧不得他了。 丞相被千羽墨“孝敬”了美食,整日里除了吃就是吃,而他那病偏又是吃不得美食的,結果就病,可又不死。 當然,千羽墨是不會讓他死的,死了天朝還得派人,就算有對付的法子也要重新開始,就可一個老東西禍害吧。 所以丞相雖然被禍害了,又總說千羽墨的好,這都是美食的功勞啊。 眾人心知肚明,可是誰也不肯說。 不論怎樣,相比之下,世家與王室是一家人,丞相是外人,而他們對這個外人的壓迫與監視已經受夠了,又怎會自討苦吃? 不過尚靖就慘了點,丞相現在不是吃就是病,他去訴苦,丞相又老又病的嫌他危言聳聽,而且人家正覺得千羽墨好著呢,結果沒兩句就把他打發出來,最近干脆閉門不見了。 可憐的尚靖如今形單影只,曾經跟他好的官員,也只同他打哈哈,毫不論正題。 也是,現在他們都得了實惠,誰還愿意看他的臉色?巴不得早點把他擠出去,禮部尚書的位子換自家人來坐。 而跟他不好的自是不用提了?,F在,英若丞身邊的人漸漸多起來,誰讓人家是王上倚重的人呢?只不過王上因了華妃薨逝,要將其晉為一品妃,英若丞堅辭了。 其實后宮女眷死后晉級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更何況華妃是英若丞唯一的女兒?可是英若丞的表現又不像是大義凜然,著實令人費解。 不管怎么說吧,現在尚靖是完了,瞧他那咬牙切齒又咬不明白的樣兒……尚靖大人自打昏厥后,就得了個口歪眼斜的毛病,自是咬不準。不過不管他是正著眼還是斜著眼,都在惡狠狠的盯著殿中最受矚目的二人。 可是那二人無論怎么看都般配,都養眼,簡直是天作之合。 眾人只見尚靖老頭呼嚕呼嚕的喘著,嘴邊掛了一長串涎水,卻是沒人替他擦一擦,然而不知為何,那斜眼忽的一亮,目光往御階那邊一甩,還抬起了自打昏厥后就沒抬起的手,抖抖索索的也不知是指著什么人,喉嚨里嗚嗚著,好像要說什么,又說不出,看得人這個著急。 可也沒一會,就聽“咯篤”一聲。 尚靖眼一翻,再次暈了過去。 是了,他終于想起那個看著眼熟的女人是誰了,可是,他再也沒有機會說出來了…… ========== 趁殿上一片混亂之際,夏語冰湊到千羽翼耳邊。 在外人看來,此舉再配上她一貫嫵媚妖嬈的神色,便是男女纏綿,可是千羽翼卻聽她說:“我說的沒錯吧,只要你一請旨賜婚,她就自己跑出來了。誰讓她那么喜歡你呢?” 最后一句,雖然沒有帶上她一貫的嬌笑,可是千羽翼依然聽到她笑了,無盡嘲諷。 是啊,喜歡,若是喜歡,她怎么會在那個人的身邊? 他立即回了眸,卻非怒目而視,而是配上與夏語冰相得益彰的神色,看似嬌寵,又似較量:“你早知道她在這,是嗎?” 話至此,已是滿腔憤怒。 若是他早知她在這……若是他早知…… 可唇角卻是勾著的:“你是想讓她死心?” 夏語冰笑了,笑得嫵媚而妖嬈。然而千羽墨卻知,她是在說,我是想讓你死心! 五年了,他對這個女人不可謂不了解,而她對他亦不可謂不洞悉分毫。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讓她得意,讓她以為他已經再無牽念,然后…… 可是看見了那個人,他要如何讓她感覺不到自己的無動于衷? 或許,這樣的他才算正常,才讓她不會疑心。 是的,他是為了尋找那個人去了云澤川,而他的命運就此改變,如是,要他如何對這場意外重逢泰然自若? 若是如此,才叫古怪。所以,他盡可以去緊張,去忐忑,去……思念…… 目光不由自主的往御階上一瞟…… 眼角當即一跳…… 那個素淡的人,不見了! ========== 夜晚風涼。 這句話用在此處并不確切。 夏末的夜,依舊是悶熱的,尤其是從殿中傳來的歡聲,更加重了燥熱。涼的,似乎是手,是心,是不可捉摸的一切。 她從殿里出來了,千羽墨并非不知,而此刻,他是不能脫身的,因為他要演戲,只不過今日這場戲,究竟要演給誰看,洛雯兒不想探究。 只是此番,他亦沒有派人跟著她,這倒是意外了。 不過或許也不算意外,自打請上賜婚的折子被她發現,二人之間就好像隔了層什么東西。而因為隔了這層東西,導致他們無法看清彼此,不得不細心打量,謹慎揣度,若有若無的試探??墒怯趾孟裨诳謶质裁?,往往在觸角即將探知可能的真相時飛速縮回,不知是怕驚到自己還是怕嚇到對方。 又或者,他們什么都沒有想,只是等待。 然而,他們在等什么呢?又會等到什么呢? “他們說你私奔,我還不信,不想果真如此。你跟著私奔的人,是他嗎?” 身后忽然傳來一個聲音,熟悉而又陌生。 熟悉的,是聲音,陌生的,是語氣。 不,還是有一點點熟悉的,那是她與他初見在禹城,他對她的身份左右試探時的冷嘲熱諷。 五年了,而今又要被試探嗎? 不,怎么聽起來倒像是定了她的罪? 她有什么罪? 人一旦出了問題,怎么總習慣將過錯歸到他人身上?這樣心里便好過了?便顯得無辜兼大義凜然了? 不,他也沒有什么錯,云裔圣女……確實比洛雯兒有用多了。他要的東西太多,她,給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