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節
洛雯兒本在迷茫著,感覺思緒像煙一般的飄著,就要散去,卻突然聚攏,再次置身于灰蒙蒙的園中。 視線清晰的剎那,看到的是千羽鴻臉上的憂戚。 然而轉瞬便笑了,垂了眸,看似自言自語,但她覺得,他就是想讓她聽到。 “命中注定,果真如此?!?/br> 她糊涂了,不過僅憑方才,她可以斷定,這位九公子的確有一種特殊的能力,八成是幻術?催眠術…… “既是你不愿去,我也不勉強。不過王兄那里有顆珠子,他可是費了好些力氣,想來也是用不著了,不如你幫我討了來,我自己玩去……” 洛雯兒又聽不明白了。 珠子,莫非指的是千羽翼送她的夜靈星? 可是這回,仿佛能看穿人心事的九公子卻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反駁,只是拉著她的袖子,十分興奮的往前走:“既是來了,我彈琴給你聽!” 無弦琴? 想到九公子仙姿飄飄,纖指如飛的在一塊木頭上撥弄,神色還極投入,洛雯兒就忍不住毛骨悚然。 恰在此時,一聲喝斥打遠處傳來:“那邊的人,在做什么?” 洛雯兒一個機靈,回了頭,卻見一群人正呼啦啦的往這邊移動,別的看不清,其中一個恰是千羽雪無疑。 她有些慶幸,然而待打算掙脫千羽鴻時,卻發現袖子輕飄飄的落了下來……千羽鴻,不見了。 正在東張西望的尋找,千羽雪的聲音飄了過來,帶著幾分急切:“洛尚儀……” ☆、372火上澆油 更新時間:20130805 再回頭時,這群人已是走得近了。 多是宮女太監,主子也不少,淑妃也在,另兩個看著面熟,似乎是淑妃尚未入宮時頗為受寵的茹妃和令妃。 這二人她有些分不清,然而見其中一個生著如蛇精般倒三角臉的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后,她便可斷定此人是令妃,因為她今日方“奪”了人家的宮婢盼云,沒準人家正以為她是恃寵而驕呢。 另一個自然就是茹妃了。想到念青……且不管是死在誰的手里,到底因何而死,畢竟與她有著扯不脫的關系,洛雯兒不禁格外用心的看了她幾眼。 “來來來,快過來,讓老太婆瞧瞧……” 腕子突然被鉗住,是一只蒼老的手,循著望去…… 鶴發……雞皮……渾濁的眼……干癟的嘴……顫抖的皺紋…… 這是誰? “夢……” “這是洛尚儀!”千羽雪急忙上前一步,打那個老得幾乎要縮成一團的女人的掌中將洛雯兒的手抽出來:“可巧遇見了,雪兒正有事要尋洛尚儀呢……” “你能有什么事?”老女人瞪了千羽雪一眼,又盯住洛雯兒,仿佛要看進她的骨頭里。 她的目光一寸寸的下移,顫顫巍巍,連同她口里吐出的白霧,都仿佛受了驚嚇般的戰戰兢兢。 “像,真像……” 洛雯兒只覺握住自己的那兩只手……一只是這個老女人的,一只是千羽雪的,都在顫抖,卻不知是誰帶動了誰? 且看千羽雪雖是笑著,神色卻難掩緊張……她在怕什么? “老太妃年紀大了,受不得冷,就連雪兒……”千羽雪忽然咳了兩聲。 老太妃又使勁盯了洛雯兒幾眼,方轉向千羽雪,嗔怪道:“不要你跟來,偏要跟來,若是冷到凍到,墨兒又要找本宮說道了!” “可不是?”淑妃連忙接過話茬:“王上整日里最惦記長公主了,看得咱們這些姐妹都吃醋了……” “怕是只有淑妃meimei吃醋吧?”茹妃立即掉轉矛頭。 “可不是?王上除了悅仙宮,就是往關雎宮去得最勤了……”令妃立即歸入茹妃陣營,同仇敵愾。 “哪里哪里?自打有了洛尚儀,王上可是好久都沒有看過本宮一眼了。哦,對了,洛尚儀,王上最近可好?”淑妃斜睇了美眸,笑意盈盈中滿是殺氣。 “哎呀,老太妃,您剛剛說‘像,真像’,莫非這洛尚儀生得像什么人?”令妃生怕洛雯兒捎去淑妃的關心,急忙插話。 千羽雪只覺一通冰水兜頭澆下。 如今宮里的人,經歷了當年那場大事的已所剩無幾,老太妃便是其中一個。今日,老太妃非要到園子里逛逛,她就怕碰到洛雯兒,趕緊跟著,可巧就碰上了,她只來得及提醒老太妃這是“洛尚儀”??墒莿倓傄娎咸臉幼?,明顯是把洛雯兒當成了夢妃,好在打岔又打過去了,卻偏偏又被令妃提起,萬一…… 千羽雪不得不承認,雖然她不知王兄與洛雯兒是如何走到了今天,但可以肯定的是,王兄之所以能夠接近洛雯兒,起因一定是洛雯兒與夢妃的極其相似。然而她們畢竟不是一個人,王兄應該比她更加清楚。而且看王兄如今的狀況,顯然是對洛雯兒動了真情。這份情若是相比于夢妃,只能多,絕不會少。 可是王兄清楚,她清楚,別人未必清楚,尤其是洛雯兒。依那性子,若是得知自己是因為像了某人而得了青睞,很難想象她會悲憤成什么樣子。 而洛雯兒若是不好了,王兄又好得了嗎?況且現在倆人正僵持著,再來個火上澆油…… 一時之間,渾身都好像被凍住。她忍不住捂住胸口,猛咳起來。 老太妃的眉心不動聲色的皺了下,隨手抓住她的柔荑,使勁一捏:“你這孩子,年紀小小,卻還不如我這把老骨頭,還不趕緊回宮去?” 千羽雪只是咳,身子抖得仿佛風中落葉。小宮女扶住她,急得眼淚汪汪,只得派人飛跑去請太醫。 “老太妃,您還沒說像誰呢?”令妃不依不饒,絲毫不顧千羽雪的死活。 老太妃又盯了扶著千羽雪的洛雯兒一眼,慢悠悠道:“昨夜本宮做了個夢,夢到一只綠色的鳥落在這園子的樹上。那鳥的尾巴很長,跟鳳凰似的,頭上有三根紅纓,就好像戴了個小王冠。本宮就想,這鳥怎么這么漂亮呢?然后還不飛,在那唱歌。本宮就揀了石頭丟它……” “老太妃,依你這么說,那可是神鳥,怎么能用石頭丟呢?”令妃急忙插話。 “真笨,你沒聽說這是個夢嗎?”茹妃和令妃又不是同盟了。 老太妃也不管她們,只兀自道:“那石頭還沒丟出去,鳥就從樹上落下來,在地上這么一滾,就變成了一個姑娘……” 說到這,有人已經聽明白了。 淑妃瞅了洛雯兒一眼,抿嘴一笑:“莫不是就變成了洛尚儀?” “你這丫頭,當真聰明!”老太妃指著她,哈哈大笑。 千羽雪咳聲漸止,拿帕子拭眼角的淚。 老太妃年紀大了,有些糊涂,所以后宮這些妃嬪也不計較她管自己叫丫頭,所以淑妃只是笑笑,再開口,卻是另一番的不悅:“老太妃這夢做得也真是奇怪,今日是頭回見到洛尚儀,卻偏巧昨兒就夢到了,連衣服的顏色都沒差……” “還是神鳥下凡……不過說起來,洛尚儀可不是跟咱們不一樣嘛?”令妃強調的是身份……洛雯兒可是出身民間。 “可是洛尚儀會說,會唱,可能還會跳舞,更會包餃子,調香,就是同你不一樣,否則整日里陪在王上身邊的怎么不是你呢?”茹妃的不屑也不知是想要丟給誰。 可以說,在宮中,眾多女人們的戰團可以隨時組合,隨時拆分,上一瞬可能還同這個說說笑笑,下一瞬可能就跟另一人算計前一個,目的無非是為了一個男人的寵愛。 洛雯兒皺皺眉,準備離開,老太妃卻是攥住了她的腕子,細細打量她:“別說,還真跟我昨兒個夢到的一模一樣,你們說怎么就這么巧呢?這會也別回去了,聽說你會做吃的?我這人老了,什么都嚼不動了。方才她們說的什么餃子,本宮也聽說了,可是有什么用?” 嘆氣,不由分說的將洛雯兒的胳膊夾到腋下:“所以你得跟本宮回去,給本宮做頓好吃的。本宮不滿意,你就休想走!” 然后轉了身,也不管眾人,拖著洛雯兒便走了。 千羽雪有些焦急的看著她們,不知道老太妃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也弄不清自己是該放心還是不放心。 猶豫片刻,叫來小宮女,打算通知千羽墨一下。 然而話方要出口,又咽下,只扶了小宮女的手,隨老太妃而去。 ☆、373有失方寸 更新時間:20130806 直到宮門快落鑰的時候,千羽墨才趕到延福宮。 頭發有些凌亂,容顏也有些憔悴,目光里還帶著焦急,然而一切都在看到那個纖柔的身影時平靜下來。 正色,上前,斂衽,行禮。 “哈哈,是來找你的鳥兒來了?”老太妃大笑。 “鳥兒?” 看著千羽墨的莫名其妙,千羽雪忍不住想笑。她特意沒有讓人告訴王兄洛雯兒的去向,一是怕他著急,一是想看他著急,還有……當是讓老太妃看看他著急的樣子,或許…… 還有洛雯兒,她當是更應目睹此幕,清楚王兄心意之人。 然而此刻見了,她忽然覺得一向精明絕頂凡事算無遺漏時刻風度翩翩這會卻有些摸不著頭腦的王兄很是可愛。 也只有洛雯兒這樣一個女人才能讓他失了方寸。 她不禁有些感慨,有些感動,還有些……失落,什么時候,會有一個人,也這般為了她…… “你的鳥兒這一下午逗得我都很開心。既是你來了,就帶回去,趕明得了空,再讓她來陪我!” 然后便見千羽墨露出釋然的笑,睇向洛雯兒,后者卻是避開他的目光。 茹妃、令妃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擠出一聲冷笑。 淑妃卻是走上前,緊了緊千羽墨的披風:“臨近年了,王上要仔細身體??!” 連胡綸都嘆淑妃識大體,懂眼色,會體貼,再瞧洛雯兒…… “呦,看咱淑妃meimei,多可人疼?”令妃撇撇嘴,陰陽怪氣。 茹妃拿盅蓋撥弄著浮茶:“那也得有人疼???” 于是目光便紛紛集中到洛雯兒身上,誰都知道,王上特特的趕來,可就是找她來的,偏偏她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當真是給寵到了天上去??墒锹犝f自打入了碧遲宮還沒有侍過寢,這是怎么回事?莫非王上就喜歡這個調調? 眼瞅著氣氛又要僵化,老太妃打了個呵欠:“唉,都走吧走吧,鬧了我一下午了。說來也怪,我這延福宮還是頭回這么熱鬧,都是這丫頭帶來的福氣啊,你們說是不是?” 眾人面面相覷,哼哼唧唧的打齒縫里擠出個“是”,其實誰心里不明鏡似的?她們陪著老太婆坐了一下午,有一句沒一句的嘮著,還要彼此提防,彼此算計,琢磨著如何壓人一頭,還不是為了見王上一面?因為洛尚儀在此,王上是遲早要過來的,倒也真沾了她的“福氣”了。 可說是“隨侍”,如今也不知誰“隨侍”誰,你瞧王上那雙眼睛,都要粘到洛尚儀身上了,臉上雖然有怒氣,唇角卻是掛著笑意。 誰能有這等待遇?真是讓人看著生氣。 瞧,連一向溫柔得體的淑妃都有些惱意了,如此,還不如不見呢。 千羽雪早就看夠了這群妃嬪用著誰還要踩誰一腳的嘴臉,只作不見,上前挽住洛雯兒:“老太妃這邊攆人了,可是我還沒有同洛尚儀玩夠呢。洛尚儀,不如去我的悅仙宮,咱們秉燭夜談,如何?” 眼瞅著那群妃嬪動了動身子,大有要跟去的意思,而千羽墨的眸中已是露出了急色。 “這不大好吧?”無涯國主開了口:“雪雪一向身子不好,已是鬧了一下午了,若是連夜里都不睡,明日又要傳太醫了。臨逢過年,太醫的府里也有事要忙,你就讓他們安生安生吧?!?/br> 千羽墨說得冠冕堂皇,然而對上meimei的目光,便有些不自在的移了開去,又偏落在那個始終不肯看他一眼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