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
========== 洛雯兒聽到一聲悶哼,身上隨即一沉,而后又是幾聲悶響,緊接著一股力將她從地上拎起來。 她不自覺的睜了眼…… “別看!” 一幕雪色清涼剎那蒙住了她的眼,然而依然有一絲血色映入眼底,那是趙大驟然裂成碎片的瞬間。 她不知是被哪種情形嚇到了,竟是無動于衷,只聽見似乎有無數的利刃劈風斬日,有慘叫聲驟然響起,再于頃刻間戛然而止,而溫熱的血腥,即便隔著寬大的袍袖,亦撲面而來…… 恍惚中,她仿佛聽到一聲長嘯,悠遠而渺然,是響徹無數個夢境的蒼涼,此刻,竟是近在耳畔,帶著極度的憤怒。 她的神志因此恢復了一絲清醒,而千羽墨的一聲斷喝便響在耳畔:“走!” 緊接著,腰間一緊……千羽墨帶著她,雙腳輪流點在兩側墻壁,就這樣輕飄飄的向上飄去。 她那么近的貼著他,清晰的感到他渾身的肌rou繃得緊緊的,肌理之間還爆出輕微的怒吼,如孤獸在蒼茫野原中咆哮。 敞袖拂落之際,她看到了他的眼睛…… 黑眸如浸冰的墨玉,任是濺射的熱血亦無法溫暖半分。 唇角緊抿,不見了往日的春意盎然,卻仿似在風中穿梭的可以切割人身體的無形利刃,凌厲如霜,寒氣逼人。 然而一道雪色倏然掩去了眼前那冷冽的神色,當腳終于重新落回地面的時候,她發現莫習的衣袍不知何時裹在了她的身上。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雪白,全不似方才那滿眼的骯臟,那滿眼滿耳的,揮之不去的,猥褻的笑…… 方才…… 她忽的閉緊眼,捂住耳朵,往后一退,似是這樣便能走出那場噩夢。 她或許該慶幸莫習來得很及時,可是那一幕又一幕的驚險與恐懼,卻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千羽墨擰緊了眉,忽的長臂一伸,摟過她,將她緊緊箍在懷中,眸風冷厲一掃,落在郎灝身上。 此刻,沒有人會注意郎灝的表情,更不會思考他的內心活動,只知道他正默默的脫下自己的衣袍…… 的確,總不能讓他的主子……堂堂的無涯國主,僅穿著中衣回去吧? ☆、170重蹈覆轍 更新時間:20130302 八朵花發現,只要這四人出門回來,每每最狼狽的都是薛郎。 公子穿著薛郎的衣服,雖是深藍色,依然風度不減,只不過面色過于冷肅。 她們頭回見到這樣的公子。 公子總是笑意微微,雖然偶于眼角流出的精光令人不寒而栗,然而今日這般冰冷肅殺卻更是讓人望而生畏。 可公子為什么不高興?而公子的衣服……怎么跑到了洛雯兒的身上? 這是怎么回事? 八朵花齊齊交換了下眼色,齊齊爆發了在看到此等情景下所能產生的唯一聯想,齊齊盯住老吳……稍后只能從他嘴里挖消息了。 然而唯一不改衣裝的老吳此刻垂頭喪氣,站在只著中衣依然器宇不凡的薛郎身邊,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他不停的覷著公子,就好像能從公子的后腦勺看出什么天大的秘密。 這到底是怎么了? 洛姑娘從公子懷里掙出來,雖是有些站立不穩,卻是直直的沖回房間。 婉冰婉清要跟上去,被千羽墨叫住,對她們搖了搖頭,只低聲吩咐一句,離得稍近的婉瑩,僅聽得一個“水”字。 八朵花面面相覷,齊齊退下。 四圍霎時恢復安靜,落針可聞。 千羽墨負了手,郎灝便似得了無聲的命令,行了一禮,亦無聲退下。 園子里只剩下主仆二人。 風過,搖動串串金桂,落香滿肩。 卻是蕭意瑟瑟。 胡綸看著一朵花自主子肩頭翩然滑落,膝頭不覺一軟,跪倒在地。 然而千羽墨仿佛根本沒有察覺,只負手而立,目光不知是望著洛雯兒的房間還是穿過那房間落在別處,半晌不語。 胡綸嘴唇哆嗦,想要說什么,但終未開口,只閉了眼,整個身子都仆到了地上。 今日,洛雯兒在溪邊撞倒了主子,轉身就跑了。 主子也樂于同她玩笑,正待追上去,是他攔住了主子…… 今日中秋,不論主子平日里在外面怎么“胡鬧”,這一天是一定要在宮里過的。 不僅是這一天,但凡節日,主子去了哪個宮,留宿哪個宮,可是極有講究,而且意義非凡。 因為宮里的女人不僅僅是簡單的妃嬪,她們是各國用來交好的“禮物”,更是用以監視無涯的細作,而主子雖身為一國之君,卻是制衡各國乃至元玦王朝的籌碼。他的喜怒好惡,雖是無聲,卻成為他人眼中一種無言的暗示,影響著天下的局勢。即便細微如風,然而只要推開一層漣漪,便會傳遞開去,從溪到河,從江到海,進而波動整個洋面。 很多時候,主子便是要利用這些有意無意的喜怒好惡,來制造或平息國與國,君與臣之間的事端。 不僅是他,各國的國主,各國的重要人物,皆是如此。 主子曾笑言,國主不是人,而是一頭驢,一頭沒有自由,一頭必須把治下所有的身家性命背負在身上的驢,地域越大,負重越多??尚Φ氖?,人們往往只看到驢子表面的華美,都想搶來掛在身上,卻不知,一旦戴了驢的配飾,也便成了身不由己的驢。然而又好像中了魔一般,即便如此,依舊要不斷的擴大領域,似是想將自己生生累死。 當然也可以尥蹶子,也可以大吼大叫,可是換來的,便是皮鞭。 主子苦,他知道。主子總是笑著,然而不過是為了掩蓋心底的無奈,而且這笑,何嘗不是一種華美的配飾?更或者,是一種短暫的逃避…… 若說,這是天下君主的苦,而主子亦還有另一樣苦處,那便是九公子……千羽鴻。 千羽家族每代便會誕生一個的有神奇能力的公子,雖然至今亦不知他到底有何能力,只知道這樣的人物,要以國主的鮮血每月定時供養,直至他顯露能力為止,否則便會枯萎而死,而這個時間,便是月圓之夜。 一個月一碗,自王上登基已是五年有余,任是體力再好,亦經不住如此折騰,何況主子的身子…… 按規矩,公子二十歲便應該體現出不同常人的一面了,可是…… 莫非就要這樣繼續供養下去? 每次,他看著主子面不改色的拿薄薄的刀刃在腕上一劃,看著那血絲如線的注入雪白的玉碗,他都忍不住別過頭去,然而那血流聲,就那么細而纏綿的響在耳畔。 為此,主子的飲食總少不了補血之物。 為此,月圓之夜的前后三日,皆是要在宮中修養??墒菫榱四莻€女人,主子竟然在這么重要的日子出了宮…… 于是,他攔住主子,信誓旦旦的說會將洛雯兒找到并平安送回別院。 主子猶豫了,然而主子亦知今日的不同尋常。 他又再三勸說……因為主子是一國之君,萬不能有所差池,所以郎灝不能留下,而要護送主子回宮。 他的確是去找洛雯兒了,盡心盡力??墒锹弼﹥号艿蔑w快,他在溪邊耽誤這片刻,即便有著三腳貓的輕功,亦是費力。 所幸他的本事也不是徒有虛名,他終于看到洛雯兒的背影,也看到她跑進了一條巷子。 他便堵到另一端打算來個守株待兔,可是過了半天也不見她出來,正要進去,身邊卻來了對“夫妻”。 其中那個丈夫抬了眸,看了他一眼,目帶兇光。 他本能的覺得不對勁,便假裝害怕,急忙一溜小跑的離開。 然后便看見他們進去了,然后便聽到里面傳出驚叫,只不過洛雯兒只叫了一聲便沒了動靜,想來是被堵住了嘴。 他躡手躡腳的跑過去,自是發現了他們的意圖,在那一刻,他是想沖進去了,可是…… 若是沒有洛雯兒,主子是不是不會像今天這般有失輕重?五年前的夢妃,已是讓主子盡失人心,這些年好容易調整過來。雖看似依舊不務正業。只是因為外人不知道主子在做什么,他的心里卻是清清楚楚。 主子,是有大志向呢。 所以,他怎能讓一個洛雯兒令主子重蹈覆轍,不見天日? 于是,就那么后退一步…… 于是,就離開了小巷…… 然而畢竟是做了虧心事,畢竟洛雯兒與無涯的另一位重要人物有著牽扯不斷的關系,畢竟洛雯兒并沒有做錯什么,對“老吳”亦算恭敬…… 于是腳步混亂,于是邊跑邊回頭,然后,就撞上了主子。 主子竟然回來了…… 他只來得及看到那張風華清俊的臉,只來得及看到那臉上罕見的冷冽冰寒,然后便是白光一閃…… 他好像聽到有慘叫聲傳來,而待他踉踉蹌蹌的趕到那條巷子時,恰見主子從天而降,將衣袍裹在洛雯兒身上…… 此刻,他跪倒在地,不知道今日之事與他而言是幸還是不幸,或許他應該慶幸洛雯兒只是受了場驚嚇,否則…… “胡綸,孤曾經警告過你什么?” 他閉了眼,艱難的咽了口吐沫:“不得……自作聰明!” “孤還以為你忘記了……” “可是主子……” 然而那深藍的袍袖只是一動,他便自然而然的噤了聲。 停了片刻,方囁嚅道:“主子,天色不早了……” 沒有人回答他,他只見那深藍的袍擺一動,主子便無聲的走過他身邊。 但是他相信,主子臨走時,定是深深的望了眼前面那個沉默的房間…… ========== 圓月初升,靜靜的倒影在水面。 今夜無風,于是,就好像是兩面光潔的鏡子懸在黑幕中。 洛雯兒坐在湖邊的太湖石上,抱著膝,似是在欣賞美景,又似是沉入夢境,一動不動。 一個身影在她身后立了很久,雪色的長袍浸在浮著月光的夜色中,亦被鍍了層淡淡的金色,卻是更顯高華,竟比那圓月還要引人注目。 胡綸遠遠的見了,搖了搖頭。 他就知道,今夜,王上是一準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