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接了盼云遞來的帕子和紈扇,向門口疾行兩步,驀地回了頭:“你們不去嗎?” 盼云剛要跟上來,卻被念青攔?。骸伴L公主身邊的人是最為貼心最會伺候人的,我和念青若是去了,豈不是白白給她們當陪襯?” 洛雯兒也不想為難她們,這二人昨天被她拘了一日,又擔驚受怕,倒不如留在宮里安全自在。 她重轉了身,卻忽的想起一件事:“你們待在宮里,別忘了留心外面的動靜……” 外面的動靜?二人不明所以。 洛雯兒擔心的是那位紅衣美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不見的,萬一觸犯了宮規……可她又不好明說,因為美人既是夜里偷偷來的,自是不想被別人發現,而人多嘴雜…… 身在深宮,凡事由不得她不左思右想,不過是兩天的工夫,她已覺得自己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 見洛雯兒有些心事重重的走了,盼云掐了念青一把:“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念青頓時皺起了臉,一邊揉胳膊,一邊嘶嘶的吸著冷氣:“什么叫鬼主意?我還不是在為咱二人打算?” 盼云神色一肅:“我告訴你,趁早收起這心思。姑娘雖是聰明,但她絕不適合待在宮里,你莫要害了她!而且她是大將軍的人……” 使勁戳了她腦袋一下:“你是怎么想的?好日子過夠了?” “我這恰是在爭取好日子?!蹦钋嗖灰詾橐猓骸澳阋膊挥脼殡y,接下來的事……且不說你,就是我也用不著cao心了……” “你什么意思?” 念青看著門外,唇湊到盼云耳邊,小聲道:“你難道沒發現,長公主格外喜歡咱們姑娘嗎?” 長公主千羽雪因為身子虛弱,平日里極少到外面走動,見了人也是淡淡的,即便是目前最得寵的茹妃也不例外,然而大家又偏偏拿她沒辦法,誰讓王上只有這一個meimei?誰讓王上最寵愛這個meimei?所以,就算是眾妃嬪遇了她都要施禮問安,她卻是看都不看一眼,然而昨日…… 盼云回想起當時情景……長公主不僅主動過來問話,還大有相見恨晚之意,臨了又約了洛雯兒一同游玩,而今天一大早就上門了…… 交握的手不覺一緊。 “所以呢,”念青悠閑的坐在繡墩上,擺弄著手中的帕子:“方才就算咱們跟出去,長公主怕是也要尋個借口將咱們打發回來,誰讓咱們一個是茹妃的人,一個是玲妃的人?若有什么話,當著咱們的面也不好說啊……” 盼云跌坐椅上,目光恰好落在門口…… 就在剛剛,洛雯兒還沖她們回眸一笑。若當真入了宮,她還能看到這樣燦爛的笑容嗎? “念青,你真是……”她搖搖頭,忽然不知該說什么好。 念青嘆了口氣,站起身,長輩一般的拍拍盼云的肩:“姑娘說你我是同鄉,在這個宮里,我們才是彼此最親近的人,所以……” 盼云猛的轉了頭,怨毒的看她。 她不以為意,只搖著帕子:“我知道你不會出賣我,可即便出賣又能怎樣?是走是留,是當王妃還是做王上的女人,豈是你我能決定得了的?” 念青哼著曲走了,只剩下盼云獨坐殿中。 她攥緊了手,不由自主的望向雙交福壽鏤花的門扇…… 那里陽光燦爛,風正把院中那樹梨花的香氣一陣陣的搖進來,拂動水晶珠簾的墜子,叮鈴,叮鈴…… 往日聽慣了的脆響回蕩殿中,此刻卻是透著不屬于初夏的清冷…… ☆、110當面謝恩 更新時間:20130110 “jiejie,我們下來走走可好?” 千羽雪命輦官停下來,小宮女便小心翼翼的將她扶下步輦,同樣走下來的是在她盛情之下與之同乘一架步輦的洛雯兒。 千羽雪仿佛是終于掙脫了大人管束的孩子,興致勃勃的環顧下這個郁郁蔥蔥的園子,旋即挽住洛雯兒的手臂:“她們整日里不許我做這做那,我都快悶死了!” 又回了頭,嚴肅道:“不許跟著我們,讓我們自由自在的玩一會!” 宮人均躬了腰,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然而她們一旦行動,便又跟了上來,不過是離得遠些罷了。 千羽雪開心得像一只小鳥,不停的給洛雯兒講述宮里的趣事,又問洛雯兒這一路行來都遇了哪些好玩的事。 洛雯兒只覺這位公主不僅美貌非凡,更是毫無公主的架子,心里愈加喜歡,雖是剛剛相處,卻談得極為投機,話也不知不覺的多起來,在講到千羽翼夜入民宅偷兔子時,千羽雪幾乎笑得直不起腰來。 “真沒想到,我那一向大義凜然不茍言笑的三王兄,竟然……” 她撫著胸口,好容易平穩了呼吸。 因激動而浮上兩腮的紅暈,將她襯得如同一朵沐浴朝陽的白將離。 她往前走了兩步,又情不自禁的笑了幾聲,方眺目遠望…… 綠柳粉桃的那邊,是飛檐復廊,亭臺樓閣,重重復重重,無論你如何遠眺,無論王城有多遼闊,最外面的一層,永遠是碧瓦朱墻。 洛雯兒收回目光,落在千羽雪的背影上。 良久,方聽到她嘆了口氣,又似自言自語般的說道:“三王兄此番回來,我發現他變了好多……” 洛雯兒忽然想向千羽雪打聽千羽翼的消息,或者拜托她給千羽翼稍個口信。 她剛要開口,便見千羽雪轉了頭,面色已恢復平靜,唯眸光微閃。 “洛jiejie,你見過我四王兄了嗎?”見洛雯兒神色微怔,不禁笑了笑:“就是當今王上?!?/br> 千羽墨?應該算見過吧? 洛雯兒不禁回想那日自長長的玉階上如踏霧行云般奔下的身影,隨后點點頭。 千羽雪當即眼睛一亮:“jiejie覺得我四王兄如何?” 無涯國主如何該不是她這一個小平民所能評價的吧?況且只不過遠遠看了一眼,能有什么印象,而關于他的一切,她多是從小凳子那里聽說的,總不能讓她說當今王上是個不務正業的人吧?亦或者弄個好聽點的……不愛江山愛美人?可是緊接著她就想起昨日就是因為這位王上的深情險些送掉自己一條命,這能讓她有什么好心情? 她本是還打算撿幾個現成的詞,諸如多謀善斷,曠古爍今,惠澤天下,德被四海來飄揚一番,然而始終無法戰勝自己的內心,結果掙扎了半天,只擠出一個字:“好?!?/br> 千羽雪霧蒙蒙的眼睛此刻無比通透的打量她,忽的一笑:“我聽說jiejie昨日誤入紫夢園,結果受了驚嚇,該不是正為此事惱四王兄吧?” “怎會?”洛雯兒急忙反駁。 無論怎樣,這個人于她而言很是無關緊要,既是如此,她又何必費神? 千羽雪又仔細的看了看她,嘆了口氣,臉上浮出一絲難以言喻的失落,就連語氣亦透著傷感:“我知道,你們都認為他不好,可是你們有誰了解他?只有我知道,我知道……” 她轉了身,望向挑在高高檐角的一抹云,幽幽道:“五年了,你是碰過那掛紫藤蘿的唯一活下來的人……” 洛雯兒皺了眉,昨日念青也不停提醒她,這是不是說,她得了無涯國主的恩惠,應該深表感激?不管是否發自內心,且看在千羽翼的份上……他畢竟是無涯的臣子…… “長公主,”她上前一步,鄭重道:“得蒙王上不罪,民女感激涕零,只是民女來自民間,又初初進宮,不懂規矩,怕令王上不悅,還望長公主代民女向王上謝恩,若有來日……” “還要什么來日?”千羽雪當即轉了身,臉上再次浮上喜悅:“我現在就帶你去見他!” 洛雯兒大驚,怎奈千羽雪分外執著:“既是要謝恩,自是要當面謝,要我轉達算什么?” 見洛雯兒別扭著,她虎起臉:“我王兄又不是老虎,你怕什么?若說可怕,三王兄可是黑煞神似的,你怎么不怕?其實四王兄好著呢,包你一見就喜歡!” 洛雯兒怎么覺得這話這么別扭?然而耐不住千羽雪纏磨,只得一路隨她而去。 “四王兄現在一準在碧遲宮,離這不遠,半柱香的時間就到了?!?/br> 洛雯兒開始在心里緊鑼密鼓的編排稍后該說些什么才能顯得既誠懇,又體面。 “若是他今兒不在碧遲宮,就算你們沒緣,我以后也再不逼你去見他!” 這話依然別扭,然而洛雯兒心里陡然燃起希望,她開始祈禱千羽墨千萬別待在碧遲宮。 正緊張著,一角湛藍非常閑適的飄入視線邊緣。 她們此刻正穿過一個園子,四圍不是亭亭如蓋的榕樹便是燦爛的櫻花,這抹湛藍并不惹眼,尤其還是如此接近天空的顏色,然而它依然不偏不倚的落進洛雯兒的視線,洛雯兒亦是毫無意識的看過去…… 八角的亭子,紅柱金頂,與她這兩日所見的沒有什么不同,甚至還略顯小了些,端端的坐落在斜前方兩丈高的緩臺之上。 中間坐有一人,穿的便是一身湛藍的衣袍。 此刻無風,甚至連高出亭子的樹梢都不曾動上一動,可是那坐在庭中的人卻是衣袂翩躚,仿佛要駕云而去。 或許吸引了自己視線的就是這點怪異吧? 洛雯兒不禁又看了一眼。 長發如墨,隨意的披散著,末端以天藍的發帶松松的一系,除此之外,別無裝飾,卻是美得驚心,美得動魄。 長袖忽而翻飛,露出修長白皙的手指,正在輕輕彈動,仿若調皮的銀魚。 洛雯兒仔細看了下,他的手下的確有一架琴,可是…… 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嗎?怎么只見那人的手在動,卻是聽不到半點琴音? 她眨眨眼……鳥兒還在空中撒下嘀喱。 再看看千羽雪……那人那么明晃晃的擺在那,還那么古怪,千羽雪卻仿佛一點沒看見,難道是自己產生了幻覺? ☆、111第九公子 更新時間:20130111 的確,這種幻覺就像在陵墓里遇到那條怪蛇一般。 然而她依舊碰了碰千羽雪的胳膊,試探的問道:“長公主,你有沒有……” “別理他!”千羽雪忽然沒好氣的來了句。 原來她早就看到了。 洛雯兒正想跟她打聽此人為何如此怪異,就聽千羽雪恨恨道:“千萬別理他!那是我九王兄,平日里總是瘋瘋癲癲,你若是被他瞧上了,保準夜夜噩夢!” 九王兄,千羽鴻? 洛雯兒嘗聽千羽翼提到過,確切的講,為了帶她覲見王上,他把千羽家的那些事都跟她講了一遍。 千羽家族這一代生了十個公子,七位公主。公主因了“陽盛陰衰”之說,如今只剩下千羽雪,在現存的這些王室血脈中,是最小的一個。而那十位公子,經過上一代國主的慘無人道或者說常人無法理解的歷練,如今只剩下三個。千羽鴻行九,因為千羽家族每代的第九位公子都有一種神奇的能力,所以很幸運的沒有被歷練,一直養在宮中。 洛雯兒不覺又看了他一眼……莫非那種神奇的能力就是無聲無息的彈琴? “就因為那個傳說,所以父王生前極寵他,王兄也是,可是你瞧瞧他……”千羽雪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架勢:“整日里無所事事,就知道到處惹事。你也看到他在彈琴吧?可是為什么沒有聲音呢?因為九公子說了,他是在用‘心’彈琴,只有與他心靈相通的人才能聽到?!?/br> 千羽雪說著,氣恨恨的瞪了那亭中人一眼。 亭中人依然在忘我彈奏,渾然不覺。 “就是這樣一個奇才,按照千羽家族的規矩,要用當代國主的血來供養,方能激發那種神奇的能力。如今他已經二十歲了,早就到了顯示能力時候,可是你看他……”忽然紅了眼圈:“只可憐我四王兄,每個月圓之夜都要割腕取血,即便每日里拿補血的食藥頂著,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