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戴明峰倒是按照龔克的要求問著三位教員問題。 “三位都是曾教過聶唯的老師,為了便于破案,請配合警方回答我們幾個問題?!贝髅鞣迨沁@樣開場的,不明所以的教育只得點頭。 “第一個問題,你們當初教聶唯的時候,是什么科目?” “醫學微生物學,期末考聶唯是我那門考試的第一名,可惜了?!闭f話的三人里年紀最輕的一個,叫陳今明,他今年38歲,來臨水醫大工作4年,之前畢業于美國某知名院校,是臨水醫大高薪聘請來的高材生。 陳金明聲音響起時,龔克腦中出現以上資料。 接下來是個略低沉磁性的男聲,“人體解剖學,聶唯那門的考試成績并不理想,不過也許這和我的授課方式有關,聶唯是個很刻苦的學生?!?/br> 他叫徐巖,42歲,臨水醫大畢業后,留校任教。有過一次婚姻,不過婚后不久發現妻子同別人有染,于是徐巖提出離婚,從手上的資料看,徐巖的確如同他的自我剖析一樣,是個死板的男人,學生并不喜歡上他的課。 最后發言的是個子最矮的那個,他叫鄭喬森,梳一頭半長不短頭發,劉海打著啫喱,穿衣方式顯然和大學教師有些距離,用句通俗話講,是個潮人。 他說話卻不潮,竟然磕巴,“我教的是婦、婦產科、科學,聶、聶唯成績不、不錯?!?/br> 然后沒了。 似乎也知道自己表現失常,鄭喬森出聲解釋,“長、長這么大,頭、頭回和警察說、說話。緊張?!?/br> 戴明峰瞟了鄭喬森一眼,“警察也是普通人,沒做虧心事的不用害怕?!?/br> 繼續第二個問題。 “聶唯給你的印象是什么?”戴明峰自己念著都覺得現在不像是辦案偵訊,倒像是對話欄目里一檔有關師生情誼的采訪。他不禁皺著眉看了龔克一眼。 可龔克依舊閉目養神,老神常在。 戴明峰沒轍,只能繼續這場在他看來毫無助益的問話。 教師們回答的倒是簡短干脆。 “刻苦?!标惤衩髡f。 “不很聰明,卻很專注的學生?!眮碜孕鞄r的評價。 “學、學生多,沒、沒啥印象?!编崋躺幕卮鹱尨髅鞣逵职櫰鹈?,這難道是欲蓋彌彰? 他回頭看龔克,龔克竟早料到他是這種反應似得朝他點頭。繼續下一個問題。 戴明峰徹底沒轍,問了第三個在他看來更和本案無關的問題?!叭焕蠋熥x書時成績最好的以及最不愿意學的課是哪門?” 陳今明楞了一下,“學醫純粹為了就業,談不上什么興趣愛好,如果一定要說,最好的是神經病理學,成績最好的也是那門?!彼⑽⒁恍?,“因為我和我太太就在那門課上認識的?!?/br> “最糟糕的病理生理學,沒有最好的學科,差不多平齊狀態?!毙鞄r說。 “我喜歡學醫,沒有不喜歡,門門成績都不錯?!笨吹贸?,鄭喬森是個自負的人,回答這個問題時,他竟沒磕巴。 戴明峰點點頭,“第四個問題是……” 話沒說完,有人從身后拍他肩膀,是龔克。 “問到這里可以了?!彼UQ?,在眼神最深邃的地方,似乎閃爍著一種名叫興奮的東西?!叭绻梢?,我想單獨和你聊聊。徐巖老師?!?/br> 前一秒似乎還坐滿人的房間,現在只剩下龔克以及坐在他對面的徐巖兩人。這里的臨水醫大多媒體教學樓三樓的某個房間,順著窗,遠遠看得到聶唯最后沉睡的那片鳴畔湖。 深冬,湖面結了很厚的,偶爾有來往圖書館的學生拿著厚厚的書本從湖邊經過,似乎再沒那么多人記得月余前在這里逝去的那條生命。 龔克把目光從窗外移回室內,他看著徐巖,開口問的第一句話是: 小潔在哪?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過生日,回來晚了,就寫了1k字,沒好意思出來丟人現眼,嗚嗚嗚,原諒我吧,另外發現看這個文的天蝎君特別多,祝大家生日快樂哈 第二十九章 天使的救贖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蔽⑽⑿r候的徐巖,臉部曲線透著儒雅的書卷氣。他十指交叉,端正的交疊手背放在膝上,眼睛看著對面的龔克,表情是無比的坦然?!褒徬壬馨言捳f明白些嗎?” 這時候,如果換做戴明峰或是任一警察坐在龔克所在的位置,大概他們想的會是同一個問題,說徐巖是兇手,沒證據吧。 但,顯而易見的,龔克有自己的想法。他拿出一本問詢中途,由分局刑警隊的同事送來的本子,翻著頁碼。硬質紙張隨著翻動的動作發出嘩啦聲,在幽靜少光的房間里,這聲音平添了不少生冷氣息。 終于那聲音停了。龔克右手食指和中指壓著書頁,阻止它翻動的同時,指尖也比在那頁的第二行位置。 龔克的聲音毫無情緒,他在讀本子上的記錄,“臨水醫大00級臨床醫學研究生畢業,畢業后留校任講師,所教科目有‘人體解剖學’‘醫學病理學’‘基礎醫學’這三門,年終評級一直處于中游,學生上課簽到率不及半,看起來是個不大受學生歡迎的大學教員,是嗎?” 徐巖聳下肩,“學校的員工記錄,我的?!?/br> 顯然對龔克所念的那一段,徐巖是承認的。 “可這不是全部?!饼徔撕仙蟽宰?,隨口復述著直到剛剛才完整理清的思路,有些來自臨水醫大校園bbs上學生對老師的評論區,有些是他在會議現場觀察到的,“聶唯在你的人體解剖課的確成績不理想,如你所說,這也的確和你的教學方式有關,你喜歡板書多過言授,上課時同學很少能聽到講解的聲音,大部分你只是給他們一個正在板書的背影。不過……這不是全部的你?!?/br> 龔克拿著冊子的手咚的在桌上一敲,“你不是不擅長教學,而是不喜歡教授這些學校安排給你的科目,你在讀書時最喜歡的是神經病學,考試成績最高的是外科學,聶唯的流產手術以及j□j修復術在臨水任何一家醫院都找不到記錄,因為那手術是你給聶唯做的,聶唯沒有朋友,除了每周三去圖書館溫書,其余時間都在寢室,為什么,為什么是周三,因為從兩年前開始,每個周三你都要去校圖書館整理資料。你是聶唯唯一親近的人,她信任你,沒猜錯,你喜歡她?!?/br> 龔克說話時,徐巖的手從桌下拿到桌上,然后再收回去,表情有些局促不安,可轉瞬,他又恢復了平靜,“龔先生,你說這些,有什么證據嗎?” “沒有?!饼徔说幕卮鹨彩指纱?,“不過,有時候最合理的推斷往往就是真相?!?/br> 他起身繞過桌子,“而我手中唯一的證據,就是你還尚在的人心,徐巖,如果不是聶唯,你不會殺那些是你學生輩的人。你不是惡人,你人心尚存?!?/br> 徐巖仰起頭,突然大大的吸口氣,“小潔在??h安慶路18號一處廢棄的倉庫里?!?/br> 隨著徐巖的俯首認罪,作為那件能吸血的殺人工具也隨之在徐巖家床下的一個木頭盒子里找到了。警方兵分三路,一組搜集相關物證、一組去距離臨水市百公里外的??h救小潔,第三組則留守臨水進行對徐巖的最后審訊工作。 破案是這樣的,要有始有終,有理有據。 臨水的冬,午后總氤氳在熹微日光以及在太陽底下緩緩飄絮的雪花當中。 戴明峰接過夏圖遞來的熱水杯,喝水的同時把椅子往旁邊移了移,給夏圖騰個位置。 那是間不大的審訊房里,卻配了個審訊房不常有的窗。有陽光呈柱狀照在徐巖臉上,和普通犯人不同,他表情出奇的平靜,臉也沒有蒼白,嘴角甚至還掛著微笑。他手腳帶著鎖鐐,這點和普通犯罪嫌疑人相同。 他仰著臉,記憶太多太紛亂,他不知從哪里開始說起。 看出他的想法,龔克出聲提醒,“就從聶唯的病開始說起吧?!?/br> 徐巖眼睛睜大,他訝異于龔克如何得知,可隨即他很快又釋然了,那個男人猜得出那么多,想到聶唯的病又有什么難。 得知聶唯的病,是在今年冬天的某個星期三。當時徐巖正坐在圖書館里側第二張桌子第五個座位上,面前是堆足夠擋住他所有視線的厚重醫學書籍。聶唯不知什么時候坐到了自己身旁,神情些許落寞。 徐巖是在聶唯大三的一節神經病理課上注意到這個女生的,那節課的授課老師病了,徐巖作為臨時救駕人員匆匆去給學生們上了一節。雖然事前沒有準備,不過畢竟是徐巖鐘愛的學科,他講的異常流利順暢。時間過去很快,不久后下課,徐巖收拾東西準備回辦公室,一個長頭發女生意外朝他走來。 “徐老師,其實你講課真很好的?!比谓毯笮鞄r收到的第一個表揚來自面前這個眉毛淺淺,有烏黑長發的女生,后來徐巖知道了她叫聶唯,曾經上過自己的課,考試分數不高。 也是因為那次,徐巖和聶唯漸漸走的近了,但也沒有很近,大學講師平時要準備教案,整理各種科研資料。后來漸漸的,他們每周固定了星期三這天在圖書館見面,聶唯沒朋友,她喜歡和徐老師交流學習的感覺。 只是聶唯不知道,從何時起,某種異樣的情愫漸漸在徐巖心里滋生,他拼命壓抑克制,可就像種下的罌粟種子,除了看那欲望生長,再無他法。 可突然有天,扎著馬尾辮的聶唯腳步輕快的走過來對他說“她戀愛了”時,不是滋味的滋味也只能被徐巖默默吞咽入腹。 聶唯說,她和他是在公交車上認識的。 聶唯說,當時她在聽錄音機里一首中島美嘉的《我愛你》,男生不知什么時候坐在了她身旁的空位,直到下車才開口問,這歌叫什么。 聶唯說,那個男孩兒很好,送了她一個新手機。 徐巖看著那個索愛的滑蓋機,微笑著和聶唯說,“小丫頭,祝你幸福?!?/br> 他習慣微笑,微笑讓人忘卻悲傷。 聶唯說:她的男朋友叫陸北航。 可后來等有天,陸北航成了萬微微的男朋友,聶唯再也不說了,她話比以前還少,星期三卻依舊來圖書館看書。 直到半年前的一天,失魂落魄的聶唯來找徐巖,她說,“徐老師,我懷了孩子,還被人拍了照,我怎么辦,我覺得我活不成了,村里的人會笑我,笑我爹我媽……” “沒事,聶唯,你先冷靜下,告訴我經過,我會幫你,老師會幫你?!?/br> 聶唯是一個月前出的事,那天萬微微找她出去玩,為了遠遠看著陸北航,聶唯去了。她明明只是喝了杯飲料就不省人事了,醒來時,她身上布滿青紫痕跡,渾身酸痛,尤其是兩腿間,不用看床上那抹紅她也知道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但這不是最讓她害怕的,床邊上擺著一沓她的那種照片,其中一張背后寫著“離陸北航遠點?!?/br> 聶唯認得那是萬微微的字跡。 后來徐巖為聶唯做了手術。 本來事情該是這樣平息的,可在聶唯出事不久前,聶唯找到了徐巖,那天的她也是微笑著的,她說,“老師,我病了,是治不好的那種病,我上網查過,這種病就算是控制,費用也是很高很高的。不過,老師,你別為我擔心,我會好好過這段日子,辦完我該辦的事,才能放心走?!?/br> 回憶至此,徐巖眼睛有些濕,“他們去玩那個密室我是知道的,聶唯說那天她請客。去的人除了一個叫小潔的外,都是和萬微微相熟的朋友。我本來以為聶唯是要復仇之類,沒想到她卻死了?!?/br> 徐巖說著又把臉向上揚了揚,似乎這樣的姿態能讓淚水倒流回去。 “你是在找到陸北航后知道了他們究竟對聶唯做過什么的,是不是?”龔克聲音低沉的插入了徐巖的回憶,后者嘴唇抿緊,什么話也沒說。 龔克又問,“那件殺人工具該是聶唯準備報復在其他人身上的,可我不認為按照她的能力做的出那么精密高效的吸血兇器。 經過試驗,那件帶有四孔獠牙的兇器,吸干4000cc的血液只花費五分鐘不到的時間。 徐巖皺起眉,“我不知道,聶唯說有天一個人寄了個包裹給她,里面是那個東西,還有一張寫滿字的紙?!?/br> “寫了什么?” 徐巖搖頭。 龔克陷入一陣沉思,過了很久,他突然喃喃一句,“陸北航該是喜歡聶唯的,他只是太過懦弱罷了?!?/br> 說完,龔克起身,竟先離開了房間。 葉南笙在隔壁房等他?!?02,怎么不問了,徐巖喜歡聶唯,怎么會殺她,好多事情我還沒弄明白?” 龔克坐在葉南笙旁邊,額頭抵著拳面伏在桌上,他聲音本就冷,經過桌子和胳膊圍成的那塊小區域反射,多了嗡嗡的回音,“殺聶唯和萬微微的該是陸北航,聶唯失蹤那晚去見的只能是熟人,排除掉徐巖,就剩下陸北航。生病的事讓她絕望,因此聶唯改變了殺死陸北航的決定,選擇自己死?!?/br> “同理深夜能把萬微微約出來的也只可能是陸北航,他開始也許是想把幾個人殺死自己再自殺的,可惜死亡這個事有時也需要勇氣。因為他撕下的是六張紙?!?/br> “就是因為他知道是誰制造了之前兩起命案,才那么放心提早回了臨水,誰想到是送死?!比~南笙晃悠著腦袋,“哎,這么說來,留下密室里那個詛咒紙條的就是聶唯自己了?!?/br> 龔克點頭,“還不算笨?!?/br> 葉南笙切了一聲,又想起什么,“你又怎么想到這些,想到還有第二名兇手存在,而且還是老師的?” “書?!?/br> “書?” “聶唯是自己求死,死前在看一本考研的書?這不合理。于是我又翻了那本聶唯死前看的書,恰好看到她做了星星標記的病名,湊巧的是,那章是選修,不在考試范圍內?!饼徔舜跉?,“至于兩名兇手的事,是來自你的法醫報告,萬微微和之后三名死者都是先被人敲擊腦部暈厥然后被放血??伤麄兪軅奈恢脜s不同,萬微微是右腦,其余三人都是左腦。按照在人沒防備情況下,兇手一般要從身后襲擊,所以他們分別是死于兩人之手,一個慣用右手,而后者是個左撇子?!?/br> “可后來死的那兩人也可能是在睡夢里被擊暈的?!比~南笙才反駁,就自我否定了,她拍下腦門,“衣服不對,他們沒穿睡衣。然后你根據左撇子,又是聶唯接觸得到的范圍,最后篩選出了徐巖。902,你是天才?!?/br> 他是嗎?是的話怎么阻止不了那個寄東西給聶唯的人,這樣悲劇就不會發生了。那人,會不會是張呢? 正想著,走廊里突然一陣紛亂聲音,龔克起身,幾步走去開門。他拉住其中一個打從門前經過的小民警問怎么了。 “華北路有人劫持人質跳樓……”頓了頓,小民警又說,“聽說好像是聶唯的媽和萬大強?!?/br> 第三十章 番外陸北航日記 7月6日天氣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