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老太太說完,轉臉看見蕊心,就招手叫她過來,蕊心走過去,老太太拉著她的手道:“好孩子,你做的事我都知道了——這才像咱們侯府的姑娘,唉,當年我去家廟里祈福,找了平氏管家,終究有些不放心,才暗地里叫明心和清如盯著她,可明心是出嫁女,清如又是她的媳婦,看著她胡作非為也沒辦法,幸虧你頂了起來!” 蕊心低頭作羞澀狀,她可以對老太太說這都是您孫女換了芯的功勞嗎? 老太太又對清如說:“我找到老侯爺生前的好友,幾番請托,才請到了王御醫,子昀的病,興許有救?!?/br> 雖然從太醫院出來的都叫太醫,可都是當太醫的,做人的差距卻很大。侯府能請到太醫在宮里頂多不過是給答應采女出診,而王御醫卻是專為皇上瞧病的,他醫術高明,等閑連皇貴妃都不敢請他診脈。 清如驚喜交加,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打濕了衣襟,但她已經哽咽地說不過話來了,老太太說:“子昀如果好了,你們就隱姓埋名去外地生活吧。我這里有些銀票,還有江南的兩座田莊,是給你們安家用的?!?/br> 清如剛剛說了一個“不”,老太太就說:“你若待他真心,就該順著他的心愿,子昀是寧可拋棄這榮華富貴,只愿跟你在一起的?!?/br> 老太太不許蕊心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包括楊氏。過了幾天,外頭人只知道長寧侯府的三爺——海靖伯謝子昀因傷勢過重而不治,過了兩個月,又傳出侯府大奶奶重病亡故的消息。 秦氏倒是從這件事中得到了好處,保住了一條性命,不過從那天開始,她就“病”倒了,老太太只許她呆在院子里養病。 子昀和清如走的那一天,只有蕊心去南浦口送他們,迷蒙的晨霧中,涯岸上細細的碧草茵茵如霧,綠的霧接著白的霧,蕊心孑然立于這綠與白的邊緣,遙遙目送他們的客船,直到孤帆遠影消逝于碧空。子昀的玄色圓領袍和紗羅幞頭,很快地縮成了一點黑斑,如夕陽西下時遠山上的一團昏暗的樹色,撲朔迷離。 蕊心曾經問過清如,為什么會愛子昀,清如說,侯府里這樣凄涼,只有子昀對他最好,謝子昆活著的時候只會用盡心思折磨她,只有想著子昀,她才能強迫自己一分一秒地活下去。 蕊心想起了《灰闌記》的故事,是兩個母親爭兒子,包拯就把孩子放在一個圓圈之中,誰拉出來算誰的,親生的母親怕孩子皮rou受苦而不忍用力,包拯卻最終把孩子斷給了她。這個故事的寓意推而廣之就是,一切歸屬于善待她的人。 子昀肯舍得性命對清如好,清如才會最終屬于他。 想到這里,蕊心很欣慰,她孤身一人穿到這個世界來,對他最好的那個人,經歷種種波折,終于將要成為她的夫君,蕊心看看頭頂的太陽,覺得很幸福。 四月芳菲落盡時,嚴文珂出嫁了,陽翟侯府與錦鄉侯府的光景漸漸寥落,婚事上便看出寒酸來,好在嚴文珂是個霽月光風的女子,也不是很在意這些。 文珂出嫁不到十天,嚴如珂也嫁進了英親王府,成了大梁朝最年輕的親王嫡妃,蕊心與如珂不大來往,只是交際應酬時偶遇過一兩次,嚴如珂春風得意,仍然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蕊心也無法知曉她婚后日子過得如何,只是聽說英親王府里有一位廢太子賜下的美人,嚴如珂進門第二天就找人牙子把她賣到青樓去了。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 廢太子雖然被圈禁起來了,可還是皇帝的兒子,他做太子時賜下的美人,是代表皇家尊嚴的,至少也是個貴妾。嚴如珂如果悄無聲息地給她安排個去處也就罷了,竟然把她賣到了青樓! 這不擺明要跟皇家叫板嗎? 畢竟還有嚴首輔的面子在,皇帝并未斥責嚴如珂,只是在美人兒被賣的第二天,皇就親自下旨,把兩位側妃抬進了英親王府。 兩位側妃都是大有來頭的,沈側妃是賢妃娘家的同族侄女,劉側妃是四品京官之女,而且皇家的側妃都是上玉牒的,想要打發她們出門,除非本人犯了大錯,且還要寫奏折報知宗人府,皇帝允許后,才能從皇家九族的宗族名冊上除名,并同時改動帝王族譜。 在側妃進門的同時,皇貴妃以六宮之主的名義下了懿旨,說恰逢英親王生母莊妃娘娘的十年忌辰,莊妃晚上托夢給她,希望有人能到皇家寺院法門寺去為她抄誦十遍《法華經》。念經祈福這種事當然是身份越尊貴越好,英親王公務在身,不便前往,皇貴妃就指了親王嫡妃到法門寺去。 嚴如珂哭著回了娘家,大罵皇貴妃惡毒,覺得皇貴妃是因為她曾是樂安公主的伴讀才恨屋及烏。 到底是嚴首輔這個老油條,一下就看出這件事并非皇貴妃的意思,老首輔拈著花白的胡須,眼珠子骨碌碌轉,說道:“皇貴妃一向謹慎,她怎么會明目張膽地跟咱們嚴家過不去?這都是皇上的意思??!”嚴首輔拍一拍滿臉淚痕的女兒,道:“父親雖然權傾朝野,說難聽點,還不就是皇帝的一條狗嗎?英親王怎么說也是皇帝的兒子,你剛剛新婚就落他的臉面,皇帝怎能不為兒子撐腰??!” 嚴如珂氣得五臟都快炸了,她甚至后悔把那個狐貍精賣到青樓,早知如此,就該將她五馬分尸! 也不知道在她走的這段日子,那兩個才進門的妖精要使出什么狐媚法子來迷惑王爺,哼!且讓她們得意一陣子,看她回來怎么收拾她們! 第60章 離間計 天氣漸漸地熱起來,侯府嚴絲合縫的青磚地像就要出鍋的菠菜蒸雞蛋,綠森森,軟綿綿的,侯府的氣氛比這天氣還要熱烈,個個都在為八月里二爺娶親而忙碌著。 侯府喜事將近,錦心總是禁足也不像回事,老太太就作主放她出來,只是不許她出內院。 錦心與蕊心、素心一向合不來,就常去找麗心聊天,不到半個月,蕊心就發現了錦心聊天的成果。 只要沒什么大事,蕊心和麗心基本是天天都去給楊氏請安的,大房那邊現在沒有主母,素心也時常到楊氏這里來坐著跟姐妹們聊天。 當初洪姨娘依附于平氏的時候,麗心一直都很瞧不起素心,后來在楊氏和蕊心的影響下也慢慢與素心接近起來,素心生來大度,也不與麗心記仇。 可是自從錦心頻繁地到麗心那里去聊天之后,麗心就開始看素心不順眼了,具體表現如下:楊氏道:“素心,你頭上這支掐絲碧玉嵌珠的孔雀步搖不錯,正好配這條煙藍的挑金絲細褶裙?!?/br> 麗心伸脖子看了看,掩唇笑道:“只可惜這孔雀屏是燒藍的,我姨娘說過,做孔雀屏最好的制法是點翠,不過點翠首飾技法繁復,價格也高,所以用不起點翠首飾的人,往往用燒藍代替?!?/br> 蕊心:“……” 素心:溫柔一笑,只當沒聽見。 再比如,楊氏道:“你幫我在金枝綠葉長襦上做的這條素藍鑲滾十分精致,多謝你了,素心!” 素心笑道:“嬸娘何必客氣!” 過了幾天,麗心拿來一件淺碧色繡祥云浮花的襦裙,孝敬楊氏,笑道:“女兒給母親連夜趕工做了這件衣裳,母親那件金枝綠葉的長襦都好幾年了,也該拿去扔掉了,堂堂的侯夫人怎么能穿舊衣裳呢?” 蕊心:扶額。 素心:垂首不語。 蕊心覺得這樣下去是不行的,素心一向少言寡語,而且因為她在侯府里的處境,自幼就習慣了忍讓,可是忍讓不等于真正沒脾氣,從蕊心在對付平氏的時候,素心的推波助瀾就可以看出來,她可不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圣母,一旦有機會,她也會想方設法讓那些侮辱和損害過她的人得到教訓。 蕊心尋了個空兒,去堆秀閣找麗心聊天,先聊了些無關痛癢的家常,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她們姐妹身上。 蕊心道:“咱們姐妹在侯府一起生活了這些年,一旦嫁到旁人家里,就難得這樣重聚了,想想真是令人傷感?!?/br> 麗心點點頭,又撇撇嘴道:“你和四jiejie一嫁過去,就是住在公侯府第里,劉閣老家住的也是朱雀大街的房子,聽說還跟嚴首輔家挨著呢,只有我,姜家那些人都在原籍,婆婆只給我們買了一座五進的院子,還是在北城下街——北城下街??!都快要到京郊了,姜長禮要趕得及去翰林院點卯,每天天不亮就得起!” 蕊心默默吐血,心想你腦殘??!剛成親就沒公婆約束沒妯娌小姑的神仙般的日子你還不滿足!還嫌五進院子???姐上輩子想在北五環買個單元房還要分期付款呢!你倒好,有人給免費提供小型別墅你還要嫌棄,不就是上班遠點嗎,至少你那未來老公坐上馬車就會一馬平川趕到政府大樓上班了,絕對不用擔心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你在五環,我也在五環吧。 這些話蕊心當然也只是想想而已,耐下性子繼續勸她道:“多少世家的媳婦盼一輩子都盼著跟公婆分開住,家里清凈,又不用伺侯婆婆?!?/br> 麗心道:“話雖如此,可是住在那種犄角旮旯的地方,想在家里請個客都顯得寒酸,時日一長,就要被甩到京城貴女圈子之外了,二jiejie說,咱們要是不趁年輕多出去應酬交際,過幾年孩子多了,事兒也多了,只怕出門都沒幾個人認得你了!” 蕊心早就猜到是錦心搞的鬼!剛剛許了姜長禮的時候,洪姨娘和麗心都很高興,錦心一放出來,就把水攪渾了,蕊心既恨錦心挑三唆四,又恨麗心沒腦子,就說:“五meimei,咱們是親姐妹,jiejie只跟你直話直說,你可聽說過‘窮在鬧世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姜長禮是圣上欽點的榜眼,姜家又是大富,五妹夫以后有了出息,五meimei就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少不了來巴結的呢!劉閣老家門庭若市是不假,可你看看人家都是沖著誰去的?還不是沖著劉閣老和他中了進士的劉大公子?有幾個是沖著不學無術的劉世凌去的!” 麗心聽了,低頭半日,也似悟了過來,只是還有個心結,她是個肚子里擱不住三兩香油的,就直通通地對蕊心道:“二jiejie和三jiejie是嫡女,我不敢比,可是我和素心一樣是庶出,憑什么她就嫁入國公府,我就得跟兩個商家女做婆媳妯娌?” 姜長禮的母親是茶商之女,大嫂也是出身富商,麗心一想到這些,難免有些憤憤不平。 蕊心搖頭嘆道:“meimei只是看人家的好處,不看自己的好處。你以為四meimei這國公府的媳婦是好當的嗎?令國公府有太夫人,國公夫人兩層婆婆,還有四五個妯娌,個個都出身名門,咱們侯府雖也不差,可到了那里,也就顯不出來了,人多規矩大,素心一個幼子媳婦,見誰都得矮三分,五meimei若是愿意跟四meimei換,四meimei保管立刻就能同意!” 麗心不吭聲了,蕊心又勸她道,“就是因為婆婆大嫂都是商家女,才會把meimei這個侯府小姐捧在手心里,不然,只要五妹夫母親一句話,meimei成了婚,就得回原籍伺侯婆婆去,哪比得上小夫妻把院門一關,過自己的清凈日子呢?我可是聽說了,前些日子五妹夫的娘想給他先立一房姨娘,母親只遣人稍稍暗示了一句,那姜夫人就讓步了,還不是因為meimei的娘家硬!” 麗心不說話了,楊氏幫她打消了婆婆想要在她進門之前立姨娘的事,她是很感激的,這樣的事,若是作嫡母的存了一點兒歪心腸,她進了門就是吃不完的虧。麗心動容道:“三jiejie,母親待我,一向都是極好的,只是原先是我糊涂,受人挑撥,才事事與jiejie作對……” 蕊心攔住她的話,笑道:“咱們是姐妹,說這些客套話作什么,咱們在這侯府里再尊貴,也是要做別人家媳婦的,往后只有姐妹們守望相助,才能在夫家挺起腰來!” 之后的幾天,麗心明顯與素心緩和了關系,蕊心又是嘆氣又是欣慰,嘆的是麗心是表面厲害大腦簡單,太容易被人利用,欣慰的是幸虧她找了個家世不高的婆家,如果嫁到人口復雜的公侯世家,還真有可能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呢! 錦心不高興了,但是更令她不高興的事還在后面。 劉府與令國公府送聘禮碰巧湊到了一天。 大概是兩家找了同一位算命先生看日子,選的黃道吉日竟是一模一樣,謝堅也沒想那么多,就答應了。 等聘禮送了過來才覺得氣氛不大和諧。 劉閣老家是給庶子娶媳婦的,且劉夫人根本不想表現什么嫡母的慈藹,令國公家是給嫡子娶妻,林氏又向來疼愛幼子,又有心在聘禮上顯顯大方,給兒子多掙些面子。 所以,雖然兩家都是按京城普通權貴之家的規矩下了聘禮,卻厚薄高下立見。 同樣是五十斤一擔的聘餅,劉家的是家常的黃米面糕餅,宋家是從京城最有名的五芳齋弄來的新出爐的如意八寶餅,梅花香餅,花開富貴糕。 同樣是海味,劉家是海味四式:分別是發菜、蝦米、冬菇、魷魚。宋家是海味八式,有發菜、海參、魚翅、魚肚、瑤柱、鮑魚、元貝、花蟹。 同樣是聘金,劉家是六千六百兩,宋家是一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兩…… 不用再看了,錦心惡狠狠瞪了素心一眼,扭頭就扎進了館娃閣。 第二天,落月軒的門前扔了兩只死貓,血淋淋的,把開門潑水的芭蕉嚇了個半死。芭蕉覺得不吉利,轉眼就把這事報給了內宅管事呂嬤嬤,呂嬤嬤四十開外的年紀,是府里的家生女兒,在這侯府里都快活成人精了,立時就明白了j□j分,她不敢自作主張,只好請老太太去拿主意。 老太太聽了呂嬤嬤的回稟,沉吟了一下,道:“去把錦心叫來?!?/br> 沒過一會兒,錦心來了,她早就準備好幾十種辯護方案,反正又沒攝像頭記錄下她的違法亂紀行為。 老太太閉著眼,手里拿著一串枷楠木念珠,靜靜道:“你去抄十遍《女誡》,我想分給族中女眷?!?/br> 錦心僵在了那里,沒想到老太太根本不跟她講理,直接實施懲罰,怔了半晌,錦心才聲如蚊蚋道:“為……為什么只……只讓我抄,家里好幾位meimei,不都閑著沒事做……” 老太太紋絲不動,道:“你比她們更閑,去吧!” 不容反駁。 錦心是風識過這位老祖母的厲害的,她再不見好就收,只怕結果更糟。 錦心憋著滿腔的憤慨,一聲都不敢吭,回去老老實實地抄女誡了。 她再也沒空找素心的麻煩了,那十遍《女誡》她抄了三天,手又酸又痛,連筆都握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出嫁前的一些問題 現在每天看張版的《西游記》覺得拍得還是不錯滴,除了個別地方墨唧點,華麗麗的特技真的很好看 第61章 許氏 謝子晟娶親的日子一天天近了,侯府里也漸漸地賓客盈門起來,送禮地,道喜的,主動上門提出到那天過來幫忙的,現在長寧侯府是京城社交界的香餑餑,達官貴人們都卯足了勁兒地來攀交情。 來攀交情的除了公侯爵爺,朝廷大員,還有這些人家的貴婦小姐,這回可忙壞了侯府的姑娘們,首先,幾位姨娘是上不得臺面去接待官家女眷的,老太太才從棲霞庵回來,只在幾位公府侯府的太夫人來訪時,才露面接待一下,楊氏也不是能說會道的人,且她能接待的一般就是些跑步進入更年期的婦女。 最后狄嬤嬤想出辦法,把京城數得著的貴人劃成幾片兒,讓幾位姑娘一人負責一片,比如錦心負責接待內閣各位閣員的家眷,蕊心就負責接待京城公侯府第的家眷,如果有同屬一片的家眷同時上門時,就集體接見,省時省力,還可以讓賓客之間聯絡感情。 蕊心笑得兩頰的肌rou都酸了,有一種做了五星級酒店吧臺小姐的感覺,現在他有點理解大伯父謝堅的人生選擇了,寧可做個無權無勢的閑散王爺,只求逍遙快活。蕊心覺得如果以后沈云飛因為應酬陪她的時間少了,她一定會諒解,只有換位思考,才能理解別人的苦處。 這種情況下,幾位姑娘繡嫁妝的活計就都先扔到了一邊,蕊心給未來婆婆程氏做的披風繡了一半,就無可奈何地被束之高閣。 這個時候蕊心就很盼著許氏能快點進門了,終于到了八月初八那日,侯府上下經過一番折騰,終于把和嘉縣主許氏迎進了門。 這位和嘉縣主的容貌算得上嬌美,長寧侯府的幾位姑娘長相都算上等的了,許氏的容貌比起眾位小姑子來還要出挑一些。仔細想想,縣主容貌好也是理所應當的,大梁開國近百年了,皇帝選來的后宮嬪妃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兒,一代代地基因改良下來之后,公主皇子們就沒有一個歪瓜裂棗的,公主招的駙馬就算不要求貌比潘安,至少也是玉樹臨風之類的,所以許氏只要稍稍繼承一點她的公主娘和駙馬爹的基因,也差不到哪里去。 新媳婦一過門,往往被人評頭論足之后,就該被人評點脾氣品行了。想到這一點,蕊心還真有點為楊氏擔心,碰上一個縣主兒媳,不知道會不會受媳婦的氣。她很快就要出嫁了,以后沒人給楊氏撐腰,何況就算她給楊氏撐腰,許氏這個縣主吃不吃這一套還難說哩! 許氏的母親是山陰長公主,公主下降,公婆必須行君臣之禮,公主與駙馬成婚后住在公主府里,駙馬的爹娘養兒子養了十幾年,終于盼到可以享享兒媳婦福的時候,兒子卻成了別人的倒插門的姑爺,且公主如果與駙馬不諧,只有公主休駙馬,沒有駙馬休妻的,許氏就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耳濡目染,大家都擔心她也會學一身公主作派。 不過半個多月之后,蕊心就發現她的擔心是多余的。從許氏的表現來看,她的這位嫂子不止是恭敬守禮那樣簡單,規矩立得竟比幾位侯府小姐還要嚴謹。 許氏嫁過來時,帶了一位公主府的七品女官,聽說是自幼教導許氏禮儀的,光行禮的方式就不下十余種,見長輩時怎么行禮,見平輩怎么行,見晚輩怎么行,平禮怎么行,雙禮怎么行……飯桌上飯碗怎么端,湯碗怎么端,給長輩和平輩布菜時的方式是不一樣的……蕊心看得頭都大了,虧許氏都能記得住,想必是從小就被她的公主娘用宮里那套規矩給教養的,長寧侯府的也算有規矩的人家了,只是比起宮廷,就小巫見大巫了。 老太太把這些看在眼里,不出一個月,就把侯府的管家大權交到了許氏手里。許氏接管侯府之后,也不急著把先前平氏和清如立的規矩一概廢止,挑著切實可用的,就繼續發揚,哪里有漏洞的進行些改動,且權責明確,賞罰分明,府里的伺候了三四輩子的老家人,也不敢在這位年輕主子面前造次。 蕊心這時才有空拿起沒做完的披風,繼續開工,這天早上起來,才繡了領口上的兩片葉子,積微閣的丫頭依蘭來到涵芬榭,說許氏請蕊心過去喝茶。 蕊心問道:“是各位姑娘都去呢,還是單請我一個人呢?” 依蘭笑道:“是單請姑娘一個?!?/br> 蕊心眸子沉了沉,心想,這是許氏找她有什么事吧。就帶上荔枝去了積微閣。 算起來,蕊心算是許氏嫡親的小姑子,許氏過門之后,暗地里也格外看顧蕊心,許氏也是第一次遣人請她,蕊心當然沒有不去的道理。 昨夜才落了幾點疏雨,清新的空氣里彌散的泥土的芬芳,一入積微閣,只見滿院的、吊藍菊、大理菊、金繡球,愣是把一片秋意蕭索開成了春意盎然,蕊心鼻端縈繞著菊花清苦的芳香。 許氏沒進門之前,府中的仆人也會給積微閣增添應季的花卉,只是粗使的下人哪有許氏的巧思,把小院兒打扮得如此情致嫵媚呢? 隱隱一痕桃紅,從一片綠影中走出,許氏身穿桃紅灑花褂子,素絨繡花掐金線背心,二色金流云蝙蝠暗紋石榴紅百褶裙,頭上挽著黑漆油光的髻兒,別著一根翠玉簪子,又圍著髻兒埋了幾顆珍珠。她立于一樹石榴之側,榴葉密密匝匝如綠云,更襯得素如凈雪的臉兒,團團如月。 蕊心向許氏行了禮,許氏扶了一把,笑道:“meimei請里頭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