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節
第二日,有個年輕人來拜訪蘇大夫人,自稱姓李。 蘇大夫人聽著管事mama來回報,大驚失色,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吩咐云mama:“你去把他迎進來?!?/br> 松柏園的主院很靜,靜得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蘇大夫人按了按太陽xue,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這時,便聽到外邊有腳步聲。 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長得挺清秀,穿著既不豪奢也不寒酸,他站在那里,眉目疏淡,脊背挺直,一看便知身上有些功夫,而且和蘇大夫人想象中的猥瑣形象根本掛不上鉤來。 “給李公子奉茶?!碧K大夫人面無表情的吩咐丫鬟,等著丫鬟端了茶上來,蘇大夫人就把丫鬟全遣走,只留了云mama在旁邊伺候著。 “李公子找我可有事情?”蘇大夫人盯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恨不得手里有兩把刀子,左一刀,右一刀的把他剁碎,看到他淡淡的笑容,尤其覺得刺眼,恨不能把他那張假笑的臉孔撕了下來。 “難道是我昨日那封信沒有寫清楚,還是蘇府的人都不認識字呢?”那位李公子挑了挑眉毛道:“要不要我再寫一封給蘇太傅去看看?他定然是識字的?!?/br> 蘇大夫人聽了心里一陣緊張,若是這事情給老太爺知道了,蘇潤玧的婚事黃了不說,依著他的性格,為了維護蘇府的清名,肯定會把蘇潤玧送去庵堂里做姑子,不會讓蘇潤玧做的丑事影響到蘇家的名聲。 “蘇大夫人,若是我寫信給蘇太傅,貴府的蘇五小姐就別想出嫁,只能出家了?!崩罟訌椓藦椥渥?,笑著道:“當然,出家也沒有什么不好,例如那個水月庵里就有不少姑子和我相熟,倒和出嫁沒有什么兩樣?!?/br> “好一個無恥之徒!”蘇大夫人氣得兩眼發黑,幾乎都要暈倒過去,但是想到玧兒,她只能支撐著,手緊緊的抓住了座椅的扶手,臉色蒼白的看著那位姓李的公子。 “可是你現在卻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無恥之徒,若是大夫人舍不得這一萬兩銀子,還有個辦法可以解決問題,那就是我遣媒婆來貴府提親,反正貴府的五小姐我親也親了,抱也抱了,你想不承認也沒辦法,五小姐可還有好東西在我這里呢?!?/br> 前廳的門關上了,所以那李公子肆意的笑聲響起時,在這件屋子里邊引起了回聲,一點一點的撞擊著蘇大夫人的耳膜,擾亂著她的心神,李公子的臉在她面前忽遠忽近,一會兒很清晰,一會兒很模糊。 “你別笑了,我可以答應你的條件?!碧K大夫人用力壓住自己的頭部:“但是我也有個條件,若是你能做到,我定不會說多話,爽爽快快的把銀子給你?!?/br> 李公子止住笑,看了看蘇大夫人道:“你想要我做什么事情?說說看,若是容易做,那我倒也可以順手幫你做了?!?/br> “我要你去綁個人,把她賣到青樓里?!碧K大夫人咬牙切齒的說:“那個人手無縛雞之力,你對付她綽綽有余?!?/br> 蘇大夫人那扭曲的表情讓李公子看得一驚,不知道是誰和這位夫人有這么大的仇恨,她竟然想出這么惡毒的辦法來。殺掉一個女子,只是讓她少活幾十年而已,而把她賣到青樓,這對她是一種無窮無盡的折磨。 “那個人是誰?” “我的九侄女蘇潤璃,三房的嫡女,今年才剛滿十三歲,你不會說連一個十三歲的女娃子都對付不了罷?”蘇大夫人嘴角拉出一個譏諷的笑。 “那你可以放心,二十三歲的我都能對付,別說是十三歲的女娃子?!崩罟雨庩幍男α艘幌拢骸澳呛?,我答應你,可這銀子呢,總要加點罷?!?/br> 蘇大夫人咬了咬牙道:“今日我給你六千兩,你把事情辦妥當了我再給你六千兩,一共一萬二,你覺得怎么樣?” 李公子盯著她看了許久,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蘇大夫人,我且相信你一回,你先把六千兩拿出來,接下來我開始布置該怎么樣做,你就等著聽我的消息好了?!?/br> 見他答應得爽快,蘇大夫人也點了點頭,拿出六千兩銀票叫云mama交給他,然后客客氣氣的把那李公子送了出去,望著他的眼神很慈祥,就仿佛在看一個世交之子一般。 那李公子出得門來,回頭看了看蘇府,朱門大戶,原來里面竟然這般腌臜,一個伯娘居然請外人來謀害自己的親侄女,說出去都匪夷所思。還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十三歲的孩子能對她有什么威脅?為什么非得積心處慮去對付她?但是作為他們這樣的人,不必要有同情心,只能按雇主的要求辦事,那位蘇家九小姐,只能怪你命不好,遇到一位這樣狠心的伯娘了。 五月初十,經欽天監推算乃是一個黃道吉日,是日,公主府的明珠郡主奉皇太后指婚懿旨,嫁給了四皇子為正妃。 那日,京城人潮如涌,民眾皆涌上街頭看這次盛典。四皇子乃中宮嫡子,未來儲君的有力競爭者,娶了承平公主的女兒,親上加親,這倒是一樁美談。無數京城貴女看著明珠郡主遠去的坐輦,一邊感嘆明珠郡主命好,嫁妝都有一百八十抬,一邊又暗地里歡喜,終于去了一個有力的競爭對手,梁國公府的世子夫人絕不可能是陸明珠了。 明珠郡主端端正正的坐在步輦中,四邊垂下喜慶的紅紗,把她整個人都籠在一團朦朧的火紅里,大街上有人追著步輦跑,爭著看新娘子,分明沒有看清楚,都有人在驚呼:“四皇子妃好美!” 是,她今天特別美,可是又能如何,她這般的美貌卻不能給韜哥哥看到,甚至連氣氣他的機會都沒有,他現在正在西北軍營里,和京城相隔千里之遠?;蛘呔退闼€在京城,也許他根本不會看她一眼,因為他心里就只有那個蘇潤璃!明珠郡主想著這些事情,心就糾結起來,手掐進了柔軟的坐墊,都快扯出了一個小小的洞來。 由喜娘扶進洞房,明珠郡主卸了妝坐在床頭等著許允炆進來,桌子上那對龍鳳花燭喜氣洋洋的燃燒著,照著屋子里一片曖昧的暖色。 抬頭看著那對龍鳳花燭,明珠郡主眼中閃過一抹悲傷,龍鳳,意味著自己和炆哥哥要做夫妻了,可炆哥哥只是自己的哥哥,自己怎么可能和他行夫妻之事?皇太后、皇后、母親都知道這件事情,為什么大家還是逼著她嫁給炆哥哥? 許允炆走了進來,當他的手伸出來想撫摸明珠郡主的臉時,她卻輕輕的避開了,伸出的手尷尬的停在空中,他看到明珠郡主的眼角流下了兩行清淚:“炆哥哥,我只把你當哥哥,我不愿意?!?/br> 本來該生氣的,不是嗎?誰會不在意自己的妻子心里記掛著別人? 可是允炆自己都覺得自己很奇怪,似乎沒有那種惱怒的感覺,他對明珠溫存的一笑:“那你一個人睡大床吧,我到小榻上躺著就行了?!?/br> 明珠郡主擦干淚水,對他嫣然一笑:“我知道炆哥哥最好了?!比缓竺摰敉庖?,拉過被子,毫不客氣的把那張大床占據,不一會就進入了夢鄉。許允炆在小榻上翻來覆去沒有睡意,就睜著眼睛聽著那邊明珠郡主悠長的呼吸,還有偶爾說的一句夢話,突然之間他覺得自己很虛偽,也很羨慕明珠郡主的直率坦白,這是自己始終沒有擁有過的一種東西。 龍鳳花燭一直燃著,紅色的蠟淚慢慢從上邊流了下來,堆積在下邊,形成了層層堆砌的云梯,嫩紅中帶著點半透明的神秘,就像那日風雅樓外邊的燈籠一般,悠悠的在風中旋轉著,搖擺著,一點點暖暖的黃色里映出潤璃的一雙黑寶石般的眸子。 一個月后,六月初十,陳國公府七小姐和蘇太傅六小姐同日抬入祈玉宮,雖然沒有上次明珠郡主的排場大,可依然也受到了眾人的關注,大家都在猜想,今晚四皇子到底會進誰的房間? 蘇潤珉低頭坐在床上,身姿端正,經過宮里姑姑們一個多月加強型訓練,她已經能夠做到“尚可”的程度了,但她現在這顆心卻不如外表那么安靜,一直在躁動不安。究竟四皇子會進誰的房間?她深深知道,今晚他的腳踏進哪間廂房,這祈玉宮的風向自然會轉向哪邊。 陳七小姐住在院子的東邊,蘇潤珉住在西邊,寶瓏被打發出去探聽消息的時候,剛剛伸出脖子,便看見東邊的門也打開了,一個丫鬟在那里探頭探腦,兩個人一對臉兒,互相尬尷的笑了一下,又把眼睛投向了院子門口,那邊來了一群人,許允炆被擁簇著走了進來。 他在院子中間站著停了下,然后大步朝寶瓏這個方向走過來,寶瓏心中一喜,悄悄退回屋子里,對蘇潤珉說:“姑娘,四皇子過咱們屋子這邊來了?!?/br> 蘇潤珉聽了,臉上飛起了一抹紅暈。 是夜,許允炆宿在西邊,屋子里春意盎然,陳七小姐那邊,紅燭高照,只是她一人獨守空房,呆呆的看著那對蠟燭流下最后一滴淚。 ☆、明珠郡主亦拈酸 玉爐香,紅蠟淚,偏照畫堂秋思。眉翠薄,鬢云殘,夜長衾枕寒。 一個人的新婚之夜,陳七小姐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貼身丫鬟畫墨睡在外邊小榻上,聽到里邊的響動,也是很為自家小姐憤憤不平,自家小姐雖說不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總比那位蘇太傅的六小姐要生得美貌些,蘇六小姐那塊厚嘴唇兒實在長得不怎么樣,可是那四皇子怎么就這么沒眼光呢?寧可去西邊屋子也不來東邊? 半夜里突然下雨了,祈玉宮里又栽著成排的梧桐樹,這倒應了那詞里的景致: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上懺~的人已逝,不能和陳七小姐交流心得,該如何度過這寂寞空虛的夜晚,她只有抱了膝蓋坐在那里,皺著眉頭想著自己該如何在祈玉宮里立足。 經過今晚,祈玉宮里有眼色的宮女內侍們,怕都是會往西邊屋子里鉆了罷?陳七小姐揪著那碧水九華帳,恨恨的咬緊了牙兒。幸好那蘇六小姐不是個伶俐人,自己和她套幾句近乎,什么話都能跟自己說,若是自己設了圈套,她定也會往里邊跳的,想到這里,陳七小姐的臉上才露出點點笑容,鼻尖上幾顆淡如芝麻般的小斑點在燭光的映襯下格外調皮。 第二日清晨起來,許允炆便領著兩位側妃去了未央宮向梁皇后請安,梁皇后早就聽了宮女報告昨晚許允炆的去處,對著蘇潤珉也多了幾分笑影兒——明珠這個正妃,和許允炆成親一個月了,除了大婚那晚住在一間屋子里邊,后來都是分房而睡的,況且聽祈玉宮的姑姑說,那晚似乎他們也并未燕好,那元帕至今都未送過來,若是兩人一直是這個樣子,什么時候才能有孫子抱? 今兒一早,祈玉宮里的掌事姑姑就喜孜孜的來報,蘇側妃的元帕已經收了,昨晚四皇子歇在她屋子里,派去聽墻角的宮女回報說似乎非常融洽。梁皇后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見著蘇側妃和陳側妃,淡淡的笑了笑,眼睛往蘇側妃的肚子上不經意的溜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