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容氏提到夫君,笑容更是溫柔,只是她卻沒有去細想丈夫不納妾的原因。 容氏的丈夫高祥因著自小就看慣了府里的各種傾軋,對內宅混亂深有體會,自從他的母親錢氏自請去廟里持齋以后,他便更是痛恨后宅多女人。他心里想著若是當年高太太不是一味的要下嫁自己的父親,根本就不會有這種局面出現,自己一家人會是和和美美的在一起,母親也不會被迫出家。雖然高祥并沒有想到造成這一切其實和自己父親有脫不了的干系,可畢竟從男子角度來說,能想通這一點也算難得了。 高太太是個睚眥必報的人,那錢氏把自己的瑞兒害了,怎么可能不回她一個禮兒?所以也曾變著法子想下手謀害高祥??赡歉呖偠綇母呷鸨煌迫胨院缶蛯日瑑A軋之事警惕起來,錢氏的子女都放在外院養著,高太太的子女則在內院,安排的都是自己的心腹,防范得嚴密,高太太動了幾次手腳都沒有能夠把手伸進院子里頭。 等及高祥剛剛滿十六歲,高太太覺得機會來了,于是打著給高祥添屋里人的幌子,在自己貼身丫鬟里看了又看,把自己最伶俐的心腹蘆葦送到了高祥屋子里頭。那蘆葦生得好,又聰明伶俐,高太太心里想著少年人血氣方剛,遇到有些顏色的,還不會沉溺溫柔鄉里?誰知那高祥心里對高太太的主意猜了個通透,根本連碰都不碰那蘆葦,還尋了個由頭直接把蘆葦發賣出去,讓高太太生生折損了一條好臂膀。高太太這邊痛恨得直磨牙,高祥依舊每日帶著幾個長隨專心去書院讀書,氣得高太太心痛病發了好幾天。 高祥年歲漸大,高總督為他定下了一門親事,他也知道高祥的親事是不能由太太經手,這事要是一過高太太的手,還不知道那高家大少奶奶會是個什么出身,什么模樣?錢氏是高總督的結發之妻,積年的感情還是在那里的,雖然說她下狠手去害高瑞,但畢竟也是出于一片愛高總督的心,所以高總督還算是記掛著在廟里持齋的錢氏,對著她的一子一女就格外細心看重,這一雙兒女的親事都是他精心挑選了的。 江陵容家的女兒嫁到了正二品的總督府,不算辱沒也不算高攀,門第是合適得不能再合適的。高祥新婚之夜看到容氏的時候,心里極為滿意,出身名門,模樣嬌俏,進退得宜,所以小兩口的生活是蜜里調油,醉倚新樓邀明月,紅袖添香夜讀書,小日子過得其樂融融。 小兩口日子過得和美,高太太心里更不舒服了,仇人的兒子,怎么能讓他過得如此逍遙?說什么也得給他添點堵!年前她又找了個由頭,說容氏嫁進來大半年還不見動靜,便要指了大丫鬟藕芯來做高祥的通房姨娘。孰料卻被高祥一口拒絕了,瞥著眼角冷清清的看著高太太,他直言不諱的說:“我的孩兒只能從容氏肚子里出來,我不愿見內宅因為平妻姨娘之流鬧得雞飛狗跳,上下都不得安心!” 高太太聽得臉色發黑,堵著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雖說她是高府的正妻,可誰又不知在她之前高總督就有正妻的?錢氏雖然自請降為平妻,但在高府很多奴婢的心里,她才是那個真正的平妻!高祥這么說,不僅僅是拒絕了藕芯,實際上也是在暗暗的譏諷她是那個把高府弄得雞犬不寧的女人! 賤女人生的兒子也是賤人!高太太的手心汗津津的,差點沒有拿穩手里的茶盅——總有一天我會叫你好看!你想要有自己的孩兒,那也得看看你有沒有那個福分兒! 高太太這邊聽了鬧心,可在容氏聽來卻是夫君情深意重,感動得一雙眼圈都紅了,撐著回到梅園,進了內室,眼淚珠子就紛紛落了下來。 “姑娘,姑爺對你好可是大喜事!”見沒有外人,阮mama又喊上了對容氏未嫁時候的稱呼,顯得格外親昵:“可快別再流淚了……” 一邊說,一邊自己也揩著眼角的淚花。 容氏回想著夫君當時對著高太太斬釘截鐵的回話,心里到現在還透著甜,潤璃見她眼角眉梢皆是舒心的模樣,心里暗自贊嘆:有夫君關愛的女子,即便長相平凡都會顯得美貌動人,面前的容氏,除了膚色暗淡了些,端的是花容月貌! “蘇姑娘,過兩日我帶你去逛夫子廟,那邊的小吃和小玩意都是應天府頂有名的!” 大周朝風俗里,待字閨中的女子如果有長輩,或者是已婚的夫人陪著,也是能出門游玩的,于男女大防上卻是比潤璃前世所知的古時要略微松懈些,所以容氏主動提出陪同出門游玩,令潤璃心中一喜,總算不用去勞煩高太太了! 在梅園用過午飯,潤璃和容氏告別,帶著丫鬟回了竹園。 “姑娘,阮mama一手好功夫!”蔥翠眼中全是崇拜的光芒:“等我把這點xue的功夫學會了我再教給你們,出門在外有一技防身也是好的不是?” 潤璃忍著笑點點頭:“那你好好兒用心學著,以后我的安全就交給你了!” 蔥翠看著潤璃一副不相信的樣子就有點生氣,嘟著嘴說:“姑娘,阮mama說我是可造之材呢!興許是在含芳小筑里每天都幫你收拾那個藥圃,我的臂力練了出來,阮mama說假以時日我就能出師了!” “哦?這倒是一件好事兒!”潤璃也來了興趣:“容易學?那到時候我們都得跟你學學才是!” “姑娘,你難道忘記了那日在西郊遇到的那伙黑衣人?”絨黃在一旁也說話了:“奴婢也覺得若是能學會就該好好學學,以后萬一遇到什么事情咱們也許能自保?!?/br> 蔥翠得到了鼓舞,興奮得跳了起來:“姑娘,你放心,我會好好跟著阮mama學的!” 用過晚膳后一個時辰,松園那邊派了碧云過來說高瑞有點不適,請潤璃過去看看,潤璃沒做它想,帶著丫鬟們就出了門。 那住在第一進屋子里的徐靈枝從碧云進了竹園就得了信兒,趕緊掀著門簾往外面看,不多久見那妖媚的碧云扭著身子走了出來,后面跟著潤璃等一行人。徐靈枝攀著門簾的手沒有半分力氣,雙腳如踩在一堆棉花上面似的,軟綿綿的塔不到底,心里還堵著團東西一般,好半天喘不過氣來。 “姑娘,姑娘!”銀杏銀鈴看著徐靈枝那模樣,一頭的汗涔涔,也慌了手腳,一疊聲的喚著她。 春mama聽到銀杏銀鈴喊得著急,趕緊走了出來,一看徐靈枝這模樣,也唬了一跳:“趕緊把姑娘扶到床上去,拿嗅鹽給姑娘聞聞,再拿那藿香水給擦擦額角!” 銀杏銀鈴好一陣手忙腳亂,嗅鹽藿香水一通亂用,徐靈枝總算是動了動手腳,回過神來。 “姑娘!”春mama含淚看著自己一手帶大的徐靈枝,心里痛惜不已:“姑娘,你怎么著也不能這么苦著自己!” “表哥叫碧云來喊蘇姑娘了!”徐靈枝喃喃自語著:“表哥不會再和我談詩論詞,不會想再見到我了!” “姑娘,是你多想了!”春mama幫徐靈枝擦去額角上不住冒出來的冷汗,一邊安慰她:“表少爺只是身體不好,喊蘇姑娘去瞧病的,姑娘何必在這里胡思亂想苦了自己?那表少爺的心里還能有別人嗎?” “mama,你就別安慰我了?!毙祆`枝慘淡著一張臉:“那蘇姑娘,心靈手巧,不僅有一手好醫術,還能做出讓人稱羨的詩詞,靈枝是萬萬及不上的!表哥是公子多情,喜歡她也在情理之中?!?/br> “那你不如直接和那蘇姑娘挑明,看她可否愿意和你姐妹相稱共事一夫?”春mama臉上露出深思的神色。 “今天早上姑娘就試探過了,那蘇姑娘根本不愿意理睬姑娘呢!”銀杏氣忿忿的說:“不過就是一個杭州知府家的姑娘,若是在京城,還不知道能不能進我們徐國公府的大門呢,現在卻在這里拿喬做致的,看了好叫人生厭!” 徐靈枝乏力的擺擺手:“銀杏,你別說了,我再仔細想想該怎么辦?!?/br> 且不說徐靈枝這邊在為潤璃去松園的事情傷心勞神,卻是潤璃這邊也被高瑞的舉動弄得煩惱不堪。 這位高瑞公子分明沒有什么不舒服,只是借著這個由頭叫丫鬟來喊她去松園而已! 碧云領著潤璃走進松園的屋子,還沒有走進內室,就聽到一陣低低的調笑聲從里面透了出來,碧云臉上一紅,停住了腳步,高聲說:“公子,蘇姑娘來了?!?/br> 就聽那內室里低低的“哎呀”一聲,女子懶憊而嬌憨的聲音似乎在撓著人的聽覺,接下來高公子吃吃笑著的聲音各位刺耳:“你個小妖精,知道爺找了蘇姑娘來還不知死活的來勾引爺,沒由得怠慢了嬌客!” 潤璃聽了臉色一變,這位高瑞公子準備表演真人秀?特地喊她來現場圍觀? 雖然自己前世在解剖室看那些光著身子的尸體無數,但并不代表會喜歡看真人,特別是一男一女表演的現場秀!再看了看身邊的四個丫鬟,可憐的嫣紅絨黃蔥翠黛青,根本就沒有經過這種仗勢,一個個羞得滿臉通紅,低著頭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這樣子,指望蔥翠這個伶牙俐齒的能跳出來說話有點不實際,潤璃清了清嗓子對著內室說道:“高公子看起來身體康健得很,并無大礙,潤璃這就回去了。碧云,拿筆墨過來,我留個藥方,補腎大有功效,煮些湯藥給你公子吃些,免得傷了元氣?!?/br> 聽到這話,內室的聲音停了下來,接著聽到有人悉悉索索走動的聲音。須臾,那高瑞披著外袍走了出來,身后追著碧霄,衣衫不整的模樣,伸著手幫高瑞整理衣服。 “你們郎情妾意,潤璃不便打擾,先行告退?!睗櫫⑽⒏I?,準備帶著丫鬟離開屋子。誰知那高瑞卻一個箭步躥了過來,攔在門口,涎著臉嬉笑著說:“只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蘇姑娘何必當真?”說罷對著碧霄喝道:“好個沒有眼色的,還不趕緊滾回去穿好衣服再出來?” 碧霄耷拉著一張臉轉身進了內室,這邊碧云已經吩咐小丫鬟千莘去泡茶。 潤璃看著高瑞這無賴的樣子,心里知道高瑞不會讓自己輕易就走掉,索性折了回來安安穩穩的坐在椅子上:“還請高公子回內室把衣服穿整齊了再來說話!” 高瑞低頭一看,自己的領口一邊歪到肩胛,雖然胡亂披了件外袍出來,可還是露出了瘦弱的胸口,臉上也是一紅,趕緊鉆進了內室。 茶端了上來,高瑞也走了出來,這次才真正恢復了正經模樣,看著也是一濁世翩翩公子了,穿著碧青色的外袍,系著墨玉的玉玦,只可惜身姿過于削瘦。 “高公子有什么話,還請直說,潤璃最不喜歡和拐彎抹角的人打交道?!苯舆^千莘遞上來的茶盅,潤璃揭開蓋子一看,水清澄澄的,茶葉根根浮起,葉子上銀白色的絨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果然是好茶! 只可惜這茶水味道里卻摻著些細微的異味,若不是像潤璃這種聞遍中草藥的人,一時之間倒也無法覺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