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是想起來了，忽然有了微妙的神色變化。

    表情苦澀，目光寂然。

    最終發出了鮮少有人能懂的…那綿長的一聲嘆息。

    這一幕，這一聲嘆息，謝律看到了也聽到了，無端想起某個在領地的夜里。

    那時候他也才歸附沒多久，對她好奇又戒備，憑著她對自己尤有幾分的偏愛跟她閑談，也不知是談到了什么話題，后者似開玩笑，又似真實，反正用很輕飄的語氣隨意說了幾句話。

    “怎么，怕我是黑巫??？”

    “黑巫也有弱點的?！?/br>
    “有朝一日，若我哭了，那就是我必死的時候了?！?/br>
    那時候，謝律反射性畏懼這種結果，回了一句：“那就別哭?！?/br>
    她笑了，像是在嘲笑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

    月色下笑顏往昔如新。

    謝律驚恐了，在四處飆射的攻擊中努力朝上空竭盡力量吶喊，“王阿九，不要！”

    沒用的。

    她一瞬間被鬼族吞噬。

    面無表情，但眼里含淚。

    最初是幾十只，很快幾百只，繞著她，像是饑餓的禿鷲盯上了虛弱的小海鷗，在天空就活生生把它分食了。

    幾十萬上百萬甚至上千萬的數量，密密麻麻，整個海域上面都是鬼族。

    天空都暗了。

    鬼氣森森中飛行的縫隙隱約可見撕裂的神光。

    這一幕后來被記載，被寥寥數筆記錄為——赤銅之祭。

    也被譽為噬神之日。

    它持續了十五秒，十五秒后，剛晉升的神，最終被吞吃殆盡，沒有遺留任何痕跡。

    十五秒后，萬萬鬼族如蝗蟲過境，又在可怕的牽引下，不甘哀嚎著重新飛入了即將關閉的赤銅鬼門。

    青河尤記得那些不得不被拖拽回赤銅鬼門的可怕鬼族吃完王九后回頭盯著他們的樣子。

    兇殘，血腥，饑餓。

    王九就是被他們吃掉的。

    沒有意外，沒有轉折。

    所有人關于她的聯絡頭像暗去，好友私聊永遠打不開，甚至系統提示查無此人。

    關于她的一些游戲遺產已然會退回給一些人。

    哪怕也沒多少人留有她的好友。

    不社交，不愛交朋友，保持孤獨的姿態。

    走的時候，無聲無息。

    王樹得到了一個郵件，那是一個平安符，他拿在手中的時候，紅著眼，努力不落淚，可胖滾滾走過來，攤開自己的熊掌，掌心小小的平安符。

    向來對王九避之不及的滾滾嚶嚶奶聲：“她怎么這么壞？”

    白白憤怒，怒摔平安符，跺腳踩它，并忽然拽下了身上幾根毛發，“她說過要等我毛毛變白的，這個騙紙！”

    是啊，她怎么這么壞。

    這輩子，就沒見過她這么狠毒的人了。

    實在熬不住了，王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低著頭，嗚咽出聲。

    今后，還能有誰能給他打無數尸體逼著他摸好東西？

    沒人了。

    塵埃落定后，青河坐在礁石上，看著前方海域開始平靜，潮水輕輕拍打身下石塊，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她忽然問了胖老頭一個跟王九無關又有關的問題。

    “如果她的母親當年違背祭約獻祭給王九，那她會如何？”

    胖老頭沉默了下，說：“魂飛魄散?！?/br>
    哦，母女選的路子很像。

    青河失神了一會，最終按了下眉心。

    “我好像選錯合作對象了?！?/br>
    厲害是厲害，太讓人傷情了。

    一個合作者而已，何至于讓她這樣不開心。

    青河冷著臉，不再說話。

    眾人也沉默著。

    倒是剛剛傳送過來站在棺槨邊上看著林姿良久的錢程抬起頭，眼里滿是血腥，神色十分疲憊，但也寥寥低語道：“當年老太太跟我說王九一直想不起來她母親到底長啥樣，一開始我覺得王九撒謊，當時就能看出她過目不忘，智商極高，對小時候的事情記得門兒清，怎么可能會忘記自己生母，后來連老太太都篤定…我知道，老太太都做了判斷的事，一般不會有錯?！?/br>
    “我跟宋老頭提過這事，我們都覺得可能是遭遇了過度的精神創傷，這種創傷十有八九還是因為她母親的死?！?/br>
    至于怎么死的，估計很慘烈，也許如王九真真假假提及的——她把對方吃了。

    這種“吃”的說法，其實意指獻祭。

    對于王九而言，她就是把自己的母親吃了，可能她自己都是這么認為的，連自我構造的回憶里面都是這樣的畫面。

    偏執的人，想像極端，等同真實。

    “老太太估計也是這么認為的，所以她才沒有堅持讓王九記著她的母親，因為這種創傷，忘了比不忘好?！?/br>
    “大概也是因為這樣，王九才這么偏執?！?/br>
    因為她那么聰明，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也知道有一個女人存在著。

    她怎么都想不起對方的樣子。

    錢程如此分析，眾人也未反駁，只莫名感傷——世人都指責她涼薄，卻不知她為何涼薄。

    就在眾人沉默的時候，青河忽然召了機甲，直接提劍下了水。

    眾人驚訝，但個個是人精，立刻察覺到了問題。

    下面有事？

    地底三萬里，魏予安總算敢冒頭了，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靈脈心，雖心悸，卻也到底松了一口氣。

    沒想到是這樣的轉折，他既低估了王九的手段，又沒預料到她的狠絕。

    不過…終究是掛了，跟陰嫪一起掛了。

    也算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這龐大靈脈是他的了。

    魏予安正要出手，忽然神色微變，因為一個冷魅人影顯現。

    “是你！”

    魏予安第一反應是自己應當干得過這個女人，但第二反應就是對方敢動手，必有后手！

    他當即要逃走，但對方是法師，各種法術已經招呼他了，緊接著后頭傳送來一個人。

    青河來了。

    魏予安面色變了，在被圍殺的時候，他腦子里就一個想法——王九，這女人是真的牙呲必報。

    魏予安被聯合悍殺的動靜不小，但都三萬米之下了，也沒鬧出什么，畢竟比起王九的場面，簡直不值一提。

    不過當羅伊跟青河把人干完后，聯手收取靈脈時，青河看了羅伊一眼，“不是說不來”

    堂堂中歐大貴族豈會自打臉，于是淡然自若道：“她說既是盟友，從沒干過什么買賣說出去也不體面，我哪里想到這是分遺產?！?/br>
    青河看了她一眼，“能分她遺產的，多少也是有點分量的?！?/br>
    羅伊冷艷高貴極致，“不知道，大概是遲了多年的非法勞務費吧，你呢？也拿到遺產了？”

    青河愣了下，額，非法勞務費，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

    這讓她怎么接話？

    王九的名聲果然挺符合網絡傳說啊。

    私生活…挺亂。

    “沒有，不僅沒有，連此前合作的尾款都沒給我?！鼻嗪訅褐旖?，顯然很不歡愉。

    羅伊覷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青河：“…”

    第三時空的女郎吧，如果各個都像藺歸晚那樣的就好了。

    一個個都不是燈，不發光，可都不省油。

    靈脈收取后，青河本以為羅伊會離開，畢竟這人冷傲，對其他人也沒有社交的欲望，沒想到羅伊跟她一起上去了。

    兩人出水，上了礁石，其余人納悶兩人辦了什么勾當，但肯定跟殺人有關。

    羅伊站在了棺材邊上，她一直都知道老太太其人，也不僅僅因為王九，更因為對方是個享譽世界的醫學教授，但沒有過真正的接觸，對她的印象也僅僅停留在醫學研究造詣上。

    后來因為王九，管窺全豹，好奇，還有幾分莫名的敬慕。

    但，她還未醒來。

    可是沉于往日歲月的記憶？不愿醒來？

    “如果她醒來了，我們都不知道該怎么跟她說?！睅讉€老頭老太太分外糾結，他們是看著老太太是怎么把王九拉扯大的，如果知道王九是怎么死的，這絕對不亞于當年囧囧被拐走。

    還有宋遠橋的死…

    估計是怕什么來什么，眾人正說著話，棺中的老太太睜開了眼。

    青河等人頓時齊齊噤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