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先前安平晞城外遇刺之事他命人去查,的確與母后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他想不通既是母女,緣何能下如此毒手? 但他作為子女,又豈能去質問母親?便只得按下不表,待日后再設法緩解她們的關系。 可他沒料到安平晞竟提前結束守喪,甘冒奇險意圖復仇。 “安平晞今日去了何處?”他問道。 符海趨步上前,道:“聽韓副指揮使說,安平小姐去了藏鋒閣……見了風漣先生?!?/br> 云昰腳步頓了一下,眉頭擰成了疙瘩。 “殿下請留步,”安平嚴大步追了過來,上前見禮道:“臣建議將風漣下獄,嚴刑拷問,此人陰險狡詐,謀刺皇后定是他的主意?!?/br> 云昰不忿道:“大將軍手伸得有點長,孤的人你也敢動?” 安平嚴神色恭敬道:“臣聽聞此人可隨意進出藏鋒閣與冶鑄局,殿下的信任未免太過,當此時節,還是謹慎為上?!?/br> “你懷疑他是北云jian細?”云昰挑眉道。 “是與不是,問過便知?!卑财絿赖溃骸凹热坏钕虏豢?,那這個惡人便由臣來充當好了?!?/br> 云昰剎那明白過來,厲聲道:“安平嚴,你、你擅權專斷,可有將孤放在眼里?” 言畢也不等安平嚴解釋,率眾匆匆而去。 ** 先前一腔熱血倒未覺得害怕,等出了將軍府,走上空蕩蕩的街巷,夕照才覺得滿心凄惶,扶著昏昏沉沉的安平晞不知該往哪去。 “薛……薛……找琬琰?!倍蟼鱽順O虛弱的聲音。 夕照精神一震,心頭豁然開朗,薛三小姐與小姐交情匪淺,她人又仗義,這種時候定會施以援手的。 薛府位于御街西邊的朱雀坊,占地極廣,整個朱雀坊的宅邸屋舍幾乎都是姓薛。 國喪期間,朝廷下了為期三月的宵禁令。 以往繁華熱鬧的街市顯得空曠凄涼,冷月清輝,映著青石板上的積水,躍動的微光越來越黯,安平晞眼前一黑,漸漸失去了知覺。 薛家規矩多,女兒家夜間自然不得外出,薛琬琰只得托心腹之人將安平晞送到穩妥之地先行安置。 次日天亮后,薛琬琰梳洗打扮好先去拜過祖母及其父母,早膳也顧不得用,便命人備車匆匆出門去了。 城西小山崗上有片櫻桃林,足足有數十畝地,全都是薛家產業。 郁離別苑位于櫻桃林深處的清溪畔,青瓦粉壁依山傍水,中有十數間房舍,皆幽靜清雅,隔絕世俗。 薛琬琰剛跳下馬車,便有仆婢從旁接應。 “瑩姑怎么說?”她邊問邊往里走。 婢女駭然道:“瑩姑忙活了大半夜,奴婢掌燈掌的手都酸了,總算才把傷口都處理完。她臨走時說鞭傷應無大礙,只是以前的舊創復發,她也無能為力。小姐,要不要把人送回去呀?這萬一在咱們家出了事,可就說不清了?!?/br> 薛琬琰瞪了她一眼,道:“準備早膳去,我餓了?!?/br> 婢女再不敢多言,乖乖退下了。 夕照坐在東屋廊廡下發呆,看見薛琬琰繞過假山走了過來,忙上前去迎。 薛琬琰點了點頭,輕輕推開了門。 房間不大,由一道細竹簾隔為內外兩間,一應家具皆由黃楊木雕成,只涂了層清漆,尤為古樸自然。 薛琬琰輕輕掀起竹簾走了進去,榻前簾幔高掛,安平晞靜靜伏在枕上,聽到腳步聲時睜開了眼睛。 “你……你醒了?”薛琬琰急忙上前去看,見她氣色極差,頭上包了厚厚的棉紗,隱約滲出血跡,身上僅著褻衣,露出的肩臂上滿是傷痕,雖已結痂,可打眼看去依舊觸目驚心。 “晞兒,”薛琬琰看得鼻子發酸,扁了扁嘴道:“你真傻,都不知道躲嗎?實在躲不開就求饒呀,你爹真是太狠心了?!?/br> 安平晞苦著臉,努力掙出一絲笑容,打趣道:“你曾說,要為了我嫁入將軍府,如今、如今我不在了,還嫁嗎?” 薛琬琰剛泛出淚意愣是逼了回去,哭笑不得道:“你討厭,什么時間了還開玩笑?” “琬琰,對不起?!卑财綍剾]頭沒腦道。 第27章 面具 我曾答應幫你覓得如意郎君,你忘…… “你呀, 定然是病糊涂了,”薛琬琰給她拉好被子,道:“你何曾對不起我過?” 安平晞沒有解釋, 閉著眼睛歇了會兒, 輕聲問道:“這是何處?” “郁離別苑,我小叔叔的地盤, 反正他又不在,你就先安心住著?!毖︾?。 聽到這話,安平晞像是終于安心了,閉上眼睛很快便睡著了。 有醫女瑩姑貼身照料, 傷勢恢復地還不錯。 薛琬琰在征求了父母同意后,也搬來與她同住,兩人居處僅隔了一條回廊。 安平晞去探看時,薛琬琰已卸了妝, 著一襲水綠輕紗睡袍, 伏在涼榻上,面前放了盤嬌艷欲滴的櫻桃。 萱兒忙著指揮丫鬟們為她布置新居, 整理箱籠,忙得暈頭轉向, 她卻只是晃著腳丫悠閑地看著。 上次落桑觀已見識過她的排場了,但這次還是吃了一驚。 安平晞走進來,訝異道:“你要在此長???” 看到她進來了, 萱兒忙上前見禮, 道:“安平小姐快請坐,奴婢這就著人奉茶?!?/br> “你忙你的,不必理我?!卑财綍剶[手道。 薛琬琰笑著下榻,赤腳走過去牽住她的手, 引她在榻前青花地毯上落座,“有事喚我即可,怎么自己過來了?” 安平晞道:“我腿又沒斷,走兩步路又如何?” “你瞧你這一瘸一拐的,我看著都腿疼?!?/br> “小腿肚上挨了幾鞭子,”安平晞不好意思道:“難免步履艱難?!?/br> 薛琬琰抱膝瞧著她,嘆道:“不愧是將門之女,我要是被打成這樣,定會哭得三天起不來?!?/br> “你乖巧聽話,又有那么多人護著,誰敢打你?”安平晞道。 說到這里,她心里便有些感傷。 “你二哥若是看到你這幅樣子,怕是心都要碎了?!毖︾@道。 安平晞垂下頭,默默道:“他要在山里為母親結廬守靈三月,還有小半個月才回來,到時候我就恢復如常了?!?/br> 薛琬琰道:“按理說要守三年的,好在不用那么較真,否則當年我爹去守孝三年,朝中失了平衡還不得亂成一鍋粥?” “百善孝為先,論心不論跡,論跡貧家無孝子?!卑财綍剣@道:“只要心中時刻念著,便也算是孝之一種?!?/br> “琬琰,此間主人回來的話,會不會有些不便?”安平晞憂心忡忡道。 薛琬琰拿眼睛瞟了她一下,微笑道:“你還記得我小叔叔吧?” 安平晞點頭道:“那次在太平樓,有過一面之緣。他平時不住朱雀巷嗎?” 薛琬琰道:“他是祖父最疼的幼子,自小閑散慣了,所以不曾入仕,雖在祖宅也有屋子,但多數時間住別院或城外?!?/br> 安平晞了然,便沒再多問,聽薛琬琰又道:“他這幾日神神叨叨地,竟出城采藥去了?!?/br> 她說完又抬眼看安平晞,見她似乎不為所動,便好奇道:“你對我小叔叔印象如何?” 安平晞詫異道:“為何這么問?” 她頗為心虛,以為薛琬琰猜到了她的意圖。 不料她抿了抿唇,促狹地一笑,忽然駙耳過去,小聲道:“我曾答應幫你覓得如意郎君,你忘了嗎?” 安平晞先是一愣,待反應過來時不由面紅耳赤,結結巴巴道:“薛琬琰,你、你……” 薛琬琰托腮笑道:“看來是不滿意咯?” 安平晞雙手掩面,又羞又窘,“你太過分了??!” 薛琬琰正色道:“我也是一片好心,當日你說要嫁來我家,我左思右想了一圈兄長們沒一個合適的……” “那你就給我找拖兒帶女的老鰥夫?還差了輩分?!卑财綍勔粫r間啼笑皆非。 “哪有?”薛琬琰忙辯解道:“小叔叔迄今未婚,無兒無女,潔身自好,相貌英俊,產業廣博,除了年齡稍長,并無不足之處?!?/br> 安平晞反駁道:“既如此好,為何單身至今?” 薛琬琰啞口無言,頓了頓道:“他……性格不太好,有點喜怒無常,冷漠孤僻,跟你二哥差不多。我想著你既能將你二哥治的服服帖帖,自然有辦法收攏他?!?/br> “這能一樣嗎?”安平晞哭笑不得道:“我們是兄妹,十幾年的手足情。還服服帖帖?你從哪看出來的?我二哥脾氣上來我心里也發怵?!?/br> 她忽又好奇道:“所以,那日見面是你故意安排的?” 薛琬琰眨巴著眼睛,點頭道:“我是白費力氣了,竟沒落得一個好?!?/br> 安平晞便明白過來,心里很不是滋味,原來人家也沒看上她,便沮喪道:“我不該來此,平白讓人看了笑話?!?/br> 薛琬琰忙安慰道:“你誤會了,他并不知曉我的用意,我原本刻意安排你們見面,是想看他會不會動心,畢竟你艷冠群芳,在都中享有盛名。結果他后來再未問起,我便想著應該是無緣吧!” “嫁給年輕公子哥有什么好?深宅大院是非多,還要侍奉公婆在姑舅妯娌間周旋,煩都煩死了。嫁給我小叔叔多瀟灑自在……” 安平晞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往后再別提這事,不然我地找個地縫鉆進去?!?/br> 薛琬琰只是笑,拉下她的手道:“我這不是為你打算嗎?你如今跟你父親鬧掰了,總得有個歸宿吧?” “我對婚姻并無期許,”安平晞幽幽道:“你就別費心了?!?/br> 薛琬琰扁了扁嘴,沮喪道:“小叔叔也這么說的?!?/br> ** 是夜,瑩姑為安平晞換完藥出來,抬頭看到薛琬琰房中燈火通明,左右也是無事,便想過去坐坐。 薛琬琰正和萱兒坐在燈下玩射覆,也就是猜謎游戲。 海碗大的紅瓷敞口瓶上蓋著一方巾帕,其中放個小物件,若對方猜中即為贏家。 正玩得起勁時,見瑩姑笑吟吟走了進來。 薛琬琰忙回身招呼道:“瑩姑,過來一起玩?!?/br> 瑩姑是薛家旁系遠親,年逾三旬仍未婚嫁,好在學了一身醫術,在族中也算立穩了腳跟。 “三小姐還是自個兒玩吧,”瑩姑將手中托盤放在一邊,過來坐下道:“怎地這么晚還不歇著?是住不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