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節
“不敢,不敢?!毖蛘乒衩Σ坏南虮娙嘶亓艘欢Y?!盁_各位久等了,是在下來遲了,等一下自罰三杯,算是給各位東主賠罪了?!?/br> 聽了羊掌柜的話,在座的洋商中有一人當即勸阻道:“這是哪里的話,羊掌柜是夏王內廷的腹心,本來諸事繁雜,我等閑著也是閑著,又豈敢讓羊掌柜罰酒謝罪?!?/br> 羊掌柜又謙遜了幾句,這才在眾人的簇擁下坐到了首席上,早已經等候的店伙開始川流不息的上菜,由于不是正兒八經的宴請,所以沒有頭獻、二獻的花樣,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還是讓在場的饕餮們食指大動。 等待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的筷子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就聽坐在羊掌柜對面的一名中年洋商開口道:“羊掌柜,如今夏王大開海貿,不但本朝商人可以揚帆各國商貿,而且泰西諸夷也能入口經商,這原本是好事,可是現而今做洋貨的良莠不齊,彼此間互相殺價,弄得市面不堪,長此以往下去,不但難以為繼,而且怕是影響稅收啊?!?/br> 羊掌柜掃了掃面前的眾人,看得出在場的所有人都十分關心這個問題,也難怪他們有這方面的擔心,須知道當初蟻附清廷的皇商、官商在鄭藩入主粵省之后被一掃而空,家財也充了軍用,而在場的這批人都是當初劫后余生的,之所以能劫后余生,也怪他們原來的本錢不大,沒參合進皇商、官商的資本。但這在當時是好事,可現在面對實力相近的各路商人沖進這個市場,本錢有限的他們就有些招架不住。 “這個事啊,”羊掌柜腦子里千回百轉,但嘴上卻很從容?!拔乙踩バ艈栠^北面的內廷經理處,據說經辦大人也請示過上面,只是夏王英明神武,廣興海貿一事又是夏王關注的事,下面人也不好頂著不辦?!毕媳娙四樕D變,就聽此刻羊掌柜突然來了個轉折?!安贿^鹽鐵部和海關衙門也有奏本,據信要有些變化?!?/br> “什么變化?!庇袀€別商人因為過于緊張了,不禁脫口問出,話出口了才知道不夠穩重,不由得訕訕一笑,然后坐穩了位置,再度打聽道?!坝惺裁醋兓?,還請羊掌柜明示?!?/br> “其實也沒什么,只是內廷經理處要過一道手?!笔铺祗@的一句話,還沒等震暈了的眾洋商回過神來,就聽羊掌柜解釋道?!胞}鐵部的意思是將承買商和承銷商分為兩塊,今后所有進口的東西,都有內廷經理處的商號統一議價購入,其中王府和朝廷用得著的,如銅材、糧食、大木等原價轉賣給國庫和內庫,一般民生的,如象牙啊,玻璃器啊、香料啊加一成發賣給其他承購商。至于承銷商這塊,鹽鐵部的意思是組織洋行,不過這不是清虜的十三行,只是一個議定銷售價格的地方,凡是不參加洋行的,大家伙一起趕絕了他,凡是參加洋行的,就等遵守洋行制定的價格,不準輕易低價銷售,以免沖擊市面?!?/br> “組建洋行倒是一個好主意,不過,這可是兩廣、閩浙、直隸、江淮的統一布置?” 面對商人們的疑問,羊掌柜坦然的回答道:“這是自然,各省各口都要設立洋行,所有貨物價格在春絲上市后議定。一年一議,各省洋行之間通報價格,使報價在一定幅度之內,以免夷人船隊在差價上鉆空子?!?/br> “那我們的船如果走外洋,采買回來的東西,是不是要內廷經理處過一道手呢?” “已經交了關稅,自然不必經內廷商號過一道手,”羊掌柜的話打消了一部分人的擔心?!翱纱先羰怯袃韧⒑统⒁臇|西,你必須賣給內廷和朝廷,但這不是低價和買,夏王對此早有旨意,一般按夷人發賣的價格收購,保證你們的利益,當然如此一來,其他的貨物,你們也得按經理處下主持承購價發賣,不準壓價竄價?!?/br> “圣明無過夏王?!睅讉€洋商忙不迭的表態道?!拔业妊鍪芟耐醵鞯?,不敢不遵照夏王的法度行事?!毖粤T,其中一名商人又問道?!斑@洋行話事,恐怕還得羊掌柜出面呢?!?/br> “這就不必了?!毖蛘乒駭[了擺手?!氨咎柨梢源韮韧⒔浝硖幊雒娼M織,但話事也罷,評事也罷,還要各家同業一起來選,不過丑話先說在前面,即便各號抬愛,推薦本號,在下也不能答應,止多是當一個監事?!北娚倘艘苫蟛唤?,不知道為什么羊掌柜要推卻這個把握定價權的好機會,卻見羊掌柜指了指頭頂?!跋耐醪辉S……” “大人,不好了?!闭诰谱泔堬柕难蛘乒窈鸵槐娧笊藤┵┒劦臅r候,一個氣喘吁吁的低級武官快步沖入了會安鎮守使衙門——作為應對鄭軍水師劫掠會安后的應對措施,阮主政權不但在會安入??诮ㄖ伺谂_等建筑,并在會安設立了鎮戎的兵營和鎮守使衙門。 “掌嘴!”出任第三任會安鎮守使的是當今阮主阮福淍的堂弟阮福洮?!笆裁创笕瞬缓昧?,大人好得很?!钡刃∥涔傩牟桓是椴辉傅淖约荷茸约簬讉€嘴巴之后,阮福洮這才問道?!罢f吧,出什么事了,大驚小怪的,連話都不會說了?!?/br> 小武官腫著臉用一種變調的聲音報告道:“大人,大明朝的炮船又開到了?!?/br> “什么!”阮福洮一下子竄到小武官面前?!盎熨~,怎么不早說?!毖粤T,一腳踹倒對方,然后向親兵下令道?!皞漶R,本官要親眼去查看……” 等阮福洮急匆匆來到海防炮臺,登臨高處,卻看見遠處的海面上泊著幾艘泰西樣式的軟帆船,白色的帆影中隱約飄蕩著鄭藩的兩色旗,但距離過遠,實在看不清對方的底細,于是阮福洮便拿出葡萄牙傳教士贈送的望遠鏡,仔細這么一打量,卻發現泊在外海的鄭軍船隊乃是兩艘大船和四艘小船組成,大船可比葡萄牙人的最大的武裝商船,小船也比阮主曾經雇傭的中國海盜的船要大出了許多。 “聽說北朝已經向大明稱臣,鄭主也已經向夏王稱侄,莫非大明是為了助戰鄭主而來?”阮福洮還沒有說話,邊上的副將已經同會安的艚司開始竊竊私語了?!叭绱说準聛砹?,即便明軍不攻,只要封鎖了外洋,恐怕會安就在劫難逃了?!?/br> “胡說什么!”阮福洮怒喝了一句,嚇得會安的艚司把到嘴的話吞了進去?!坝腥酥来竺鞯拇牉槭裁磥頃矄??”眾人一致搖頭,阮福洮瞇著眼睛想了想?!皝砣?,使船過去問一問,有道是大國不興無名之兵,我倒想聽聽咱們什么時候又得罪了?!?/br> 得罪了?邊上的文武一臉的苦澀,自從鄭軍打破會安,迫使阮主簽訂《戊辰條約》之后,會安方面根本不敢管鄭藩的商船,只是按著規矩收些到稅、商稅而已,平時連一句重話都不敢說。不過這種局面隨著鄭藩收回澳門,澳門的葡萄牙人被驅逐至會安后有所改變。葡萄牙人不敢跟鄭藩直接對抗,只好向世居在此的中國僑民對手,雙方多有沖突,中國籍商人很多受了損失,一度投訴到了阮主這邊,但葡萄牙人是阮主的金主和支持者,阮主又怎么可能得罪對方,因此不聞不問,終于引來了鄭軍艦船。 良久等待之后,一條槳劃船跟阮主的巡海船返回了海岸邊,巡航船先靠岸,船長來到阮福洮面前報告道:“大明使節就在小船上,他們要求賠償商人損失,并在會安設立大使,今后涉及大明商人的案件需得大使親審?!?/br> 這要求的實質是治外法權,盡管阮福洮并不知道這個名詞,但他下意識的覺得有問題:“這將視我大黎朝廷法度為何物,簡直欺人太甚?!?/br> 不過即便是欺人太甚,阮福洮也不能將明使晾在海上,否則小問題就會變成大問題:“去,請大明使者上岸,另外,且去告訴明使,此時涉及葡萄牙人,本朝也無力迫使其賠償?!?/br> “賠償的事情好辦,”總督蕃洋列國事務衙門的張繼文上岸之后對迎接其的阮臣如此說道?!澳闳ジ嬖V葡萄牙人,若是不賠,本藩立刻禁絕了葡萄牙人入口貿易,再敢反抗,連特許留在澳門的耶穌會也一并驅逐了?!比畛嘉ㄎㄖZ諾,但張繼文卻不放過對方?!爸劣诒幼o我朝庶民之權,貴方若是不給,相信鄭主這邊很樂意渡讓給本藩……” 第352章 朝鮮之戰(七) 說起來阮主能以弱敵強跟鄭主對抗至今,除了葡萄牙人的資助以外還靠著手下一支強兵,因此面對氣勢洶洶的鄭軍水師艦船,阮福洮本該以強硬對強硬。不過阮鄭已經休戰數十年了,原本的強兵已經迅速的腐化,否則當年也不會三千兵都吃不下金蘭都督府,反而因此蒙羞。正是因為知道手上的兵不可靠,再加上打爛了會安,對阮主政權實在利少弊多,所以權衡之下,阮福洮終于不敢開戰,反而恭迎張繼文進入會安城內出任領事。 廣南人蔫了,葡萄牙人也不敢硬撐。畢竟他們千里迢迢來到東亞是求財的,一旦明鄭真的拒絕葡萄牙人入關交易,那最終損失的自身利益。所以,經過一番權衡,幾名最富有的商人自掏腰包,替鬧事的同伙出錢消災,如是,鄭軍叩關一事才得以妥善解決。 可廣南人和葡萄牙人的退縮其實并不符合鄭克臧的心思,原本鄭克臧打算借廣南人拒絕的因頭對廣南發動一次外科手術式的打擊,藉此迫使廣南人納款輸誠,如此即可以撈上一票填補已經空空蕩蕩的國庫,也可以向鄭主邀功,迫使其也吐出一部分犒賞。 但如今廣南人退縮了,倒是讓鄭克臧效仿康熙在朝鮮的作為落空了。 不過,鄭克臧還來不及對廣南人的作為發出抱怨,跨海而來的急報便傳到了南京??滴跞耆鲁跻?,趁著冰雪消融之際,在朝清軍留下三千兵馬并四千北朝鮮軍留守漢城,其主力萬人并兩千輔助的北朝鮮軍再度南下。由于鄭軍水師龍驤軍第四軍早在化凍前便撤出了金浦、安山一線的堡壘,清軍一路再無阻擋,兵鋒直指全羅、尚慶兩道。見到清軍勢大,駐防驪州、原州、忠州、清州、公州等地的南朝鮮諸臣紛紛棄城別走,于是僅僅二十天,清軍的前鋒便重新兵臨錦江防線。 錦江防線此時較鄭軍當初修建的規模更加龐大,全線共分可屯千人的大型堡壘兩個,五百人的中型堡壘四個,以及百人的小型堡壘十一個,十人哨所近百,堡壘與堡壘之間、哨所與哨所之間、哨所與堡壘之間,或以溝渠水道相連,或遍植竹鐵蒺藜,大中型堡壘上還有鄭藩提供的重型紅夷大炮,小型堡壘和部分哨所也布置有輕型紅衣大炮和虎蹲炮、佛郎機炮。 “真是麻煩啊?!闭谟脝瓮餐h鏡遠眺著南朝鮮軍堡壘的熊岳副都統卓奇一邊看嘴里一邊砸吧著?!拔鬟吷鲜清\江,東邊上又是群山,雖然中間還有幾條通道,但保不齊這是請君入甕的陷阱?!弊科鎿u著頭?!昂D婵峙孪氡频迷蹅円部倪@個鐵核桃啊?!闭f罷,他放下望遠鏡,用斬金截鐵的語氣說到?!斑@得用人命填?!?/br> 當然得用人命填,前次就兵臨此地過的椿泰早就明白了這道防線的利害所在。這不,為了避免清軍的損失,二千北朝鮮軍已經被驅趕了上去。當然,出于萬全的考量,椿泰給北朝鮮軍指出的第一個目標并不是眾多中小堡壘拱衛的兩處大型堡壘,也不是起到核心作用的幾處中型堡壘,而是一處較為突前的小型堡壘和兩處前線哨所。 可惜的是,椿泰的算盤雖然打得好,但守軍南朝鮮軍左翼第一協卻很頑強,非但沒有之前一觸即潰的樣子,反而遠了炮轟,近了射箭放銃,一時間打得有聲有色。 然而再打得有聲有色,但畢竟守備兵力不足,因此北朝鮮軍花了一定的代價還是貼近了工事。然而到了工事邊上,北朝鮮軍卻抓瞎。要知道南朝鮮軍進駐的小型堡壘是按棱堡格局制造的,正面極其狹小,無法投入大量兵力,想要繞到后方,卻遭到邊上的哨所、堡壘的交叉射擊;而哨所是按炮樓的樣式打造,北朝軍攜帶的云梯根本送不到頂部的垛口。 “那是什么?”卓奇和椿泰等清軍高級軍官的望遠鏡里出現了一團團的火光,被風削弱的爆炸聲也隱隱傳到耳邊?!俺诉@是什么炮,居然能打這么近?” “該不是炮?!庇兄槿巳缡钦f道?!皯撌钦鹛炖?,朝人直接引燃后從哨堡上丟下來的?!痹诮剖至駨椀恼鹛炖椎拿芗Z炸下,北朝鮮軍當即潰散回逃?!霸撍?,南朝鮮軍如此頑強,怕是咱們上了也未必討好啊?!?/br> “那就用炮轟?!贝惶├淅涞拿畹??!罢{神功無敵大將軍炮和武成永固大將軍炮來?!?/br> 隆隆的炮聲響了起來,六磅的神功無敵大將軍炮和十一磅的武成永固大將軍炮的射程都遠超南朝鮮軍小型堡壘和哨所中裝備的各種輕炮,因此清軍的炮擊成了單方面的壓制,火炮的發射陣位一度也設的極為靠前。 只是,出乎清軍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南朝鮮軍進駐的小型堡壘的高度只有一丈半,而兩處哨所炮樓的高度雖然都超過了兩丈但其開面卻是極為狹窄。所以如同施了魔法一般,清軍射出的炮彈不是高高從堡砦上空掠過,就是擦著哨樓落到了空地上。 “給我瞅準了打!”在火器營參領的責罵聲中,好不容易有一發炮彈命中了左邊的哨樓,六磅鐵彈在巨大的沖擊力下輕易的洞穿了哨樓用原木和水泥涂層構筑起來的外墻,剝離一塊不小的缺口?!昂脴O了,快,再上彈藥,給本官好好打!” 鑒于破裂的墻體已經無法抵御下一波攻擊,哨樓內尚且還有戰斗力的七名朝軍只好撤離。不過朝軍的撤離卻是有條不紊的,不但三名傷亡的朝軍被帶走了,就連炮壘的兵械火藥也被帶走了大半,使得再度光臨的惡客并無多少的收獲。 “炮怎么停了?!眾Z得了兩處哨樓之后,椿泰愈發仰仗火炮的威力了,可這個時候,火器營方面卻不給面子的停了下來,這讓他頗為不滿?!皝砣?,去問問看,到底是什么回事?” “王爺,不要問了?!辫偧t旗滿洲副都統孫渣齊急忙阻止椿泰的出丑?!盎鹌鳡I打了這么長時間了,這炮也要休息,若不然,就要炸了……” 既然如此,清軍只好停下來等到火炮降溫,此時有人進言道:“王爺,奴才問過朝人,都說東邊的山雖然連綿不斷,但山間還是有路可以同行,不如遣一軍旁道直擊朝軍側后,或許不必頓兵于堅城要砦之下?!?/br> 主意雖好,但是在場的八旗將領卻面面相覷,不是他們少了祖輩的血勇,實在是沒人知道山那邊是什么情況,譬如朝軍是不是還有預備的力量,鄭軍現在在哪等等。若是不能解決了這些問題,即便順利突破了山中道路,到了山那邊只怕十之八九是有去無回的。 見到眾將都不敢吱聲,椿泰有些無奈,正想點將,卓奇出列言道:“王爺,我們可不能單想著抄朝軍的后路,這邊錦江并非寬闊,朝軍又有海逆水師助戰,萬一,我軍分兵,朝軍和海逆也從東面山谷里殺出來的話,那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