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二日，鄭克臧授命鄭軍水陸師重占南澳、銅山兩島，并設立南銅都督府，一如思明都督府設置兵力，至此從朱錦西征失敗后就丟失了兩島重新回到明鄭政權的掌握之中，鄭軍的匕首進一步的頂在了清廷的胸膛上，以至于閩粵兩省誤以為鄭軍的大舉進攻就在眼前，兩省兵力相繼開赴沿海，卻沒有想到鄭軍只是虛張聲勢而已，更讓粵北、粵西北的反清義軍得到了喘息和轉入地下的機會。

    十月三十日，鄭軍再占馬江口外馬祖列島及連江定海和福寧霞浦治下的四礵列島及東沖半島。這些地區都是清軍遷海后留下的空白區，但由于鄭軍的封海毀鹽政策卻成了另類繁華的銷金地，鄭軍由此部分實現了以戰養戰的策略。

    “主上，臣以為如今該暫停向大陸進攻了?！睜I田司司官顧同山向鄭克臧一禮后如是進言著?！半m然本藩如今財力暫時無憂，但是糧食卻不是立刻能長出來的?！鳖櫷角笖抵??！案鞫级礁谐私鹛m、西歸浦、西渤泥三處尚能自給自足外，其余都需藩內支撥，再加上定海府三縣、海壇、太平、連江三縣的支用，石祿礦區的支用?！鳖櫷綀罅藗€數字?！俺Ｆ絺}的積蓄已經下降到之前的四分之一，雖然有來自暹羅、安南、呔泥等地的稻米補充，要恢復到最初的水平至少還要一年，再考慮到北伐所需和五萬瓊州墾荒昆侖奴第一年的口糧，臣以為三兩年中是不能起大戰了?！?/br>
    說起來這可是個怪圈，要知道不打仗就沒有外來人口補充，沒有人口補充就不能更快的發展經濟充實軍隊，因此鄭克臧自是不能給顧同山肯定的答復，他還要權衡各方面的影響之后，再做考評，當然他也不會無視顧同山的發言，所以思索了片刻便回應道：“顧卿所言，孤知道了，且容孤和政事堂、參軍院商議后再做定論?！?/br>
    顧同山退了下去，可是接下來發言者的話就讓鄭克臧眉頭一挑：“主上，臣請立世子?！?/br>
    鄭克臧定眼看去，只見柯平的兒子，新任通政司司官柯鼎開神色嚴肅的向自己進言著：“雖言主上諸子和睦，但畢竟嫡庶有別，還請主上早定國本，以安全藩人心?！?/br>
    鄭克臧的長子珍官是謝紫菱所出，比陳纖巧生下的嫡子寶官要大了半歲，不過鄭克臧有著來自異時空的靈魂，所以自然不會強定什么嫡長之別，然而這一點在某些正統派眼里卻是叛經離道的，再加上鄭克臧西征在即，所以有心人便在朝會上提了出來。

    鄭克臧知道他不能說什么立嫡以賢的話，若是說出這樣有歧義的話來，陳氏及陳氏宗親必然會反彈的，而且后庭的和睦也會一掃而空，所以他只能采用拖延戰術：“愛卿有心了，但是嫡子尚且年幼，孤也不愿意他現在就擔負起重任來?！?/br>
    柯鼎開也許是新近入朝所以不知道鄭克臧的脾氣，居然還要深究下去：“主上當年也是沖齡便留守東寧了，為何當年主上可以，如今嫡子就不可以了?！?/br>
    “當年有陳總制使輔佐孤，如今可有嗎？”鄭克臧冷冷的反問了一句，頓時讓柯平有些坐立不寧了，好在鄭克臧卻沒有繼續下去，只是平淡的說道?！岸耶斈旮竿醪]有立嫡而是立長了，如此說來，孤是不是要把位子讓給秦舍??？”

    “臣，臣?！笨露﹂_這才明白鄭克臧其實已經十分生氣了，頓時嚇得不敢言語。

    “孤當然明白卿也是出于忠心，”鄭克臧反過來替柯鼎開解圍著?！霸S是卿知道孤總有一日要西征大陸的，生怕到時候后方動搖，但如今可是亂世，有力才能生存，既然孤現在還沒有出征，就多給寶官他們遮擋幾日風雨吧……”

    鄭克臧不知道自己在大殿上的這番表態卻很快引起了一場風波，東寧到處有人傳言說鄭克臧決議立長，謠言傳到海外，洪磊、洪拱柱和陳繩武、陳夢煒等紛紛借故上書，對此煩不勝煩的鄭克臧把人心浮動的后庭諸女都叫了過來。

    “外面的謠言，安平城里想必也都聽到了，但是謠言終究是謠言，孤對珍官、寶官、笙官、寧官都是一體喜愛的，決計不會厚此薄彼?！编嵖岁翱戳丝礊樽约荷履卸〉闹x紫菱、陳纖巧和馮蓮娘?！肮率钦f過如今亂世有力者存的話，也說過父王當年是立長不立嫡的，但是什么是有力，不說話耍刀弄槍能文能武就算有力，能懾服群東寧乃至天下才是有力，目光長遠洞徹寰宇才是有力，孤不認為兩個八歲大的孩子就能做到這一點了?！编嵖岁霸趦蓚€及八歲兩個詞上加重了語氣，于是在場的女人都明白了鄭克臧的意思，的確，差不多大的兩個孩子并沒有高下的區別，若說有，那也是今后才養成的?！肮聸Q定了，過了年之后，就讓珍官、寶官易名入幼武學……”

    “??！”陳纖巧和謝紫菱情不自禁的輕呼了起來，她們完全沒有想到鄭克臧會如此處置。

    “不但珍官、寶官要去，日后笙官和寧官到了歲數也要去，孤的子子孫孫都要進武學?！编嵖岁皰吡藪呙媲暗闹T女?！肮虏恢竿麄儍蓚€日后領兵上戰場，但沒有強健的體魄支撐，將來又如何處理堆積如山的朝政……”

    “孤知道你這是覺得委屈，”等交代完一切，鄭克臧把陳纖巧單獨留了下來?！爱吘故堑兆悠粋€侍妾之子較勁，但是別忘了，孤也是侍妾之子?！笨吹矫嫫の⒓t的妻子，鄭克臧伸手將其攬到懷里?！昂⒆舆€小，讓他們現在就生分了，不如丟到幼武學里去競爭一番，只要不是差得太遠，孤心里自有一桿稱的?！?/br>
    “有夫君這番話，臣妾就心安了?！标惱w巧將頭靠在鄭克臧的肩上?！罢f起來，妾也不是要爭什么，只是覺得最近夫君對陳氏和洪氏有了過多的提防，臣妾害怕，真害怕?！?/br>
    陳纖巧沒說自己害怕什么，但鄭克臧卻是明白的，于是他用力抱緊陳纖巧：“我們是結發夫妻，自然不必有人會動搖你的地位，至于孤最近對洪氏和陳氏的處置，纖巧啊，你也是讀過書的，自然知道外戚之禍，孤以為現在約束他們，總好過把問題留給寶官他們，而且孤現在削弱他們，還能保全日后的君臣之誼?！?/br>
    陳纖巧的腦海中頓時閃過史書中那些刀光劍影的記錄，若有所思的她情不自禁的點點頭：“明白，夫君這么一說，臣妾就全明白了?！?/br>
    “明白了就好?！编嵖岁吧焓謱⑺龣M抱了過來?！澳镒?，再給相公我填個孩子吧?！?/br>
    盡管老夫老妻了，但陳纖巧的臉還是迅速染紅了：“主上，現在還是大白天……”

    “大白天又怎么了，左不過白日宣yin而已?！编嵖岁案┦孜巧吓说哪橆a，淡淡的女人香將鄭克臧的情緒刺激的愈發高漲起來?！皺喈敼率腔杈昧?，卻是要美人不要江山……”

    第268章 南北（上）

    “算起來東寧已經前后向西渤泥輸送了超過一千五百戶八千余人，不過其中有近四分之一沒有熬過半年，但熬過半年的基本上也就適應了?！敝T葛楓葉繞口的向新任西渤泥都督林志達報告著?！霸偌由显蹅冏约簭淖ν鄣鹊匾齺淼乃陌俣鄳舳в嗫谠缙跐h人移民，如今整個超勇堡周邊共有六個里、三十個保，近六千甲的糧田，按一畝收四斗計，不但完全可以滿足駐軍的需要，每年還可以向東寧輸運一萬石的稅糧?！?/br>
    “通過澎湖輸運來的貨物，我們每年還能從周邊的土著蘇丹手中換取四百兩左右金砂?！笨粗粍勇暽牧种具_，摸不清頭腦的諸葛楓葉只好繼續道?！爸皇侨缃裎鞑衬嗟娜丝谝琅f有限，所以暫時沒有安排尋礦?！?/br>
    “本官不懂國計民生，”林志達是原禮武鎮鎮將林福之孫，也算是將門子弟，因此不懂農事也算是正常的，不過不懂并不代表他無知?！暗潜竟龠@些日子沿著大田河看了看，發現荒蕪的土地還是很多的，這些該不是屬于周邊蘇丹的吧?！?/br>
    諸葛楓葉不知道林志達此言的意思，只得懵懂的回答道：“倒不是周邊蘇丹的，只是如今缺少人手，暫時還未曾開墾出來?！?/br>
    “人力不足卻是問題，但咱們不能單單等著北方的移民到來?！绷种具_顯然已經考慮周全了?！按粫吐闊┲T葛大人擬一個文告通傳下去，就說本都督鼓勵耕作，準予在西渤泥落籍各戶持田五百畝……”

    “五百畝！”諸葛楓葉驚呼起來，須知道這可是如今戶均開墾面積的近十倍?！按笕嗽匍_玩笑嗎？且不說此舉不違本藩法度，可各戶有沒有余力開墾如此大面積的荒地??！”

    “咱們指望不了主上每年都能給西渤泥送來人口，所以就必須用重利來勾引西洋各地的漢民?！绷种具_很滿意諸葛楓葉震驚的樣子，在他看來不下次猛藥，未必就能收服了這位代理西渤泥都督已經有些日子的長史官?！安贿^諸葛大人放心，此事并非本官私下的主張，來時已經稟明主上，主上已然許可了?！?/br>
    聽得是鄭克臧同意的，諸葛楓葉的心定了許多，不過他還有疑問：“地是好分可人手？”

    “人手很快就會有了?！绷种具_揭開了謎底?！爸魃弦呀浲庀蛭鞑衬喟l賣一批西種昆侖奴，每戶可以購買十名以下的昆侖奴，如此一來勞力的問題便能解決了，咱們或許還可以從售賣中獲取一部分額外的利益?！?/br>
    諸葛楓葉遲疑了片刻回應道：“這個法子好是好，可一戶夠買十名昆侖奴的話，豈不是昆侖奴的數目要超過漢民了，這，這可是太阿倒持啊?！?/br>
    “無妨，主上對此早有預判，決議在西渤泥準予漢民持兵甲以震懾奴工?！绷种具_又拋出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叭绱艘粊砦鞑衬囫v軍的擔子也能從鎮戎地方轉向擴展領地?！?/br>
    “擴張領地？”諸葛楓葉眉頭頓時皺成了川字?！按笕?，本藩與紅夷之間可有約定，不在婆羅洲、蘇門答臘、爪哇和馬魯古等地擴大領地，大人要是公然違背的話，豈不是讓人說本藩言而無信嗎？主上那邊也不好交代啊?！?/br>
    “諸葛長史多慮了?！绷种具_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氨痉c紅夷的條約中雖然有在上述地域不再設置都督府的一說，可卻從未約定不能在已經設立都督府的地區擴大領地?！闭f起來玩弄文字，講究字字珠璣的中國人未必就比泰西諸夷要差了，只是能不能讓對手自認吃虧關鍵還是要看實力的?！笆质_只能貽笑大方?！敝T葛楓葉雙眼發直，還待再勸諫幾句，就聽林志達道?！斑@件事是主上安排下來的……”

    莽莽的黑土平原上，一隊騎士正在前行著，突然間前方騰起了煙塵，所有的騎士都下意識的擎住了身畔的武器，此時來人的身影已經看得清楚了，發現是自家人，騎士們這才松了口氣，要知道在這四周都是敵人的地方，小心是生存下去的唯一法門。

    “大人，查清楚了，白山溝子只有韃子一個佐領?！笨粗蟻淼尿T士，跑得滿頭大汗的高以志一邊吼著一邊驅使著同樣汗水津津的胯下戰馬快速的接近著?！澳艽虻牟贿^是二三十號，其余都是老弱婦孺?！?/br>
    化名王克強的葉釗蓄了把大胡子，再加上一路上的風塵之色，讓他的外貌看起來把實際年齡要大了許多，此時他聽聞探哨的回報，臉上的神色一動：“查清楚漢民有多少了嗎？”

    高以志沖著地上啐了口唾沫：“在寨子里的沒看清楚，但城外高粱地里有近三百來號，不過男丁只是二十來個，其余的想必都被這幫狗韃子折磨死了?！?/br>
    葉釗不厭其煩的仔細詢問道：“那寨子的守備是怎么個情況?！?/br>
    “許是男丁不足，所以這些韃子的看守挺松懈的?！?/br>
    “大人，干吧?！边吷系膸酌T手圍了上來，他們或是鄭軍的老兵或是鄭軍從清軍手中解救下來的三藩舊部，但無論是誰，手中都沾有滿人的鮮血，亦或是親朋好友喪生在滿人手中?！安贿^是一個佐領、二三十號馬甲，咱們的人手不必他們少了?！?/br>
    “韃子好打，可這小三百號人怎么帶走？”葉釗為難就為難在這個上面?！翱偛灰姷迷蹅儙ё咭话?，剩下一半或讓他們自生自滅或交給回轉報復的韃子殺戮吧?！?/br>
    “大人，何必瞻前顧后?！睆捻^子手中僥幸逃生的戚五嚷嚷道?！安粍邮志热说脑?，他們遲早是個死，如今還能帶走一半多，已經是好命了，再說了，未必寨子里就沒有馬……”

    “好小子，這句提醒的對?！比~釗笑了起來?！澳窃蹅兙秃嫌嫼嫌嬙趺磩邮?！”

    太陽漸漸升到了天頂的位置，幾名懶散的清虜披著不全的衣甲從寨子里走出來，在他們后面跟著幾個抬著木桶的漢族婦女，開飯了。餓了一上午的漢族奴隸們有氣無力的從田里攏了過來，這是一天中唯一可以吃個半飽的機會，若是不想死的就是挪也要挪到飯桶前。

    當然吃食絕不是什么精致的餐點，合著馬料一起煮的濃粥有股子怪味，至于一人一張的豆餅更是讓正常人難以下咽，不過就是這樣的豬食，一眾奴隸們還是吃得津津有味，個別男丁甚至不怕燙的直接把粥倒入了喉管以便盡可能的撈到喝第二碗的機會。

    正當監視的旗人用蔑視的眼神看著這群狼吞虎咽的漢奴的時候，大地突然傳來了一陣波動。所有人都下意識的抬頭望去，只見一片煙塵中數十個騎手正在快速接近著。顏色大變的旗人顧不得面前這些孱弱無力的奴隸，如被火燎到一樣，直向寨門口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