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
“你,你這是干什么?”眾人正在慶幸自己的人生之路發生轉折的時候,就聽到帶隊的鄭軍驚吼道,一眾人等轉過臉去,卻看著抱著孩子一路強撐下來的婦人周氏狂笑著把懷里的孩子重重砸在山石之上?!澳闶钳偭藛??” 看著已經頭顱變形的孩子尸體,周氏收斂了剛剛令人恐怖的笑容,沖著帶隊的兩名鄭軍道謝似的屈身福了褔,隨后跟著一頭向邊上的大松樹撞了過去,卻被有了準備的鄭軍一把攔住,隨即一個手刀打暈了過去。 “這個孩子是周氏屯里參領的,”這時有與周氏一起被救出的婦人小聲的向眾人解說道?!盀榱税哉贾苁?,參領折磨死了周氏的男人,而且說是要照顧好周氏前頭那個兒子的,卻轉眼就其當成了獵狼的誘餌……” “那也不能殺了自己的孩子,”不理解的人則如是評價著?!盎⒍旧星也皇匙幽??!?/br> 對此攔住周氏的鄭軍聽后卻給了極高的評價:“好個烈婦,隱忍至今總算小小的報復了一回,好婦人、奇女子,日后不會沒有好去處的?!?/br> 包括馬明鵬、徐文倫在內的二十余名三藩舊部還在思索著這名鄭軍說話的用意,卻很快被催著上路了,于是一行人穿過小道,逐漸走向自己的新生…… 看著逐漸在視線里放大的陸地,馬明鵬臉上的疑容越來越重:“這里不是東寧!” “當然不是東寧,這里是蝦夷地?!甭牭剿f話的水手用一口粵語回應著?!叭绻怀鲆馔?,你們就將在這里住下了,想生根的,可要抓緊了?!彼譀_著內艙擠眉弄眼著?!斑@個地方女人缺的厲害,可不要守著寶山被人家捷足先登了?!?/br> “蝦夷地?”咀嚼著這個陌生的名字,馬明鵬輕輕的點了點頭?!懊靼琢?,好在不管在哪里,只要活下去就好……” 永歷四十二年八月初七,一隊荷蘭戰船抵達大田河(注:卡普阿斯河sungaikapuas)口,隨即二百名正宗荷蘭官兵、二百五十名德意志雇傭兵以及八百名來自爪哇、蘇門答臘的土著兵相繼登上肥沃的沖擊平原。 順著河道行進了數個小時,這伙殖民者發現了一條水泥制成的渠道,順著排水渠,他們很快找到了一片面積不小的種植區,種植區里錯落的分布著稻田、番薯地以及種植著辣椒、胡蘿卜、圓白菜、茄子、黃瓜、萵苣、生姜等認識不認識的菜地。然而更令這伙不速之客覺得興奮的是,在種植區的遠端出現了一座灰色的堡砦。 “這塊地方不錯,讓我想起了奧德河邊上的老家?!币幻斩娛恳贿呅羞M一邊禍害著尚未成熟的番柿子,同時不顧身邊就是一群土著士兵就議論起中國人和土著的區別?!爸袊说膱@藝的確要比那些猴子強太多了?!?/br> “說得沒錯,真要是公司奪取了這一地區的統治權,我希望能分到100莫爾根(注:1莫爾根約合0.25~0.34公頃)的莊園作為報酬?!绷硪晃坏乱岬墓蛡虮绱松萃??!澳菢游揖蜁蛡蛑袊藖頌槲腋N?!?/br> 強盜們一邊議論著,一邊艱難的拖著大炮穿過水田濕滑的田埂,肆無忌憚的出現在了超武堡的外濠前??粗箝T緊逼的城砦,又饑又渴的荷蘭人決定先禮后兵。 “投降?移交城砦?紅夷倒是好算計?!笨粗惺拐哌f上的通牒,田超冷冷的笑了起來?!扒按尾床礌柸藖矸?,也是狂傲無比,如今該國何在?” “總督閣下,請你認清楚聯合東印度公司與土人蘇丹的區別?!?/br> “春秋無義戰,既然做了婊子還想立什么牌坊?!碧锍爸S著?!皾L回去,要不是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信不信老子先剁了你?!?/br> 狼狽的使者跑了回去,很快荷蘭人的六磅炮便響徹了起來,然而正如鄭軍的二寸半炮和三寸炮無力叩動并不堅固的昌國城防一樣,荷蘭人發射的彈丸砸在有水泥混凝土構筑的石墻上最多也不過形成一個淺坑而已。 “該死的中國人,”帶隊的荷蘭少校望見這一幕情不自禁的咒罵起來?!肮植坏糜械讱饩芙^公司的通牒?!彼戳丝瓷磉呁瑯用媛妒母呒壨ㄉ虇T?!伴w下,對方的城墻是如此的堅固,為了避免攻城中的損失,我建議長期圍困……” 荷蘭人想進行長期的圍城戰,但田超又怎么肯讓對方的目的得逞呢,別的不說,地里那些即將收獲的莊稼就是最好的理由之一。于是,在聽任對方在砦門口設置起營地的田超,在圍城三天之后,派兵悄悄潛出了寨子。 聽起來這好像是神話,對方不是已經圍城了嗎?怎么又容許鄭軍溜出來呢?其實身臨其境的人并不難理解,因為這個時代還沒有圍城的壕塹,而當時歐洲的作戰習慣是很少攻城,即便攻城也是每日從營地出擊,并不封鎖整個城墻,因此鄭軍甚至不需要從城頭懸下,直接打開砦門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出擊了。 入夜了,喝得酩酊大醉的荷蘭人和德意志雇傭兵在消滅了若干rou食面包之后沉沉睡去,沒有了這些主子們的呵斥,以一點殘羹冷炙填飽肚子的土著兵也很快跟著墮入了夢鄉,此時只有吸血的蚊蟲還在活躍的飛舞中,絲毫沒有人覺察到鄭軍可能到來的攻擊。 由于之前征戰時遇到的土著們沒有能力組織實施夜襲,同時也因為此時的歐洲作戰游戲中騎士時代所謂戰場道德準則的遺痕尚存,因此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營地將遭到攻擊的荷蘭人很快就嘗到了不設防的苦頭。 說起來鄭軍手中的鋼刀其實并不利于無聲無息的隔斷對手的脖子,然而滲透入荷蘭營地的鄭軍眼前只有橫七豎八睡死過去的對手,因此偶爾用力一點,濺起的、飆射出的鮮血多了一點,暫時還沒有什么妨礙。 但是濃郁的血腥氣很快引起了荷軍指揮官帶來的槍獵犬(斯塔比嚎犬)的警覺,狂吠的獵犬驚醒了正在沉睡的軍人們。但睡眼朦朧的荷蘭人、德意志雇傭兵以及那些土著士兵還沒有徹底清醒過來,燒焦的味道便傳了過來。 著火了?不,這是鄭軍在縱火。在熊熊燃燒的“篝火”面前,尚且沒有穿整齊衣物的荷軍迅速暴露在明亮環境之中,結果遭到鄭軍有組織的排銃射擊。措手不及的荷軍頓時混亂起來,此時鄭軍趁勢掩殺,迫使戰斗意志并不堅強的土著兵率先崩潰了。 所謂兵敗如山倒,土著兵的崩潰牽動了整個荷軍,燒得焦頭爛額的荷蘭兵和德意志雇傭兵也跟著四散奔逃。得勢不饒人的鄭軍乘勝追擊著,喊殺聲響徹了整個原野。 追殺到天亮,丟盔卸甲的荷軍紛紛向登陸點潰敗,一直看到將自己護送上岸的戰艦了,這些人心惶惶的潰兵們才好不容易守住腳步。這時略一清點,所有人的臉色都垮了下來??刹宦?,最初登陸時足足1300人的大軍,如今攏總只剩下了500多人,要說土著兵死了也就死了,可是包括高級通商員和荷軍少校在內超過80人的荷蘭兵、150人的德意志雇傭兵的損失無論如何是不能被接受的。 “該死,鄭家居然不顧文明人戰爭的準則,如同魔鬼一樣深夜里出現,這種可恥、卑劣的行為絕不能寬恕?!笔й櫥蛘哒f犧牲了的少校和高級通商員是不用承擔任何責任的,因此巴達維亞的責難必然會落在繼任者的頭上,受了無妄之災的某人因此暴跳如雷著?!傲⒖滔虬瓦_維亞申請援兵,務必把鄭家的這個殖民地徹底消滅了?!?/br> “路易士上尉,我認為除了向巴達維亞申請援兵以外,最重要的是立刻搜索幸存人員,并且就俘虜向鄭家提出贖回?!绷硪幻L則老成持重的提出了他的建議?!胺駝t很難想象我們的人會受到怎么樣的折磨?!?/br> “贖回俘虜,對,這很重要?!甭芬资可衔军c頭著?!翱扇羰菍Ψ教岢鲠尫艖鸱南葲Q條件是停戰的話,親愛的安德韋弗,我們又如何向巴達維亞報告呢?” “長期停戰顯然是不可能的,巴達維亞絕不會同意?!卑驳马f弗船長摸了摸自己漂亮的小胡子?!暗枚唐谕饟Q回咱們的人是值得的,再說了,進入11月就是雨季了,除了海上封鎖,咱們并不能多做什么……” 第240章 封鎖 “紅夷背信棄義,如今堵在了大田河口,就連房船長的岱山號也被扣下了?!?/br> 田超果然以停戰作為條件與荷蘭的使者進行談判,雙方經過協商,荷蘭人同意在兩年內不進犯超武堡及明鄭的西渤泥殖民地,而田超則回以釋放五十七名被俘的荷蘭、日耳曼傷兵。但是協議墨跡未干,荷蘭人就以停戰只限于內陸為由封鎖了大田河河口,這就讓西渤泥都督府上下吃了一個大大的啞巴虧。 “紅夷開價五百五十兩作為釋放人船的代價?!敝T葛楓葉的話繼續著,但他其實上說錯了,荷蘭人要價是550塔勒,而1塔勒要在明年的萊比錫貨幣協定中才會被確立了為25.9克重的銀幣,與如今臺灣實行的36.9克一兩相差很大?!斑@筆錢雖然不多,但船上搭載的貨物卻不在歸還清單之中?!甭牭竭@,下面的人議論紛紛,現而今西渤泥已經勉強做到糧食自給,但所需的棉布、染料、針線等雜貨還需要外購,荷蘭人的封鎖等于堵住了這些貨物的來源,又怎么不叫在場的人為之擔心呢?!暗鼮榫o要的是,雨季之前東寧還會有運送火藥、水泥及其他物資的船隊抵達……” “都督,不能坐以待斃啊?!眱蓚€月前升任命超武堡第一步哨哨官的常勇當即跳了起來?!耙朕k法搞掉紅夷的大船,否則,這損失可就太大了?!?/br> “搞掉紅夷船?用什么搞?”同樣是兩個月前升任第二步哨哨官的姜韜把腦袋晃得跟撥浪鼓似的?!叭思业拇诤M馊找寡埠街?,咱們至不見得用岱山號他們去硬拼吧?!?/br> “姜大人說得有道理,就算可以用縱火船來驅趕紅夷,可咱們一沒有那么多的船,二來也沒有那么多的cao船水手?!迸陉狀I隊蔣彬俊附和著姜韜的說詞?!斑@第三嘛,一旦動手了,就給了紅夷撕破協議的籍口,到時候卷土重來的紅夷恐怕就不像第一回那么好對付了?!?/br> “呸!”刀盾哨哨官曹易沖著地面啐了口唾沫?!澳闩录t夷撕破協議,可現在紅夷就沒有撕破協議嗎?對方能做初一,咱們為什么不能做十五,沒有船好辦,札筏子好了,沒有足夠的水師,那就將就一點凡是會水的都上?!?/br> 聽著曹易有些激烈的語氣,田超一瞪眼:“西渤泥就這點人手,萬不能意氣用事了?!?/br> 田超還在準備說些什么,突然一個從八品保義副尉面帶喜色的跑了進來對他耳語了幾句,田超眼睛一亮:“好消息,何之超的船回來了?!?/br> 眾人當即笑罵了起來,升任步一哨監軍官弓長明提議出城去看看,于是這伙人全都跑去了城北臨河的小碼頭。到了棧橋便,就只見到何之超那條五百料雙帆艍船【西洋風號】正安然的靠在棧橋上,興高采烈的戍兵頻繁上下將一個個木桶搬運而下。 曹易一下子沖上船把正在指手畫腳的何之超揪到了岸上,田超直截了當的問道:“老何,你是怎么從紅夷的眼皮底下溜進來的?!?/br> “我是誰,我還用溜嘛?!焙沃裆襁哆兜恼f著,結果看著七八雙眼睛不善的看著自己,他連忙投降?!皠e,別,都什么眼神,讓人滲得慌,好,好,好,我說,我說還不行嗎?!焙沃褞兹艘揭黄ъo的小樹林邊,伸手折了根樹枝在地上畫了張草圖?!拔议_到??诓贿h就看見荷蘭人的船在晃蕩,知道不好,便直接往岸邊淺灘開,荷蘭人怕擱淺沒追上來,我呢,便在南面誰便尋了個河口開了進來?!?/br> “你是說,這邊的河道其實都是通的?!碧锍壑榈傻昧飯A?!袄虾伟?,都說你運氣好,沒想到居然這么厲害,這十七八灣的水道都居然能一下子就找出相連的來,你讓我怎么說你好呢,真是走了狗屎運?!?/br> “狗屁,什么狗屎運,老子沒事自己探的好吧?!焙沃粷M的爆著粗口?!坝昙纠锬銈儧]見老子經常頂著瓢潑大雨出去嘛,那個時候別說一根水道了,方圓千里的水道都是通的,只不過現在旱季水淺,只是少數還可以通行?!?/br> “行,你是功臣,我這就上書給你請功,少不得讓主上給你加官進爵?!碧锍泵Π矒嶂荒槕崙嵉暮沃?,同時伸腳把泥地上的草圖給抹平了,然后趁著何之超臉色放緩,才認真的問道?!皩α?,水道既然是通的,那紅夷的大船能進來嗎?” “雨季或許可以,現在,就連房小子的那條岱山號都有些困難?!?/br> 邊上的諸葛楓葉聽到這,立刻向何之超說明著:“老何,我知道你剛剛行船回來,現在怕是很累,但紅夷堵在大田河口,咱們總要有個應對的章程,所以只好委屈再出去一趟?!?/br>